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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峥嵘 疫症横行(下)

    岂料还没等到去储秀宫传话,岑苏海已来承乾宫禀报佟贵妃,说万黼也染上了疫症。

    佟贵妃闻言,面色微变,皱眉道:“怎么这样快!万黼都四岁了,怎么说染就染上了?”

    岑苏海道:“听珍贵人身边的建嫦说,前一阵子万黼小阿哥曾偷偷去看望过四公主一次,结果回来后就时有咳嗽,当时也不曾在意,不想昨日有些加重了,才慌起神来,臣看这症状已经很像疫症,怕也是时疫。”

    “万黼身边的嬷嬷竟也不加制止?”

    “当时四公主尚未确诊为时疫,她们不知道后果严重。”

    “无论如何,总是这些做奴才的疏忽职守,将当时所有知情的都罚俸三月,有怂恿或陪同者杖责二十。”佟贵妃余怒未消,“荣慧,传话下去,令惠嫔与珍贵人即刻迁离储秀宫。”

    “嗻。”

    “等等,惠嫔的性子,怕你们说不动,去明德堂请敏妃娘娘同去吧。”佟贵妃倦怠地扶着额,她近来身子也不大爽利,看着气色不大好。

    流素听万黼也染了疫症,心中一沉,急匆匆随荣慧去储秀宫传了话,惠嫔果然不愿迁离,指着前院就骂:“果然是个丧门星,克死了长公主不说,现在连四公主也难保,却还害了万黼!别说她自个在咸福宫呆不下去,咸福宫弄成现在鬼气森森的样子,安嫔至今卧病在床,本宫看都是她作的怪!”

    “好了姐姐,如今你骂她也没有用,为了你自己,妹妹看你也迁出储秀宫吧。”

    “本宫不迁。本宫不怕这扫把星,你只管先将珍儿迁出去吧,本宫还要留在这里照顾万黼。”

    这倒也是,纳兰珍有身孕,万黼染了疫症需要隔离,虽说有一堆宫女嬷嬷照料。可生母终究不忍。惠嫔肯留下照料,纳兰珍自然感激,由此也可看出她俩相依为命多年,感情着实不寻常。

    “皇上说要将胤禔迁去乾东头所入学。姐姐怕是从此后见着他的机会少了。”

    惠嫔神色有些黯然,但身为皇子总有这么一天,皇家规矩如此。她也乱不了,便点头道:“如今的情况,这样也算好了。”

    跟着储秀宫一阵繁忙。除张常在身边的人被禁在前院配殿不得外出,后院的奴才们进进出出,搬迁了好一阵子。

    纳兰珍再三回头望,惠嫔却坚持不让她去见万黼,她只能含泪离开。

    流素也劝道:“珍姐姐,你还是养好身子再作罢,现在还是你和龙裔重要。你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有惠嫔姐姐在。总能照顾好万黼。”

    佟贵妃听说惠嫔要留下照顾万黼,微点头道:“这样也好,虽说万黼有人照料,可有个亲近的长辈在身边更好些,惠嫔难得这样识大体。”

    “人非草木,惠嫔姐姐也是有情的人。”

    佟贵妃微微一笑:“惠嫔是个重情的人,只是性子乖戾些,能与她处得来的人少。”

    流素也笑一下,转了话题:“听闻娘娘近来身子也不爽利,是怎么回事?”

    “本宫一直都这样,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你放心,不会有大碍的。”

    佟贵妃不说,流素也不好追问,便告退出去。其实这些年她也隐约知道,佟贵妃信期长年不准,有时几月不来,有时淋漓不尽,半年不去,这也是玄烨回回去看了她却不便留宿的原因。每回几月不尽的时候,佟贵妃便神思倦怠,常觉乏力,这也是贫血多见的症状,不足为奇。

    流素屋里薰了醋,她换了身干净衣衫净了手,便去后院看胤禛,小家伙如今已经会吮手指,没事就把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指放在嘴里吧唧吧唧,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流素,仿佛充满好奇。

