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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沧卷 第三十章 野望

    黝黑的隋刃荡起一缕乌光,直刺向软倒在地的冷萱君。

    冷萱君因为何夕与唐冰玉看过鲜花血剑图,就三番两次要置二人于死地,如果能杀了她,何夕当然不会手软。此时冷萱君人事不知,趁她病要她命,这种大好时机,何夕毫不犹豫的就要一剑了结。

    “锵!”

    只不过就在何夕要如愿的那一刹那,秋虹手中的长剑狠狠的格开隋刃,随即看着何夕气鼓鼓的喝问道:“你怎的那么爱杀人?”

    “是她要杀我!”

    何夕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江湖本来就是打打杀杀的地方,此时若不杀了冷萱君,他日江湖再遇,她难道会放过自己么?最要命的是自己又不是她对手,她又因为那鲜花血剑图对自己不依不饶,所以他说完又是一剑刺去。

    “何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你此时下手也非英雄所为啊!”

    旁边的苗逸辰也拉住何夕的手腕,劝阻道。

    罢了,这两个人阻着,何夕只能无奈的放弃。他没想到久处江湖的苗逸辰也会如此妇人之仁,他何夕可不会在乎什么江湖规矩,为了复仇他会不择手段,更别谈什么英雄所为了。

    “算了吧,老杀人不好!”

    唐冰玉也是有气无力的劝说,她不知道什么江湖规矩,也不管冷萱君究竟该不该杀,只是觉得何夕双手太多血腥总归是不好的。

    在何夕遇险死在顷刻的那一刹那,她恨不能以身代之,更希望冷萱君突然暴死。三个瓷瓶看似是在情急之下为救何夕性命胡乱掷出,但却是费劲了她的心机,再加上刚刚的惊吓,此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何夕苦笑的看向三人,心中暗叹:在他们眼中自己都快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了吧,只是若与冷萱君境地对换,她会手软嘛,若不是她要杀我我知道她是谁啊?

    只是自从六年前我从大山中走出来不就是为了杀人么,杀人是不好,可我走上这漫漫江湖路就是要以仇敌之血来洗尽心中戾气,要不然我会留在临沧,会坐在书院的石阶上,仰望夜空,相伴或者相思。

    “是非之地不久留,我们走吧!”

    苗逸辰见何夕不再执着,面露欣然,他把何夕当朋友,不想见他杀戮太重。

    “等等!”

    何夕似乎想起什么,刚抬起的脚部又突然停下。

    “啊•••你变态!”

    本来已经转身前行的秋虹听得何夕这句话不耐烦撅着嘴巴转头,她以为何夕还不肯罢休。只不过当她看到何夕正蹲下身形,左手往冷萱君怀中探去的时候,双眼冒火,上前对着他大声喝止。

    何夕被她一声大叫惊得有些发懵,皱皱眉头:自己不就是想把那鲜花血剑图找出来嘛,既然仅仅看过一眼,就三番两次的被截杀,那就抢过来,找回些利息,这怎么就成变态了呢?

    见秋虹两眼冒火的盯着自己的手时,何夕才有些明悟,倒是忘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了,当下讪讪的对唐冰玉道:“师姐,你把那幅画找出来!”

    唐冰玉也是伶俐的姑娘,一听何夕之言,立马明了他的用意,这鲜花血剑图貌似关乎一个大秘密,拿来确实能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嘻嘻!”

    伸手在冷萱君的怀中摸索的唐冰玉突然龇着虎牙乐了起来,抬手间不止有那副画卷,还有一个钱袋。她晃晃手中的钱袋翘着小嘴道:“我们让她讨饭去!”

    而本来还气鼓鼓的秋虹则是笑颜如花,拍手叫好,大赞唐冰玉这一手大快人心。

    何夕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废她武功断她四肢,她能有一千种方法可以避免讨饭的尴尬,我是该说你们乐观还是天真••••••

    前一刻徘徊在生死边缘,惊现无限,此一刻却能笑的这般没心没肺, 何夕看着这两个少女,突然有些释怀,为了这笑容,少一些血腥又何妨。

    欢快的笑声中,在冷萱君修罗手段下同生共死却幸而不死的四个少年人再起征程,一路往北,过昆州,往益州而去。

    昆州是个美丽的城市,素来四季如春。

    昆州也是大唐西南重镇,城内人口众多,热闹非凡。

    美丽自然就会好看,人多也必然会好玩,对于这种好玩又好看的地方,那就是唐冰玉与秋虹两人的最爱,于是四人又在昆州逗留数日,往返于酒楼食坊,流连于绿水青山。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汉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虽然天宝元年已改为剑南道,设蜀郡,但时人还是习惯地称之为益州。

