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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正月里愈近年节时,各宫奴才陆陆续续地在檐上挂上了红灯笼,虽依旧不如民间热闹,多少也比平常要好些。

    嫔妃之间的暗箭明枪消停了,说话更贴近家常,多是些妇人家喜欢的胭脂首饰,膝下有子的,最爱拿皇子皇女说事儿,无非是哪儿个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哪儿个又在师傅那儿得了赏,说了好多年也不觉得腻歪,直到后头才惊觉,往日里闹得最凶的几个今年都不在京,宫里似乎一下子就空落了。

    远赴边疆,为国效力是做皇子的本分,做母妃的见了面儿互相到几句恭维,贺几声恭喜,但说话的,听话的,有子的,无出的,心底里沉着失落。

    宫中美人娇俏如红花,然而花开花落随天意,不曾有过百日红,一代一代地上位,也是一朵一朵地如同花般凋零。

    后宫里那些关系不大的嫔妃尚且如此,康熙自然更觉得心中不大安乐。战场上刀枪无眼不说,饮食休憩条件都是极差的,当年征战噶尔丹时他正值壮年,身体强健,依旧败在准格尔的风沙里。雅克萨地处漠河县,为极北至寒之地,胤禩那身子骨比不得别人,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如此担心再加上年节将近,不论何事都要亲力亲为,来不得半点马虎,便觉得更加焦躁。

    所以乾清宫里一反常态,时时燃着安神的香料,整日里飘着轻烟,绵绵的叫人提不起气力,梁九功开门带着风一块儿进来,叫人冷得打个哆嗦,倒神清气爽起来。

    “皇上,良妃在外求见。”太监猫着腰低声说道:“说是这些日子化雪要比往常更冷些,特地给皇上做了件袍子。”

    “让她进来吧。”康熙放下折子,轻揉眉心,“把香撤了,再给良妃沏杯热茶来。”

    “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底下恭敬行礼的良妃,康熙一时有些恍惚。对于卫氏,康熙从来都是没看清过的,如今则更看不懂了。

    从前抬了旗,封为妃位,身为皇太子亲母,说万千荣宠集于一身也不为过了,但卫氏为人薄凉,他不踏足储秀宫,她也便在安安静静地待着,从没有过要半分要争宠的意思,反倒是胤禩如今不在了,却三天两头往乾清宫里跑,送些亲手炖的补品,或是衣袍,往后便静坐着,没有其他动作,左不过半个时辰就回去了,少言寡语到比胤禩更甚。

    真真是母子俩一个样了,一样猜不透的心思。

    过了行礼之类虚礼,良妃也不多他言,拿了袍子上来。黑底上盘了九条金龙,见得双目有神,爪牙尖锐,像是要撕破这一尺见方的缎子似的,极好的绣样,只是难以想象这般柔软温婉的面目之下,竟也藏着这般炽烈的性子。

    “这宫里怕是没有人做的袍子能比你更合朕的意了。”康熙将衣服交给一旁候着的梁九功,看着交了差就没话说的良妃,颇为无奈地没话找话说,“许久不见你穿这样娇嫩的颜色了,怎么想着换上。”

    良妃惯常穿些碧色、青色的衣裳,以冷淡端庄示以诸人,如今一袭粉蓝色宫装倒也显得活泼些。

    “原不是臣妾要穿,而是钰瑶那孩子见我从前穿得沉闷,想让我换些鲜艳的调节一下心情罢了。”

    “倒看不出这孩子竟是个心细之人。”康熙神情颇为诡异地端起茶杯,以喝茶掩饰内心汹涌波涛,“也不负朕当日殚精竭虑,为胤禩挑选。”

    说起钰瑶康熙又是一肚子的火,一开始以为是个刁蛮善妒,不能成事的,谁能料到如今其他人是挡住了,胤禩却被勾过去了,几次御花园中 ,胤禩为其摘花簪花,挡风遮雪,比之先帝与董鄂氏,只差了生离死别。

    康熙也不希望再冒个生离死别出来。

    “不瞒皇上,臣妾一直都很担心胤禩与钰瑶相处不好。”良妃接了话茬,不至于冷场。难得良妃有话要说,又是有关胤禩,康熙立马提了精神。

    “钰瑶是安亲王的外孙女,自幼丧母,着实可怜,出自郭络罗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身份尊贵,世间唯有皇亲贵胄配得上她。只是那样的女子,多半傲慢乖僻,善妒成性,入了这深宫高强,便不能再安生。”

