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银会
明府中，明澜差人送了好些滋补身子的东西去了天水阁探望苏云沫。
自她掉了孩子之后，便一直在屋里休养，大半个月都没有下过床，明衍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米铺里的事卸下了大半交给手下的人去办。
明澜瞧着云沫躺在床上憔悴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劝慰道：“嫂嫂，你这心里可千万要放宽了些，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云沫握着明澜的手，眼眶微红：“好妹妹，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我这身子自个儿心里知道，这阵子只觉得越来越虚弱，有时候胸腔里的那一口气就和游丝一般，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断了似的。”
她这么说着，惹得人更是伤感，明澜忙道：“嫂嫂快别这么说，你越是这么想，这身子就越是不争气。你和大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千万要多顾着些自己。”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子话，明澜见苏云沫精神仍是恹恹的，便也不再久留，留下了东西便走了。
出了天水阁，明澜唤过扇芝让她去找一下给云沫诊治的李大夫，让他进府一趟，她有话要问。
其实今日明澜瞧着苏云沫的这个情形，心里便知道不好，等李大夫来了，听他仔细说了病症，心里更是揪住了一般。
出血流产导致了苏云沫的身子虚弱，但最重要的是她因为这件事情郁结难抒，心里总是闷闷不乐，这才使身子越来越差，听李大夫的口气，若是苏云沫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不好了。
明澜吩咐妙芝在府里的时候多留心着些，一旦有什么情况就立刻来告诉她。
至于五妹明溪那边，明澜也去了一趟，她一见到明澜便忙不迭地拉着她问道：“二姐姐，你去杭州回来，容家那边到底怎么说？可是真要退了这门亲事？”
明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小五一见面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只关心自己的亲事，从前只觉得她事事只为自己着想，太过自私，如今看来，这明溪却是个天性凉薄之人。
“婚事我已经同容家谈过了，原本他们的确是想要退了这门亲事。”明澜坐了下来，淡淡说道。
“那……那后来呢？”明溪有些着急，催着明澜问道。
明澜瞥了她一眼，问：“五妹，今日二姐只想问你一句，你这么想嫁到容家去，究竟是真的对容俊表哥有情，还是不过是想借着这桩婚事，攀上一个名门少奶奶的地位？”
明溪被她说中心事，不由微微低下了头：“二姐，只要我能嫁过去，定然会好好伺候丈夫，说起感情，天长日久的，也总是会有的。”
明澜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心中暗叹了一声，倒是有些替容俊不值。
“婚事我与容南表叔谈妥了，但是五妹你要知道，这桩婚事不是平白而来的，我减了一成的汇水给他们，表叔才肯重新应下。下个月，你们的婚事还是如期进行，只是二姐姐必须要提醒你一句，这门亲事得来不易，你到了杭州之后，千万记得要宽容待人，好好相夫教子，在府里与各房和睦相处，别丢了咱们明家的声誉才是。”
她这几句话说得颇重，明溪低着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又回不得嘴，只能点头答应着。直到明澜走后，明溪好久才抬起头，坐直了身子，将放在桌上刚才给明澜斟的那杯茶狠狠摔在了地下！
府里的事要操心，钱庄里也是大小事务都需要她过问。以前有乔进业在的时候，还能为明澜分担不少，如今他走了之后，明澜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
今儿才回钱庄，明澜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上口茶，外面就有人送上了帖子，说是知府大人派人送来的。
明澜拆开来看，这帖子并非邵以辰私人相邀，而是一封公函，邀请各大钱庄的主事明日到银会一聚，有要事相商。
苏州银会是苏州本地的一个钱庄联会，原本银会的主席一直都是明若山，但他去世之后，这主席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到了第二日，明澜准时去了银会，各家的主事也都七七八八来的差不多了，他们均是收到了知府的公函而来，可究竟是什么事儿，却是没有人知道。
年万金是各家里边儿最后来的，他走过明澜身前的时候，不经意地撇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的不屑，也许年万金觉得，明若山死后，这个主席的位置不管怎么样也该轮到他了。
没过一会儿，邵以辰与另一个男子一同到了。明澜在见到他身后的那位男子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这个锦衣玉服，面容冰冷的男人可不就是那天在龙王庙里遇见的养小狼的那个？他怎么也来了呢？
“大人！”在座众人见到邵以辰之后纷纷站起来行礼，可邵以辰却让那男子坐了上首，自己只坐了下面的陪席。
他向众人说道：“各位主事，这位是京城来的十三王爷，今天将大家都召集过来也是王爷的意思。”
十三王爷？明澜心中一怔，没想到此人的来头竟是如此之大。她虽一直呆在苏州，但是对于一些朝廷时政也是十分关心的。这位十三王爷明澜自然是听说过的，当今朝廷太后主政，皇上年幼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这十三王爷是太后最为器重的青年皇室，手握军政大权，在朝中颇有地位。能劳动他的大驾，亲自到苏州来，那定是十分重要之事。
