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Chapter10 若雨，咱俩谈恋爱吧
那天以后，我和雅雅、柯洛算是彻底进入冷战状态。
雅雅就坐在我旁边，但每天都在无视我。她的朋友很多，也不缺我一个，所以她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小公主宋雅雅。
而柯洛每次看见我时，似乎总有愧疚之色在他温柔的眼里一闪而过，但最终他也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坚定地站在了雅雅那个阵营。
我和我年幼时最珍贵的玩伴似乎成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
他们在那一头，而我，在永远无法跨越的另一边。
不过洛安念和周楠倒是和我亲近了许多，两人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至少让我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下课的时候，周楠也总跑过来和我说话。有时洛安念也会一起过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过来损我。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让我觉得心底温暖。
雅雅在每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就会冷哼，然后起身离去，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从小就熟识的那个高傲的小公主。柯洛总会尾随她而去，紧紧跟在她身后，像个永远不会离公主而去的温柔骑士。
而我是站在灰暗角落的卑微小丑，看公主和骑士慢慢离去，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贪恋骑士曾给的温柔。
我总是这样想着，然后不经意地就接收到了身旁洛安念的目光。那种高高在上的鄙视，怒其不争的愤恨，还掺杂着隐蔽的委屈和叹息。
我每次撞见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然后心底莫名心虚。
可是每到这时，周楠就会突然横插在我们俩之间，同时特白痴地朝我俩吼：“你俩又在对眼了。说，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只是每次他这样一说，就会被洛安念无情地镇压下去，最后只能嗷嗷叫着对我俩认错讨饶。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美好到有时我甚至觉得，就算没有柯洛和雅雅，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幻觉，事实上，我依旧无比思念着我年幼时最好的朋友，然后在每个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是他们终究不肯久留于我身边，我亦不肯那么卑微地去恳求一个原谅。
所以，只能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那是很多年前，我也曾真心以为，那些明明说好了，说好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的誓言，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破碎，那些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起走下去的时光不会这么快就掩埋在现实的泥沼里。
而事实上，你们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我所痴迷的，念念不忘的那些珍贵情谊，终究只是一场被现实风化的记忆。
在时光的磨砺中，褪去原本的色彩，成了不能愈合的浅伤。
不过洛安念和周楠显然不会感染我的惆怅和感伤。
事实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不仅没感染我不佳的情绪，还大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嫌疑。
特别是周楠看见我和雅雅、柯洛气氛尴尬，一副冷战到底的模样就乐不可支，还总是故意当着雅雅和柯洛面前拍着我的肩膀，大声显摆着：“不错！小雨子，你能弃暗投明，朕心甚悦！哈哈……”
每次他这样说，雅雅和柯洛的脸色就会黑一半，而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地抖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猪蹄，大大给他个白眼。
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笑着露出两个酒窝一口白牙，挑衅而又不屑地冷冷瞟着雅雅和柯洛，一副十足欠打的模样。
雅雅每次都气得咬牙切齿，柯洛却很镇静，只是淡淡看我一眼，然后拉着雅雅离开。
我却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边微笑，一边心底悄悄难过。
可是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我如此安慰着自己，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奢求更多。
不管是雅雅还是柯洛，终归都是我命运中留不住的人。
即便我曾经真的这么这么地深爱着他们。
雅雅的发作是在一个月后。
其实按照她小公主的脾气，一个月后才发作实在已经算是忍让诸多。
不过看着眼前我从小就熟识的少女对着我横眉竖眼，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而那时恰巧洛安念和周楠都不在身边。
就连柯洛，也不在那里。
只有那个曾经发誓要和我做一辈子好姐妹的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窗外，慢慢敲响了我的窗。
