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聚了散了离了合了
婚后，盛洁思搬出了宿舍。
厅里一直没进新人，薄荷便舒舒服服独享了一室一厅。
刘猛向厅里交了辞职信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传言他去了一个外资企业。他给薄荷打了个电话告别，没说去向，只豪爽地笑着说凭他的专业，到世界任何角落，都能找到饭吃。
秋末几场冷雨过后，气温开始呈自由落体式，直线下降。
霍海自那天拂袖而去后，便如人间蒸发般，再无消息。但是，他冷酷而决绝的话，却残忍得象一条冰冷的毒蛇，潜伏在薄荷必经的路上。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窜将出来，狠狠地咬噬她。就算是在梦里，她也逃不过。
窗外天黑如墨，凛冽的西北风如一条条巨鞭，肆意地抽打着沉睡的世界。半空中树梢间，有尖细的“呜呜”声，袅绕回荡，象午夜梦回时，齿间溢出的抽泣。
远处高楼上，有木头和玻璃“哐当”一声坠下，却砸在了蜷于墙边的野猫身上。它吃痛不住，哀哀惨呼，薄荷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她摸着黑，掏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她要问他，就算他不是她的父亲兄弟，就算他不是她的爱人，难道他就真的与她无关？真的要这样形同陌路？他们相伴相随的年少时光，就真的什么也没剩下？眼泪落下来，滴在手机上，模糊了那串号码，绿莹莹的一大片，再也看不清。
早上，薄荷走进办公室，发现同事们反常地聚成一堆，窃窃私语。见她进来，周副处长大声说：“问薄荷啊，她肯定知道。”
“知道什么？”薄荷一脸茫然。
周副处长怀疑地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薄荷一下子警觉起来，清晨懒散涣散的神经如遇电击一般，聚拢到周副处长脸上，象放大镜一样，仔细搜索他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褶皱每一丝细微表情。
“我应该知道？什么事非得我知道？难道他们发现了我和姜黄的事？抑或姜黄的老婆闹过来了？”薄荷的大脑飞速地运作。她悲哀地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做人坦荡荡？这世上几人能如此？
大家都期待地盯着她，笑微微的。这不是知道她那些不能抖落到光天化日下的事的表情。只要知道一星半点，他们的目光都绝不可能这样友善。
“我▪▪▪▪▪▪真不知道。什么事？”薄荷小心地探问，把悬到喉咙眼的心脏小心地安抚回原处，再晚一点，它就会从她口里蹦出来。她可不希望一大早就给大家表演真人版《聊斋》。
“前一阵子，黄芪处长和钱处长竞争综合司司长的职位。想不到钱处长居然争赢了！”
薄荷大吃一惊，吸进口的冷气呛得她猛咳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薄荷睁大眼睛瞪着周副处长，好像他变成了怪物史莱克一样。
“是啊。出人意料！”
“他从国外争取到那么多项目！”
“他一直是国家人口局做事的主力啊！”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感叹说。
“我早知道是这样啦！”周副处长突然提高嗓门，一锤定音的大声说：“不信你们问薄荷，早在很久前，我就预言他会被淘汰！是吧？薄荷。”他转头看看薄荷，咧着嘴洋洋自得道：“哎，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神啊？像巫师一样，未卜先知啊！”
“还巫师呢！”一个同事挖苦说：“乌鸦还差不多！”
“你以为他说的‘神’是神奇的“神”吗？错，是神经的“神”呢！”另一个笑着接到。
“这不是同一个字吗？”周副处长环视着大家，问。
“不是！”大家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肯定说。
周副处长崩溃了。
“我要下咒，从今以后，你们老婆天天在家河东狮吼，你们一回家就觉得床底下最安全，厕所里最舒服！”周副处长甩甩头，指着几个男同事说。
“至于薄荷吗，”他上下看看薄荷，摇摇头，笑叹一声：“算了，我实在不忍暴殄天物。薄荷啊，你还是嫁一个又帅又疼你又有钱的老公算了，呵呵，最好能帅到得象刘宇轩那样人神共愤的！”
“这叫什么竞争！”薄荷不领情，打抱不平道：“你最清楚，钱处长每次来，都只惦记着多吃多拿多要多占！还有，他天天晚上找借口甩开我们这些女的，让你单独陪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去那些洗浴中心、夜总会玩，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甩开我们，就说明那个地方不适合女人去，你说你们究竟搞什么勾当去了！”
周副处长挠挠头，煮死的鸭子嘴硬道：“我就是带领导就近去体察体察民情和市情罢了，你们都知道啊，领导最喜欢这样。”
“了解了解！”同事们纷纷洞若观火地首肯说：“你们领导就是喜欢一心扑在育龄妇女身上！”
薄荷抬头看看墙上的壁钟，九点不到。北京的上班时间是早九晚五，黄芪这时应该还在路上。
她走出办公室，避开其他人，拨通了黄芪的手机。
“荷儿，”电话一接通，黄芪就喊她。
“那个▪▪▪▪▪▪是真的吗？”薄荷小心地问。
“是的。”他情绪不高，声音低哑。
“真的是竞争吗？不可能啊，无论学历、能力还是品德，你都远远强过他！出什么事了？”
“哼，”他冷笑一声，道：“不光是那些，就连群众票数，我都比他高很多!”
