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Chapter4 你画六年，比不过他的一年
我回家的时间虽然有些晚了，但好在没有被外公外婆发现我偷溜出门，从窗外爬进房间时，我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柯洛和雅雅相携而去的背影，我轻轻地呼吸，捂着胸口，那地方还是一片冰凉。
睡个好觉吧，明天这一切便只是过眼云烟。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出门洗澡，而后爬上床，睡觉。
次日阳光明媚，我像往常一样梳洗后，吃着外婆精心准备好的早餐，等待雅雅和柯洛的到来。
果然，才吃完就听见雅雅在外面叫唤：“若雨，你还没好吗？要迟到了！”
“就来了就来了。”我边用纸巾擦着嘴，边背上沙发上的书包，跟外婆外公匆匆道别后，便脚下生风地开门出去。
门外果然站着雅雅和柯洛，两人和我一样，都穿着肥大的校服，女生背着粉色书包，男生背着黑色书包。他们站在一起，低低说着话的模样，像是画里的风景。
我突然就有些自惭形秽得不敢过去，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那样美好如画的交谈，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咱们要迟到了，我的姑奶奶。”
最先发现我的是雅雅，她瘪着嘴，一副无语的模样，让她如公主般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的意味。
我怔了怔，她已经上来抓着我就走，同时嘴上还念叨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没、没什么。”我有些结巴地答着，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柯洛，却见少年还是那般温柔地笑着，看着我和雅雅的表情有些宠溺，让我觉得心里痛了一痛。
我淡定地移开目光，道：“咱们快走吧，不然真得迟到了。”
“你才知道啊。”雅雅白我一眼，却还是抓着我的手，快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柯洛站在我们的后面，突然开口道：“雅雅，你昨天要我带的牛奶，给。”
我回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那瓶牛奶，似乎还渗着温热的气息，有些怔怔。
雅雅却是满不在乎地接过，插上吸管喝了起来后，才对着柯洛敷衍地笑笑：“谢了，阿洛。”
“不用。”少年还是温柔地笑着，垂下的眉目隐约有腼腆的光芒闪过。
我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涩痛的同时，却还要笑得一如既往地调侃：“柯洛，我的呢？”
“你……”他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又没和我说。再说，你不是每天都在家里吃早餐的嘛。”
“对对对。”我满不在乎地点头微笑，尽力掩饰自己眼底那一点点小伤痛和失望。
可是，他似乎还是看出了点什么，正想说话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嚷：“小雨子，你丫有点出息成不？竟然在这里可怜巴巴地讨牛奶喝！看你可怜，爷这瓶赏你。”
我回头，只看见周楠顶着张鼻青脸肿的脸向我扔了盒牛奶。
我一惊，好在手脚够利落，堪堪接住了，却因为下垂力的缘故，手被砸得有些发麻。
我拿着那盒四四方方的牛奶，忍不住就对那边怒吼：“鼻涕虫，你有病啊！想拿牛奶当暗器，你钱多了是不是？”
“切。好心没好报，爷那盒是赏给你喝的，还不快谢主隆恩。”他笑得龇牙咧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像贱狗。
我狠狠赏他个白眼，冷笑：“就您老现在这尊容，还谢主隆恩？我看谢贱狗隆恩还比较适合。”
我一说完，他就抓狂了，吊着眼睛，怒吼：“你要不稀罕，把牛奶还我。爷不给你喝了。”
“才不。”我冷冷白他一眼，迅速插上吸管，大大吸了一口后冷笑，“现在沾我的口水了，你还要不要？”
面对我这副无赖样，他彻底没辙，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我的模样，让我看得暗爽不已。
柯洛和雅雅都对我有些无语。雅雅还在一旁小声对我说：“若雨，为啥你一碰见周楠就成这副德性？”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周楠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洛安念说话了：“周楠，你别和她闹了。”
我看着周楠那副憋着气又不能多说什么的样子，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心里冷笑。我心说：小样儿，你和姑奶奶我斗，还嫩了点！
正想得开心了，就听见洛安念又道：“和白痴说多了话，你也容易变成白痴。”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仿佛在说一个永远不会更改的真理理论。
我一愣，周楠已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看着我，笑得很是放肆：“安念，你说得对。”
我见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笑得很是欢畅，忍不住就怒了，大吼道：“洛安念，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白痴！”
