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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求学篇 122

    没有用花山迷宫的钥匙,陆颖带着众人从迷宫进入,一路随手解开遇到的谜题。

    如果说开始众人还不明白为什么三百年来花山内库固若金汤,无人能入,现在所有的疑惑在其实庞大的花山迷宫面前,全都烟消云散了。

    莫名奇妙的符号和线条,拆开看每个字都明白,组合起来却不知道说的什么的问题,无法理解的描述,从来未见过的词语……仿佛是闯入了一个未知的先古朝代。

    “这样的规模,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建出来的!”谢冼感叹道,“怕不是要耗费倾国之力,才能建成吧。”她的本是武人出身,注意力反倒都放在了迷宫本身上。

    许言武在最初的震惊最后一直默默跟在陆颖身后,观察她如何解开一道道谜题,看了半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小姐曾经说过,花山迷宫穷她一生可能都无法解开。我原以为她是在说笑,现在看来并没有夸大其词。”

    代宗灵等人虽然知道陆颖打开过花山内库,但是陆颖从来不提,她们也不会去问。花山内库一旦被打开,开启者即拥有所有权和处置权。除了上次被赵榕手下强拖进去一次的宋西文,代宗灵等人也仅仅知道入口在哪里,至于里面有什么,却是无从想象。

    包括陆颖第一次好奇之下误闯内库,最先发现的葛飞也只能通知李凤亭来救。

    此刻,除了宋西文外其他三人默默看着陆颖从容不迫的解题,心里的惊愕和疑惑越来越大:陆颖小小年纪如何能够知道这些她们闻所未闻的东西?这明显与现有各种学说思想迥异却又自成体系的谜题内容显然并不是什么人恶作剧之下编出来的暗号。而陆颖也不是一见就能答出谜题,有的还需要推算一翻。

    宋西文曾经听过这些东西学自平南郡卿赵谪阳,所思与三人又有所不同。

    只是看着专心低头演算的陆颖,四人却突然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眼前这个自己熟悉的陆颖也许有着其他人完全不知的一面。

    许璞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围在陆颖身边的人。

    她有陆颖给的迷宫钥匙,两年多来也曾经在这里研究过一段时间。但是许璞并没有宋丽书的执着,当她发现这些陌生的学说包含了不下六门体系严谨、分类丰富、内容庞大的学科知识后,就果断放弃了。

    别说六门,就是仅仅想要研究其中一门,恐怕耗费毕生精力都不止。

    许璞不能说自己对里面的东西不好奇,但如果仅仅外面的东西就需要如此海量的功夫去破解,里面的东西八成对那些能看得懂这些内容的人才有用。就算打开了内库,她能干嘛呢?

    姬香妃,花山书院的创始人,花山书院的第一任山长——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居然能够修建起如此鬼斧神工的底下建筑?

    解开最后八道题目,陆颖领头进入内库大殿。

    众人一眼就看见了正面光洁的大理石壁上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才一入目,便不约而同地觉得一股巨大的气势带着宛若压顶、暴风扑袭的可怕气息,咆哮着扑了过来。

    除了已经习惯了的陆颖和许璞,其他人都是不同程度的露出了惊惶和戒备的神色,心跳猛然加速,甚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得花山者得天下。

    葛飞面色微微苍白,呆呆望着那几个字,喃喃念叨,“原来这句话不是空传,是真有其事。”

    陆颖仰望着这几个字:“这七个字,其实是太祖皇帝的笔迹。”

    众人包括许璞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射向陆颖。

    尤其是代宗灵四人,她们与李凤亭多年相处中,多少也知道些内库的情形,却不如陆颖这样开口就如此笃定地道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太祖皇帝?难道说,花山书院的修建还有太祖皇帝的手笔?”难得一开口的王恕居然提问了,“山长如何知道这个?”

    陆颖轻轻一笑:“花山内库里有一本手札。”

    众人的耳朵立刻敏锐地竖了起来,听她说:“手札姬香妃留下的。里面有关于他本人的来历,他建立花山书院的目的以及建立书院的过程的详细记录。”

    说道这里陆颖有意停了一停,扫视了一眼众人,看见无数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显然是等待着她继续讲下去。

    陆颖突然闭口不提,眼神古怪:“手札我留在内库中了,你们下去可以自行翻阅。”

    众人胃口被高高吊起来,虽然心里渴望,竟然也没有埋怨陆颖。她们都不是没有耐心的人,陆颖这么说,想来手札里的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可以交代清楚的,还不如一会下去自己看。何况,也等不了多久。

    陆颖一边爬高爬低地开启一百零八个木盒,一面不经意地欣赏着众人心痒难耐却又强行压制的表情,眉梢不禁慢慢地弯了一弯,不易察觉的透露了主人此刻戏谑的心情。

    众人只是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察觉她的表情。

    唯有许璞,将陆颖自己都不在意的一个个细微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心底慢慢地升起一个模糊的意识。

    这感觉让她心惊肉跳。

    自陆颖从皇宫回来的时候,许璞就隐约察觉到一点迹象。可后来没多久陆颖就去了西北。信件来往了两年,虽然其间偶尔也从来信措辞语气上发觉到一点,但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陆颖的性子在变。

    比如刚刚——如果是以前的陆颖,绝对不会以戏弄自己的师长为乐趣的。在李凤亭的教导下,陆颖绝对是一个对各种礼仪道德保持绝对尊崇的标准文人儒士。就算是自己的师长闹了什么笑话,她最多也是偷笑一下。但若说到主动去戏弄,哪怕是不含任何恶意,单纯只是觉得有趣的戏弄,那也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许璞默默地注视着陆颖,并没有从她脸上发任何轻狂的神情又或者是对代宗灵等人的轻慢——一面保持着足够尊敬一面却又能随意的以戏弄为乐?

