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托辞
到得山下，宋家诸人都在等慈心吃早饭呢。她照旧亲亲热热和爹娘幼弟叙话、吃饭，仿佛昨晚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今日宋懋睿特意向书院告了一天假，只为能在慈心最后在家的日子陪着她。
吃过饭，慈心向众人宣布为免方家麻烦，自己今天就会随柳三上桂州的决定。宋娘子不禁轻呼：“娘还想今晚留你在家，让你爹和轩儿挤一晚，你和娘再躺一处说些体己话儿呢！”
宋懋睿思忖片刻，却道：“也好。省得明日方家还得派马车再跑一趟，若你路上有甚么耽误，必会延迟他们出行时间。惠娘，你赶紧准备准备，给心儿做些小吃食带上。柳哥儿午后就来，便留他在咱家吃顿饭罢。”
宋娘子一听，时间紧迫，便快速收拾好心情，自去灶房忙活了。慈心一看自家娘亲有活干就顾不上离别伤怀，也就由得她去忙活。
慈心又和宋懋睿、慈轩讨论了一下宋家房子的修葺问题，慈心交代道：“爹，修扩房子是大事，一定要事先画好图纸才可开工。咱不动则已，要动便务必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一定不要顾虑银钱，该花就花。”
她顿了顿，又用玩笑的口吻道：“呵呵，要不然，哪日我高中了，可是要衣锦还乡的，爹，您别让咱家看起来太寒碜哦！”
昨晚，宋娘子给宋懋睿看了慈心给家里留的那笔“巨款”，他便颇受震动。自从那天慈心去书院面试，得到顾守仁的盛赞，他就深觉自家这个闺女他日必不会是池中物。
现时他听闻慈心这句玩笑话，不禁心中一动，却是消了先前只想简单修一下的念头，而开始琢磨起怎样用那笔巨款给自家闺女贴贴门面了。
日近正午，柳三还没来，宋家四口也不再等人，自行吃了午饭。一直快到未时，柳三才缓缓驾车到来。他下车后即笑嘻嘻给宋家诸人见礼，丝毫不因宋家是小户人家而有所怠慢。宋娘子让他去吃饭，他忙言明自己是用过膳后才来的。
他是个聪慧的，又跟在方诏身边五年，自家主子对这宋家小姐甚么心思，他早一清二楚。何况，慈心平素待人接物均落落大方，既不以自己出身寒户而自卑，亦不恃自身有才且与如方诏、顾明章等诸般人物交好而拿乔摆谱儿，仿佛在她心中，人人均是平等的。(嘿，瞧这话儿说的！人家慈心前世受的教育本就如此嘛！)
因而，柳三对这位未来主母及其家人，自是能有多亲近就多亲近了！
柳三既不用吃饭，宋娘子就到灶房取了早上做的几色小点心，装到一个食盒里，让慈心提在手里。宋懋睿则把房中那两个早已收拾妥当的箱笼搬到车上放好。
慈心早在柳三给自己见礼时便悄声告诉他，一会儿她会送他去书院，她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交代他。柳三知趣地点头应是，并无二话。
一番令人伤感的告别后，慈心便在回望宋娘子靠在自家爹爹肩上抽泣，慈轩不停向自己挥手的场景中，随着柳三的车驾缓缓离开了宋家。
坐在驭者位置上的柳三看着这一幕，不禁十分纳闷：宋小姐不是明早才出发离家么，怎么今日就上演这一出“送儿”了？
书院后门不能进马车，故柳三便想从烟霞镇绕到书院正门。车方行到镇上，慈心就让柳三停车。她从怀里掏出昨晚写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方诏的，另一封则是给方娘子的。
慈心叮嘱柳三一定要亲自把两封信分别送到两人手上，然后又交代他一些，若方诏要跑过来寻她，他该如何在旁劝导的话。柳三接过信，又听慈心巴拉巴拉一通说，不禁疑惑地问：“小姐，您不跟我们一起上京了么？”
“当然不是。我的箱笼都被你拉走了，我怎会不去！我，我只是要晚几日出发而已！你告诉方诏，要他放心，在你们到达沧江前，我一定能赶上你们！”慈心道。
于是，柳三满腹疑问地拉着慈心的行李回返桂州了。他依慈心所嘱，先把那封给方娘子的信交到本人手上后，才把另外一封信交予方诏。
果然如慈心所料，方诏抽出信笺，只匆匆看了一遍便炸毛了：“甚么？她竟说她不能按时出发！”