谁知面对我的怒骂，他却是淡定从容，静静一笑，说：“在白痴眼中，所有人都是白痴，这就和‘在神经病眼中，所有人都是神经病’是一个道理。”说着，他便转身走了。
周楠那狗腿对我促狭地笑笑，也跟着去了。
我呆愣了好半天，才听见柯洛的声音：“若雨，我一直以为你是世界上最毒舌的人，今天才发现有人比你更毒。”
我默了默，有些无语，却听见雅雅迟疑的声音：“若雨，高楠他是不是讨厌你啊？”
我一怔，想起这些年洛安念和我的种种，满不在乎地笑道：“大概是的。”
听完我这句话，雅雅却是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我半天。那种眼神，我有些看不懂。
最后还是柯洛叹气：“两位大小姐，咱们再不走，就真得迟到了。”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再来不及多想什么，一路狂跑，最后总算没有迟到。
一天的课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去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照例去了画室。
初中每个人都要报兴趣班，我报的就是美术。
从小时候开始，我便持了画笔画画。一画六年，我从没想过，也不会愿意放下手中的这支笔。
尽管爸妈不算赞同，外公外婆也说我这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我还是不管不顾地画着。也许死的那天，我也会拿着我的画笔下葬，墓志铭是：她这一生，只为画画而来。
想到这，我便笑了。有些得意的笑容，是只有在说到绘画时，我才会露出来的。
坐在画室里，人还来得不多，跟相熟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我便坐在自己的画架前，静静地削待会儿要用的铅笔。
2B的、4B的、6B的，我一一把笔归好类，从自己的画板中拿出素描纸，把它固定在画架前，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今天应该还是画静物。我画了六年素描，画了数不清的静物，所以对画静物应该也算颇有些心得。
正想着，画室门被人推开，洛安念和周楠那两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初一报兴趣班的时候，他俩也是报了美术。
其实我个人觉得他们报跆拳道更适合，毕竟这两人三不五时的就要去打上一架，往往都是鼻青脸肿，所以报跆拳道应该更实用。
我自顾自想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头却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周楠那厮站在我面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只是配着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就有些惨不忍睹。他说：“小璇子，你傻笑什么呢？”
“笑你这副贱狗样！”我白他一眼，冷冷道。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狠狠给了我个锅贴，不爽地开口：“你最近越来越嚣张了。”
我捂着自己被打疼的头，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他却笑了，竟然还伸手摸摸我的头，用哄小狗的语气问我：“疼不疼？”
我气急攻心，反而笑了：“你试试就知道。”说着，我就狠狠回了他一锅贴，力气较之他刚才的那一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没提防，被我敲个正着，顿时龇牙咧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朝我怒吼：“小雨子，朕要赐你死罪！”
我俩正闹得开心，冷不防却听见一个低八度的声音：“你们是弱智吗？”
我一愣，只看见洛安念冷冷地削着手中的铅笔，眼睛却是看着我的。那双凤眼里除了鄙视还是鄙视。
周楠那狗腿一向以他马首是瞻，顿时便笑得讪讪的，一言不发的模样活像个小媳妇。
我却不吃他那套，冷冷地看着他，道：“关你什么事！”
本来以为他定会回嘴，谁知半天也没听见他的声响。我愣了愣，只看见他那双凤眼冷冷地瞅着我，有些暴戾，又多了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就避开目光。正巧这时老师也来了，我顿时如蒙大赦，乖乖坐好。
周南也回到了位置上。老师进来后就直接摆好石膏，然后让我们选好角度，各画各的。
我早就习惯了，先用2B的铅笔画好构架，然后再用4B的临摹塑形，再用6B的画阴影。我早画得烂熟于心，行云流水地画完后，一看表，不过用了半个多小时。
老师还在指导其他同学，我没多大兴趣，有些恹恹地放下笔。
正四处看得开心，却看见有人也放下了笔，竟是洛安念。
我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再一看，他的的确确已经放下了笔，而画架上摆着的是已经画好的画。
我这下是真被惊住了，定睛再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画，竟有模有样。不过我有点近视，看得不算太清楚，大概就是整体效果好点吧。
我这般想着，正巧老师走到了我们这边，先看了看我的画，立即就拿起手中的铅笔补了几笔，补完后，仔细看了一眼才满意笑道：“果然，这样一看就顺眼多了。安若雨，你其他的东西都好，就是阴影部分那块是硬伤，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这水平，在其他人里算最好了。好好画着，以后一定有出息。”