    眉山之腰,官道横亘蜿蜒,前方蜀郡锦城了,但这官道之旁却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深渊。悬崖边缘,一个黑衣的少年孤独而立,山风吹得他发髻缭乱,衣衫猎猎作响,可他只是那般遗世而独立,仿佛忘了身后早已候他多时的三个伙伴了。

    在昆州逗留数日之后,何夕四人再次北上。少年心性,一路寄情蜀地山水,倒也不觉蜀道难行。这一日眼看绕过眉山就能到达蜀郡了,可在这眉山道悬崖边,何夕突然逡巡不前,崖边一望已然将近一个时辰,却还没有一点要再次启程的意思。

    “何夕师兄,你行行好吧,我真饿得不行了,这天都快黑了!”

    唐冰玉知道此地大概就是南诏王皮罗阁所说,何夕的母亲殒身之地,所以无论何夕要在这儿停留多久,她都会一直陪伴的。

    苗逸辰温文尔雅,为人随和,又视何夕如兄弟,自然也不会介意。

    只是清丽跳脱秋虹终于忍不住开始发牢骚了,不过这借口可是很一般。

    秋虹因着何夕的嗜杀和对冷萱君未遂的不堪举动,这一路行来没少跟着何夕过不去。何夕站在崖边有些孤独甚是有些悲凉的背影,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所以才耐着性子等了近一个时辰,可见他没完没了的意味,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几乎一直没动仿佛石化了的何夕突然转过身,看着秋虹淡然一笑道:“走吧,进城!”

    不过淡然之下,心中却是悲凉的一叹,叹父母遗恨,叹江湖路远。

    他不知道十八年前,在这眉山道上,父母亲究竟在何地被武林人士围杀,但他知道母亲可能就在这崖下,可能已成了一抔孤独的黄土。

    爹爹,我想你一定很想来这儿下去看看吧,待得武功大成,我一定下去把娘亲给您带回三浪诏,我一定用仇敌的鲜血头颅来祭奠二老的在天之灵。

    这就是我漫漫江湖复仇之路的起点吧,我会从此一路前行,在江湖上用手中之剑书写自己的故事,让仇敌记住我的名字。

    ••••••

    益州繁华,锦城为最,素有扬一益二的说法,远不是交昆二郡可比,更有武侯祠,望江楼,都江堰众多名胜古迹值得一观。

    但乐于此道的唐冰玉与秋虹此时竟然也没有了这份兴致,很乖巧的跟着熟悉此地的苗逸辰寻找食宿之地。一路北上千里,风尘仆仆,且此时天色将晚,她们终于难得安分一回。

    苗逸辰带着何夕等人要去的地方是天然居,位于锦城之北,这一路走来,几乎穿过了整个锦城。益州地近昆仑,苗逸辰在江湖漂泊几年,每每路过锦城,都是在天然居落脚。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益州美食享誉天下,这天然居的英雄美人菜更是不可错过!”

    四人靠窗落座之后,苗逸辰话音刚落,本来旁边看到唐冰玉与秋虹两人就一直发愣的店小二,一个激灵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英雄美人菜是天然居的招牌,四位客官少年英雄,风华绝代,正是英雄美人,千万不能错过!”

    “咯咯,这菜倒是挺稀奇的,师兄,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

    秋虹见这小二嘴甜上路,对这什么英雄美人菜也是来了兴趣。

    “呵呵,我若跟你说了,你不得馋的直流口水?”

    苗逸辰一挑眉毛呵呵而笑,他在江湖上遇见的趣闻轶事每次回山都给小师妹当故事讲,可她听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是让他做给她吃,就要买给她玩。这英雄美人菜他可做不来,只能当从来没吃过。

    秋虹被揭了短处,俏脸一红,撅着小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给我说说这英雄美人怎么成了你们的菜了?”

    “客官,这不是英雄美人成了菜,而是菜成了••••••”

    那店小二当即就要好好表现一下,能为美女服务排忧解惑他当然很乐意了,只不过苗逸辰很快把他这难得的机会剥夺了。

    “西施舌,昭君鸭,貂蝉豆腐,龙凤喜饼,秋风鲈脍,炀帝蟹,文君酒一坛。快去吧!”

    眼看这店小二就要滔滔不绝,苗逸辰如数家珍般点菜叫酒,把店小二打发下去。这英雄美人菜若是任他说下去,恐怕四人都要饿昏过去了。

    见秋虹不喜,他又是一笑问道:“虹儿,这英雄美人菜每道菜背后都有一个英雄美人的故事,想不想师兄说给你听啊?”

