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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0 章

    进了十二月,贾家的事也彻底解决,一切尘埃落定了。所有罪名该成立的,都没有了翻案的可能。宁府国孝家孝期间引诱世家子弟聚众赌博,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不仅贾珍,连贾蓉都逃不掉。贾珍被判了斩刑,贾蓉派往海疆效力赎罪。据御史指出贾赦与平安州互相往来,包揽词讼,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逼勒致死者,要求严鞫贾赦。自此,他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罪名皆已成立,与贾珍一样,也判了斩首。至于贾政,外任期间,指使下仆,贪墨地方,虽系贵妃亲父,但国法无情,罪不容恕,进发往台站效力赎罪。宁荣两府所有之产,仆妇人等悉数抄没入官。贾氏遗孀李氏贞孝仁义,给还财产,携子析府别居。两府之事,着义仁亲王全权处理。自此,宁荣两府皆败,无需多缀。

    圣旨下达的时候,王夫人眼看着贾政走出了院门,便立即回了房内。她不用知道圣旨上写了什么,也完全不想知道。她很清楚,宁荣两府是彻底没有明日了。这个结论不是轻易得出的,而是从忠顺王爷进入贾家之后,前后不一的态度中看出来的。贾府已经不可能再翻身了,王府也已经败了。她做为贾家的当家太太,被逼着供出了甄家家产的所在。那时候她们荣府还仅仅是被圈禁看守。如今罪名一定,谁知还会遭受到什么?贾家早已事败财尽,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这些吸血鬼拿走的了。

    思及此,王夫人一步步坚定地往内室行去。拿出了她惯常装果脯用的盒子,指腹顺着那盒子底部的花纹轻轻的描绘了一遍,再沿着底层轻轻一推,最后一层薄层便给推了出来。王夫人看见里头放着的一层薄薄的果脯肉,捻起一片,慢慢地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如同平常一样,一片接着一片,毫无异常地吃着。就算身边有人看守着,防止人畏罪自杀又如何?就是一切危险之物都被收走了又怎么样?那怕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吃我惯常爱吃的东西不是?谁又会想到,我从嫁入贾家的那刻起,这个陪嫁果盒的最后一层就一直装着浸过毒的果脯,到日子了就会更换。我是王家的闺女,我王家人从来都是生死由己,连鬼神都奈何不了,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就是死,我也死得有王家的骄傲。

    只见王夫人的吼间微微一动,咽下了最后一块果肉。吃完之后,趁着神志还清醒的时候,她慢慢地躺会了床上,微笑地喃喃道:“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给你!”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王夫人的死讯连同宁荣两府定罪的消息一同传来,贾环听完,木着脸,看着毫无表情,不哭也不闹,更不说话,好似这些更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大伙儿还来不及为他担心,今年开春刚下广州的孙磊便回来了。一身破烂,满脸乌脏地回来了。贾环还没从贾家败亡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父亲被定罪的悲凉之感还未消散,孙磊便带着林觉破产的消息回来了。

    一连串的打击砸过来,贾环好想就这样昏死过去。算起来,他两辈子受过的苦难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年来得多,姐嫁娘傻,母死父伤,家亡财破。这一刻他完全麻木了,连晕过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他都倒下了,这个家,他的家人们也就全部都没有活路了。至少,现在还有个好消息不是?贾府其他人都被收押了,而他是却是自由身,他的脑子和身体都是自由的。

    这样想着,贾环慢慢地镇静了下来,将那些惊慌失措地丫鬟们皆给赶了进去。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代儒、孙磊三人,他才开口道:“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孙磊此时又累又饿,仅凭一口气撑着。可是他呆在主子身边许多年了,他深知不能误了主子的事儿,有时候事情早知道跟晚知道,结果可能会差许多。因此,他也从来不会自作主张,主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如今见问,孙磊便急忙回道:“我到了广州之后就一直跟在林哥身边干活。广州那个地方,倒洋货是最是赚钱的,咱们这边一般般的茶叶瓷器,一到了海外,那换回来的珠宝黄金何止十倍。是以林哥早就想自己组一队商船出海倒洋货,赚大头。实在不怪林哥,做生意的有几个不想多赚钱,有几个能抵制得了这个诱惑。今年七月,林哥便抓住了一个机会,和一个熟识的南洋商人伙同广州那边的一些大商行组商船出洋倒货。那边的上下官员都打通了,船也顺顺利利的出了海。可谁知道没几个月就传来了坏消息。原来那南洋商人是个骗子,跟海寇是一伙的。将东西都给吞了,人也早跑了。林哥当初将手中的银钱货物都投了进去,已经是损失惨重了。可如今,那些当地的商行却追着林哥不放,要咱们赔钱,连官府都惊动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从贾府里出去的光棍,不像那些趁火打劫的伙计,一听说主家有难,抢了东西就跑了个精光。咱们带着林哥连夜出逃,逃到了邻省的广西避难。谁知逃难的路上,林哥一路寻死。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让大伙儿把他给绑上,日夜看着。大家凑了点钱,让我回来报信。这一路上我都不敢走大道,躲躲藏藏地好不容易回了京,想找少爷拿主意,可到了荣府......,所以就找到太爷这来了!”孙雷本想说荣府出事了,但是这时候一堆糟心事撞在一块儿,哪里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装作不知道,岔开了。

    贾环听了,也不计较,待他一说完,便直接问:“欠了多少?”