这几乎是他每次来指导我时必说的话，我早就听腻歪了，闻言也只是乖乖点头，低着头继续琢磨我的画。
这时，一旁的洛安念却突然淡淡出声：“老师，你看看我的吧。”这是他参加了兴趣班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次主动找老师，让他看看他的画，平常都是画完就直接走人的那种。我有些惊讶，老师也明显受宠若惊，赶忙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他的画，但是竟然看了半天都没下笔。
我有些愣。我们这个老师是八大美院毕业的，虽然不算顶尖人才，但教我们还是绰绰有余。平常指导都是先改画，再和你说缺点在哪，像这样看了大半天都不动手的情况，真是从没见过。
我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洛安念画得太差，弄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想到这，我便觉得乐，鄙视地看了一眼洛安念，却见他也正看着我，乌黑的眼珠似乎有一丝挑衅和耀武扬威。
你得意个啥劲儿啊！我在心里嘀咕着，正准备赏他个白眼，却听见老师问他：“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就是报了兴趣班以后才开始画，平时练练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一怔，听见老师有些兴奋的声音：“你很有天赋，比我目前见过的学生都有天赋。你有兴趣跟我学画画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懵，高楠却只是懒懒地放下笔，神态散漫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像示威。他斩钉截铁地道：“没兴趣。”只三个字，再没赘言。
老师似乎觉得颇为惋惜，还想再说点什么挽留一下，他却已经站了起来，提好一旁放着的书包，叫了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周南：“周楠，走了。”说着，便率先离去。
“嗯。今天这么快？”周楠睡得迷迷糊糊，慢半拍地揉着眼睛，看见洛安念已经走出画室，忙背上他的耐克书包匆匆跟了上去。
走之前还不忘拍拍我的头，他笑得没心没肺：“小雨子，我先撤了。你慢慢画啊。”
我已经没心情和他计较这么多，只是任他拍着，静静看着自己画好的画，恍然如梦。
老师似乎还在惋惜刚才的拒绝，也没多大心思管我们，随便指导了一下，便说放学了。
我收拾好东西后，背着书包出了画室。
雅雅参加的舞蹈班和柯洛参加的奥数班都还没下课，我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出了校门口，站在校门的那颗大榕树下，看着自己的手指。
因为长久绘画的缘故，我的手指都有薄薄的硬茧，而一些铅笔的印记已经刻入手指的皮肤，成了永久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看着指甲里洗不干净的铅笔屑，突然就有些想哭。
我正郁闷地撇着嘴，头却被人猛力拍了一下。
回头果然看见周楠笑得眉眼弯弯，拿着盒绿茶在我眼前晃。洛安念站在他的不远处，也冷冷看着我。
那种冷淡又略显不耐的神情，我在他眼中已见过千回，所以早就不陌生了。
不大想理会他们，我只是转身想走，冷不防却听见洛安念的冷笑：“你真画素描画了六年？”
我转身的脚步一滞，听见他继续说：“看起来也就那样嘛，真看不出有学过那么久。哼！”
他说完后的那声冷笑瞬间点燃了导火线，我终于忍无可忍，转头怒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洛安念，有种你再说一遍！”
“说再多也是这样！莫紫璇，你比不过我，什么也比不过！”
他的话清冷而清晰，一字一顿，却都敲击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的手指相互紧紧纠缠住，冷冷看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周楠看着我的模样，似乎也有些顾忌，扯了扯洛安念的衣角，当起了和事佬：“行了！安念，你别说了。还有你啊，小雨子，摆出一张那么凶狠的脸干什么？快给朕收起来。”
我没理会他，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洛安念。
他听了周楠的话，本不欲再和我多做纠缠，现在见我这副模样，便也斤斤计较了起来。他安静地看着我，冷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吗？”
这相当于嘲讽的话让我顿时脸色苍白，可终究也只是无话可说。我咬着唇，瞪了他好久，突然一个不小心，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出顿时把那俩狼狈为奸的兄弟给震住了，我看见周楠捅了捅他，小小声地说话：“怎么办？她哭了。”
洛安念怔怔看了我一会儿，最后竟然还笑了。再开口时，他说了一句无比欠打的话语：“也好，我很久没看过她哭了。”
这一句，顿时让我记起，年幼时每次见到洛安念，他定要把我欺负哭了，才肯罢休。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宋雅雅和柯洛的出现，才有好转。
想到这，新仇旧恨通通涌上心头，我不由大怒，竟然直接扑了上去，瞄准洛安念白皙的手腕，就是一口狠咬。
他起初被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拼命地甩他的手。无奈被我咬得死紧，甩了几下都没甩脱。
