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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NEW

    这里只说贾府王氏禁足失势,长房归本正源又交好后宫萧皇贵妃,事事朝凤姐期望而行,故此日子倒也和顺平坦。十月初五这日,凤姐闲坐盘算诸事,前日宫中传来消息,元春虽无宠却不甚安分,同李贵妃往来过密,只怕蓄势而动。府中自打王氏禁足礼佛,凤姐婆媳借机敲打奴才各人,这一向倒也安分,独独赖大一家不知收敛,屡次借赖嬷嬷之口在贾母跟前挑唆是非。她瞧着眼下情形虽好,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功亏一篑。

    午晌才过,凤姐正虚眯着眼儿半躺在小叶紫檀罗汉床,靠着浣花锦织金引枕竟迷瞪过去。这时西廊下贾芸母亲五奶奶进来给贾母请安,正巧碰见了尤氏,两人相携来探凤姐,走到门口却不许丫头通传。只见两位奶奶垫着脚尖儿悄没生息进屋,碍于她有孕在身不敢十分吓唬,双双在榻上坐下,说起闲话来。

    尤氏促狭,抿着嘴儿笑道:“真真同人不同命,咱们操劳一晌午不说,有些人这般时辰只管躺在罗汉床上,竟比老祖宗还受用些。”她们妯娌一贯调笑惯了的。

    五奶奶虽是旁支,却素来与凤姐交心,又一同照管贾芸,自然嘴上不饶人:“大嫂子这话最最应景儿,咱们日夜操劳偏没这样的好命。”妯娌二人拿着帕子掩嘴儿偷笑。凤姐一向浅眠,二人进门时便醒了,只闭着眼儿装睡觉,口中做梦言状,喃喃道:“平儿,平儿,许多野鸭子叽叽喳喳,捉起来炖汤孝敬老祖宗。”

    一听这话,尤氏和五奶奶气的咬嘴唇儿,双双站起身子走到床前作势要打凤姐,尤氏含笑嗔道:“再不起身别怪我辣手儿,好个爱八哥儿倒要捉我们呢。把我炖了孝敬老祖宗倒不打紧,横竖蓉儿娶了妻房。可怜五婶子家芸儿还小,你倒狠的下心肠。”

    五奶奶立在一旁抿嘴笑,一伸手指点着凤姐道:“瞧瞧这张利嘴好算计,拿咱们炖汤表她的孝心,好事儿都叫这辣子得了去,竟不知天下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算计的呢。”凤姐不好再装,只得起身笑道:“这几日为着三妹妹的事,闹的我浑身发疼,两位嫂子倒不心疼我了。 ”

    妯娌们这才行礼互见,凤姐命小红烹了明前绿奉上,三人一同坐下叙话。尤氏见凤姐言说探春之事,忙问道:“前几日我们爷家来说此事,我倒还不信呢。她姊妹们原系一处教养,太太有多少喜欢不能尽心的,巴巴非得过继了才好。咱们这样人家原也是有的,只多是无子嗣方才如此。”贾母不许言传王氏禁足内情,故此尤氏等人虽疑惑却不知底里。

    凤姐与五奶奶略一对眼,只笑道:“嫂子不知道内情,原是老祖宗的意思。咱们府里拢共四位姑娘,大姑娘、四姑娘原是嫡女,二姑娘如今记在太太名下也是嫡女,只可怜了三姑娘。” 又略凑近尤氏跟前压低声响道:“嫂子细想,二太太闭门礼佛必有内情,只是咱们不知罢了。老祖宗现为三姑娘打算,自然过继到我们太太名下最好不过。”凤姐不肯说内情,只得拿话敷衍。王氏禁足众人皆知有内情,凤姐先撇了个干净,倒把疑虑推给尤氏去拆。

    尤氏素日多经凤姐提点,有事也不十分相瞒,轻声道:“我听见说,原先二太太管着内务,你们府里账目连年对不上数,老祖宗这才发作了她呢。现今你和太太当家,竟没查出不成?”五奶奶心中巧笑,这说辞乃是凤姐婆媳放出的风声,专为打压王氏。

    凤姐故作叹息无奈道:“哎.....便是查出也无用。她现有个女儿在宫中,多少银两也分辨的出用途。这话老祖宗不许说,只咱们亲近,我才说了实情,你万不要传言出去叫我为难。”凤姐此话专说给尤氏听,好使她明白元春在宫中花销庞大。尤氏忙点头不迭,长叹道:“家丑不可外扬,我知你的难处。”此一回,王氏贪墨,元春包袱之言算是传进了东府。

    五奶奶轻笑道:“太太良善,三姑娘跟着太太倒好。大嫂子没见瞧见,太太拿蜀地落花浣锦裁制结缘衫呢。”凤姐一旁附和道:“太太素来欢喜女儿,还嘱咐我挑上好的头面给三妹妹呢。”妯娌又一处商议给探春的礼。

    翌日,乃探春过继给长房的正日子。大宅高门过继子嗣原不是稀罕事,只贾赦有儿有女再过继二房女儿便有些使人纳罕,贾母托词张道士算准探春八字和王氏相克,故此过继给长房。过继女儿原不比男嗣,不过摆一日酒席请家中亲眷罢了。晌午旁支亲眷酒散戏罢都家去,只留下宁荣二府并本家亲眷聚在荣禧堂偏厅。

    当着亲眷面,贾赦、贾政兄弟写了过继契文交给族长贾珍。贾珍一番证言说罢,探春身着蜀地落花浣锦结缘衫,头挽流云回心髻佩赤金嵌珠凤正钗,簪蝴蝶展翅小米细珠步摇,一路六枚烧蓝镶南珠缀脚,趁着鬓边一朵秋芙,娇俏灵珑走上前来。探春先跪下给贾政三磕头,又转过身给贾赦夫妻三磕头,奉上结缘茶,礼成。自此探春过继长房,为邢夫人膝下记名嫡女。