    “想啊想啊!”秋虹喜上眉梢。

    “是啊,苗师兄,你快给我们讲讲吧!”早已被勾起兴趣的唐冰玉也是按耐不住。

    就是本来心中悲凉,兴致不高的何夕也是看向苗逸辰,眼眸中不无好奇之色。

    “顾名思义,这六道菜说的乃是战国西施,西汉王昭君,汉末貂蝉,三国刘备,西晋张翰,前隋炀帝的故事。至于文君酒么,就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那一曲《凤求凰》。”

    “苗师兄,西施貂蝉什么的听名儿就猜得到,只是这龙凤喜饼和秋风鲈脍是怎么说的?”

    临沧书院内,唐冰玉虽然跳脱好动不踏实,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苗逸辰所说的这些个英雄美人倒也不陌生,只是对他所说的龙凤喜饼和秋风鲈脍满是疑惑。

    “刘备东吴去招亲,才把龙凤喜饼兴。三国时期,吴主孙权采用了大都督周瑜的计策,佯称要把自己的妹妹孙尚香嫁给刘备为妻,实则想把刘备骗到东吴,以刘备换还荆州。孙权、周瑜许婚是假,所以不敢让吴国太、朝中臣僚和普通老百姓知道,以免弄假成真。诸葛亮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阴谋,遂将计就计,派赵云保着刘备前往江东。

    行前,诸葛亮让人大量制作了龙凤喜饼,让赵云一到江东,就大量分发给江东的臣民,江东臣民拿到了龙凤喜饼,弄清了刘备是来东吴成亲的,于是奔走相告,顷刻间全城皆知,就连深处宫中的吴国太也知道了。吴国太甘露寺相亲,对刘备十分中意,遂同意了这门亲事。孙权、周瑜弄巧成拙了。由于是龙凤喜饼促成了这段姻缘,因而它也就在民间流传开了。

    至于秋风鲈脍么,话说西汉末年,吴郡张翰在洛阳司马冏齐王府中任职,司马冏权势滔天独揽朝政,使得皇帝大权旁落,张翰很是看不惯,时值深秋,他又正好想到家乡鲈鱼的美味,禁不住高歌一曲:‘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难禁兮仰天悲。’唱罢辞官归乡吃鲈鱼去了,不久之后司马冏在皇族内斗中被杀,众多下属也被株连,张翰却逃过一劫。”

    整个天然居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苗逸辰清朗的声音。这一楼的食客甚至是店家都知道这些英雄美人菜背后的英雄美人,却从来不知道英雄美人背后还有如此之多的故事,一个个都听得入神了。

    “这张翰倒是好风骨!”

    何夕对着苗逸辰举杯赞道,店小二这时已经把酒先上来了,何夕早已边听边饮,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半坛酒下肚了。

    “好酒兴,兄弟可知这文君酒可是不能白喝的?”

    苗逸辰也为自己满上一杯,却不急着饮,而是看着何夕幽幽而笑。

    “哦,怎么说?”

    何夕皱了皱眉看向站在桌边听着故事看着美女发愣的店小二,没料到喝酒还会喝出问题。

    “客官,喝了这文君酒,得要谈一谈胸中志向!”店小二又一次及时的清醒过来。

    “为何?”何夕实在看不出这两者之间的逻辑。

    店小二一愣,他那里知道为何,恐怕这天然居中的大多数人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一个小二,只要知道卓文君就行了。

    “文君与相如清贫时曾在临邛开设‘文君酒肆’,才子佳人肆中卖酒,好不快乐,奉为佳话。可相如因《上林赋》而得武帝重用后,尽然久不还家,离家五载才送回书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百万,暗表已变心‘无意、无忆’。

    文君心中悲痛,回信《怨郎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相如惊叹文君才华回心转意,终成千古绝唱《凤求凰》。

    可世间风华如文君者能有几何?才华如文君者又能有几何?于是蜀地渐成一个风俗:如若一男一女喝了文君酒,要互言心中情意,以免被对方所欺。移风易俗之下,只要饮了文君酒,就要道明胸中大志。

    兄弟,你先来吧!”

    苗逸辰微微而笑,为文君凄美故事感动的泪花打转的唐秋二人也是看向何夕,那模样似乎何夕若不道明志向,就是想欺骗她们一般。

    “我没有什么大志,只是想遍阅九州美景,尽饮天下美酒。”

    何夕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夜空,心中同时暗道:用手中的剑,杀尽害了仇敌,保护我在意的人。

    “何夕师兄,我的志向是这天下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去享受一番,我们一起吧!”秋虹大感知音难觅。

    “嗯,我也是,我还要成为用毒宗师!”唐冰玉自觉更甚一筹。

    “师兄,你还没说呐?”秋虹略有期待。

    “我没喝酒••••••”苗逸辰风轻云淡。

    “师兄,你还没说西施貂蝉的故事呢!”秋虹不依不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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