“那▪▪▪▪▪▪”
“领导喜欢他啊！领导说虽然我管理项目很厉害，群众基础也很好，但我不如他有全局眼光，不如他有战略思想！我不知道他们每年都让我写战略发展规划时，怎么不认为我没有发展眼光和战略思想了！我比他更清楚我们的工作中存在哪些问题，更明白要怎么改进怎么发展！他除了吃喝玩乐，知道什么？！”黄芪不屑地说。
薄荷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难道她能劝他不要那么一本正经？不要那么工作狂？不那么品德高尚？不要那么出污泥而不染？
她不能也不会这么劝！她这么劝了，他也不会听，只会连她一起鄙视！可是，问题是，他的前途呢？他的抱负怎么办？
“我准备离开了。”电话中，黄芪淡淡地说。
这天晚上，整层楼，只有薄荷加班。
长长的走廊黑黢黢的，象一条深邃无边的隧道。几盏安全灯昏昏地亮着，发出一种暗暗的绿莹莹的光，象荒野里饿狼的眼睛，没带来安全，更增添了诡异。
薄荷一口气冲向电梯口，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左右张望，怕发现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东西。
电梯很快就来了，门徐徐打开，一片温暖明亮的白炽灯光驱走了黑暗，热情地裹住她。这珍贵的光明啊！她激动得好似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投进了光明中。
但是，还没等她安抚好扑通乱蹦的心跳，缓缓下行的电梯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下降速度也猝然变得飞快。头顶的白炽灯“噼啪”几声炸响后，熄灭了。
电梯里漆黑一片！
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光荣牺牲了时，电梯又猛地停止了，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不上不下地悬着。
她匍匐着摸到门，使劲地敲，边敲边大声喊：“喂，有人吗？外面有没有人？”
回答她的，只有她的回音，一声比一声短，一声比一声肯定：
“▪▪▪▪▪▪有没有人”
“▪▪▪▪▪▪没有人”
“▪▪▪▪▪▪有人”
这回音太会骗人了！薄荷无奈地想：看样子要在这黑暗的电梯里过夜了。
她倚壁而坐，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搁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杂沓脚步声惊醒，接着有人“当当当当”地敲打电梯，众多的声音中，她听见姜黄焦急的呼唤声：“薄荷，薄荷你在电梯里吗？”
她张嘴想答应，但咽喉梗塞，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好使劲地敲打电梯壁。
电梯轻轻地晃动，上升，接着，门被撬开了。耀眼的灯光中，她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姜黄焦灼的面容。
“最近这电梯出了好几次故障了。”厅里的电工说：“前段时间还关住了贺厅长。”
“贺厅长那次是刚下班，所以很快就被发现了。今天这么晚，要不是姜副处长正好要去办公室拿一份材料，薄科长你说不定就得在电梯里过夜了。”另一个电工说。
姜黄把薄荷扶起来。
“你们修电梯吧。我送薄科长回宿舍。”他沉着的对电工说：“这段时间晚上加班的同事很多，你们以后每天晚上还是要多检查几次，关了谁都不好！”
转过弯，姜黄在薄荷身前蹲下，轻轻说：“上来，我背你。”
薄荷不肯：“这是在厅里呢。同事看见了不好。”
姜黄环顾四周，除了呼啸的冷风，一片安宁。
“这么晚，又这么冷，谁还会在外面？再说了，看见了又怎样？迟早要知道的。”他低声说，仍是执着地蹲着。
薄荷还在犹豫，被他反手夹住小腿，一弯腰背了起来。她搂紧他，头埋进他的颈弯里，眼泪就一滴滴落了下来，不一会就把他的后颈抹得一塌糊涂。
“宝贝吓坏了吧？”他没回头，轻声安慰说。
“你怎么敢喊我的名字？不怕别人起疑心？”薄荷抽泣着说。
“不怕！因为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晚上我陪你，好吗？”