站在一旁的周楠反应过来后也急了，上来就直接扒拉我的头，看我一脸泪的模样又不敢下重手，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我下了死力，看见洛安念被咬得龇牙咧嘴。他本是清冷的人，竟然急得脸色通红，说话也结巴了：“你、你放开，快点……”
我吊着眼睛看他，就是死不松口，牙齿更是用力。他估计是被咬疼了，手下一个猛力，终于推开了我。
我和他皆是气喘吁吁，怒目瞪视着对方，彼此毫不相让。
他的脸还是红红的，瞪着我的凤眼已经完全睁圆，里面有怒气，还有……羞涩！？
我觉得自己绝对看错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在心里腹诽着，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却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洛安念，周南，你们又想干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帘就映进了雅雅飞奔过来的身影。小公主一路气势汹汹，母鸡护小鸡似的把我护在身后。
随后而来的自然是柯洛，只是少年还是那样淡定从容的模样，不过看着周南和洛安念的眼色有些微微的防备。
他先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顿时就有些紧张地问道：“若雨，你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看他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赶忙扬起一个笑容，大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真没什么事！他们那小样能欺负到我吗！”说完我狠狠给了那边一个大白眼，毫无意外地收到了周楠一个中指。
雅雅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我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小公主还是不愿这么善罢甘休，见我说没事，便对着那俩狼狈为奸的东西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若雨哪里得罪了你们呢，怎么老为难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是直直盯着洛安念的，眼里除了质问，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愣了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结果洛安念理都不理她，只是有些嫌弃地看着被我咬的地方，看着我说：“你是狗牙妹吗？”
我一怒，他已经叫了找周楠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不知道会不会得狂犬病？”
“……洛安念，你给我记住！”我朝着他的背影怒吼，隐约中，似乎看见那个少年略微勾起的唇，那样的弧度，似乎是个笑容。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柯洛才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少年眼中有难得认真的意味：“若雨，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他如此认真的眼神，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说：“不说了没事么。”
他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心里正忐忑着，他却突然伸手揉乱我的发，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如故：“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等到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突然便有些沉溺，却猛地听见雅雅大煞风景的声音：“还有我，别忘了我！若雨，我也一直在这里！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她急匆匆地表白着，好像生怕我不知道。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便笑了。笑声带动了一旁的柯洛，而后我们三人都笑了，越来越大声，直冲云霄。
有友如此，我夫复何求？
但我哭本就不为别的，只是委屈而已。
委屈自己的六年，敌不过别人的一年。
委屈自己那么那么多的努力，也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记得以前曾看过一句话：天才是靠百分之九十的汗水和百分之十的天赋，但是后面的百分之十远比前面的百分之九十重要。
我当时看了，只是一笑置之，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再想起这句话，却觉得分外正确。
普通人再努力，终究也敌不过天才。
就像我与洛安念，多么鲜明的例子。
而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也才知道。
