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Chapter19 年少的我们，是谁辜负了谁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自那一晚后，洛安念又开始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不算频繁，却是以那么不容忽视的姿态，一点一点，沁入我的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他回来了。
只是即便他出现，也依然挽回不了什么。
我依然是重点高中的好学生安若雨，而他依旧是普通高中不肯好好读书的坏小子。
我们因着过去的线纠缠不清，却终究还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即便相交，也只是错觉。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于我来说，终究是个解脱。
我终于能从那些思他成殇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真真实实存在的少年，我能笑得洒脱，也不再寂寞。
即便我很清楚，我们已经丝毫没有关系了。
即便有时休假的时候，我们也能一起相约出去玩，去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手牵着手，就像我们还在一起时那样。
我们还能拌嘴，他依旧不够好脾气，却会在天冷的时候，习惯性地把我的手放进他大大的口袋。
我们能在接近零度的冬天，一起啃着能冻掉人舌头的冰棍，也能在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相互拥抱着取暖。
这样的生活，就像他从没离开过我。
我们还是当年那双拿着草戒指戴在手上互许终身，就觉得幸福不已的少年男女。
可是这终究都是幻觉。
事实上，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顶多，只是互相喜欢着彼此，却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的好朋友而已。
而我知道他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只要熬过高三，只要我能读上大学，只要我能抓住那个能实现自己梦想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就还能继续在一起。
这一次，一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我就是这样太过幸福地想着，慢慢迎来了高三。
在进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时，爸爸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出国的事情。
他说他有相熟的朋友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而且国外的教育的确比国内好许多。如果我有这个打算，他可以帮我尽早安排。
我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国外再好，终究没有我在乎的人。而我真的已经离开他太久了，没道理在梦想快要实现的时候，还要把他推离我身边。
反正，就算他没考上大学，我也能在本市找个一般的大学，只要能攻读建筑专业就好。
那时，我就是这样天真又认真地想着，以为幸福唾手可得。
可是变故终究不肯放过年少的你我，有时候伤害就像一把薄利的剑，狠狠刺透年少的我们的生活。
把那些幸福、美好，都统统没收。
快高考的那一个月里，我严正声明让洛安念别再来找我了。
因为我想好好学习，而有他在的话，我总是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他虽然不快，却还是勉强答应不会打扰我。
我便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那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又快十一点了，吴悠悠早就扛不住选择了住宿，班上走读的只有我和学习委员许岩。
我俩的家并不挨在一起，但许岩人虽冷漠，却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如果时间真的太晚了，他会不容拒绝地送我回家，但每次都是送到大院门口就告辞。礼貌而周全，却到底透着一点淡淡的疏离。
只是，今天他把我送回来的时候，却并不忙着走。
我也不好意思进去，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他，有些莫名。
而他静静盯着我，突然就笑了，笑容在清隽的月色下显得有点落寞，依旧透着疏离，又似乎带了点说不上来的味道：“我，大概不会参加高考了。”
“嗯？”我有些怔愣，大概是模样太傻气了，惹得他蓦然就笑了。静静看着我，他突然伸手摸摸我的头，恍惚中让我想起那个我总是以为是弟弟的男子。
他也总是这样摸着我的头，揉乱我的长发，温柔而傻气。
可我真的有太久太久没好好看过他了，自从我读高三，就已经很少去找他了。而他在知道我和洛安念有联系后，似乎也在刻意地避开我。
我和周楠，就这样淡漠了感情。可我忘不了，在我最痛苦最不堪的时候，只有他陪着我。
我怔怔想着，听见许岩温和的声音，他说：“我要去美国，已经报考了SAT。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会走。”
“……那，恭喜了。”我憋了半天，终于绞尽脑汁挤出这几个字，却看见眼前男生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
“笨蛋，你听不出这是表白吗？”