十三王爷的目光寒冰如剑，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只有到明澜的时候，停留了片刻，勾起了一抹并不明显的笑意。
“诸位，今日请大家过来，是本王的意思，也是朝廷的意思。”十三王爷朝众人说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北方有外族之祸，总是不停滋扰边境，各省州县又是不断有乱党之患，着实令人头疼。朝廷现在为了应付这些战事，已经是国库空虚，太后老佛爷派了本王到山西和苏杭，想要借用民间的力量，为朝廷筹措一批军饷。”
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一个开口发话的人。
邵以辰见大家都不说话，便朝十三王爷说道：“王爷，如今银会也正处于特殊时期，新的主席还没有选举出来，这件事不妨让他们商量一下吧。”
“商量？行！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十三王爷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扫视着座下，缓缓道，“你们尽管在这儿商量，捐不捐，捐助多少，什么时候有结果了，就什么时候告诉我。本王就在这儿等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一旁的茶盏，悠悠品了一口。
看他的意思，若是今日大家没有一个结果的话，那谁也不能走。
这些主事围在了一起，他们当中的核心人物自然就是明澜和年万金了。
“二小姐，年老板，你们倒是拿个主意，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咱们都是小钱庄，自然是唯大盛和年丰马首是瞻的。”
年万金想了想，侧脸望向明澜，说道：“大盛钱庄是苏州城里最大的钱庄，咱们先听听二小姐打算怎么做吧。”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明澜，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家想听我的意见？”
“是啊，二小姐，你倒是说说，你们大盛打算怎么办？”
明澜在心里仔细权衡了一下，说道：“大家想知道的是大盛捐不捐这个银子，捐的话数目又是多少？诸位，咱们各家钱庄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就算是开善堂，这银子也不是这么莫名其妙就随便给出去的。咱们每年都有交税给地方官府，给朝廷，如今突然上门说没钱了，就要跟我们伸手要，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若是这些银子真是拿去排除内忧外患，为民造福也就罢了，国库空虚，可是朝廷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还不是照样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前一阵子老佛爷说要修园子，要摆寿宴，白花花的几亿两白银就这么花了出去，如今倒来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要起了银子？这银子，我们大盛钱庄，不捐！”明澜说的掷地有声，众主事面面相觑，不敢接腔，大家看着年万金，又问：“年老板，你是怎么个看法？”
年万金手指瞧着桌子，沉吟了片刻，悠悠然道：“明二小姐倒是有骨气的很，只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是会得罪十三王爷，得罪老佛爷？这么做值得吗？”
“是啊，是啊，朝廷可是得罪不起的……”有人附和着年万金说的话。
“得罪不起也只好得罪了，年伯伯，澜儿是晚生后辈，论理应该听你的意见，只不过当今的形势大家都是清楚的。给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没银子就来拿，难不成咱们这些钱庄都要成为朝廷的私人银库吗？只要咱们都一致反对，这十三王爷总不见得真的将咱们一起治罪吧。”
明澜说的也有道理，有几个小钱庄的老板纷纷赞同她的意见，毕竟这种无底洞可是最伤人的，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们小本经营，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耗损？
只不过就算是真要拒绝，那也必须要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否则真的惹怒了朝廷，对大家也都没有好处。
一直到天黑，大家也都没有商量出一个对策来。十三王爷派人过来，问有结果了没有，几次下来，均是仍在商量。
十三王爷倒也算是好耐心，不急不缓地饮茶静坐，倒是一旁的邵以辰心里焦急不安，他从前在京城是深知这个王爷的做派的。他素来冷面冷心，又是个铁血手腕的人物，他也了解明澜的性子，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个性，他真怕明澜会不答应十三王爷的要求，惹怒了这位主儿。
邵以辰站起身来，想要去隔壁他们讨论的屋子。
十三王爷叫住了他：“邵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咱们既然让他们自己商量，就不必插手了，还是安心坐下等着吧。”
邵以辰只得坐了回来，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里面只听到不断的争执之声，却仍是没有一个结果。
一直到傍晚，天色渐暗，仍是如此。邵以辰正想劝十三王爷先回府歇息，等明日再说，他却朝手下吩咐道：“将大盛钱庄的主事人带出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十三王爷脚边的那只小银狼巴图在见到了明澜之后，支起了身子，嗷呜叫了一声。
“王爷。”
“它还记得你。”十三王爷似笑非笑地抚着小狼脖颈上的毛。