无论什么，我都没有赢过洛安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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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柯洛和雅雅相携而去的背影，我轻轻地呼吸，捂着胸口，那地方还是一片冰凉。
睡个好觉吧，明天这一切便只是过眼云烟。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出门洗澡，而后爬上床，睡觉。
次日阳光明媚，我像往常一样梳洗后，吃着外婆精心准备好的早餐，等待雅雅和柯洛的到来。
果然，才吃完就听见雅雅在外面叫唤：“若雨，你还没好吗？要迟到了！”
“就来了就来了。”我边用纸巾擦着嘴，边背上沙发上的书包，跟外婆外公匆匆道别后，便脚下生风地开门出去。
门外果然站着雅雅和柯洛，两人和我一样，都穿着肥大的校服，女生背着粉色书包，男生背着黑色书包。他们站在一起，低低说着话的模样，像是画里的风景。
我突然就有些自惭形秽得不敢过去，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那样美好如画的交谈，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咱们要迟到了，我的姑奶奶。”
最先发现我的是雅雅，她瘪着嘴，一副无语的模样，让她如公主般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的意味。
我怔了怔，她已经上来抓着我就走，同时嘴上还念叨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没、没什么。”我有些结巴地答着，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柯洛，却见少年还是那般温柔地笑着，看着我和雅雅的表情有些宠溺，让我觉得心里痛了一痛。
我淡定地移开目光，道：“咱们快走吧，不然真得迟到了。”
“你才知道啊。”雅雅白我一眼，却还是抓着我的手，快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柯洛站在我们的后面，突然开口道：“雅雅，你昨天要我带的牛奶，给。”
我回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那瓶牛奶，似乎还渗着温热的气息，有些怔怔。
雅雅却是满不在乎地接过，插上吸管喝了起来后，才对着柯洛敷衍地笑笑：“谢了，阿洛。”
“不用。”少年还是温柔地笑着，垂下的眉目隐约有腼腆的光芒闪过。
我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涩痛的同时，却还要笑得一如既往地调侃：“柯洛，我的呢？”
“你……”他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又没和我说。再说，你不是每天都在家里吃早餐的嘛。”
“对对对。”我满不在乎地点头微笑，尽力掩饰自己眼底那一点点小伤痛和失望。
可是，他似乎还是看出了点什么，正想说话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嚷：“小雨子，你丫有点出息成不？竟然在这里可怜巴巴地讨牛奶喝！看你可怜，爷这瓶赏你。”
我回头，只看见周楠顶着张鼻青脸肿的脸向我扔了盒牛奶。
我一惊，好在手脚够利落，堪堪接住了，却因为下垂力的缘故，手被砸得有些发麻。
我拿着那盒四四方方的牛奶，忍不住就对那边怒吼：“鼻涕虫，你有病啊！想拿牛奶当暗器，你钱多了是不是？”
“切。好心没好报，爷那盒是赏给你喝的，还不快谢主隆恩。”他笑得龇牙咧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像贱狗。
我狠狠赏他个白眼，冷笑：“就您老现在这尊容，还谢主隆恩？我看谢贱狗隆恩还比较适合。”
我一说完，他就抓狂了，吊着眼睛，怒吼：“你要不稀罕，把牛奶还我。爷不给你喝了。”
“才不。”我冷冷白他一眼，迅速插上吸管，大大吸了一口后冷笑，“现在沾我的口水了，你还要不要？”
面对我这副无赖样，他彻底没辙，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我的模样，让我看得暗爽不已。
柯洛和雅雅都对我有些无语。雅雅还在一旁小声对我说：“若雨，为啥你一碰见周楠就成这副德性？”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周楠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洛安念说话了：“周楠，你别和她闹了。”
我看着周楠那副憋着气又不能多说什么的样子，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心里冷笑。我心说：小样儿，你和姑奶奶我斗，还嫩了点！
正想得开心了，就听见洛安念又道：“和白痴说多了话，你也容易变成白痴。”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仿佛在说一个永远不会更改的真理理论。
我一愣，周楠已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看着我，笑得很是放肆：“安念，你说得对。”
我见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笑得很是欢畅，忍不住就怒了，大吼道：“洛安念，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白痴！”
谁知面对我的怒骂，他却是淡定从容，静静一笑，说：“在白痴眼中，所有人都是白痴，这就和‘在神经病眼中，所有人都是神经病’是一个道理。”说着，他便转身走了。