“啊？”我已经完全处于震惊中了，感觉他放在我头顶的手更是加重了点力量。然后便看见少年清清浅浅的笑，隐约中，太像我珍藏在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安若雨，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一年多了吗？”
“……”
“哈哈！吓到你了？笨蛋。”他终于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少年清冷的俊脸上笑容淡淡然然。
我却突然觉得舒了口气，忍不住抱怨地白他一眼，说：“你丫别没事乱开玩笑好吗！”
“哈哈……”他还在笑，虽然依旧浅淡，却让他从来清冷的俊脸微微变形。
我有些怔然，他已经慢慢停下了笑声。静静地看着我，他突然温声问我：“可以抱一下么？”
“啊？”我有些担忧心虚地看着他，见他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却隐约透出一点点悲伤的味道。他说：“我都快离开了，不给抱一下么？”
我愣了愣，突然就记起那一年，似乎眼前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笑容悲伤地看着我，轻轻对我说，都要走了，给抱一下吧。
那些旧日时光好像长了翅膀，穿过了这么些年的颠沛流离，渐渐飞回我的身边。而好在，我终于还是能好好握住那个少年了。
我静静想着，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便毫不吝啬地伸出双臂抱住眼前的少年，感觉到他浅淡的薄荷味慢慢冲入我的鼻腔。我微勾着唇角，轻轻地笑。然后，抱着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点。紧接着，那个少年就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我，紧紧的，仿佛想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叹息，更显悲凉：“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
“那真是我的荣幸。”我也微笑着回应他，感觉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松开了我，静静盯着我，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略显冷漠的优等生许岩：“那再见吧，初恋。”
“再见。”
看着他的身影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慢慢转身，有些惆怅地准备进大院，眼光却蓦然被路灯阴影下的一个身影吸引住。
少年半倚着墙角，抽着一支烟，烟头几乎要烫到手，他也丝毫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我，清冷的凤眼里依稀闪过一抹恨意。
我愣了愣，心里莫名就心虚起来，只能微弱地叫他：“洛安念，你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他终于把香烟掐灭，用脚狠狠碾碎火花后，竟然还能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初恋？呵呵，他可真纯情。”
我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赶紧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我心急地解释着，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眼前介于少年和男人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里似笑非笑：“嗯，会拥抱的朋友，你们关系可真好啊。来，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我有些词穷地捏紧自己的衣角，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一瞬间就变得好陌生。
而一直笑着的少年终于收敛了脸上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憋屈的笑容，慢慢盯着我，他一字一顿：“安、若、雨，你、真、有、种！”他狠厉的目光像是要把我剥皮拆骨，牢牢揉进骨头里也不解恨。
我被他盯得心虚莫名，一瞬间几乎想拔腿就跑。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姿态潇洒而决绝，仿佛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我突然就紧张起来，只能徒劳地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洛安念——”
可他没有回头，他甚至连停滞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一点一点，渐渐走出我的生命。
而事实上，自那一天后，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洛安念。
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消息，他从我的生命中退出得干干净净。
我心里虽然不好受，却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在乎这么多。
高三实在太忙了。数不清的试卷压力，全都压在稚嫩的我们的肩膀上，而我们终究只能拼命咬牙硬扛着，一点松懈都不能有。因为一个不留神，那些压力就会倾巢而出，一点一点压垮我们。