“不回家吗？”
“不回。”
姜黄一直把薄荷背进宿舍。
一进门，就听见桌上一直开着的电脑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嘟嘟”声，提醒收到了新邮件。
薄荷精神不佳，疲惫地点了下，就随手关掉了。
等显示屏完全黑了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是霍海发来的邮件。一时又激动得手忙脚乱的重新开机，开网页，开邮箱。但是，电脑是办公室淘汰下来的古董，你越急它越不来米，薄荷气得差点把鼠标摔了，幸亏姜黄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重新打开邮件。薄荷无比珍惜的往下看，慢得好像要把那些字一笔一划，全都刻进心里。霍海在信中说：
圣儿：
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已经参加援非医疗队，到撒哈拉去了。
我将在那片有着火红太阳和金色沙漠的地方呆两年。听前辈们说，那个地方生活条件很差，没有地方娱乐，没有地方休闲，工作之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只能睁着眼睛坐在操坪上看星星。所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和你联系。
我想告诉你，那天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虽然我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兄弟，也不会是你的爱人，但是，那相随相守、一起成长的年少时光，已经把你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里，我的血肉里。所以，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是什么都没剩下，我们之间，有着永远也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只是，我还需要时间，需要学习才能真正成为你的好哥哥。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保护好自己。
别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
另外，不许胡思乱想，我绝对不是因为要躲你，才去撒哈拉。实在是，因为哥哥我的医术太精湛了，所以，大家都说我不当白求恩的话，就没人能当了。
信没读完，薄荷已经泣不成声，哭倒在了姜黄的怀里。
“怎么会▪▪▪▪▪▪都走了。”她说。
姜黄抱着她，吻着她的眼泪，低声说：“没关系，宝贝，还有我在。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厅里一直没进新人，薄荷便舒舒服服独享了一室一厅。
刘猛向厅里交了辞职信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传言他去了一个外资企业。他给薄荷打了个电话告别，没说去向，只豪爽地笑着说凭他的专业，到世界任何角落，都能找到饭吃。
秋末几场冷雨过后，气温开始呈自由落体式，直线下降。
霍海自那天拂袖而去后，便如人间蒸发般，再无消息。但是，他冷酷而决绝的话，却残忍得象一条冰冷的毒蛇，潜伏在薄荷必经的路上。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窜将出来，狠狠地咬噬她。就算是在梦里，她也逃不过。
窗外天黑如墨，凛冽的西北风如一条条巨鞭，肆意地抽打着沉睡的世界。半空中树梢间，有尖细的“呜呜”声，袅绕回荡，象午夜梦回时，齿间溢出的抽泣。
远处高楼上，有木头和玻璃“哐当”一声坠下，却砸在了蜷于墙边的野猫身上。它吃痛不住，哀哀惨呼，薄荷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她摸着黑，掏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她要问他，就算他不是她的父亲兄弟，就算他不是她的爱人，难道他就真的与她无关？真的要这样形同陌路？他们相伴相随的年少时光，就真的什么也没剩下？眼泪落下来，滴在手机上，模糊了那串号码，绿莹莹的一大片，再也看不清。