开窗户的时候，看见那个公主一般的姑娘，我觉得有微妙的违和感。
这是我第一次在窗外看见她，以前即便我们三人要一起出去玩，她也只是站在美人蕉花海的另一头，静静地等着我和柯洛过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穿过这一片她从小就嫌弃的花海来到我的面前，只是当她站在我的窗前，不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就爬窗出去了。
稳稳当当地落地后，我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其实此刻我的心情是紧张的，我盼望着与这个我自幼就熟悉的姑娘和好如初，但心底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想就这样低下自己的头。
可是她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大大眼睛里的流光，是我读不懂的深意。
我俩就这样尴尬地沉默着，只是相互盯着对方太过熟悉的脸庞，默默无语。
最后，她终究还是先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话语却让我觉得刺耳：“安若雨，你非得这样做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字，生生便拉开了一段距离。我顿时就觉得心沉了下来，静静看着她，也没客气地回答：“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她白我一眼，有些狠厉的模样，看我没说话，便继续冷冷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显摆。不过就是和两个小混混走得近了，你当谁真稀罕不成？”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洛安念和周楠。可是看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鄙视嘴脸，我顿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在班上周楠和洛安念成绩不好，又爱旷课打架，惹是生非，可除了这些，他们也只是纯真少年，凭什么就要被她用这样鄙视的语气当作混混？
我心里恼怒得紧，所以说话也没有客气，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当谁要你的稀罕？”
“你！”只一句话就把她给噎着了，她冷冷看着我，眼里要喷出火似的带了点委屈，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曾经真心相待的朋友，闹成这样又是何必？
我怔怔想着，思量着是不是要转身爬窗回房，手却冷不丁地被她抓住，然后一个大耳光铺天盖地地朝我扇下来，特有力，特狠。
我好半天才感觉到脸上疼了起来，一点点刺骨的疼后，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来势凶猛，让我措手不及。
而眼前的雅雅只是静静看着我，神色虽然还算镇定，如花般娇艳的嘴唇却在颤抖。
我抿着唇没说话，淡淡地盯着她。估计是我的眼神太骇人了，她被我看得开了口，虽然声音有些迟疑，语气却是分毫不肯退让的强势：“你、你以前也打过我。这巴掌，算是我还你的，以后我们两清了。”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执意盯着她，直到她被我盯得垂下目光，才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洛安念？”
这些话在我心底盘旋多时，我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雅雅对着洛安念的别扭和不自在。本来我也不会多想什么，可是我和她的两次争执都和洛安念有关。
所以，我想问问这个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不是我们说好一辈子不会变的情谊，也敌不过一个洛安念？
可是，她却被刚才那句话给说蒙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然后态度激烈地否定：“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样激烈又不自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即便她是否认着的，我也明白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这便是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的默契。
而原来这样的情谊，其实也抵不过一个洛安念。
我无声地点头，只觉得心像沉入了海底。
而眼前雅雅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看我了然一切的眼神，最终也只是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看我不说话，她便继续心虚地叫嚣：“那又怎么样？”
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她，不甘又叹息地问道：“雅雅，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姐妹，也比不过一个洛安念吗？”
她被我问得怔住，看我有些悲伤的脸色，便不答反问道：“比不上又怎么样？那我问你，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姐妹，比得上柯洛吗？”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而她却以为我心虚了，公主一般精致美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样，是不是也比不上？那你又凭什么来问我？！”
“柯洛和洛安念能比吗？”我突然就觉得很寒心，忍不住便吼了出来，“柯洛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们说好一辈子都要珍惜的朋友。洛安念又算什么呢？他凭什么能和柯洛比！”