    陆颖,你明白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的习惯?

    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呢?

    许璞脑海里冒出那个打着两条大辫子,向她们这一群赶考学子上蹿下跳的大卖考题的大女孩。那时候的陆颖,会因为李凤亭让她参加考试而垂头丧气,会因为韩宁秀的讽刺而羞愤离席,会因为李凤亭的责骂而彻夜失眠……那个时候的陆颖,古灵精怪,有一点小调皮,有一点小天真,有一点小冲动,有一点小心眼,有一点小自负,有一点小自卑……

    许璞低下头,觉得有一块冰化成了水,浸湿了整个心脏,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怅然。

    ——这不是陆颖。

    或者说,她变得太快了,就好像是原本潜藏陆颖性格深处的另一个人格被慢慢地释放出来了,和前一个不断的融合起来。

    而因为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不觉得奇怪。但再过几年回头来看,就会发觉陆颖的性格变化是如此之大。

    许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测,如果李凤亭将来有一日回到花山书院,结果可能是陆颖离开……否则,两个都不会留下。

    蓦然,许璞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椎向上爬。

    她已经看到开头,只是,不知道结尾会是什么样子?

    陆颖并没有意识到许璞在心里剖析自己的性格变化,也不知道自己在许璞的心中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形象——当她解开一百零八个盒子上的谜题时,当那面墙壁向两侧分开时,便不管众人还盯着厚如城墙的墙壁暗自咋舌,自己径直走了下去。

    “当潘多拉的盒子开启的时候,地狱之门将向人间打开。”

    字在墙壁上低调的闪烁着。

    “潘多拉的盒子是什么意思?”许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颖没有回头,低声回答,却又让每一个人都听了个清楚:“传说中装着人类六大痛苦根源——贪婪,杀戮,恐惧,痛苦,疾病,**的盒子。无知的潘多拉经不起盒子里声音的诱惑,打开了盒子,放出六大痛苦之源,使得本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人类从此饱受各种痛苦的折磨。潘多拉为此懊悔不已。后来,盒子再次传出了请求打开声音,潘多拉这才知道盒子里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希望。”

    代宗灵皱起眉头:这样的传说从来没有听说过,风格很怪异,而且潘多拉这个名字更是古怪。这些且不提,关键是为什么这样一句话会被刻在这样重要的地方。当年的姬香妃到底是什么用意?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显然都是在沉思中。

    许璞的注意力很快从字上移开,又落在了陆颖身上。

    陆颖虽然一直用背对着她们,然而这背影却总给她一种决然而沉重的情绪再次让她感觉到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陆颖领着她们,是打算带她们一起去死一样,虽然理智上判断这是不可能的。

    “敏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许璞试探的问。

    “什么意思?”陆颖一晃神,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眼神有些不稳的闪烁,冷笑,“还不明白吗?花山内库就是潘多拉的盒子。”

    而她,就是那个潘多拉啊。

    “经不起的诱惑,人心的弱小……都是开启潘多拉之盒的理由。”陆颖的手抚上这行字,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语含自嘲,“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来这里……”

    潘多拉之盒反过来看,这里有希望,也有……绝望。

    这里是她报仇的希望所在,也许将来,也会成为她的痛苦之源。

    打开这扇门之后,花山书院,这个养她育她护她爱她的地方,也许就此不再平静。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希望挚友安康,希望花山安宁,希望能够和老师保持着如同小时候那种无间的依赖和信任,希望大燕国泰民安,希望齐国不要再来骚扰……但是事情岂是她陆颖想就可以实现。

    要索取,必须就要付出。

    正如老师希望履行好她皇帝的职责。然而,这样一来,老师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把她从花山书院摘出来推上储君的位置,也不可避免的要打起花山内库的主意。只是老师也不愿意让自己难过,所以从来不肯对自己用什么强硬的手段。

    可老师就放过了自己吗?

    她明知道自己对军略一窍不通,却还是把自己弄去了西北,让自己看遍鲜血染地。明知道自己不愿意入宫,还是给自己封了亲王,成为众矢之的。

    陆颖啊陆颖,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是圣人,更不是无所不能的天才——在战场上,你甚至不如游川有用!

    以后——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她不必再瞻前顾后,担心这个,考虑那个。想做便做吧,既然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她也没有能力让所有的人都幸福——至少,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有能力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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