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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花事八十一

    北朝的冬天特别冷。但春暖的日子正在一天天地靠近。

    随着科举考试的结束,官员的增补,朝中人手不足的情况开始缓解。

    二狗考进了吏部,改名为韩彰义,是皇帝的亲信。裴凌南慢慢把手中的公务尽数转接,而新任的御史中丞,是个年轻又有干劲的女官。

    这一天,承天太后派林素琴来,邀裴凌南去永福宫小叙。

    永福宫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门庭若市,高贵威严。随着太后还政,朝中的大小官员不必再到这里来征询太后的意见。这个曾经北朝的最高统治者,如今一身朴素,跪在佛像前。脸上,是洗尽铅华后的淡泊。

    林素琴把楚玥扶起,楚玥让她退下去。

    裴凌南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楚玥开口。

    楚玥走到她面前,一阵檀香味弥漫过来,“朝中的事,多谢你帮忙。如今内乱渐渐平定,官吏也增补完毕,是你离开的时候了吧?”

    “臣……”

    楚玥看了一眼裴凌南微微隆起的肚子,“澶州会盟以后,南朝向北朝纳岁币作结。看起来好像是我们北朝赢了,实际上呢?大家都输了。你放心,哀家不会对你和崇光皇帝的骨肉怎么样,毕竟,现在的我,也只是个势单力薄的普通妇人了。”

    楚玥伸出手,裴凌南连忙上前,扶着她往卧榻的方向走。

    “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楚玥用闲话家常的口气问。

    裴凌南还是斟酌了一下才回答,“暂时没有什么打算。”

    “你不用防着哀家,哀家都知道。”楚玥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坐吧。叫一个孕妇站着,终归叫人不忍。”

    “臣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如今这座宫殿,只你我两个人。”

    裴凌南仍然犹豫,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楚玥拉了她一下,她还是坐下了。

    “哀家又不是老虎,更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没那么可怕。哀家知道你的性子,学那个人,学了七八分像。可是他的狠,你却一点都没有学会。否则不会对一个耶律斛珠放不下心,不会参不透南宫碧云能够保命的原因。”

    裴凌南不解地看着太后,太后怅然,“哀家年少时,也曾心软过。不敢杀生,不贪求权利。是与他在一起后,才开始苛求把一切都操纵在手里的感觉。人的一生,要做坏人很容易,要做好人却太难太难。我幼时见他,他也并不是今天这般模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呢?我们都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单纯和善良。”

    裴凌南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后来他遇见了你,从你身上,仿佛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那个还没有贪念,没有**,简简单单的人。所以他保你,他在与我周旋的同时,想尽所有的办法保护你的性命。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守护和保护中,你渐渐成为了他心中一个无法抹去的痕迹。”

    裴凌南的嘴角动了动,觉得楚玥的手心冰凉一片。

    “所以宫是个可怕的地方。你要走,要离得远远的。你的个性,沈流光的个性,都不适合呆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哀家是没得选。如果哀家是嫦娥,如果有飞天的灵药,哀家宁愿去广寒宫,孤独终老。”

    裴凌南惊得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无须惊慌。哀家既然已经还政,便不会再做什么。”楚玥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渐渐放远,好像定格在过往的某一日,某一年,“我曾经恨过你。我恨被他保护的你,恨与崇光皇帝举案齐眉的你。后来我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面渐渐地想明白,我会变得一无所有,是我自己害的。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心中没有怨恨,亦无愧疚。不管是不是无意中改变过谁的命运,我的人生也都已经赔付了。”

    “太后……”裴凌南觉得她的身影特别地萧索。

    楚玥摆了摆手,示意裴凌南可以走了。裴凌南郑重地行了个礼,转身的时候,听她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一边走出宫殿,一边与那个叫楚玥的少女一起吟,“冬日游,似水云雪落满头。莫是谁家少年不知愁。纵无心,跌入云泥,相看笑不休。”

    裴凌南回到御史台,楚荆河已经坐在里面等她。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我现在可是吏部代尚书,能治你一个渎职的罪。”楚荆河故意凶巴巴地说。

    “楚大人真是好手段,不需要我帮忙了,就治渎职。要治早该治了,当初在幽州的时候怎么不治?”

    “你这张嘴啊,就是吃不得亏!”楚荆河摇了摇头,“我是来请你喝喜酒的,怕晚了,你就溜走了。这个月十五,我娶妻……那个凶婆娘,你知道的。”

    裴凌南连忙拜道,“恭喜恭喜,可算是开花结果了。书瑶落落大方,又是接任的礼部尚书,哪来的什么凶婆娘?”