“反正在你心中我还是比不过阿洛，少拿什么借口敷衍我！”她不屑地冷笑，太过尖利刻薄，刺得我心脏蓦然疼痛。
我突然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了，原本就是没必要的事情，做多了也是无益。
可是心底憋着的话还是要讲，因为我清楚地明白，除了这次，我再想和她说这些话，便不大可能了。
所以即便难堪，即便无力，我也还是要讲。
就当向我曾经真切爱过的那个少女致意，我也只是想告诉她，我心底埋藏太深的话语，所以我还是对她道：“雅雅，你错了。其实在我心里，你比柯洛更重要。我从来都是这样以为的，从来都是。”
我静静说着，觉得心里无比悲凉。可眼前的少女却只是不肯相信地看着我，冷冷的笑太过讽刺嘲弄：“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她微抿着唇角，有些倔强的姿势，“安若雨，你和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不要试图欺骗我。”
“我没有。”我忍不住反驳，她却不再说话，只是冷笑着转身，然后毅然离去。
我看着她还显青涩的身影消失在花海深处，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一样的人吗？原来这么多年，我得到的却只有这样的结果。
我深深呼吸着，捂住心口的位置，却还是痛得厉害，而干涩的喉头，枯涩的眼眶，都是我疼痛的证明。
雅雅，这些，都是我在乎你的证明。
可是，亲爱的雅雅，你看不见这些了是不是？
我哭得再惨，痛得再深，你也都看不见了。
亲爱的，你，看不见。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膝头哭了起来，可是再多的眼泪亦无法挽救我失去的友谊。
现在的我也只能这样无力地哭着，寻求一个所谓的解脱和慰藉。
可是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洛安念的脸。
少年微抿着唇角，站在那里，月色把他清俊的脸衬得那么安静平和。而他不说话，静静看着我的模样，多像梦里童话出现的那些少年。
太过美好，美好到几乎让我自惭形秽。
我赶紧伸手把脸上挂着的泪抹掉，他却只是轻轻地叹息，有些无奈地伸手擦我的泪，力气大得让我脸颊生疼。
我突然就怒了，一把拍掉他的手，嘶哑着声音朝他吼：“你轻点！”
“凭什么？”他却是理直气壮地吼回来，大大白了我一眼，继续伸手擦我的脸，力气不减分毫，“白痴，我讨厌看你为别人哭的样子。”
我愣了愣，他却继续自顾自地道：“还有，我讨厌你刚才说我比不上柯洛的语气。”
“你、你来多久了？”我突然就心虚起来，也不敢拍他的手了，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却笑了，淡淡的模样，凤眼里的神色却更冷厉了：“也没来多久，就是正巧听见你说我凭什么和柯洛比的那会儿来的。”
“……”我顿时被噎着了，也不敢看他了，只能任他的手用力抹着我的脸，只觉得脸颊火热。
他却只是定定看着我，良久，也没说话。
气氛沉默尴尬，我被他那样看着，只觉得如坐针毡，忍不住便轻声叫他：“洛安念，我……”
“你先别说话。”他却是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慢慢勾着唇角，微微地笑，“你虽然有那么多让我讨厌的地方，但我还是觉得你笑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以后不要哭。”
“我……”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脏那个地方，却绞痛得厉害。
可是洛安念却还是微微笑着，抚着我脸的手渐渐轻柔起来。他静静看着我，突然便移开目光，然后满不在乎地笑：“对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他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虚空，好半天，才淡淡道：“我明天大概得搬去和我爸住。”
“啊？”我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却笑了，片刻后才淡淡道：“我爸说爷爷奶奶的年纪都大了，大概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我。我不想成为老人家的负担，所以就只能搬走了。”
我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可是看着他极力掩藏在凤眼底下的那一点点悲伤，我还是明白他其实舍不得。
静静看着他，我忍不住就用手握住他的手，开口问他：“你舍不得搬走吗？”
“谁说的。”他白我一眼，却没甩开我的手，只是太过漫不经心地道，“我爸那儿是复式楼，我可以一个人霸占整个二楼，有什么舍不得？”
“你舍不得。”我没回应他的话，只是固执地重复。眼神静静看着他，我多么希望他别再用这样的方式来掩藏自己的难过。
可是他却大力地给着我白眼，偏偏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舍。
“你要不想搬过去，可以不去。好好和你爸爸说，他会同意的。”我忽略他的白眼，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这次他没给我白眼，只是恍若叹息地道：“不行，我一定得去。我爷爷奶奶年纪的确大了，我至少也该懂事点。”
我突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所幸他并不需要我的回话，只是轻轻地叹息，突然转过来看着我，挺认真的模样：“若雨，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听着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我几乎是立时就愣住了，大脑很不给力地死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话却还是结结巴巴：“你、你别胡说。”