    孙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可是就是反应过来了,他也不好开口,实在是欠得太多了,他想起来都要发抖。过了一会儿,见贾环平静地看着他,便也定了定神,干涩地开口:“四十多万两白银。”

    贾环一听,面上不显,心中早已倒吸了一口凉气,乱作一团。转眼看着代儒,呼吸急促,看着似要昏过去了。贾环忙点了他的穴道,让下人们将他送回了房。又打发了孙磊下去梳洗用饭。

    孙磊还待说话,见他已经进了里屋,便不再多言,先下去了。

    待到众人皆出去了,贾环才拖着他那颗疲惫的心坐在椅子上。林觉之所以会想死,无非是过不了自己那道槛,觉得对不起他,好好地事业就这样毁了,再加上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有些个忘乎所以,突然来了个要命的狂风暴雨,难怪他会撑不下去。其实反过来想想,这少年时期摔个大跟头未必不是好事,疼了,长记性了,也就稳重了。要是等到七老八十再来犯糊涂,那才是要命,坑了自己就算了,子孙后代也得跟着完蛋。什么样地年纪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林觉这次捅得篓子虽大,可是贾环却一点儿都不怪他。反倒觉得是好事儿,看来他也练出来了,都能苦中作乐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出事可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要让这小子清醒,让他想活下去,必须给他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那四十多万的欠债就是他不得不拼命活下去,留着命赚钱的理由,这钱得由他的催命符变成保命伞。那这笔欠款就不能把持在别人手上。可是四十多万两的白银不是小数目啊。而且实际上要拿出来的远远不只四十多万,至少要筹够五十万才行。这钱不能让孙磊带回广西,怀揣巨款,路上铁定得出事。只能通过银庄用存根。到时候还得给银庄钱,起码要有个几万两的利息。

    如今头疼的就是这钱了,他手中能动用的银子包括把江南那边的产业卖了,也只能筹够十万两。直临那边的铺面不能动,那是给奶姆养老用的,一旦动了,林觉的事便要瞒不住了。这样想来,还有四十万两银子要到哪里去弄。贾家被抄,太太又死了,薛家那边有薛姨妈坐镇,不可能平白无故借我四十万。而且她们家也未必有四十万的活钱可借,一来,薛蟠花钱惯是大手大脚的,就是这几年有几分上进,也只是不去外头惹是生非罢了。要靠他守着铺子赚钱是不能够的,他不是做生意的料,该被骗的依旧会被骗,这一来一去就去了不少了。二来,听说太太当初修园子的时候,曾从她们家借了大几十万两的银子,如今贾家倒了,这钱就成了死的了,宝玉又和宝钗凑成了一对,这钱还能去哪里要,只能薛家自己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罢。现在这种时候,细数认识的人家,才发现,其实能派上用场的真得没有几个。冯家倒是可能借,但冯紫英不在家,冯老将军又抱病在家,他又怎好上门?想来想去,能借钱的只有一人。他绝不想见,可是如今万难降身,虽不愿往却不得不往。

    此时的北静王府,水溶正在跟他的小豆豆腻来腻去。听外头人回报贾环来了,心中不由的惊诧万分。早不来晚不来,到了贾家定罪了才跑来,这孩子想什么,又想让我违抗圣旨帮他做什么吗?这次是要干嘛,帮忙就贾政,那我可是有话说了,我已经尽力了,虽说当处欠人情的承诺是我自己给的,但也不带这么为难人的。想着,北静王带着满腔疑惑出去见他。小豆豆早就对他好奇的不得了,如今有机会,自是要跟去见见,那个能把秦大少爷迷得五魂三倒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

    到了外头的见客厅上,贾环正坐在椅子上心不在嫣的喝着茶,一见北静王出来了,手不自觉的便是一抖,被他自己遮掩住了,若无其事的给他行了磕了头,行了礼。

    北静王将他叫起后,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连尊称都忘了,直接你啊我啊的起来。只听他问:“难得见你来我这里一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贾环见他这种,心中那份紧张屈辱地感觉倒是淡了不少。又想着家里的情况,其实这时候再计较自尊还有什么意义吗?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弱国无外交”,同样的,穷人又什么资格谈自尊。此时此刻,那些难以启齿地话就如同这句话说表达的意境,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这时候又谁会管你的自尊。两世的光阴,除了最初被冻结经济来源的那段日子,什么时候他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应该说,就是那段最难熬地日子,都没有现在这么煎熬,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有自尊的!不像现在,绝望到要向自己最讨厌的人寻求帮助的地步。拿自己卑微的爱情换了的人情,呵呵,如果不是人家当初给了自己这个承若,如今,还会更加狼狈落魄吧!只是这个承若一旦兑换了,自己和秦泌的曾经的关系就完全变质了,变成了恬不知耻拿身体换钱的脔童了。

    贾环想到这里心都在滴血,可也只得忍了,平静地开口道:“我想要王爷兑现曾经的承诺!”