早上，薄荷走进办公室，发现同事们反常地聚成一堆，窃窃私语。见她进来，周副处长大声说：“问薄荷啊，她肯定知道。”
“知道什么？”薄荷一脸茫然。
周副处长怀疑地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薄荷一下子警觉起来，清晨懒散涣散的神经如遇电击一般，聚拢到周副处长脸上，象放大镜一样，仔细搜索他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褶皱每一丝细微表情。
“我应该知道？什么事非得我知道？难道他们发现了我和姜黄的事？抑或姜黄的老婆闹过来了？”薄荷的大脑飞速地运作。她悲哀地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做人坦荡荡？这世上几人能如此？
大家都期待地盯着她，笑微微的。这不是知道她那些不能抖落到光天化日下的事的表情。只要知道一星半点，他们的目光都绝不可能这样友善。
“我▪▪▪▪▪▪真不知道。什么事？”薄荷小心地探问，把悬到喉咙眼的心脏小心地安抚回原处，再晚一点，它就会从她口里蹦出来。她可不希望一大早就给大家表演真人版《聊斋》。
“前一阵子，黄芪处长和钱处长竞争综合司司长的职位。想不到钱处长居然争赢了！”
薄荷大吃一惊，吸进口的冷气呛得她猛咳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薄荷睁大眼睛瞪着周副处长，好像他变成了怪物史莱克一样。
“是啊。出人意料！”
“他从国外争取到那么多项目！”
“他一直是国家人口局做事的主力啊！”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感叹说。
“我早知道是这样啦！”周副处长突然提高嗓门，一锤定音的大声说：“不信你们问薄荷，早在很久前，我就预言他会被淘汰！是吧？薄荷。”他转头看看薄荷，咧着嘴洋洋自得道：“哎，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神啊？像巫师一样，未卜先知啊！”
“还巫师呢！”一个同事挖苦说：“乌鸦还差不多！”
“你以为他说的‘神’是神奇的“神”吗？错，是神经的“神”呢！”另一个笑着接到。
“这不是同一个字吗？”周副处长环视着大家，问。
“不是！”大家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肯定说。
周副处长崩溃了。
“我要下咒，从今以后，你们老婆天天在家河东狮吼，你们一回家就觉得床底下最安全，厕所里最舒服！”周副处长甩甩头，指着几个男同事说。
“至于薄荷吗，”他上下看看薄荷，摇摇头，笑叹一声：“算了，我实在不忍暴殄天物。薄荷啊，你还是嫁一个又帅又疼你又有钱的老公算了，呵呵，最好能帅到得象刘宇轩那样人神共愤的！”
“这叫什么竞争！”薄荷不领情，打抱不平道：“你最清楚，钱处长每次来，都只惦记着多吃多拿多要多占！还有，他天天晚上找借口甩开我们这些女的，让你单独陪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去那些洗浴中心、夜总会玩，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甩开我们，就说明那个地方不适合女人去，你说你们究竟搞什么勾当去了！”
周副处长挠挠头，煮死的鸭子嘴硬道：“我就是带领导就近去体察体察民情和市情罢了，你们都知道啊，领导最喜欢这样。”
“了解了解！”同事们纷纷洞若观火地首肯说：“你们领导就是喜欢一心扑在育龄妇女身上！”
薄荷抬头看看墙上的壁钟，九点不到。北京的上班时间是早九晚五，黄芪这时应该还在路上。
她走出办公室，避开其他人，拨通了黄芪的手机。
“荷儿，”电话一接通，黄芪就喊她。
“那个▪▪▪▪▪▪是真的吗？”薄荷小心地问。
“是的。”他情绪不高，声音低哑。
“真的是竞争吗？不可能啊，无论学历、能力还是品德，你都远远强过他！出什么事了？”
“哼，”他冷笑一声，道：“不光是那些，就连群众票数，我都比他高很多!”