周楠那狗腿对我促狭地笑笑，也跟着去了。
我呆愣了好半天，才听见柯洛的声音：“若雨，我一直以为你是世界上最毒舌的人，今天才发现有人比你更毒。”
我默了默，有些无语，却听见雅雅迟疑的声音：“若雨，高楠他是不是讨厌你啊？”
我一怔，想起这些年洛安念和我的种种，满不在乎地笑道：“大概是的。”
听完我这句话，雅雅却是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我半天。那种眼神，我有些看不懂。
最后还是柯洛叹气：“两位大小姐，咱们再不走，就真得迟到了。”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再来不及多想什么，一路狂跑，最后总算没有迟到。
一天的课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去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照例去了画室。
初中每个人都要报兴趣班，我报的就是美术。
从小时候开始，我便持了画笔画画。一画六年，我从没想过，也不会愿意放下手中的这支笔。
尽管爸妈不算赞同，外公外婆也说我这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我还是不管不顾地画着。也许死的那天，我也会拿着我的画笔下葬，墓志铭是：她这一生，只为画画而来。
想到这，我便笑了。有些得意的笑容，是只有在说到绘画时，我才会露出来的。
坐在画室里，人还来得不多，跟相熟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我便坐在自己的画架前，静静地削待会儿要用的铅笔。
2B的、4B的、6B的，我一一把笔归好类，从自己的画板中拿出素描纸，把它固定在画架前，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今天应该还是画静物。我画了六年素描，画了数不清的静物，所以对画静物应该也算颇有些心得。
正想着，画室门被人推开，洛安念和周楠那两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初一报兴趣班的时候，他俩也是报了美术。
其实我个人觉得他们报跆拳道更适合，毕竟这两人三不五时的就要去打上一架，往往都是鼻青脸肿，所以报跆拳道应该更实用。
我自顾自想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头却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周楠那厮站在我面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只是配着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就有些惨不忍睹。他说：“小璇子，你傻笑什么呢？”
“笑你这副贱狗样！”我白他一眼，冷冷道。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狠狠给了我个锅贴，不爽地开口：“你最近越来越嚣张了。”
我捂着自己被打疼的头，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他却笑了，竟然还伸手摸摸我的头，用哄小狗的语气问我：“疼不疼？”
我气急攻心，反而笑了：“你试试就知道。”说着，我就狠狠回了他一锅贴，力气较之他刚才的那一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没提防，被我敲个正着，顿时龇牙咧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朝我怒吼：“小雨子，朕要赐你死罪！”
我俩正闹得开心，冷不防却听见一个低八度的声音：“你们是弱智吗？”
我一愣，只看见洛安念冷冷地削着手中的铅笔，眼睛却是看着我的。那双凤眼里除了鄙视还是鄙视。
周楠那狗腿一向以他马首是瞻，顿时便笑得讪讪的，一言不发的模样活像个小媳妇。
我却不吃他那套，冷冷地看着他，道：“关你什么事！”
本来以为他定会回嘴，谁知半天也没听见他的声响。我愣了愣，只看见他那双凤眼冷冷地瞅着我，有些暴戾，又多了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就避开目光。正巧这时老师也来了，我顿时如蒙大赦，乖乖坐好。
周南也回到了位置上。老师进来后就直接摆好石膏，然后让我们选好角度，各画各的。
我早就习惯了，先用2B的铅笔画好构架，然后再用4B的临摹塑形，再用6B的画阴影。我早画得烂熟于心，行云流水地画完后，一看表，不过用了半个多小时。
老师还在指导其他同学，我没多大兴趣，有些恹恹地放下笔。
正四处看得开心，却看见有人也放下了笔，竟是洛安念。
我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再一看，他的的确确已经放下了笔，而画架上摆着的是已经画好的画。
我这下是真被惊住了，定睛再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画，竟有模有样。不过我有点近视，看得不算太清楚，大概就是整体效果好点吧。
我这般想着，正巧老师走到了我们这边，先看了看我的画，立即就拿起手中的铅笔补了几笔，补完后，仔细看了一眼才满意笑道：“果然，这样一看就顺眼多了。安若雨，你其他的东西都好，就是阴影部分那块是硬伤，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这水平，在其他人里算最好了。好好画着，以后一定有出息。”
这几乎是他每次来指导我时必说的话，我早就听腻歪了，闻言也只是乖乖点头，低着头继续琢磨我的画。
