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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四、闻香识真假

    宴会接近尾声,众人正隔着荷花池听对面台子上演的戏文,齐国夫人的侄子,礼部尚书梁微义家的二公子忽然站起来,遥遥地向徐定文举了举酒杯,没有任何铺垫,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听人说你家是做茶叶生意的,鉴茶的功夫也是一流。”

    望北心中暗叹,果然来了。

    按辈分来说,梁二公子是晚辈,敬酒要趋步走到长辈面前才合乎礼数。他敷衍的态度和倨傲的语气让徐定文微感不悦,但仍面色温和地回答道:“梁公子谬赞了。”

    “我前几日刚入手了一批极品铁观音,不如请你家的茶僮帮我鉴定一二?”他语带挑衅地说。

    长安城里,纨绔子弟之间流行一种叫做“斗茶”的娱乐活动,即各处搜罗名茶好茶,聚在一处比优良次劣,赢了的就洋洋自得,输了的则暗恨不已。它跟斗鸡、斗蛐蛐的实质是一样的,比的都是各家的财力。与后两者不同的是,因为斗茶的过程有“雅趣”,是符合文化人审美的一项活动,因此它备受士子大夫的推崇,近几年越发斗得热闹起来,有身份的人家,几乎每家都养着一两个茶师。

    梁二公子,便是这样一个热衷于斗茶的有钱又有闲。若能难住徐家的茶僮,今后与人斗茶时说出去就倍有面子。这道理,跟混江湖是一样的——想要成名快,最好的办法便是把武林高手挑下马。况且,徐家若是过不了他梁二公子这一关,还有什么面子在茶市上做生意?顺便也报了徐小姐夺了他妹妹如意郎君之仇。

    望北在这一行声名鹊起,是近一两年的事。梁二公子根本不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以为他名过其实,成名只不过是因为他超出了同龄人的水平,离梁府经验老道的茶师肯定是要差一截的。

    徐定文却对自己亲手挑选的茶僮很信任。面对梁二公子的赤/裸裸的挑衅,他微微颔首,气定神闲地吩咐了一句:“既然如此,望北去替梁公子看一看,瞧仔细了,别出什么差错。”

    望北低声答了个“是”,从容走上前去。出师以来,他还没有看走过眼,更何况是上一世已经鉴赏过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这就像是一场提前知道了答案的考试,不过走一个过场而已。

    果然,梁二公子命人送上来的,是两小撮一模一样的铁观音,放在茶荷里,送到他眼前来。

    “卖我茶叶的那商人说,这两种铁观音是不同的,一样比另一样贵得多,可我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什么分别来。不知你可看得出这两者之间的不同?”梁二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对望北说,“要是行家都看不出来,那肯定是奸商诓我,我可要找他退钱去。”

    客人们都笑了,有人道:“谁人不知梁家二公子花钱阔绰,怎会做出退钱这样小器的举动,可见是说笑了。”

    望北却知道这两种几乎一模一样的茶不是买来的,而是他成心弄了来刁难人的。凭着记忆,看都不用细看,望北便说:“这其中一样是春茶,一样是暑茶,价钱自然是要差许多的。”

    梁二公子吃了一惊,如此简单地被道破,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真是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我梁某虽然不是什么行家,但玩茶也有五年了。春茶颜色浅,暑茶颜色发暗,你当我是瞎子么,连这两样都分不清?我给你看的这两个,明明是同样的颜色,怎么会一个是春茶,一个是暑茶?”

    望北意味深长地说:“这两种茶虽然看起来是同一样东西,但平日里存着的地方可不一样。若是能把茶叶罐子也一并拿来,就知道这两者的差别了。”

    梁二公子一滞,心虚道:“让你鉴茶便鉴茶,哪里还有看茶叶罐子的道理?难不成看大街上小娘子漂不漂亮,还要瞧瞧她睡得是什么床?”