“那▪▪▪▪▪▪”
“领导喜欢他啊！领导说虽然我管理项目很厉害，群众基础也很好，但我不如他有全局眼光，不如他有战略思想！我不知道他们每年都让我写战略发展规划时，怎么不认为我没有发展眼光和战略思想了！我比他更清楚我们的工作中存在哪些问题，更明白要怎么改进怎么发展！他除了吃喝玩乐，知道什么？！”黄芪不屑地说。
薄荷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难道她能劝他不要那么一本正经？不要那么工作狂？不那么品德高尚？不要那么出污泥而不染？
她不能也不会这么劝！她这么劝了，他也不会听，只会连她一起鄙视！可是，问题是，他的前途呢？他的抱负怎么办？
“我准备离开了。”电话中，黄芪淡淡地说。
这天晚上，整层楼，只有薄荷加班。
长长的走廊黑黢黢的，象一条深邃无边的隧道。几盏安全灯昏昏地亮着，发出一种暗暗的绿莹莹的光，象荒野里饿狼的眼睛，没带来安全，更增添了诡异。
薄荷一口气冲向电梯口，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左右张望，怕发现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东西。
电梯很快就来了，门徐徐打开，一片温暖明亮的白炽灯光驱走了黑暗，热情地裹住她。这珍贵的光明啊！她激动得好似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投进了光明中。
但是，还没等她安抚好扑通乱蹦的心跳，缓缓下行的电梯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下降速度也猝然变得飞快。头顶的白炽灯“噼啪”几声炸响后，熄灭了。
电梯里漆黑一片！
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光荣牺牲了时，电梯又猛地停止了，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不上不下地悬着。
她匍匐着摸到门，使劲地敲，边敲边大声喊：“喂，有人吗？外面有没有人？”
回答她的，只有她的回音，一声比一声短，一声比一声肯定：
“▪▪▪▪▪▪有没有人”
“▪▪▪▪▪▪没有人”
“▪▪▪▪▪▪有人”
这回音太会骗人了！薄荷无奈地想：看样子要在这黑暗的电梯里过夜了。
她倚壁而坐，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搁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杂沓脚步声惊醒，接着有人“当当当当”地敲打电梯，众多的声音中，她听见姜黄焦急的呼唤声：“薄荷，薄荷你在电梯里吗？”
她张嘴想答应，但咽喉梗塞，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好使劲地敲打电梯壁。
电梯轻轻地晃动，上升，接着，门被撬开了。耀眼的灯光中，她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姜黄焦灼的面容。
“最近这电梯出了好几次故障了。”厅里的电工说：“前段时间还关住了贺厅长。”
“贺厅长那次是刚下班，所以很快就被发现了。今天这么晚，要不是姜副处长正好要去办公室拿一份材料，薄科长你说不定就得在电梯里过夜了。”另一个电工说。
姜黄把薄荷扶起来。
“你们修电梯吧。我送薄科长回宿舍。”他沉着的对电工说：“这段时间晚上加班的同事很多，你们以后每天晚上还是要多检查几次，关了谁都不好！”
转过弯，姜黄在薄荷身前蹲下，轻轻说：“上来，我背你。”
薄荷不肯：“这是在厅里呢。同事看见了不好。”
姜黄环顾四周，除了呼啸的冷风，一片安宁。
“这么晚，又这么冷，谁还会在外面？再说了，看见了又怎样？迟早要知道的。”他低声说，仍是执着地蹲着。
薄荷还在犹豫，被他反手夹住小腿，一弯腰背了起来。她搂紧他，头埋进他的颈弯里，眼泪就一滴滴落了下来，不一会就把他的后颈抹得一塌糊涂。
“宝贝吓坏了吧？”他没回头，轻声安慰说。
“你怎么敢喊我的名字？不怕别人起疑心？”薄荷抽泣着说。
“不怕！因为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晚上我陪你，好吗？”
“不回家吗？”
“不回。”
姜黄一直把薄荷背进宿舍。
一进门，就听见桌上一直开着的电脑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嘟嘟”声，提醒收到了新邮件。
薄荷精神不佳，疲惫地点了下，就随手关掉了。
等显示屏完全黑了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是霍海发来的邮件。一时又激动得手忙脚乱的重新开机，开网页，开邮箱。但是，电脑是办公室淘汰下来的古董，你越急它越不来米，薄荷气得差点把鼠标摔了，幸亏姜黄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重新打开邮件。薄荷无比珍惜的往下看，慢得好像要把那些字一笔一划，全都刻进心里。霍海在信中说：
圣儿：
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已经参加援非医疗队，到撒哈拉去了。
我将在那片有着火红太阳和金色沙漠的地方呆两年。听前辈们说，那个地方生活条件很差，没有地方娱乐，没有地方休闲，工作之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只能睁着眼睛坐在操坪上看星星。所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和你联系。
我想告诉你，那天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虽然我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兄弟，也不会是你的爱人，但是，那相随相守、一起成长的年少时光，已经把你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里，我的血肉里。所以，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是什么都没剩下，我们之间，有着永远也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只是，我还需要时间，需要学习才能真正成为你的好哥哥。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保护好自己。
别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
另外，不许胡思乱想，我绝对不是因为要躲你，才去撒哈拉。实在是，因为哥哥我的医术太精湛了，所以，大家都说我不当白求恩的话，就没人能当了。
信没读完，薄荷已经泣不成声，哭倒在了姜黄的怀里。
“怎么会▪▪▪▪▪▪都走了。”她说。
姜黄抱着她，吻着她的眼泪，低声说：“没关系，宝贝，还有我在。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