“我是说真的。”他还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如此正经认真的模样，脸颊却被月色映得通红。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却急了，再三地强调道：“我是和你说真的。我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
“我懒得和你说。”我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也不敢笑了，只能急急地回了一句。
他却笑了，是那种唇角轻佻、很温柔的笑容，在无边的月色下衬得太过英俊迷人。
我突然就有些怔怔的，听见他清晰的话语：“喂，若雨，咱俩谈恋爱吧。”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绝对的肯定句。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就羞恼得直接炸毛，可是偏偏太紧张了，说话还带着结巴：“凭、凭什么啊！我、我又……”
“凭我比你瘦，凭我长得比你好，凭我喜欢你。这么多理由，够不够？和我谈恋爱吧，你不会吃亏的。”
听着他徐徐诱哄的口气，我都无语了。偏偏他说的这么多话，我竟然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他。可是心里还是不甘，隐隐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他见我并不回答，又说了一句：“再说，柯洛也不喜欢你，不如和我试试吧。我不会比柯洛差的。”这一句话就像导火索，我突然就想起刚才的雅雅。
想起那个一直只肯站在雅雅身后的柯洛，想起那个喜欢着洛安念的雅雅，想起那个我深深喜欢的美好少年柯洛，想起柯洛喜欢的公主雅雅。
我喜欢着柯洛，柯洛喜欢着雅雅，雅雅喜欢着洛安念，而洛安念喜欢着我。
这就像一个太过怪异的圆圈，偏偏身在圈子里面的人，只能遵循着圈子本来的轨迹走下去。可是不断追逐的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怔怔地想着，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洛安念还是看着我，太过认真专注，我却觉得无力，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我对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啊。”
如果这注定是一个永远追逐的怪圈，那么如果我转身，是不是圈子里面的人就都能寻到一个圆满了？
我胡思乱想着，却忽视了眼前少年慢慢暗淡下去的眼光。
在听见我的回答后，眼前的少年并没有欣喜若狂。他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连微笑也变得疲倦。
而那时的我，却只是一心想着别的事情，忽略了那个少年真实的感受。
也许很多年后的我会明白，那一刻，他为何垂眉叹息。
可是那一年的我，实在太过年少青涩，青涩到我不明白，一向骄傲的少年在听到我的那句话后，会有什么最最真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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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柯洛每次看见我时，似乎总有愧疚之色在他温柔的眼里一闪而过，但最终他也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坚定地站在了雅雅那个阵营。
我和我年幼时最珍贵的玩伴似乎成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
他们在那一头，而我，在永远无法跨越的另一边。
不过洛安念和周楠倒是和我亲近了许多，两人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至少让我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下课的时候，周楠也总跑过来和我说话。有时洛安念也会一起过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过来损我。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让我觉得心底温暖。
雅雅在每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就会冷哼，然后起身离去，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从小就熟识的那个高傲的小公主。柯洛总会尾随她而去，紧紧跟在她身后，像个永远不会离公主而去的温柔骑士。
而我是站在灰暗角落的卑微小丑，看公主和骑士慢慢离去，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贪恋骑士曾给的温柔。
我总是这样想着，然后不经意地就接收到了身旁洛安念的目光。那种高高在上的鄙视，怒其不争的愤恨，还掺杂着隐蔽的委屈和叹息。
我每次撞见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然后心底莫名心虚。
可是每到这时，周楠就会突然横插在我们俩之间，同时特白痴地朝我俩吼：“你俩又在对眼了。说，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只是每次他这样一说，就会被洛安念无情地镇压下去，最后只能嗷嗷叫着对我俩认错讨饶。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美好到有时我甚至觉得，就算没有柯洛和雅雅，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幻觉，事实上，我依旧无比思念着我年幼时最好的朋友，然后在每个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是他们终究不肯久留于我身边，我亦不肯那么卑微地去恳求一个原谅。