只是，临近周末的时候，我却没想到还能接到他的电话。虽然他语气不好，但到底还是在向我示好：“你周日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虽然高三的时间真的压得很紧，但一个周日的时间应该还是空得出，我就是这样盘算着，高兴又忐忑地答应了。
到了周日的时候，我和爸妈说好去同学家补习，会晚点回来，便背着个虚张声势的空书包出了门。
洛安念和我约在以前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小教堂。恰巧是周末，有很多人来做礼拜。
我们便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听着神父的祷告。
等礼拜做完后，我们又去了以前总去的那条护城河畔。坐在河边的护栏上，谁也没有先开口。我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尴尬得很彻底。
看着眼前的少年，我只能下意识地捏紧自己的衣角，绞尽脑汁想着应该和他说点什么，却听见他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还记得这里吗？”
“啊？”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便只能喏喏点头。
“我记得我在这里说过，十年以后，要娶你。”
“嗯，我也记得。”我淡淡地回着他的话，看见他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称得上笑容的东西，便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点。
听着他熟悉清冷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只觉得安心：“我当时忘了问你，十年以后，你肯嫁给我吗？”
我愣了愣，看着他垂下的眉目，只觉得满心涌起一些说不上来的酸楚，喉咙似乎卡了什么东西。我觉得眼眶涩痛得厉害，答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用尽全力的，生怕点轻了，你就不知道我的心意究竟有多真切。
而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男子只是静静看着我，他的笑容慢慢加深了点，然后伸手把我抱进怀里，他在这种算不上冷的春天里，给予了我最美好的温暖。
我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面目，他说：“那我们和好好不好？若雨，我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白痴，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我怔了怔，心脏似乎被人用尖针刺了一下。酥麻之后便是掩藏的疼痛，然后越来越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少年干净的气息一点一点涌入我的鼻腔，提醒着我，你真真切切地就在我的身边。
我突然就想哭，可是眼眶只有一点点稀薄的雾气。我终究也只能这样抱着你，小声地拒绝你：“对不起，洛安念，对不起，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在一起。”
我不能，我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我不能，我不能看着自己即将实现的梦想化为泡影。
所以，安念，我只能拒绝你。
对不起，安念。
可是，让我们再忍耐一下下好不好，只要我能考上建筑系，此后即便天崩地裂，沧海桑田，我亦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可是抱着我的少年身体僵硬得那么厉害，我双手抱住他硬得和石头没区别的身体，突然便有些想哭。可喉咙太艰涩了，所以发出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模糊的哽咽。而最终，竟是你温柔地抚慰着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我的背，像在哄个不懂事的孩子：“若雨，没事。没事，真没事……”
我听着你温柔好听的声音，只想抱着你好好大哭一场。
可是，那一年，我以为你是那样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高傲少年，什么样的伤害都不能真正伤到你。
但事实上，我终究错了。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又有谁会真的不受伤害？
所以，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那么轻易，就把你伤到心死；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
是我那么愚笨地造成我们决绝的爱，直到至死方休，鲜血淋漓。
最后，我终于平静下来了。
洛安念便请我去吃饭，坐在小饭馆里，我喝着他买给我的橙汁，而眼前的少年只是闷头喝着啤酒。
我双眼通红，但还是觉得气氛尴尬，便只能和他胡乱地聊着天。他倒还算温柔，我乱七八糟找的话题，他也能照样谈得热络。
我俩天南地北地乱侃，气氛是难得的热闹和谐。
而我的记忆却在那里戛然而止，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少年冷漠的脸，泛着清幽的光，却似乎有点悲伤。
当我恍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
而眼前的天花板全是陌生的颜色，洛安念趴在我的身上，清俊的脸上神色扭曲得厉害。
我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下的钝痛感。