当下，他就要赶去宋家问个明白，一旁的柳三忙按照慈心先前吩咐的劝道：“公子且慢。小姐还给夫人留了一信，不若先去问问夫人罢？兴许夫人知道究竟为何。”
方诏想想，点头应允。他刚迈出房门，便见自个儿娘亲正从二门处往自己这边走来。
“娘！”方诏疾行几步迎上前，看清方娘子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娘！您知道慈心为何不随我们一道出发的缘由么？”方诏急匆匆地问。
“嗯。”方娘子面色古怪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安抚道：“慈心已然跟娘说得很明白了。她，只是晚几日出发。咱家箱笼物什甚多，车行不快，她必能赶上。她是否给你画了张路线图？她说只要咱们不偏离这条路线，她便可在咱们到达沧江前赶上来。”
“嗯，她是画了张图。娘，她究竟是因何原因不能成行啊？”方诏心中焦急加失望，不问清楚是不肯罢休的。
方娘子看着儿子因心焦而微微泛红的面颊，长叹一声，把手中信笺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罢。”
慈心给方诏的信上只简单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她不能按时与他一道出发了，但她的箱笼既然都交予方家“托运”了，她断不会不跟着上京。然后慈心给他画了一张简单的路线图，叮嘱他一定按照这条全走官道的最安全路线行车，这样才能确保她能顺利追上他们。
而慈心在给方娘子的信上则明确写明自己不能成行的“真正”原因：她的癸水来了！
信中慈心半是娇羞半是懊恼地向方娘子“倾诉”了自己的“初潮”来得多不合时宜。她在信中道：她明谙在途上诸事均需从简的道理，但女儿家的第一次月信，亦要非常在意，否则日后恐会落下病根，以致影响生育。而旅途颠簸劳累，她实是不宜现时出行，故会晚几日启程，她爹会告假送她出行直至与方家会合。
信的结尾处，慈心还千叮万嘱方娘子：不要让方诏看这封事关她的“隐私”的信，否则日后她再见方诏，会“羞得没脸见人啦”！
慈心文采很好，通篇读来真个是“见信如晤”。方诏看完信，脸更红了。他嗫嚅道：“娘，这，这，……我能留下等她一道么？”
“这是女儿家的私事，娘本该遵循慈心的叮咛，不能予你看的。如今你既知晓她不能成行的真正缘由，便且放宽心上路。她过得几日必会赶上咱们的。你看，她的箱笼都托柳三运来了，慈心亦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孩子。女儿家脸皮薄，你要当作不知此事。日后她赶上来，也不要追问她。明白么？”方娘子嘱咐道。
方诏闷声应是后，便垂头丧气回屋去了。方娘子自捏着那信回返前院继续打点行李不提。在屋门口一直侍立的柳三远远看着夫人公子谈了一阵，夫人把手里信笺给公子看完，公子便如霜打的茄子般恹恹回来了。
“公子？咱还去烟霞镇么？”柳三小心问道。
“不去了。你去看看我的书房还有甚么要收拾的，别落下甚么要紧物事。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呢。”方诏有气无力地吩咐。
柳三低头应是后刚要出去，方诏喊住他：“慢着，先去把宋小姐的箱笼和我的放一处，去罢。”
不得不说，不管慈心的“托辞”是甚么，她的不能成行却是给方娘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前几日她收到京中来信，宫里那位让她在返京路上，“顺便”到几个大州拜访一下她爹的昔日部属、现今都是独当一面的军中大员。一来联络一下感情，二来也可给方诏寻摸合适的亲事。
方娘子正发愁呢，若两小同行，方诏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他那肯去赴那些个相亲宴啊？如今慈心不跟着，方诏未可会因旅途无聊而去凑凑热闹？方娘子如是想，心下亦对慈心有几分歉意。