所以，只能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那是很多年前，我也曾真心以为，那些明明说好了，说好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的誓言，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破碎，那些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起走下去的时光不会这么快就掩埋在现实的泥沼里。
而事实上，你们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我所痴迷的，念念不忘的那些珍贵情谊，终究只是一场被现实风化的记忆。
在时光的磨砺中，褪去原本的色彩，成了不能愈合的浅伤。
不过洛安念和周楠显然不会感染我的惆怅和感伤。
事实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不仅没感染我不佳的情绪，还大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嫌疑。
特别是周楠看见我和雅雅、柯洛气氛尴尬，一副冷战到底的模样就乐不可支，还总是故意当着雅雅和柯洛面前拍着我的肩膀，大声显摆着：“不错！小雨子，你能弃暗投明，朕心甚悦！哈哈……”
每次他这样说，雅雅和柯洛的脸色就会黑一半，而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地抖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猪蹄，大大给他个白眼。
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笑着露出两个酒窝一口白牙，挑衅而又不屑地冷冷瞟着雅雅和柯洛，一副十足欠打的模样。
雅雅每次都气得咬牙切齿，柯洛却很镇静，只是淡淡看我一眼，然后拉着雅雅离开。
我却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边微笑，一边心底悄悄难过。
可是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我如此安慰着自己，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奢求更多。
不管是雅雅还是柯洛，终归都是我命运中留不住的人。
即便我曾经真的这么这么地深爱着他们。
雅雅的发作是在一个月后。
其实按照她小公主的脾气，一个月后才发作实在已经算是忍让诸多。
不过看着眼前我从小就熟识的少女对着我横眉竖眼，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而那时恰巧洛安念和周楠都不在身边。
就连柯洛，也不在那里。
只有那个曾经发誓要和我做一辈子好姐妹的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窗外，慢慢敲响了我的窗。
开窗户的时候，看见那个公主一般的姑娘，我觉得有微妙的违和感。
这是我第一次在窗外看见她，以前即便我们三人要一起出去玩，她也只是站在美人蕉花海的另一头，静静地等着我和柯洛过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穿过这一片她从小就嫌弃的花海来到我的面前，只是当她站在我的窗前，不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就爬窗出去了。
稳稳当当地落地后，我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其实此刻我的心情是紧张的，我盼望着与这个我自幼就熟悉的姑娘和好如初，但心底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想就这样低下自己的头。
可是她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大大眼睛里的流光，是我读不懂的深意。
我俩就这样尴尬地沉默着，只是相互盯着对方太过熟悉的脸庞，默默无语。
最后，她终究还是先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话语却让我觉得刺耳：“安若雨，你非得这样做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字，生生便拉开了一段距离。我顿时就觉得心沉了下来，静静看着她，也没客气地回答：“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她白我一眼，有些狠厉的模样，看我没说话，便继续冷冷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显摆。不过就是和两个小混混走得近了，你当谁真稀罕不成？”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洛安念和周楠。可是看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鄙视嘴脸，我顿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在班上周楠和洛安念成绩不好，又爱旷课打架，惹是生非，可除了这些，他们也只是纯真少年，凭什么就要被她用这样鄙视的语气当作混混？
我心里恼怒得紧，所以说话也没有客气，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当谁要你的稀罕？”
“你！”只一句话就把她给噎着了，她冷冷看着我，眼里要喷出火似的带了点委屈，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曾经真心相待的朋友，闹成这样又是何必？
我怔怔想着，思量着是不是要转身爬窗回房，手却冷不丁地被她抓住，然后一个大耳光铺天盖地地朝我扇下来，特有力，特狠。
我好半天才感觉到脸上疼了起来，一点点刺骨的疼后，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来势凶猛，让我措手不及。
而眼前的雅雅只是静静看着我，神色虽然还算镇定，如花般娇艳的嘴唇却在颤抖。