而他看着我睁眼的时候，似乎更经受了什么莫大的痛苦责难，清冷的凤眼里似乎有滴泪，将落未落。
“安念……”我叫着他的名字，只是下意识的，就像那个名字便是我此生最安心的依靠。
然后，我感觉到了身下的不对劲。
一瞬间，我仿佛被雷劈中，不敢相信地挣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便感觉到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我紧紧相连着，一点空隙都没有，似乎都长在我的血肉里。
“安念！”我几乎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少年已经不看我了。
“安念，安念……”我几乎凄惨地叫着这个心里刻印着的名字，他却充耳未闻，只是有条不紊地、几近残忍地折磨我薄弱的身体和神经。
我哭了，眼泪从眼角滑落的时候，就被人迅速地吻去。
那么温和温柔的样子，依稀中，是我太过迷恋的模样。
可那苦涩的痕迹，却终究还是烙印在我的皮肤里，深深的，再也不会被磨灭。
而那个我心爱的少年，终究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掠夺者姿态，不紧不慢，一点一点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部夺走粉碎。
当身体深处感觉到那股热流的时候，我一直死鱼一般的身体几乎是被烫着似的弹跳起来，而他依旧残忍地压紧着我。
不顾我被烫得眼泪直流，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禁锢住我。
我几乎发疯似的挣动起来，厮打啃咬。我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了，手脚只是下意识地挥动着，我只想把这个长得和我心爱的少年一模一样的魔鬼推开。
可是他的声音那么急促地传来，隐约中，还有当年温柔的影子，就像他那时叫我白痴的样子，温和而别扭。只是这次，他说的是：“若雨，别闹。”
我怔了怔，然后慢慢停止了挣扎。这次没有反抗，我很乖，我不闹，只是无比乖巧地像个死尸一般任他动作。
我看着他的汗水落进眼里，再流出来的时候似乎就多了一点东西。
可他的动作依旧残忍，一点也不配他此刻悲伤欲死的眼神。
我冷静地想着，终于慢慢闭上了眼。
隐约间，似乎有低低的啜泣在我耳边响起。
可我早已不想去注意这么多了。我只是用力闭紧眼睛，好像这样闭着，就可以假想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就好像，我还是留住了你。
我最美好的，那个少年。
恍惚中，似乎又看见那一年河边那个少年把草戒指戴进我无名指的样子。你微微地笑，迷人的弧度，温柔的深情，却终究被时间淹没，消散在天涯。
我静静想着，感觉到你滚烫的泪水终究还是慢慢渗进我的皮肤，越来越深，留下的明明是那么不可磨灭的痕迹，却已经浅淡得再也没有痛觉。
而那一年，我在十八岁将逝未逝的时候，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THE END。
作者QQ：1162435955
不算频繁，却是以那么不容忽视的姿态，一点一点，沁入我的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他回来了。
只是即便他出现，也依然挽回不了什么。
我依然是重点高中的好学生安若雨，而他依旧是普通高中不肯好好读书的坏小子。
我们因着过去的线纠缠不清，却终究还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即便相交，也只是错觉。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于我来说，终究是个解脱。
我终于能从那些思他成殇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真真实实存在的少年，我能笑得洒脱，也不再寂寞。
即便我很清楚，我们已经丝毫没有关系了。
即便有时休假的时候，我们也能一起相约出去玩，去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手牵着手，就像我们还在一起时那样。
我们还能拌嘴，他依旧不够好脾气，却会在天冷的时候，习惯性地把我的手放进他大大的口袋。
我们能在接近零度的冬天，一起啃着能冻掉人舌头的冰棍，也能在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相互拥抱着取暖。
这样的生活，就像他从没离开过我。
我们还是当年那双拿着草戒指戴在手上互许终身，就觉得幸福不已的少年男女。
可是这终究都是幻觉。
事实上，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顶多，只是互相喜欢着彼此，却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的好朋友而已。
而我知道他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只要熬过高三，只要我能读上大学，只要我能抓住那个能实现自己梦想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就还能继续在一起。
这一次，一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我就是这样太过幸福地想着，慢慢迎来了高三。
在进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时，爸爸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出国的事情。
他说他有相熟的朋友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而且国外的教育的确比国内好许多。如果我有这个打算，他可以帮我尽早安排。