    北静王听了,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已经猜到他所为何来了,口中却无半点涟漪,坦荡爽然地道:“但说无妨,我答应过,只要是我能做得的,都会尽量为你达成心愿。”

    贾环听他此言,直视着水溶,郑重地道:“我想请王爷借我四十万两白银并且将我哥哥带出来。”

    北静王听他所求,不由怔立当场,不明白他要这么一大笔钱要做什么,难道贾家亡了,他也跟着疯了?还是说被人骗人。北静王越想越不对,脑子里想着事情,就没有及时应答,场面一下子沉默下来。

    豆豆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是象姑馆里头的头牌相公也不会要这么高的价啊。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败家亡族的臭穷酸,长得又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是用了什么妖术勾引的秦少爷。此时他看王爷不开口,以为王爷是不好意思拒绝,便高声道:“哪里来得狗东西,当我们王府是什么地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那样儿,能值几个钱......”

    他话未说完,贾环便觉得气血上涌,吼中一片辛甜。当即起身重重的跪在地上,给北静王磕了一个响头,也不说别的,只有一句话:“请王爷帮忙!”

    北静王听了豆豆的话,心中也极是恼怒,看到贾环又给他跪下磕头,赶忙走过去要扶他起来,这会子也没功夫跟豆豆计较。谁知贾环这一跪是用了全身的力道,他一时半会儿还扶不起来。只得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钱。只是这么一大笔钱到底不是小数目,也得给我时间想想那里能够先挪出来借你。至于你哥哥那里,我和他是什么交情,怎么可能眼看着他出事不去救?就是你不说,我也会等一个月后,贾家的事都了结了,再去牢里赎人。就是政老那里,我也会帮着疏通的,路上也不会太难过。你快起来吧!”

    贾环见说,明知道是北静王的托词,却不得不起来,只是那谢谢二字,却无论如何连都说不出来。北静王见他起身,忙让他坐回原位,传帐房取银子。

    过了许久,果见外头拿了四十万两银票进来。北静王接了一匣子银票,就要交给贾环。贾环忙拦住了,咬死了要写一张借票,归期十年,十年之内,按利归还。北静王怮他不过,便叫人拿了纸笔来,写了拮据,双方各自用印才罢。

    贾环接过那匣子用自己自尊和身体换回来的银票的瞬间,死死压着的辛甜再也耐不住,顺着嘴角便流了出来,身子都在抖。北静王见了,忙扶住他,要宣太医,给他拦下了,也不再多说,直接告辞离去。

    北静王料他不肯多留,便让人送了他回去,这回他倒是没有拒绝。

    豆豆见他走了,又看着地上那几滴血,心中有几分不忍,却又觉得自己刚才是那样一个态度,如今转口了,似是怯了他似的,那不成了自己下自己面子。遂口中无德,乱跑起了马车,只道:“我还当是怎样的天仙呢,谁知到就是凡夫俗子一个,装得什么清高啊!还不是来要钱的。王爷,要我说这种人就不用理他,假模假样地写了份借据,就要来咱们府里要银子,谁知道他还不还得起啊!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算了,哪能真给他四十万。”

    北静王怔怔地目送贾环回去,想起今天他来时的一举一动,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又有些背脊发寒。他可以感觉到,贾环也是个心高气傲地人。他自问,若是他到了他今天这个地步,也没他那种忍耐坚韧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忍着屈辱和也许会遭遇的侮辱,找一个可以说是仇人的人借钱,这种人,只要不是蠢蛋,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此时听得豆豆的胡言乱语,水溶的血都给冻住了。看着贾环走了的方向,钝钝地道:“我有感觉,今天他这一跪,总有一天我是要还回去的。”

    虽然水溶说的很不清楚,可是豆豆却听得很清楚,当即不可思议地跳了起来,叫道:“给王爷磕头是应该的,他还敢造反了他!”

    北静王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他道:“我说得不是这个,他一进来给我磕得第一个头是给王爷行礼,礼所应当。而第二个则是给我这个人磕得头,我指得是这第二个。”

    豆豆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北静王也没再给他解释,直接道:“这些话你听不懂没关系,可是不懂装懂就不好了。你还是到庄子上去吧,什么时候想明白我所说得,什么时候再回来,仗着我的宠爱胡作非为,迟早得出事。”说着,不顾豆豆满脸泪痕地求饶辩解,让人把他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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