我抿着唇没说话，淡淡地盯着她。估计是我的眼神太骇人了，她被我看得开了口，虽然声音有些迟疑，语气却是分毫不肯退让的强势：“你、你以前也打过我。这巴掌，算是我还你的，以后我们两清了。”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执意盯着她，直到她被我盯得垂下目光，才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洛安念？”
这些话在我心底盘旋多时，我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雅雅对着洛安念的别扭和不自在。本来我也不会多想什么，可是我和她的两次争执都和洛安念有关。
所以，我想问问这个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不是我们说好一辈子不会变的情谊，也敌不过一个洛安念？
可是，她却被刚才那句话给说蒙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然后态度激烈地否定：“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样激烈又不自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即便她是否认着的，我也明白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这便是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的默契。
而原来这样的情谊，其实也抵不过一个洛安念。
我无声地点头，只觉得心像沉入了海底。
而眼前雅雅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看我了然一切的眼神，最终也只是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看我不说话，她便继续心虚地叫嚣：“那又怎么样？”
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她，不甘又叹息地问道：“雅雅，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姐妹，也比不过一个洛安念吗？”
她被我问得怔住，看我有些悲伤的脸色，便不答反问道：“比不上又怎么样？那我问你，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姐妹，比得上柯洛吗？”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而她却以为我心虚了，公主一般精致美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样，是不是也比不上？那你又凭什么来问我？！”
“柯洛和洛安念能比吗？”我突然就觉得很寒心，忍不住便吼了出来，“柯洛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们说好一辈子都要珍惜的朋友。洛安念又算什么呢？他凭什么能和柯洛比！”
“反正在你心中我还是比不过阿洛，少拿什么借口敷衍我！”她不屑地冷笑，太过尖利刻薄，刺得我心脏蓦然疼痛。
我突然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了，原本就是没必要的事情，做多了也是无益。
可是心底憋着的话还是要讲，因为我清楚地明白，除了这次，我再想和她说这些话，便不大可能了。
所以即便难堪，即便无力，我也还是要讲。
就当向我曾经真切爱过的那个少女致意，我也只是想告诉她，我心底埋藏太深的话语，所以我还是对她道：“雅雅，你错了。其实在我心里，你比柯洛更重要。我从来都是这样以为的，从来都是。”
我静静说着，觉得心里无比悲凉。可眼前的少女却只是不肯相信地看着我，冷冷的笑太过讽刺嘲弄：“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她微抿着唇角，有些倔强的姿势，“安若雨，你和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不要试图欺骗我。”
“我没有。”我忍不住反驳，她却不再说话，只是冷笑着转身，然后毅然离去。
我看着她还显青涩的身影消失在花海深处，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一样的人吗？原来这么多年，我得到的却只有这样的结果。
我深深呼吸着，捂住心口的位置，却还是痛得厉害，而干涩的喉头，枯涩的眼眶，都是我疼痛的证明。
雅雅，这些，都是我在乎你的证明。
可是，亲爱的雅雅，你看不见这些了是不是？
我哭得再惨，痛得再深，你也都看不见了。
亲爱的，你，看不见。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膝头哭了起来，可是再多的眼泪亦无法挽救我失去的友谊。
现在的我也只能这样无力地哭着，寻求一个所谓的解脱和慰藉。
可是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洛安念的脸。
少年微抿着唇角，站在那里，月色把他清俊的脸衬得那么安静平和。而他不说话，静静看着我的模样，多像梦里童话出现的那些少年。
太过美好，美好到几乎让我自惭形秽。
我赶紧伸手把脸上挂着的泪抹掉，他却只是轻轻地叹息，有些无奈地伸手擦我的泪，力气大得让我脸颊生疼。
我突然就怒了，一把拍掉他的手，嘶哑着声音朝他吼：“你轻点！”
“凭什么？”他却是理直气壮地吼回来，大大白了我一眼，继续伸手擦我的脸，力气不减分毫，“白痴，我讨厌看你为别人哭的样子。”
我愣了愣，他却继续自顾自地道：“还有，我讨厌你刚才说我比不上柯洛的语气。”
“你、你来多久了？”我突然就心虚起来，也不敢拍他的手了，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却笑了，淡淡的模样，凤眼里的神色却更冷厉了：“也没来多久，就是正巧听见你说我凭什么和柯洛比的那会儿来的。”
“……”我顿时被噎着了，也不敢看他了，只能任他的手用力抹着我的脸，只觉得脸颊火热。
他却只是定定看着我，良久，也没说话。
气氛沉默尴尬，我被他那样看着，只觉得如坐针毡，忍不住便轻声叫他：“洛安念，我……”