我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国外再好，终究没有我在乎的人。而我真的已经离开他太久了，没道理在梦想快要实现的时候，还要把他推离我身边。
反正，就算他没考上大学，我也能在本市找个一般的大学，只要能攻读建筑专业就好。
那时，我就是这样天真又认真地想着，以为幸福唾手可得。
可是变故终究不肯放过年少的你我，有时候伤害就像一把薄利的剑，狠狠刺透年少的我们的生活。
把那些幸福、美好，都统统没收。
快高考的那一个月里，我严正声明让洛安念别再来找我了。
因为我想好好学习，而有他在的话，我总是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他虽然不快，却还是勉强答应不会打扰我。
我便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那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又快十一点了，吴悠悠早就扛不住选择了住宿，班上走读的只有我和学习委员许岩。
我俩的家并不挨在一起，但许岩人虽冷漠，却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如果时间真的太晚了，他会不容拒绝地送我回家，但每次都是送到大院门口就告辞。礼貌而周全，却到底透着一点淡淡的疏离。
只是，今天他把我送回来的时候，却并不忙着走。
我也不好意思进去，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他，有些莫名。
而他静静盯着我，突然就笑了，笑容在清隽的月色下显得有点落寞，依旧透着疏离，又似乎带了点说不上来的味道：“我，大概不会参加高考了。”
“嗯？”我有些怔愣，大概是模样太傻气了，惹得他蓦然就笑了。静静看着我，他突然伸手摸摸我的头，恍惚中让我想起那个我总是以为是弟弟的男子。
他也总是这样摸着我的头，揉乱我的长发，温柔而傻气。
可我真的有太久太久没好好看过他了，自从我读高三，就已经很少去找他了。而他在知道我和洛安念有联系后，似乎也在刻意地避开我。
我和周楠，就这样淡漠了感情。可我忘不了，在我最痛苦最不堪的时候，只有他陪着我。
我怔怔想着，听见许岩温和的声音，他说：“我要去美国，已经报考了SAT。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会走。”
“……那，恭喜了。”我憋了半天，终于绞尽脑汁挤出这几个字，却看见眼前男生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
“笨蛋，你听不出这是表白吗？”
“啊？”我已经完全处于震惊中了，感觉他放在我头顶的手更是加重了点力量。然后便看见少年清清浅浅的笑，隐约中，太像我珍藏在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安若雨，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一年多了吗？”
“……”
“哈哈！吓到你了？笨蛋。”他终于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少年清冷的俊脸上笑容淡淡然然。
我却突然觉得舒了口气，忍不住抱怨地白他一眼，说：“你丫别没事乱开玩笑好吗！”
“哈哈……”他还在笑，虽然依旧浅淡，却让他从来清冷的俊脸微微变形。
我有些怔然，他已经慢慢停下了笑声。静静地看着我，他突然温声问我：“可以抱一下么？”
“啊？”我有些担忧心虚地看着他，见他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却隐约透出一点点悲伤的味道。他说：“我都快离开了，不给抱一下么？”
我愣了愣，突然就记起那一年，似乎眼前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笑容悲伤地看着我，轻轻对我说，都要走了，给抱一下吧。
那些旧日时光好像长了翅膀，穿过了这么些年的颠沛流离，渐渐飞回我的身边。而好在，我终于还是能好好握住那个少年了。
我静静想着，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便毫不吝啬地伸出双臂抱住眼前的少年，感觉到他浅淡的薄荷味慢慢冲入我的鼻腔。我微勾着唇角，轻轻地笑。然后，抱着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点。紧接着，那个少年就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我，紧紧的，仿佛想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叹息，更显悲凉：“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
“那真是我的荣幸。”我也微笑着回应他，感觉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松开了我，静静盯着我，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略显冷漠的优等生许岩：“那再见吧，初恋。”
“再见。”
看着他的身影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慢慢转身，有些惆怅地准备进大院，眼光却蓦然被路灯阴影下的一个身影吸引住。
少年半倚着墙角，抽着一支烟，烟头几乎要烫到手，他也丝毫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我，清冷的凤眼里依稀闪过一抹恨意。