    流素给他逗得笑起来,抱着他又晃了几下:“我的小爷,现在就你最无忧无虑,吃完就是睡,也不朝我笑一下。”

    胤禛啊啊几声,有些笨拙地将沾满口水的小手指抽出来,晃啊晃地伸到流素唇边。

    流素囧然半晌:“小爷,你这口水……”

    胤禛似乎听懂她的话一样,有些不大高兴地缩回手指,继续放进自己嘴里吮啊吮,一副你不吃我吃的模样。

    流素笑得抱着他亲了好几口,慌得谢氏上前道:“娘娘,您……您别这样摇晃他,他的脖颈还软。”

    “本宫知道,托着他的颈项呢,别这样大惊小怪。”流素笑着在炕边上坐下,轻声哄着胤禛。其实胤禛并不是诸皇子中长得最好看的,虽然如今眉眼儿舒展开了,白嫩嫩红润润的,可看着既不如玄烨的清俊,也没继承香芩的灵秀,但到底相处日子久,每日相见的,她对胤禛的疼爱免不了要更多些。

    诸皇子中胤礽见得少,但眉目间多少有些肖似芳仪,胤禔小小年纪已有稳健之风,最是俊美。胤祉和万黼均不如他们。

    胤禛刚吃饱喝足,被摇晃了几下,薰然欲睡,一会儿就含着手指见周公去了。流素抱着仍舍不得放下,闲瑕之余又看看垂手侍立的一屋子嬷嬷宫女,忽然觉得谢氏有些眼熟,又盯着自己看,便招她过来问话:“你是哪里人氏?”

    “奴才自幼在京城长大。”

    “家住哪处?”

    “奴才夫家在德胜门西大街,娘家是浣菱绣庄的。”

    流素一怔:“你是浣菱绣庄的?谢流波是你什么人?”

    “是奴才娘家长房的堂姐。”

    “怪不得眉目有些像……”流素沉默半晌,“她如今怎样了?”

    谢氏垂头:“就是那样捱着……如今浣菱绣庄是奴才的大堂姐当家,她倒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只是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就算人人都供着她,她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

    流素心中一阵痉挛。像被猫爪狠狠抓了一把。

    “她跟你提过本宫么?”

    谢氏有些怯生生的:“从前提过……堂姐很喜欢您的性格,说您是富贵人家少见的率真性情。”

    流素涩然一笑,她早就不是了。

    三日后,四公主夭亡,宫中上下人心惶惶,本没有过于重视这次疫症的。都紧张了起来。佟贵妃不得不加紧对万黼的隔离。

    夭亡的公主在白事上低调得很,几乎可以说是草草处置了,只是留在人心上的伤痕却不是那样低调淡然的,连玄烨也终日脸上不见笑容。

    然而流素向岑苏海探听过几次。连孙重和院使都去看过了,万黼的病势仍是日益加重,到底年幼的孩子抵抗力更弱些。万黼的体质也不算好,听着实在也是凶险。

    佟贵妃吩咐此事务必隐瞒纳兰珍,以防动了她的胎气。纵是如此。纳兰珍有段日子听不到万黼的消息,仍是急得寝食难安,岑苏海再三安慰,又开了些不伤胎的安神方子,才勉强让她稍定了神。

    这个年过得很不好,即使大多数嫔妃并不关心张常在母女的命运、万黼的生死存亡,也都对自己的安危感到惴惴不安。

    玄烨甚至建议太皇太后和太后避去南苑。但却被拒绝了。

    除夕夜家宴也就草率无比,诸亲王也没有参与。早早散了席。

    正月初五,万黼夭亡,凄哀的气氛笼罩着紫禁城,虽说夭亡的皇子公主已不在少数,可如此接近的时间同时夭亡两个,也不免令人心惊。

    这件事无论如何再也瞒不过去,纳兰珍听闻就晕了过去,好在月分也大了,倒还没有动了胎气。

    流素召来岑苏海询问时,他却说纳兰珍清醒后吃了些东西,虽然气色不好,却显得很是镇定,与她一惯性格相符,她很快就能清楚自己的现况,徒然悲哀只能令腹中胎儿再受损,她不能失了万黼再失去腹中胎儿。