慈心当然不知方家两人看完她的信后的两种迥异心思，她看着柳三的马车驶远，正揣摩着从哪条路上山不会碰到熟人而致露馅呢，身后便传来一声唤：“宋慈心，上车罢！”
吃过饭，慈心向众人宣布为免方家麻烦，自己今天就会随柳三上桂州的决定。宋娘子不禁轻呼：“娘还想今晚留你在家，让你爹和轩儿挤一晚，你和娘再躺一处说些体己话儿呢！”
宋懋睿思忖片刻，却道：“也好。省得明日方家还得派马车再跑一趟，若你路上有甚么耽误，必会延迟他们出行时间。惠娘，你赶紧准备准备，给心儿做些小吃食带上。柳哥儿午后就来，便留他在咱家吃顿饭罢。”
宋娘子一听，时间紧迫，便快速收拾好心情，自去灶房忙活了。慈心一看自家娘亲有活干就顾不上离别伤怀，也就由得她去忙活。
慈心又和宋懋睿、慈轩讨论了一下宋家房子的修葺问题，慈心交代道：“爹，修扩房子是大事，一定要事先画好图纸才可开工。咱不动则已，要动便务必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一定不要顾虑银钱，该花就花。”
她顿了顿，又用玩笑的口吻道：“呵呵，要不然，哪日我高中了，可是要衣锦还乡的，爹，您别让咱家看起来太寒碜哦！”
昨晚，宋娘子给宋懋睿看了慈心给家里留的那笔“巨款”，他便颇受震动。自从那天慈心去书院面试，得到顾守仁的盛赞，他就深觉自家这个闺女他日必不会是池中物。
现时他听闻慈心这句玩笑话，不禁心中一动，却是消了先前只想简单修一下的念头，而开始琢磨起怎样用那笔巨款给自家闺女贴贴门面了。
日近正午，柳三还没来，宋家四口也不再等人，自行吃了午饭。一直快到未时，柳三才缓缓驾车到来。他下车后即笑嘻嘻给宋家诸人见礼，丝毫不因宋家是小户人家而有所怠慢。宋娘子让他去吃饭，他忙言明自己是用过膳后才来的。
他是个聪慧的，又跟在方诏身边五年，自家主子对这宋家小姐甚么心思，他早一清二楚。何况，慈心平素待人接物均落落大方，既不以自己出身寒户而自卑，亦不恃自身有才且与如方诏、顾明章等诸般人物交好而拿乔摆谱儿，仿佛在她心中，人人均是平等的。(嘿，瞧这话儿说的！人家慈心前世受的教育本就如此嘛！)
因而，柳三对这位未来主母及其家人，自是能有多亲近就多亲近了！
柳三既不用吃饭，宋娘子就到灶房取了早上做的几色小点心，装到一个食盒里，让慈心提在手里。宋懋睿则把房中那两个早已收拾妥当的箱笼搬到车上放好。
慈心早在柳三给自己见礼时便悄声告诉他，一会儿她会送他去书院，她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交代他。柳三知趣地点头应是，并无二话。
一番令人伤感的告别后，慈心便在回望宋娘子靠在自家爹爹肩上抽泣，慈轩不停向自己挥手的场景中，随着柳三的车驾缓缓离开了宋家。
坐在驭者位置上的柳三看着这一幕，不禁十分纳闷：宋小姐不是明早才出发离家么，怎么今日就上演这一出“送儿”了？
书院后门不能进马车，故柳三便想从烟霞镇绕到书院正门。车方行到镇上，慈心就让柳三停车。她从怀里掏出昨晚写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方诏的，另一封则是给方娘子的。
慈心叮嘱柳三一定要亲自把两封信分别送到两人手上，然后又交代他一些，若方诏要跑过来寻她，他该如何在旁劝导的话。柳三接过信，又听慈心巴拉巴拉一通说，不禁疑惑地问：“小姐，您不跟我们一起上京了么？”
“当然不是。我的箱笼都被你拉走了，我怎会不去！我，我只是要晚几日出发而已！你告诉方诏，要他放心，在你们到达沧江前，我一定能赶上你们！”慈心道。
于是，柳三满腹疑问地拉着慈心的行李回返桂州了。他依慈心所嘱，先把那封给方娘子的信交到本人手上后，才把另外一封信交予方诏。
果然如慈心所料，方诏抽出信笺，只匆匆看了一遍便炸毛了：“甚么？她竟说她不能按时出发！”
当下，他就要赶去宋家问个明白，一旁的柳三忙按照慈心先前吩咐的劝道：“公子且慢。小姐还给夫人留了一信，不若先去问问夫人罢？兴许夫人知道究竟为何。”
方诏想想，点头应允。他刚迈出房门，便见自个儿娘亲正从二门处往自己这边走来。