这时，一旁的洛安念却突然淡淡出声：“老师，你看看我的吧。”这是他参加了兴趣班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次主动找老师，让他看看他的画，平常都是画完就直接走人的那种。我有些惊讶，老师也明显受宠若惊，赶忙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他的画，但是竟然看了半天都没下笔。
我有些愣。我们这个老师是八大美院毕业的，虽然不算顶尖人才，但教我们还是绰绰有余。平常指导都是先改画，再和你说缺点在哪，像这样看了大半天都不动手的情况，真是从没见过。
我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洛安念画得太差，弄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想到这，我便觉得乐，鄙视地看了一眼洛安念，却见他也正看着我，乌黑的眼珠似乎有一丝挑衅和耀武扬威。
你得意个啥劲儿啊！我在心里嘀咕着，正准备赏他个白眼，却听见老师问他：“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就是报了兴趣班以后才开始画，平时练练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一怔，听见老师有些兴奋的声音：“你很有天赋，比我目前见过的学生都有天赋。你有兴趣跟我学画画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懵，高楠却只是懒懒地放下笔，神态散漫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像示威。他斩钉截铁地道：“没兴趣。”只三个字，再没赘言。
老师似乎觉得颇为惋惜，还想再说点什么挽留一下，他却已经站了起来，提好一旁放着的书包，叫了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周南：“周楠，走了。”说着，便率先离去。
“嗯。今天这么快？”周楠睡得迷迷糊糊，慢半拍地揉着眼睛，看见洛安念已经走出画室，忙背上他的耐克书包匆匆跟了上去。
走之前还不忘拍拍我的头，他笑得没心没肺：“小雨子，我先撤了。你慢慢画啊。”
我已经没心情和他计较这么多，只是任他拍着，静静看着自己画好的画，恍然如梦。
老师似乎还在惋惜刚才的拒绝，也没多大心思管我们，随便指导了一下，便说放学了。
我收拾好东西后，背着书包出了画室。
雅雅参加的舞蹈班和柯洛参加的奥数班都还没下课，我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出了校门口，站在校门的那颗大榕树下，看着自己的手指。
因为长久绘画的缘故，我的手指都有薄薄的硬茧，而一些铅笔的印记已经刻入手指的皮肤，成了永久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看着指甲里洗不干净的铅笔屑，突然就有些想哭。
我正郁闷地撇着嘴，头却被人猛力拍了一下。
回头果然看见周楠笑得眉眼弯弯，拿着盒绿茶在我眼前晃。洛安念站在他的不远处，也冷冷看着我。
那种冷淡又略显不耐的神情，我在他眼中已见过千回，所以早就不陌生了。
不大想理会他们，我只是转身想走，冷不防却听见洛安念的冷笑：“你真画素描画了六年？”
我转身的脚步一滞，听见他继续说：“看起来也就那样嘛，真看不出有学过那么久。哼！”
他说完后的那声冷笑瞬间点燃了导火线，我终于忍无可忍，转头怒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洛安念，有种你再说一遍！”
“说再多也是这样！莫紫璇，你比不过我，什么也比不过！”
他的话清冷而清晰，一字一顿，却都敲击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的手指相互紧紧纠缠住，冷冷看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周楠看着我的模样，似乎也有些顾忌，扯了扯洛安念的衣角，当起了和事佬：“行了！安念，你别说了。还有你啊，小雨子，摆出一张那么凶狠的脸干什么？快给朕收起来。”
我没理会他，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洛安念。
他听了周楠的话，本不欲再和我多做纠缠，现在见我这副模样，便也斤斤计较了起来。他安静地看着我，冷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吗？”
这相当于嘲讽的话让我顿时脸色苍白，可终究也只是无话可说。我咬着唇，瞪了他好久，突然一个不小心，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出顿时把那俩狼狈为奸的兄弟给震住了，我看见周楠捅了捅他，小小声地说话：“怎么办？她哭了。”
洛安念怔怔看了我一会儿，最后竟然还笑了。再开口时，他说了一句无比欠打的话语：“也好，我很久没看过她哭了。”
这一句，顿时让我记起，年幼时每次见到洛安念，他定要把我欺负哭了，才肯罢休。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宋雅雅和柯洛的出现，才有好转。
想到这，新仇旧恨通通涌上心头，我不由大怒，竟然直接扑了上去，瞄准洛安念白皙的手腕，就是一口狠咬。
他起初被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拼命地甩他的手。无奈被我咬得死紧，甩了几下都没甩脱。