    流素听了稍安心:“珍姐姐是个睿智的人,应当懂取舍。”

    正说着,敬事房差人来传话让流素去乾清宫,岑苏海便告退。

    这种时候皇帝会召人侍寝是有点意外,流素想了想还是没化妆,只换了身雨丝锦旗装,挽了个简单的旗头,鬓边插了朵绢制芍药花。

    乾清宫内也浮动着艾叶的气味,与往日比起来显得沉寂安静。

    天色黑得早了,屋内光线已昏暗不明,但仍未掌灯。

    林宣和小薛子垂手侍立在门内,魏珠大约在东暖阁内伺候。

    果然,进了门见魏珠正升了炭盆,又将窗一扇扇关好,见流素进来,请了安便告退。

    玄烨难得倚在榻上什么也没做,把玩着一只翡翠鼻烟壶,朝她招招手:“过来。”

    流素刚斜坐在他身前,便被他从背后抱住了,将脸伏在她后颈,只说了一句话:“朕累了,不想说话。”

    流素便握住他箍在身前的两只手轻轻抚摸着,什么也不问。

    就这样一直坐到屋内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两人也没发出半分声息。

    “你饿么?”玄烨突然开口说的居然是这句。

    流素摇摇头。

    “叫魏珠给你拿点吃的。”

    “不要,不想吃。”流素转过身抱着他,感觉他动了动身体,将头枕卧在她腿上,便抬手轻抚他的眉眼,直到指尖沾上一点湿意,再被她柔软纤滑的指腹轻轻拭去。

    她不大爱戴护甲,指甲留得也不算长,抚摸上去的感觉格外柔和细腻。虽然她冬季畏寒,掌心略为寒凉,但那种缓缓滑过的细致触觉,有种很熨帖的感觉。

    玄烨捉住她的手,将冰凉的手指贴在唇边摩擦着,有种脂玉般的温软。

    炭盆中的火燃得正旺,银骨炭暗红的光透过铜丝罩,模模糊糊看见玄烨闭着双目的轮廓,原本坚毅的线条此刻也变得柔化,他像个最寻常的男子,有脆弱的一面,也有无助的时候。

    流素不知道从前他失去那些孩子的时候是怎样度过的,但隐约记得他在悲伤的时候从不召人侍寝,会一直到他自己心情平复。长生死的时候他有一阵是在荣嫔的延禧宫,但那时候他并没有露出脆弱的那一面,他还要安慰荣嫔。

    内心压抑的那种明面上的坚强,实际上是比现在更辛苦吧,所以他才会说他累了,不想时时刻刻都那样坚强。

    身为帝王,他连在常态的悲伤都不能随意流露,他的喜怒哀乐都要仔细斟酌,能让人看见眼泪却不能让人看见脆弱。

    “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天起,我就属于天下,可是天下间,又有什么属于我?”

    “天下都是皇上的。”

    “但没有什么是我爱新觉罗玄烨的,褪下那重身份,还有什么属于我?”

    “您有嫔妃,有阿哥公主,还有……”

    “都没有,如果那些全是我的,何至于一个个离开的时候我都挽留不住?”

    这是个带着禅机的问题,流素无法回答,她只能将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轻咬着下唇。

    “连你都不是我的。”他的声音压抑低沉地从她衣衫之间传出来,透着疲倦与无助。

    “我是你的,玄烨。”流素感受到他的悲伤,蓦然一股酸气冲上鼻端,她连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蓦然间觉得混乱。

    “是吗?”

    “真的……”她很努力地重复着,不知道想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

    “小素儿。”

    “嗯。”

    “不要离开我……”

    流素苦笑了一下,她就算想离开,他能放手吗?就算他不要的女人,也不会给她自由。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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