我愣了愣，心里莫名就心虚起来，只能微弱地叫他：“洛安念，你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他终于把香烟掐灭，用脚狠狠碾碎火花后，竟然还能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初恋？呵呵，他可真纯情。”
我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赶紧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我心急地解释着，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眼前介于少年和男人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里似笑非笑：“嗯，会拥抱的朋友，你们关系可真好啊。来，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我有些词穷地捏紧自己的衣角，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一瞬间就变得好陌生。
而一直笑着的少年终于收敛了脸上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憋屈的笑容，慢慢盯着我，他一字一顿：“安、若、雨，你、真、有、种！”他狠厉的目光像是要把我剥皮拆骨，牢牢揉进骨头里也不解恨。
我被他盯得心虚莫名，一瞬间几乎想拔腿就跑。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姿态潇洒而决绝，仿佛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我突然就紧张起来，只能徒劳地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洛安念——”
可他没有回头，他甚至连停滞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一点一点，渐渐走出我的生命。
而事实上，自那一天后，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洛安念。
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消息，他从我的生命中退出得干干净净。
我心里虽然不好受，却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在乎这么多。
高三实在太忙了。数不清的试卷压力，全都压在稚嫩的我们的肩膀上，而我们终究只能拼命咬牙硬扛着，一点松懈都不能有。因为一个不留神，那些压力就会倾巢而出，一点一点压垮我们。
只是，临近周末的时候，我却没想到还能接到他的电话。虽然他语气不好，但到底还是在向我示好：“你周日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虽然高三的时间真的压得很紧，但一个周日的时间应该还是空得出，我就是这样盘算着，高兴又忐忑地答应了。
到了周日的时候，我和爸妈说好去同学家补习，会晚点回来，便背着个虚张声势的空书包出了门。
洛安念和我约在以前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小教堂。恰巧是周末，有很多人来做礼拜。
我们便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听着神父的祷告。
等礼拜做完后，我们又去了以前总去的那条护城河畔。坐在河边的护栏上，谁也没有先开口。我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尴尬得很彻底。
看着眼前的少年，我只能下意识地捏紧自己的衣角，绞尽脑汁想着应该和他说点什么，却听见他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还记得这里吗？”
“啊？”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便只能喏喏点头。
“我记得我在这里说过，十年以后，要娶你。”
“嗯，我也记得。”我淡淡地回着他的话，看见他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称得上笑容的东西，便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点。
听着他熟悉清冷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只觉得安心：“我当时忘了问你，十年以后，你肯嫁给我吗？”
我愣了愣，看着他垂下的眉目，只觉得满心涌起一些说不上来的酸楚，喉咙似乎卡了什么东西。我觉得眼眶涩痛得厉害，答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用尽全力的，生怕点轻了，你就不知道我的心意究竟有多真切。
而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男子只是静静看着我，他的笑容慢慢加深了点，然后伸手把我抱进怀里，他在这种算不上冷的春天里，给予了我最美好的温暖。
我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面目，他说：“那我们和好好不好？若雨，我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白痴，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我怔了怔，心脏似乎被人用尖针刺了一下。酥麻之后便是掩藏的疼痛，然后越来越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少年干净的气息一点一点涌入我的鼻腔，提醒着我，你真真切切地就在我的身边。