“那天民女不知尊驾就是十三王爷，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千万不要介怀。”明澜谦恭地说道。
“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你也并没有冒犯我。”十三王爷注视着明澜，他的那一对冷目在望向明澜的时候，似乎更多了一分欣赏之情。
“小姐，请坐。”十三王爷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请她坐下说话。
明澜抬起头来，正遇上一旁邵以辰的眼眸，对望一眼，她便知道他的忧虑和担心，回以淡淡一笑，算是叫他放心。
十三王爷说道：“明小姐，听说你是大盛钱庄的主事人，明府的当家，既然如此，不妨就由你代大家告诉本王你们最后的决定到底是怎样的？”
明澜答道：“回王爷，钱庄做的都是借贷买卖，各家钱庄手里能够流动的现银其实并不多，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银子捐助朝廷，大家的生意就很难做了。”
十三王爷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又问：“那明小姐的意思是？”
“回王爷，朝廷需要，咱们出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既然是资助前线军队，我和各位老板商量过，与手下或是合作的米庄协商，捐助白米，不知十三王爷意下如何？”
白米？十三王爷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明澜的用意。他走下座椅，一步步走到明澜身前，仔仔细细地瞧着这个即使被人压迫着看仍是风雨不惊的女子。
“那日我在庙中见你，你遇到我的狼，一点儿也不惧怕，明小姐，你是个有胆量的人。”
明澜浅浅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人生路上总会遇到虎狼之兽，你强它愈弱，你弱它愈强。王爷，不知是不是这个理？”
“你……不怕我吗？”十三王爷又走近了一步，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刃一般刮在明澜的脸上。
“不是怕，是敬畏。明澜不过是一个略有些家财的普通女子罢了，并未触犯王法，王爷想必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吧。”明澜并不畏惧，迎上了十三王爷的目光，那柔若流水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的坚毅，十三王爷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却也并没真的动怒。
“好，本王欣赏你，明小姐，明日你到我下榻的地方来，我要与你谈谈关于苏州商户捐助白米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妖妖是王爷控，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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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坐。”十三王爷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请她坐下说话。
明澜抬起头来，正遇上一旁邵以辰的眼眸，对望一眼，她便知道他的忧虑和担心，回以淡淡一笑，算是叫他放心。
十三王爷说道：“明小姐，听说你是大盛钱庄的主事人，明府的当家，既然如此，不妨就由你代大家告诉本王你们最后的决定到底是怎样的？”
明澜答道：“回王爷，钱庄做的都是借贷买卖，各家钱庄手里能够流动的现银其实并不多，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银子捐助朝廷，大家的生意就很难做了。”
十三王爷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又问：“那明小姐的意思是？”
“回王爷，朝廷需要，咱们出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既然是资助前线军队，我和各位老板商量过，与手下或是合作的米庄协商，捐助白米，不知十三王爷意下如何？”
白米？十三王爷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明澜的用意。他走下座椅，一步步走到明澜身前，仔仔细细地瞧着这个即使被人压迫着看仍是风雨不惊的女子。
“那日我在庙中见你，你遇到我的狼，一点儿也不惧怕，明小姐，你是个有胆量的人。”
明澜浅浅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人生路上总会遇到虎狼之兽，你强它愈弱，你弱它愈强。王爷，不知是不是这个理？”
“你……不怕我吗？”十三王爷又走近了一步，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刃一般刮在明澜的脸上。
“不是怕，是敬畏。明澜不过是一个略有些家财的普通女子罢了，并未触犯王法，王爷想必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吧。”明澜并不畏惧，迎上了十三王爷的目光，那柔若流水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的坚毅，十三王爷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却也并没真的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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