    是啊,这就是他给胤禩安排的目的,虽然没有达成。

    “胤禩出生之时,臣妾品位低,没有养育皇子的福分,让胤禩一直养在慧姐姐名下,慧姐姐一直对胤禩关怀卑职,不曾苛待过他,然而她有大阿哥,许多事情让他无暇顾及胤禩,一直是臣妾心中遗憾。”

    “臣妾唯愿有一个人能代替臣妾对胤禩关怀备至,嫡出也好,庶出也好,只要她愿意好好对待胤禩,以告慰臣妾多年的遗憾。”

    “臣妾也愿,尽绵薄之力,为太子解决后顾之忧。”

    胤禩对钰瑶的疼惜,对兄弟的用心,对自己的关怀,对皇阿玛的种种,她统统看在眼里,她想要为他的孩子做他平常所做之事——为他顺钰瑶心意,为他陪伴他的皇阿玛。

    她想起胤禩幼年之时对皇上的钦慕,那些怀揣着渴盼的字词段句,以及之后如同刺猬一般刺人的尖锐言语,她知道,那是恐惧,康熙二十二年那场大病,那些冷落,让她的孩子疯狂改变,温和平静,温润如玉,却也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那样的决绝只对着他皇阿玛,所有的情绪只对着他皇阿玛一人,也不能不说是特别的。

    “臣妾年老色衰,不能再像妹妹们一般侍奉皇上左右,如今臣妾是为了胤禩侍奉皇上,如同他平常做的一样。”

    “胤禩从未看低你的出身,也不曾怨恨过你。”轻轻握住良妃微凉的手,康熙唇角翘起,又瞬间塌了下去,“你做的很好,钰瑶那孩子……也做得很好。”

    “是朕当初冷落了他,朕,没有好好待他。”以至于对他的喜好,脾性一无所知。

    “胤禩童年之事,臣妾多半没有参与,幸好都有慧姐姐告知与我。”看着康熙微有抱憾的脸,良妃识趣儿地转移话题,“一些荒唐事,说来也让皇上一块儿乐一乐。”

    “俗语有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放在胤禩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准,他原也是个淘气,不守规矩的,直郡王曾从江西带回两瓶上好的四特酒,放在永寿宫中,胤禩闻着酒香竟也贪了嘴,可怜他那时不过六岁,喝了一口就醉了,酒壶碎片摔得满地都是,连慧姐姐最喜欢的仕女花卉纹小瓶都摔碎了,好几日躲在阿哥所里装病不敢出来,弄得慧姐姐哭笑不得。”

    “还有,他为了躲过谙达的抄写,叫贴身的小太监学着自己的字迹……”

    如此云云。

    与此同时,行军路上,为首者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

    三月之行,草木衰败之景已全全换做天寒地坼,苍穹灰白,连鸟雀也不愿逗留,大军绵延数里,人纷沓至,亦不能撼动这冰雪半分。

    如此苦寒之地,自然是引不起人半分欣赏的意思。

    “这次让九哥和四哥他们一块儿过年真的不会出事吗?”想起自家九哥和四哥不对盘的程度,胤俄不禁有点小小的担心,“平常有人劝着尚且如此,我们走了……”

    胤禛虽然成了家,但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回宫,一是例行的家宴,二是毓庆宫里的连筵席都称不上的几杯小酌,向来只有他们兄弟六人,霸道如太子妃都不曾介入过。为此,钰瑶跟胤禩闹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会,这次的军需你九哥那儿占了五成,再加上年末的收账和打赏,这会儿子怕是忙得刺促不休,无暇过年了。”

    正月本来就冷,近了漠河就越来越冷,胤褆好本事一路上不说话,跟块儿冰似的与天地溶为一体,胤禩做副将,位其左右,首当其冲被冻得心尖儿颤,以至于原本的寡言之人,每每与胤俄交流都显得特别愉快,“四哥这次多半也要被皇阿玛抓去做苦力,可怜了弘晖弘时和四嫂,这个年多半是聚少离多了。”

    胤禩不是愚钝之人,待在宫里那两天看着康熙那张没有半点提示的脸,的确是气昏头了,出了京城,脑子被风一吹就把什么个人情绪给吹散了,看清了其中调虎离山计的真谛,既能剪除明珠之类党羽,也能保全皇子之名,只能承认康熙的手段的确比他高了一阶。

    “与其现在这个时候与其担心宫里那些,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远远见了散落在各个方向的炊烟,胤褆停下了马,声色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兴奋,他轻声说道,却叫人听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到了,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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