    楚荆河双手抱在胸前,满不在乎,“要不是她逼婚,我才不打算成家呢。”

    “哟,这会儿是到手的鸭子飞不了,嘴巴才硬了吧?”裴凌南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楚大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心,想着延续香火才是。”

    楚荆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还是先苦恼你肚子里的那个吧!别又生个怪胎出来,那两个小鬼已经够人受的!”

    楚荆河成亲的这天,上京城分外地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办喜事,百姓们都在街道旁边看热闹。皇上赐婚,新郎又是国舅,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裴凌南一大早就去了秦府,陪同秦书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从嫁服到妆容,都要求尽善尽美。

    秦书遥紧张地拉着裴凌南,“我怎么记得,你当初嫁给流光的时候,没有这么麻烦呀?”

    “我的大小姐,沈流光只是个府库小吏,无权无势,你要嫁的那位,是吏部尚书,太后的亲弟弟,门楣高贵,这能一样吗?”

    丫环不停地给秦书遥上妆,到了晌午的时候,才把首饰,衣服,妆容都办好。

    秦立仁站在屋外问,“好了吗?吉时快到了。”

    裴凌南连声应道,“这就好!快让喜娘进来吧!”

    丫环把盖头盖在秦书遥的头上,秦书遥重重地握了一下裴凌南的手,就被喜娘扶出去了。喜乐声,欢呼声,充斥了整个秦家大院,刚刚还热闹着的闺房,如今只剩下裴凌南一个人。

    “不走?”有人站在门边问。

    裴凌南抬头,见是阮吟霄。他难得穿了一件偏红的衣服,容颜也被这喜庆的红色染得平易近人了点。

    “当然走,还要去楚家喝喜酒呢。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借丞相家的马车一坐?”

    阮吟霄点头,“当然。”

    马车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向楚荆河的府邸驶去。阮吟霄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上京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场喜事,倒是把冬天的寒气给吹散了些。”

    “这个时候,喝点酒,最好了。”裴凌南想了想说,“一个两个的,都成家立业了,你和立仁,准备什么时候?”

    阮吟霄看了她一眼,“我一个人惯了,立仁早就有了对象,只不过那对象身份特殊,要等放出宫的时候,他们才能完婚。”

    “我早就知道,秦立仁也是个重色轻友的男人。”裴凌南愤懑地握了握拳头。

    阮吟霄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楚府,新郎和新娘已经到去拜堂了。正堂不足以容下所有人,有些不爱热闹的官吏就在院子里聊天。裴凌南远远看到刘无庸,几步走过去,抱了他一下。老头吓得不轻,回过头来,“你这丫头,要吓死我呀!”

    “老爹,我可舍不得你死。”裴凌南调皮地拉了拉刘无庸的白胡子,刘无庸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家的娃下棋都能赢我了,你这个做娘的,倒还像个孩子。裴大和裴二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北朝玩?”

    “他们正被他们的爹囚禁在南朝的皇宫中学习呢。以往太过纵容他们,学的东西太杂太乱,要当皇子和公主,必须得正儿八经地从头学起。阡陌那个丫头,昨天给我寄了一封信,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只吐血的鸟儿。”

    阮吟霄道,“她这是抱怨呢。没了自由,累得吐血。”

    刘无庸也说,“是呀,这么小的两个娃子,正是贪玩的年纪,不要太严格了。”

    “这事可不能怨我,是流光拿的主意。”裴凌南对刘无庸吐了吐舌头,搀着他的手臂,刘无庸笑着摇了摇头。

    正堂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新娘送回洞房。一身喜服的楚荆河,出来招呼众人入座开席。这次南北通商之后,南朝唱戏听戏的风俗,也在北朝风靡起来。楚荆河这次就花重金请来了戏班子唱戏。

    小生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依依呀呀地唱,一瞠目,一甩袖,惟妙惟肖。

    裴凌南听得津津有味,身边的刘无庸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戏的?以前怎么拉你,都不肯跟我一起去戏园子。”

    “以前总觉得这东西太难懂,没劲。今天仔细听一听,觉得还不错。只不过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唱杜十娘?这曲子谁选的?”

    刘无庸敲她的头,“还以为你长进了!人家这唱的是十八相送!”

    “拜托,梁山伯和祝英台?这有比杜十娘好吗?”

    刘无庸看了阮吟霄一眼,叹道,“是啊,数载同窗,情投意合,却没有在一起,怪叫人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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