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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第四十章 桃花

    连朱振都没有跟着,只有仲仪一个人信步走着,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竟似要把天空都比黯淡下去。宫宴的地点设在筱竹馆,离宫里的桃花苑很近,只要低着头,沿着地上铺着的小石子路一直走着,便能很快走到桃花苑中。

    仲仪也是如此,起初一直是低着头走着,猛然抬头一看,面前桃花三两枝,便一时间有些晃神了。

    桃花密密疏疏,黑夜中几许淡淡的,像是晕开的胭脂般的粉色点缀着,并不是像牡丹那样用浓墨重彩夸饰,却简单中自然见美不胜收之感。

    仲仪恍恍惚惚间伸出手去,轻抚那桃花的柔嫩的花瓣,轻声道:

    “楚楼,人间四月芳菲尽,朕这里的桃花却还没有败,你看见了么?”

    “我看见了……”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因为已经许久没有再听见过了,熟悉之间又夹杂着几分陌生。

    仲仪的身影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想要回头,可是又怕回头之后,看到的只不过是失望,那种失望,简直比绝望来得更让他受不住。

    “你是谁?”他没有回头,只是垂下手后,语气森冷地问道。

    “九皇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十年前的时候曾经相约,说要十年后到这桃花苑里来看看,你我当年一起种下的桃花种子可还长大了,殿下忘了?”

    仲仪觉得头更加晕了,而面前的桃花影子还是那样真实,那一刻,他没有听完那人的话,便猛地转过身子来。

    “我守约了。”

    朦胧的月光下,氤氲的宫灯影里,楚楼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仲仪,微微,一笑。

    楚楼当年第一次进宫,是九岁的时候,那时候仲仪十三岁,比他大了四岁,所以楚楼第一眼看到仲仪的时候,觉得他很高,而且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深思熟虑的神色,就像个涉世已深的大人。

    楚楼是以九皇子殿下的伴读的身份入宫的,入宫之前,爹爹楚衡天跟他说,做了伴读以后,要把九皇子殿下当做主子,当做兄长,当做朋友,可无论如何,一定要比对爹爹还要恭敬得去对待。楚楼半知半解地应下来,又随口问了一句:“皇子不是六岁时便有伴读了么,那九皇子殿下之前的那名伴读呢?”

    楚衡天的大手按在楚楼的肩上,叹了口气,才道:“之前是夏御史家的孩子,眉清目秀的,陪了九皇子将近七年,可因为一时口快,说出了夏御史贪污之事,九皇子记在心上,向皇上告发了,一家子都被流放了。”

    那时候楚衡天仍说了一句话,虽不像是对楚楼说的,但就这么被他懵懵懂懂地记了后来那么些年。

    “年仅十三,行事如此果断狠辣,九皇子无情,可见一斑。”

    “你……”仲仪没有敢眨眼睛,他朝楚楼走近一步,似乎是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的样子。

    月色下,楚楼的身影周围一圈都有些泛着光,看得让人觉得极不真实,他看着仲仪,倒退了一步。

    十年前,教书的师傅牵着楚楼的手走进玉萏阁,对仲仪道:“九皇子殿下,从今以后,这位楚公子便是您的伴读了。”

    仲仪打量的目光,叫即使只有九岁的楚楼也感到不舒服,他的目光里自有一股阴冷的气息,看得人仿佛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终于打量完了之后,仲仪朝楚楼走近了一步。

    楚楼惶然之间,倒退一步。

    “你怕我?”仲仪忽而一笑,唇角勾起,竟有种说不出的邪气。

    “你怕我?”

    桃花苑里,仲仪碰不到楚楼,只能隔着一段不可触及的距离这么问他。

    “是,我怕您。”楚楼说。

    而那一年,九岁的楚楼是这么说的:

    “是,我怕您,”而见仲仪的脸色一沉,楚楼的话锋又是一转,“爹爹曾经对楚楼说,要把九皇子殿下当做主子,当做兄长,当做朋友,楚楼还小,这么多身份转换不过来,请九皇子殿下挑一个,若是主子,我自然得怕您,若是兄长,便是又敬又亲,若是朋友,那楚楼不会怕您一丁半点。”

    连教书师傅都是一惊,没想到他竟然敢对所有皇子中性情最阴晴不定的九皇子说出这样一长大段话来!但后来细细一咂摸,不禁为楚楼的才智叫绝,若九皇子选了当主子,那么楚楼对他的畏惧自然不能追究,若是兄长,那么便应当体恤幼弟,若是朋友,就更没有责罚于楚楼的道理了。