站在一旁的周楠反应过来后也急了，上来就直接扒拉我的头，看我一脸泪的模样又不敢下重手，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我下了死力，看见洛安念被咬得龇牙咧嘴。他本是清冷的人，竟然急得脸色通红，说话也结巴了：“你、你放开，快点……”
我吊着眼睛看他，就是死不松口，牙齿更是用力。他估计是被咬疼了，手下一个猛力，终于推开了我。
我和他皆是气喘吁吁，怒目瞪视着对方，彼此毫不相让。
他的脸还是红红的，瞪着我的凤眼已经完全睁圆，里面有怒气，还有……羞涩！？
我觉得自己绝对看错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在心里腹诽着，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却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洛安念，周南，你们又想干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帘就映进了雅雅飞奔过来的身影。小公主一路气势汹汹，母鸡护小鸡似的把我护在身后。
随后而来的自然是柯洛，只是少年还是那样淡定从容的模样，不过看着周南和洛安念的眼色有些微微的防备。
他先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顿时就有些紧张地问道：“若雨，你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看他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赶忙扬起一个笑容，大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真没什么事！他们那小样能欺负到我吗！”说完我狠狠给了那边一个大白眼，毫无意外地收到了周楠一个中指。
雅雅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我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小公主还是不愿这么善罢甘休，见我说没事，便对着那俩狼狈为奸的东西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若雨哪里得罪了你们呢，怎么老为难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是直直盯着洛安念的，眼里除了质问，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愣了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结果洛安念理都不理她，只是有些嫌弃地看着被我咬的地方，看着我说：“你是狗牙妹吗？”
我一怒，他已经叫了找周楠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不知道会不会得狂犬病？”
“……洛安念，你给我记住！”我朝着他的背影怒吼，隐约中，似乎看见那个少年略微勾起的唇，那样的弧度，似乎是个笑容。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柯洛才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少年眼中有难得认真的意味：“若雨，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他如此认真的眼神，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说：“不说了没事么。”
他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心里正忐忑着，他却突然伸手揉乱我的发，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如故：“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等到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突然便有些沉溺，却猛地听见雅雅大煞风景的声音：“还有我，别忘了我！若雨，我也一直在这里！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她急匆匆地表白着，好像生怕我不知道。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便笑了。笑声带动了一旁的柯洛，而后我们三人都笑了，越来越大声，直冲云霄。
有友如此，我夫复何求？
但我哭本就不为别的，只是委屈而已。
委屈自己的六年，敌不过别人的一年。
委屈自己那么那么多的努力，也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记得以前曾看过一句话：天才是靠百分之九十的汗水和百分之十的天赋，但是后面的百分之十远比前面的百分之九十重要。
我当时看了，只是一笑置之，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再想起这句话，却觉得分外正确。
普通人再努力，终究也敌不过天才。
就像我与洛安念，多么鲜明的例子。
而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也才知道。
无论什么，我都没有赢过洛安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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