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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蒙冤屈开水凌迟

    第三回.蒙冤屈开水凌迟

    “转回啦!”

    “大掌柜的回来啦!”

    才出了沙漠,息栈的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耳边只辨认出马队趟过了几道河滩,进入了哪个凉气肆骨,飞鸟惊鸣的山谷,沿垄道一路爬坡,由土路转到木板路,再转至青石板路,最后似乎转到了哪个空场。

    琅琅的金属敲击声阵阵传来,热络的欢呼声和喧闹声在耳畔回荡。

    “当家的,辛苦啦!这一趟可挣着了?”

    “全指着军师的妙计,都插了!”

    “孙二狗也给插了?”

    “摘瓢了!”

    “还是咱当家的点儿正,管儿直!”

    “娘的,不是老子插的!”①

    被逛荡得迷迷糊糊的息栈感觉到身上四处被人踢了好几脚,踢来踢去,最后是被扔进了一间屋子。

    绑缚手脚的绳子被略微松了。待旁人走远,息栈缓缓地活络手脚筋脉,脱出绳索,摘下蒙眼的黑布条子。

    眼前光线极度黑暗,伸手只见五指,不见旁物。

    一股刺鼻的酸臭和尿骚气扑面袭来,呛得他掩住口鼻,只觉得无法呼吸。

    息栈勉强往四下望了望,这似乎是个小山洞,又是个牢房,木头的栅栏将他拦在狭小的牢子里,洞口亦被大门封闭。

    他身子酸痛,手脚并用爬向洞壁,手摸到泥土夯实的光滑墙壁,心里稍觉踏实。

    挪了挪,靠住,手往旁边再一摸,模到了一条人腿!

    息栈惊觉,就地一窜,后撤了一大步,定睛一看。墙边分明靠着一个人形物件儿,两腿伸直摊在身前,一动不动。

    他屏息等待片刻,不见声响,这才敢仔细凑上前去。

    那人头发披散,满脸疥疮,衣衫褴褛,垂手而坐。

    “嗨……”息栈轻声唤道。

    没人应答。

    他伸手探那人的鼻息。

    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别他娘的摸了,那人快躺了②。”

    息栈只觉脖颈背后冷风掠过,汗毛倒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分明还坐着另一个人形物件儿!

    他强作镇定,问道:“你是何人?此为何地?”

    “咯咯咯咯咯咯~~~~~”

    墙角蜷缩坐着的人嘴里发出一阵夜枭似的诡异笑声。笑毕,张口道:“这儿是死人牢子,活着进来,躺着出去……”

    息栈看向那木头牢栅,又看看大门,心下有了合计,转头问道:“有水么?”

    “水……咯咯咯咯~~~~自己接裆里的尿水儿吧!”

    息栈顿觉胃中不适,一阵犯呕。

    四下张望,牢门附近摆了个破瓷碗。伸头一看,有半块馍一样形状的东西,已经见不得本色儿。

    铁锁交驳的响动,大门“哗啦”一声被拽了开来。

    一个大汉“咚咚咚”迈步进来,粗声喝道:“小七崽子!给爷爷滚出来!”

    ****

    聚义厅内宽敞通透,灯火通明。

    “潘老五!点齐了?几条枪啊?”

    “当家的,点过了。盒子炮四把,钢刀十二把,腰刀一堆,还有一把剑……”

    “啥?就四把盒子炮?这他娘的孙二狗,有脸管自己绺子叫‘滚地雷’,他是有地啊,还是有雷啊?整几把破菜刀跟老子滋毛!”

    众人一阵哄笑。

    “马号③!”

    “在这儿呢,当家的!点齐了,十三匹马,牙口不错的大概有那么七八匹吧,能使唤!”

    那个被称作军师的汉子插空儿问道:“当家的,听说这回抓了个娃伢子?”

    “嗯,看着精灵古怪的,不知是个啥蔓儿。”

    “孙二狗是他给插了的?”

    “不知道,咱们的人没看见。”

    “那娃子手上有功夫?”

    居中的头领这时眼睛瞥向右手边儿的女子:“红儿?”