    果然,仲仪冷哼一声,拂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道:“既是伴读,那我自然是你的主子。”

    楚楼恭敬地冲仲仪行了一个礼,又转而对教书师傅说道:“老师,那便开始晨读吧。”

    当伴读其实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平日读书的时候,只要老师读一句,跟着读一句,再等着仲仪读一句就好了。但是若是皇子犯了错,比如说是迟到早退,或是测验结果不理想,便是由伴读来替皇子挨打。

    好在九皇子读书一向勤勉,平时根本挑不出什么错来,楚楼从没挨过打,这个伴读当得着实轻松。

    而唯一的一次,是楚楼已经当了仲仪将近两年的伴读的时候,那时候楚楼十一岁,仲仪即将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楚楼也越发地觉得仲仪高了。

    那一天正是春日好时光,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日光亮堂堂的却也不刺眼不晒人,微风和煦鸟儿欢鸣,玉萏阁的门敞着,仲仪正对着那门念书,楚楼就坐在他左手边的斜侧方。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妃嫔还是公主在放风筝,一只淡粉色的花蝴蝶在天上飘着,越飞越高,欢声笑语时不时地传进玉萏阁里。仲仪十五岁左右的年龄,要说完全不贪玩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有很好的自控能力,但是在读书的时候,眼睛还是总是忍不住朝天上瞄一眼,看看那风筝飞得有多高了。

    “花蝴蝶,真是俗气。”仲仪眼睛盯着书本,嘴里却不由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如意馆里有一只老鹰的,眼睛画得炯炯有神,九皇子想不想试一试。”

    身侧忽然就传来这么一声,仲仪讶异地朝楚楼看一眼,清咳了一声,少年老成的样子看着书本,拖长着似是带着不悦的声音道:“看书。”

    “不妨事的,”楚楼的手半掩着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老师泛春困,睡着了。”

    听到这个,仲仪心中一动,不禁也朝老师看了一眼,见他果然手里卷着一本书,头却在那儿一点一点的了。

    “我们出去偷玩一会儿,就放会儿风筝,马上就回来,不会被发现的。”楚楼继续鼓吹道。

    仲仪还是放不□段和面子,半呵斥道:“楚楼,你好大的胆子!”

    “九皇子是我的主子,而老师不是我的主子,所以我只揣摩主子的意思,按主子想的事情去办事。”两年下来,楚楼的胆子被磨得愈加大了。

    “谁想……”仲仪还想辩解什么,不料竟被楚楼再一次打断。

    “看那俗气的花蝴蝶放了那么高,九皇子难道不想放一只老鹰与她比比高低么,窝在这里算什么。”

    这下有了台阶,仲仪站起来,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摊,下巴一扬,道:“那就来比试比试。”

    终究是说比做容易,仲仪从小就认为放风筝是女孩子家才做的事情,从来没有玩过,楚楼尚幼,大部分时间又陪着仲仪念书了,更不会玩。结果两个人从如意馆偷出了风筝,却怎么都放不上天,不由的大窘了一把。

    仲仪性子急,几下放不上去,便扯着绳子随便折腾,没想到跑着跑着竟还让风筝飞起来一小段。两个人都兴奋了半天,可这一兴奋就容易做错事儿,果不其然,没放多会儿,绳子便断了,老鹰风筝晃晃悠悠地往宫里的某一处落下去。

    也顾不上与“花蝴蝶”比高低了,两人你一前我一后地往风筝落下去的地方跑去,跑得气喘吁吁了,才终于看见一个椭圆形的门洞,风筝便是落在这个院子里了。

    是楚楼先奔进的院子里,接着才是仲仪,两个人一进去,看见的便是满眼的桃花烂漫,像粉色的祥云似的。老鹰风筝在不高的一个树枝上挂着,楚楼跳了半天够不着,仲仪走过去,手一伸把风筝扯了下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宫里桃花始盛开。”楚楼擅自改了词。

    “别半瓶子水晃悠,”风筝断的那时候起他便意识到自己今天放肆了,便有些急着想回去,“走了。”

    楚楼连忙唤住他:“九皇子,等等等等……”

    “什么事?”仲仪不耐烦。

    楚楼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扯开口往手心里倒出两个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说:“我娘给了我这个桃树种子,说是叫我开春的时候种下,若把它种在这儿,也不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俺去碎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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