    他这比方打得粗俗不堪,齐国夫人不由蹙起了眉。

    望北自然知道他不肯拿出来的。既然他不肯拿出来,他就只好替他说那茶叶罐子里装了什么:“这两撮茶,确实来源是一样的,都是今年新制的春茶,但其中一样平日里却混在暑茶中存放,所以只能随大流归入暑茶中。”

    他言尽于此,意思却很明白——梁二公子故意将春茶存在暑茶中,待它的性质稍有变化之后,再一叶一叶挑出一小撮,然后把它与纯正的春茶放在一起让人比较——存心刁难人,说的就是这样。

    可是梁二公子却不肯承认,否认到底:“只听过把暑茶混入春茶中以求卖个好价钱的,有哪个生意人会把价钱贵的春茶混入到便宜的暑茶里?真是胡说八道。”

    他的否认,也在望北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我是不是胡说,只要分辨这两样茶的香味即可……”

    他忽然顿住了。本想说“春茶香味醇厚;在暑茶中存过的茶会沾染些焦躁的日光味道”,但他忘了一桩顶重要的事。

    毒药几乎毁了他鼻子。为了防止中毒,制毒的时候他尽量不用舌头去试毒,而是用散发出的味道的浓淡来控制用量。久而久之,他的嗅觉几乎全被毁了。幸好茶除了香味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特性,比如色泽,比如味道。平日里分辨出各种茶并没有多大困难,再加上强大的记忆,总能让他把茶的名字与它的香味联系在一起,所以才弥补了嗅觉不足的缺憾,才一直没有露出破绽。

    那曾经是比猎犬还要敏锐的嗅觉。上一世,他凭着这一点点茶叶散发出的香味就辨出了其中的细微区别,如今,却只有浓烈到刺鼻的味道才能引起他的感觉。再让他凭着嗅觉分辨出这两种茶叶的分别,却是再也不能了。那盛着茶叶的两个茶荷一模一样,他只记得其中有一个是暑茶,却不记得哪一个才是了。

    进了周府之后,他一直担心徐辰会出丑,却没有料到最大的失误将出现在他自己身上。他太自信了,对自己的能力自信,对自己的记忆自信,以为这次挑衅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能和前世一样轻松应对。

    “哦,凭香味就可以?”梁二公子不信他能如此之神,凭香味?别开玩笑了,每样茶都只拿上来一小撮,大概只有十几片叶子,几乎闻不到什么味道,还要凭香味区分?一定只是胡诌而已。见望北忽然犹豫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有恃无恐起来,“那不如你来告诉我,哪样是春茶,哪样是暑茶?”

    望北强自镇定,道:“香味是可以区别,但即使我辨出来了,别人也不知道我的对错。更简单明了的办法,便是把这两样茶叶投入茶盏里,拿沸水泡了。若是在暑茶中存过的铁观音,会有聚成团的细毛从叶子上脱落……”

    “我可不舍得把这茶泡了!”梁二公子听他忽然改了口,觉得自己几乎胜券在握了,步步紧逼,到了无理取闹的程度,“这可是极品铁观音,片叶片金,我总共才买得了二两,要留着以后招待贵客的,怎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浪费了?哪怕一两片都不行。”

    望北被他气得无话可说,总归人家是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再怎么为难人,做下人的都是不能顶嘴的。

    “你到底识不识得,别是徒有虚名呐。”梁二公子抬头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徐辰,嘲讽道,“就跟你们家主子似的……”

    齐国夫人轻声呵斥了句:“景荣!”

    徐定文满面寒霜,明显地不悦了。望北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所以当少年突然间迟疑起来时,他对他拖拖拉拉的犹豫感到愠怒。闻一闻香味,辨出两者区别就完了,这么简单的事,还磨蹭个什么?他寒声命令道:“梁二公子让你辨,你快些辨就是了。”

    望北却明白,若是他认错了,梁二公子会借着他的失误指桑骂槐,徐定文会更丢面子而已。徐老爷其余好商量,唯有脸面看得非常重,尤其是在这帮有身份的人面前,他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若是让他在这种场合丢了面子,他回去一定大发雷霆。

    一圈人都在看热闹。望北朝徐辰看去,见她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眼神满不在乎地在各位宾客身上溜来溜去,心一下子就冷了。

    明明围着那么多人,望北却打心里觉得孤立无援。

    罢了,向梁二公子认输好了,大不了回去挨老爷一顿棍子。

    他垂下眼,无可奈何地说:“我其实认不……”

    一个“不”字,两片薄唇才刚刚触到,未及发出声响。正当那时,他忽然听一个女声款款道:“夫人,我新近也在学茶艺,技痒的很,不如让辰儿献丑,替梁二公子赏鉴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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