    女子俏声答道:“没看出啥功夫,俺一鞭子给撂了。”

    黑狍子凑趣道:“咱红当家的不用提鞭子,只要是个带把儿的,见了奶奶就自己撂了。”

    女子一伸脚,鹿皮靴子当胸踹向黑狍子:“滚!”

    军师抬眼看向头领,头领会意,扬声道:“票房的!把人提来!”

    息栈四脚八叉被掷于厅上。

    破衣烂衫几乎无法蔽体,少年紧紧地拢了拢领口,坐了起来,抬眼四望,目光一下子被正中那个人物吸引了去。

    一个肩膀宽阔、身高腿长的中年汉子,此时横卧在居中的豹皮长椅上,一条腿挂住椅子扶手,手臂轻轻一搭,头颅微微后仰,一双如炬的眼睛,正盯住自己。

    只需看一眼那一双炙烈喷火的豹眼,息栈就认得出,这是在大漠之上骑乘高头黑马的马队头领。

    此时那男子的黑色头巾已经除去,随意地挂在颈后,现出一头只有寸来长的黑色粗硬短发。白色的围脖解了开来,松松地搭在胸前。厚实的羊皮大袄敞开了对襟,里边儿露出青黑色的贴身衣物。

    男子开了口,声音轻慢:“耗子,认认人。”

    旁边过来个贼眉鼠目的小个子,揪住息栈的衣领子端详了片刻,答话道:“当家的,就是他,小七子!‘滚地雷’绺子里插签柱④的手下!”

    男子长吁一口气,看向息栈,缓缓说道:“孙二狗果真是你摘瓢的?”

    息栈虽然听不太懂那一口土话,却也约莫知晓对方要问什么,昂然答道:“是。”

    “呵,呵呵呵呵~~~”男子冷冷地笑了几声,声音平静:“老子一直想插了这只疯狗,这回被你小子抢了先!你也算帮了俺一个大忙呐!”

    息栈默然不语。

    那男子丰润的嘴唇卷起一丝冷笑:“孙二狗是你家的掌柜,你把他插了,脑袋给摘了,做得干脆利索,手段够狠够毒。你小子也是里码⑤的人,门儿清。咱行里的规矩,反水的伙计,怎么个处置,军师?”

    他左手边儿的中年汉子,一头半长不短的齐肩黑发,身材文弱之姿,面庞牙黄之色,眉目清秀,下巴上一缕青烟似的短须。

    唯一相同的是,这厮脖颈上竟也缠了那么一道裹脚布、上吊绳一般的白布条子!

    这文弱汉子慢悠悠地开了腔儿:“绺子里清理门户,处置反水的伙计,男的,刷洗,女的,望天。”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立时寂静。虽然说的是厅上跪坐的少年,一旁围坐看戏的众人都免不得倒抽了一口寒气。

    息栈听这话音儿发觉不对,望向众人的面孔,那一张张脸都绷得迥然,甚至面露惧色。

    息栈沉声问道:“这位大人,你说在下替你除掉了心头祸害,却为何要处置在下?”

    居中的男子抬眼看过来,剑眉微微挑起,眼底的光芒如烈日熔金一般裹住少年细弱的身躯,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插了自家大柜⑥的人,老子留不得你。俺这也算是替他孙二狗的坟头上一柱香,替他清理这个门户!”

    息栈不由得暗暗皱眉,回道:“那人要杀在下,小人只是情非得已,全为了自保。”

    “呵呵,你们怎么动得手,老子全没看见。这号晃门子的伙计,只能让你躺了。票房的,烧开水,架铁床,洗了他。”

    中年男子声音爽朗平缓,区区几个字,让全场噤声,没有一个旁人敢呵气滋毛。

    少顷,厅外空场上竟然摆上了一架铁床,一缸滚烫的开水,在冷天儿里嘘嘘地冒着白气。

    两个大汉扑上来,扭住厅中少年的胳膊。

    息栈茫然,抬首怒问:“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这时,一直安然旁观的文弱带须男子再度缓缓开口:“所谓刷洗,就是剥光你的衣服,置于那铁床之上,用那一缸滚开的水在你身上来回浇几遍,然后再用铁刷子,一下一下一下地刷掉你身上的皮肉,直至皮肉刷尽,露出白骨,气绝身亡。”

    这一番毛骨悚然的描述,竟然被这书生模样的人说得如数家珍,余音绕梁!