“你先别说话。”他却是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慢慢勾着唇角，微微地笑，“你虽然有那么多让我讨厌的地方，但我还是觉得你笑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以后不要哭。”
“我……”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脏那个地方，却绞痛得厉害。
可是洛安念却还是微微笑着，抚着我脸的手渐渐轻柔起来。他静静看着我，突然便移开目光，然后满不在乎地笑：“对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他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虚空，好半天，才淡淡道：“我明天大概得搬去和我爸住。”
“啊？”我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却笑了，片刻后才淡淡道：“我爸说爷爷奶奶的年纪都大了，大概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我。我不想成为老人家的负担，所以就只能搬走了。”
我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可是看着他极力掩藏在凤眼底下的那一点点悲伤，我还是明白他其实舍不得。
静静看着他，我忍不住就用手握住他的手，开口问他：“你舍不得搬走吗？”
“谁说的。”他白我一眼，却没甩开我的手，只是太过漫不经心地道，“我爸那儿是复式楼，我可以一个人霸占整个二楼，有什么舍不得？”
“你舍不得。”我没回应他的话，只是固执地重复。眼神静静看着他，我多么希望他别再用这样的方式来掩藏自己的难过。
可是他却大力地给着我白眼，偏偏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舍。
“你要不想搬过去，可以不去。好好和你爸爸说，他会同意的。”我忽略他的白眼，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这次他没给我白眼，只是恍若叹息地道：“不行，我一定得去。我爷爷奶奶年纪的确大了，我至少也该懂事点。”
我突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所幸他并不需要我的回话，只是轻轻地叹息，突然转过来看着我，挺认真的模样：“若雨，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听着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我几乎是立时就愣住了，大脑很不给力地死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话却还是结结巴巴：“你、你别胡说。”
“我是说真的。”他还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如此正经认真的模样，脸颊却被月色映得通红。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却急了，再三地强调道：“我是和你说真的。我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
“我懒得和你说。”我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也不敢笑了，只能急急地回了一句。
他却笑了，是那种唇角轻佻、很温柔的笑容，在无边的月色下衬得太过英俊迷人。
我突然就有些怔怔的，听见他清晰的话语：“喂，若雨，咱俩谈恋爱吧。”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绝对的肯定句。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就羞恼得直接炸毛，可是偏偏太紧张了，说话还带着结巴：“凭、凭什么啊！我、我又……”
“凭我比你瘦，凭我长得比你好，凭我喜欢你。这么多理由，够不够？和我谈恋爱吧，你不会吃亏的。”
听着他徐徐诱哄的口气，我都无语了。偏偏他说的这么多话，我竟然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他。可是心里还是不甘，隐隐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他见我并不回答，又说了一句：“再说，柯洛也不喜欢你，不如和我试试吧。我不会比柯洛差的。”这一句话就像导火索，我突然就想起刚才的雅雅。
想起那个一直只肯站在雅雅身后的柯洛，想起那个喜欢着洛安念的雅雅，想起那个我深深喜欢的美好少年柯洛，想起柯洛喜欢的公主雅雅。
我喜欢着柯洛，柯洛喜欢着雅雅，雅雅喜欢着洛安念，而洛安念喜欢着我。
这就像一个太过怪异的圆圈，偏偏身在圈子里面的人，只能遵循着圈子本来的轨迹走下去。可是不断追逐的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怔怔地想着，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洛安念还是看着我，太过认真专注，我却觉得无力，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我对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啊。”
如果这注定是一个永远追逐的怪圈，那么如果我转身，是不是圈子里面的人就都能寻到一个圆满了？
我胡思乱想着，却忽视了眼前少年慢慢暗淡下去的眼光。
在听见我的回答后，眼前的少年并没有欣喜若狂。他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连微笑也变得疲倦。
而那时的我，却只是一心想着别的事情，忽略了那个少年真实的感受。
也许很多年后的我会明白，那一刻，他为何垂眉叹息。
可是那一年的我，实在太过年少青涩，青涩到我不明白，一向骄傲的少年在听到我的那句话后，会有什么最最真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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