    荣国府忙过了探春过继礼,女眷们秋日闲闲赏菊吃蟹。贾母、邢夫人、尤氏婆媳、李纨等各处轮流做东赏花吃螃蟹,只凤姐身怀六甲不曾参与。凤姐偷的浮生半日闲,倒觉无聊起来,心中盘算着银钱。如今她压箱钱置办土地庄子又买铺子,余下的不过数千两并秋下收上来的地租子,拢共一万有余。

    凤姐盘算着银子在手中到底死钱,不如做些生意好生财。凤姐原先不知,只当士农工商,商贾乃最末一等,这一年大家宅门浸润久了,到底知道些暗门道道。如今大家子女眷攒私房成风,三五合伙遣心腹管家出面开买卖的比比皆是,便是贾母也有几处参暗股的买卖呢。

    她想着手头只一万现银,做生意便很不凑手,若为这事卖地当头面倒不犯不上,不如寻尤氏婆媳合伙的好。尤氏虽妆奁不丰又是填房,可到底是宁府当家奶奶,上头又没婆婆禁管,这些年很攒下些私房货。思及此,凤姐忙唤平儿往宁府请尤氏婆媳过门商议,尤氏正巧和秦可卿闲坐磕牙,听闻凤姐请她,忙带着媳妇往荣府而来。

    尤氏一进门便笑道:“这会子巴巴请来我做甚?可是有好东西孝敬我不成?”凤姐忙一面让进屏炕椅上坐下,一面吩咐小红烹茶奉上。 秦可卿忙上前给凤姐请安,口称婶娘安好。凤姐笑颜盈盈,扶起可卿道:“不要那些虚礼,都是自己家里。”又扭脸儿对尤氏道:“我倒想孝敬你,只怕你不肯要。”

    尤氏拿帕子掩着嘴儿,笑道:“不肯要?你可是怕我还不起人情?放心,我且不还你人情,只管先受了孝敬再说。”一时说的满屋子都笑了,便是可卿也掩嘴不敢笑出声儿。

    凤姐一指可卿,笑道:“在我这只管笑出声儿,便是你婆婆不乐意,横竖有我呢。”又对尤氏道:“孝敬旁的倒无用,不如孝敬银子更实惠些。”

    尤氏听说更乐呵,笑道:“这凤丫头可是疯了,青天白日遍地撒金子不成?你倒说说孝敬多少银子给我?”

    凤姐虚眯着眼儿,端着茶盅轻缓品一口,笑道:“大嫂子若问我孝敬多少,如今说了不算。我原想着咱们素来亲厚,这里有个巧宗儿不敢独专,请大嫂子一处商议呢。”

    尤氏倒觉奇了,忙问:“什么巧宗儿?你说来听听。”这时小红奉上新鲜茶果子,俱是凤姐照后世法子所制,色香味俱全。凤姐忙拈了茶果子,笑道:“这是新制的茶果子,嫂子尝尝可好?”

    尤氏婆子略尝便觉香浓扑鼻,果子绵软轻软,入口即化,忙赞道:“真真味美。你这里的点心最是新鲜,往常竟未曾见过。”

    凤姐狡黠一笑,素指一点道:“我说的巧宗儿便是它。”尤氏竟懵懂不解,可卿聪慧,一点即透,忙道:“婶娘说的可是以此为利?”

    凤姐了然点头,促狭道:“果真是个聪慧灵巧孩子,比你婆婆强上十倍不止。他们爷们外头抛金撒银,花钱流水一般,咱们旁的本是没有,倒很该攒些体己。大嫂子,咱们素来最好,故此才寻你讨主意呢。”尤氏这会子倒明白,遂笑道:“真真凤丫头促狭,倒叫我欢喜一场。咱们是旁的本事没有,该攒些体己傍身,你可想周全了?”

    尤氏乃三品诰命,都中各府女眷皆有些往来,太太奶奶们攒私之事最有耳闻,各人显神通,诸如买田置地、生意入暗股、倒卖府库古董、放印子钱等无所不有。尤氏当家多年,除置办两处庄子外,余下的皆攒在手中,正想寻个合适的生财之道,听见此话,如何不应允?

    凤姐见尤氏有意,忙道:“大嫂子这话正是,咱们女眷哪个靠月例银子过活?便是有些妆奁也不够使一辈子的,如今该早作打算。我手中有些点心、茶果子、月饼的方子,咱们开家点心铺子可好?”凤姐小厨房的点心誉满阖府,尤氏婆媳也喜欢的紧。

    尤氏倒也爽快,忙道:“到底咱们是一家子,这般好事先想着我们。你小厨房的点心最好不过,许多竟是不曾见过的。如今你拟个章程,咱们早点儿筹谋的好。”遂问秦可卿道:“你素来伶俐,可有主意?”

    秦可卿见婆婆动问,忙回道:“依我说,内造的点心也不及婶子的,若是开了点心铺子必是极好的。只是咱们到底公府门第,不说咱们不便,便是爷们也不好抛头露面开买卖的。婶娘可有合宜可用的人?”她是当家少奶奶,很有几分成算谋略。

    凤姐早有打算,忙笑道:“咱们既是攒私房,府里的管家自然用不得。我小厨房管事蒋源家的是丰儿的娘,你们素日吃的点心果子俱是她所制,原在是我陪嫁庄子上的,为着立小厨房才把她夫妻选进来。她男人只做了十日采买便病了,一直没进来当差,前日才说大好了。我想着此人聪明利索,倒可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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