我突然就想哭，可是眼眶只有一点点稀薄的雾气。我终究也只能这样抱着你，小声地拒绝你：“对不起，洛安念，对不起，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在一起。”
我不能，我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我不能，我不能看着自己即将实现的梦想化为泡影。
所以，安念，我只能拒绝你。
对不起，安念。
可是，让我们再忍耐一下下好不好，只要我能考上建筑系，此后即便天崩地裂，沧海桑田，我亦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可是抱着我的少年身体僵硬得那么厉害，我双手抱住他硬得和石头没区别的身体，突然便有些想哭。可喉咙太艰涩了，所以发出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模糊的哽咽。而最终，竟是你温柔地抚慰着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我的背，像在哄个不懂事的孩子：“若雨，没事。没事，真没事……”
我听着你温柔好听的声音，只想抱着你好好大哭一场。
可是，那一年，我以为你是那样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高傲少年，什么样的伤害都不能真正伤到你。
但事实上，我终究错了。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又有谁会真的不受伤害？
所以，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那么轻易，就把你伤到心死；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
是我那么愚笨地造成我们决绝的爱，直到至死方休，鲜血淋漓。
最后，我终于平静下来了。
洛安念便请我去吃饭，坐在小饭馆里，我喝着他买给我的橙汁，而眼前的少年只是闷头喝着啤酒。
我双眼通红，但还是觉得气氛尴尬，便只能和他胡乱地聊着天。他倒还算温柔，我乱七八糟找的话题，他也能照样谈得热络。
我俩天南地北地乱侃，气氛是难得的热闹和谐。
而我的记忆却在那里戛然而止，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少年冷漠的脸，泛着清幽的光，却似乎有点悲伤。
当我恍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
而眼前的天花板全是陌生的颜色，洛安念趴在我的身上，清俊的脸上神色扭曲得厉害。
我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下的钝痛感。
而他看着我睁眼的时候，似乎更经受了什么莫大的痛苦责难，清冷的凤眼里似乎有滴泪，将落未落。
“安念……”我叫着他的名字，只是下意识的，就像那个名字便是我此生最安心的依靠。
然后，我感觉到了身下的不对劲。
一瞬间，我仿佛被雷劈中，不敢相信地挣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便感觉到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我紧紧相连着，一点空隙都没有，似乎都长在我的血肉里。
“安念！”我几乎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少年已经不看我了。
“安念，安念……”我几乎凄惨地叫着这个心里刻印着的名字，他却充耳未闻，只是有条不紊地、几近残忍地折磨我薄弱的身体和神经。
我哭了，眼泪从眼角滑落的时候，就被人迅速地吻去。
那么温和温柔的样子，依稀中，是我太过迷恋的模样。
可那苦涩的痕迹，却终究还是烙印在我的皮肤里，深深的，再也不会被磨灭。
而那个我心爱的少年，终究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掠夺者姿态，不紧不慢，一点一点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部夺走粉碎。
当身体深处感觉到那股热流的时候，我一直死鱼一般的身体几乎是被烫着似的弹跳起来，而他依旧残忍地压紧着我。
不顾我被烫得眼泪直流，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禁锢住我。
我几乎发疯似的挣动起来，厮打啃咬。我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了，手脚只是下意识地挥动着，我只想把这个长得和我心爱的少年一模一样的魔鬼推开。
可是他的声音那么急促地传来，隐约中，还有当年温柔的影子，就像他那时叫我白痴的样子，温和而别扭。只是这次，他说的是：“若雨，别闹。”
我怔了怔，然后慢慢停止了挣扎。这次没有反抗，我很乖，我不闹，只是无比乖巧地像个死尸一般任他动作。
我看着他的汗水落进眼里，再流出来的时候似乎就多了一点东西。
可他的动作依旧残忍，一点也不配他此刻悲伤欲死的眼神。
我冷静地想着，终于慢慢闭上了眼。
隐约间，似乎有低低的啜泣在我耳边响起。
可我早已不想去注意这么多了。我只是用力闭紧眼睛，好像这样闭着，就可以假想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就好像，我还是留住了你。
我最美好的，那个少年。
恍惚中，似乎又看见那一年河边那个少年把草戒指戴进我无名指的样子。你微微地笑，迷人的弧度，温柔的深情，却终究被时间淹没，消散在天涯。
我静静想着，感觉到你滚烫的泪水终究还是慢慢渗进我的皮肤，越来越深，留下的明明是那么不可磨灭的痕迹，却已经浅淡得再也没有痛觉。
而那一年，我在十八岁将逝未逝的时候，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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