“娘！”方诏疾行几步迎上前，看清方娘子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娘！您知道慈心为何不随我们一道出发的缘由么？”方诏急匆匆地问。
“嗯。”方娘子面色古怪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安抚道：“慈心已然跟娘说得很明白了。她，只是晚几日出发。咱家箱笼物什甚多，车行不快，她必能赶上。她是否给你画了张路线图？她说只要咱们不偏离这条路线，她便可在咱们到达沧江前赶上来。”
“嗯，她是画了张图。娘，她究竟是因何原因不能成行啊？”方诏心中焦急加失望，不问清楚是不肯罢休的。
方娘子看着儿子因心焦而微微泛红的面颊，长叹一声，把手中信笺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罢。”
慈心给方诏的信上只简单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她不能按时与他一道出发了，但她的箱笼既然都交予方家“托运”了，她断不会不跟着上京。然后慈心给他画了一张简单的路线图，叮嘱他一定按照这条全走官道的最安全路线行车，这样才能确保她能顺利追上他们。
而慈心在给方娘子的信上则明确写明自己不能成行的“真正”原因：她的癸水来了！
信中慈心半是娇羞半是懊恼地向方娘子“倾诉”了自己的“初潮”来得多不合时宜。她在信中道：她明谙在途上诸事均需从简的道理，但女儿家的第一次月信，亦要非常在意，否则日后恐会落下病根，以致影响生育。而旅途颠簸劳累，她实是不宜现时出行，故会晚几日启程，她爹会告假送她出行直至与方家会合。
信的结尾处，慈心还千叮万嘱方娘子：不要让方诏看这封事关她的“隐私”的信，否则日后她再见方诏，会“羞得没脸见人啦”！
慈心文采很好，通篇读来真个是“见信如晤”。方诏看完信，脸更红了。他嗫嚅道：“娘，这，这，……我能留下等她一道么？”
“这是女儿家的私事，娘本该遵循慈心的叮咛，不能予你看的。如今你既知晓她不能成行的真正缘由，便且放宽心上路。她过得几日必会赶上咱们的。你看，她的箱笼都托柳三运来了，慈心亦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孩子。女儿家脸皮薄，你要当作不知此事。日后她赶上来，也不要追问她。明白么？”方娘子嘱咐道。
方诏闷声应是后，便垂头丧气回屋去了。方娘子自捏着那信回返前院继续打点行李不提。在屋门口一直侍立的柳三远远看着夫人公子谈了一阵，夫人把手里信笺给公子看完，公子便如霜打的茄子般恹恹回来了。
“公子？咱还去烟霞镇么？”柳三小心问道。
“不去了。你去看看我的书房还有甚么要收拾的，别落下甚么要紧物事。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呢。”方诏有气无力地吩咐。
柳三低头应是后刚要出去，方诏喊住他：“慢着，先去把宋小姐的箱笼和我的放一处，去罢。”
不得不说，不管慈心的“托辞”是甚么，她的不能成行却是给方娘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前几日她收到京中来信，宫里那位让她在返京路上，“顺便”到几个大州拜访一下她爹的昔日部属、现今都是独当一面的军中大员。一来联络一下感情，二来也可给方诏寻摸合适的亲事。
方娘子正发愁呢，若两小同行，方诏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他那肯去赴那些个相亲宴啊？如今慈心不跟着，方诏未可会因旅途无聊而去凑凑热闹？方娘子如是想，心下亦对慈心有几分歉意。
慈心当然不知方家两人看完她的信后的两种迥异心思，她看着柳三的马车驶远，正揣摩着从哪条路上山不会碰到熟人而致露馅呢，身后便传来一声唤：“宋慈心，上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