    息栈闻听此言,一时间惊得魂飞魄散,汗毛直竖。

    这梳洗之刑,残酷歹毒堪比那皇帝老儿的凌迟,车裂,腰斩,烹煮!

    这分明就是个开水汆肉丸子版的割肉凌迟啊!

    身后两名汉子不由分说,就将息栈往厅外拖去。

    息栈浑身颤抖,面孔僵硬,冲着上首的人喊道:“大人,大人不可如此!……”

    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被扔出大厅门槛,摔倒在那一架行刑的铁床之前。

    铁床四四方方,由二指粗的铁条焊成个形状,下置一烧炭火盆,此时熊熊烈火已然点起,烧得那铁床的暗黑栅栏慢慢变成红色。

    一瓢开水泼在铁栅栏上,“滋啦啦~~~”,瞬间腾起一团惊悚摄目的白烟,热气嘘面而来。

    息栈此时只觉得自己脑顶的头皮都已经麻木,四肢僵直,两眼呆呆地盯着那一具床架,如烟往事历历在目。

    息栈啊息栈,你亡命天涯,穷途末路,今日竟然沦落至此!

    当日已然受过那一枪穿喉之痛,万矛钻心之苦,现如今,竟然还要挨上这开水铁床之刑!

    这世间但凡高高在上,手握权势之人,皆是如此这般欲加之罪,将人踩在脚下,极尽欺凌折磨之能事。仿佛愈是不讲道理,愈是残酷阴毒,愈能体现其人至高无上的权威!

    少年心中黯然感叹,事已至此,何不拼死一搏?!

    息栈咬一咬嘴唇,撑起羸弱的身子,鼓足气力,转身冲厅内大吼道:“那位当家的大人,在下只是不知何故沦落在这荒芜大漠之中,并无意伤人,却被人一再追杀!你们,你们一定认错了人!在下并非是你们口中那个‘小七’!”

    厅中传来那中年男子的悠然声音:“架到床上去,浇开水!”

    息栈被按在地上,几只大手一齐申来,“刺剌剌”几把,轻而易举剥光了他身上那已成片缕的残破衣衫。

    两名大汉举起这少年的身子,强行分开四肢,架在空中,嘘嘘的热气从下方扑面而来,熏蒸着少年赤/裸的身体。

    息栈惊恐万状,被钳住的四肢垂死扭动挣扎,声音嘶哑地狂吼:“大人不可动手,不要!在下当真不是‘小七’!你们杀错了人!啊~~~~~~~~~~~~~~~~~~~”

    厅内悠然的笑声传来:“呵呵呵呵……来!”

    息栈只觉得头晕目眩,那烧得通红,冒着白气的铁床在眼前囫囵颠倒。只一错眼,自己的身子已然飞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跌回到大厅之内。

    少年浑身战抖,四肢瘫软,面色惨白,双目无光,此时赤身露/体伏于堂上。他强撑着咽了咽已经干涸冒烟儿的喉咙,蜷起身子,虚弱地抬眼望去。

    面前五尺开外,懒洋洋地歪躺着那长了一双焰火一般明亮招子的中年男子!

    此时一只手掌轻轻揉着短发,表情玩味,一双朗目眨都不眨,金黄色的目光笼罩在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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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①挣着了:得手了。插了:杀了;后文常出现的“点了”也是同一个意思,一般是用枪毙了。摘瓢:砍脑袋。管儿直:枪法准,管子指的就是枪管子。

    ②躺了:死了。

    ③马号:土匪窝里管理马匹车辆的头领。下文的票房,也叫“秧子房”,就是牢房,关押人票和囚犯的地方。这里当家的是要称呼管理票房的那名头领。

    ④插签柱:土匪窝里“四梁八柱”中的八柱之一,负责打探情报,稽查敌情,勘察目标、路线。

    ⑤里码:同行。门清:懂规矩。反水:叛变。

    ⑥大柜:大掌柜,当家的,匪首。下文的晃门子,意为不可靠,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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