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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峥嵘 桃花格局(下)

    流素没去永和宫问询,料想转眼间这消息要传遍后宫,纵使想瞒亦是不行。她更多的是想着倘若追查下去牵涉了自己会怎么样,香芩那边又不知是怎样跟玄烨说的,只觉得想起来心中就烦躁。

    冰瞳道:“主子不要多想,奴才觉得香小主不是那种构陷别人的人。”

    冰鉴道:“这可不好说。虽然素日里一直觉得她人好,可人要是看表面就能知道心里想什么,那也就比猪差不远了。”

    冰瞳道:“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指我呢。”于是撅起了嘴。她向来不善掩饰,七情容易上脸,不比冰鉴灵巧。

    冰鉴道:“主子心烦呢,不与你拌嘴,一边去。”

    流素深吁了一口气:“早就知道香芩非池中物,但仍摸不透她底细,至少今儿她们谈论时并未扯到本宫身上来,先静观其变吧。”

    下晚时分,敬事房通传玄烨翻了流素的牌子,召去乾清宫侍寝。

    流素去乾清宫的机会不多,大多数时候总是玄烨亲自过来,既召她过去,想是前朝事务繁忙,没空来后宫了。

    凤鸾春恩车接了她过去,却到养心殿下车,里头灯火辉煌,想是仍在批阅折子。

    流素许久未见阳笑,朝他略一颌首便进了明间西侧的暖阁,果然见玄烨正在中室内与几名朝臣说着什么,便只留在外间退到一侧候着。

    玄烨眼角余光瞥到她,并不招呼,只匆匆结束了会谈,几名朝臣鱼贯而出,其中便有明珠。他微一顿,朝流素微躬身行礼:“微臣见过敬嫔娘娘。”

    本来另几人不认识流素,但听明珠这样唤,便一同恭敬地施了一礼。

    流素还了一礼,又独向明珠福了一下:“姨丈和姨母近来安好?”

    明珠微笑道:“很好,劳娘娘牵挂。娘娘日后不可再这样称呼微臣。有失尊卑之别。”

    流素怔了一下,见他们走了出去,才转到中室门口,笑道:“皇上,臣妾是仍在门外候着还是去后殿相候?”

    “进来吧。”玄烨一招手。魏珠和梁九功便识趣地退出门外。

    流素其实还是第一次进中室,这间小室是玄烨有时批阅奏折和接见臣子的密室,寻常人不得进入,见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流素不禁微一皱眉,心想做皇帝真是案牍劳形,宵旰忧勤,太不好玩了。

    玄烨只唤了她一声又低头去阅奏章,竟是无心理会她。

    流素站了片刻便到他身后去。伸手替他揉捏肩井及大椎诸穴,她拿捏穴道极准,按摩手法很是到位,玄烨只觉肩颈松爽,甚为舒适,不由抬头笑道:“你学过这些?”

    “不算学过,偶尔问问岑苏海,他会说一些。”

    “他倒是教得好徒弟啊。你认穴这样准,也是跟他学的?”

    “有经穴图啊,看看便记得一些。”

    “朕近来少有空陪你,你孤单的时候居然学这些打发时间?”

    “不然该怎样?难道也要‘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玄烨忍不住笑:“你几时能不要数落朕?回回都听你抱怨。”

    “臣妾哪有回回抱怨,是皇上每次都说臣妾刁钻才对,弄得臣妾如今成了各宫驰名的指天椒,名声早就毁在皇上手中了。”

    玄烨哈哈一笑:“总是你有理。”一时集中不了心神,便合了奏章。反手捉住流素。

    流素笑盈盈地顺势坐在他怀中,问:“方才姨丈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玄烨笑道:“后宫不可干政。”他虽笑得散漫不经心,但眼中却有一抹沉沉暗色,仿佛是他不可触及的底限。

    流素心头一凛,她忘了这个。

    “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有心的。”

    玄烨笑着拢一下她的腰肢,道:“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就是好奇心重。”

    流素垂首:“近来臣妾的好奇心已经减退得多了。”

    “怎么你今日来不想问关于香芩的事?”

    流素心里一寒,他从来都是这样似疏实密,在别人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总能事事了如指掌。

    “不想。”

    玄烨目光冷锐,仿佛要洞悉她每一寸心意,流素觉得背脊上有无数小虫细细爬满,几乎要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但她却反而微微扬起脸,展颜一笑:“臣妾说过,近日好奇心已收敛得多,因为从前无论是在家中还是纳兰府,所好奇的无非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宜,既不碍着旁人,亦无伤大雅,可如今在宫中久了,才觉得宫里的事不同于家事,千丝万缕,牵扯纠葛,你瞧着与你全无干系,可若关注了,指不定就绕到了自己头上来,所以臣妾还是少理会才好。”

    玄烨的目光陡然柔和下来,流素有种全身松弛下来的感觉,才觉得背上有些僵硬,调了个姿势坐得舒服些。

    “听皇后说起香芩的事了?”

    “皇后仿佛不知情,是安嫔先提起的。”

    “她总是这么后知后觉么?”玄烨唇边弯起一弧笑意,有些森然寒凛。

    “皇后娘娘掌管六宫以来,总是处事得宜,温厚宽慈,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的,但……细枝末节总有疏漏之处吧,其实也不算疏漏,应该是无人向她禀报。”

    玄烨嗯了一声:“温厚宽慈……”

    流素看他不置可否的神情,便默然。

    “无人向她禀报是正常的,不过她……总是该知道的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才会后知后觉吧。”他又冷笑一声。

    流素道:“宫中出了这样的事,为何无人向皇后禀报?”

    “朕吩咐不许再提的。”

    流素吃惊地看着他,他是一意要压下这件事的,皇后却“委婉”地将这事公诸于众,令皇帝亦无法不摆明立场。说到底,中宫那场戏,其实还不是做给她们这些嫔妃看的,而是做给皇帝看的!

    “你现在明白了吗?”

    流素呆怔了一阵子,小心翼翼问:“那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你到底还是问出口了。”

    “敢情是皇上设了套子让臣妾钻,非要勾起臣妾的好奇心。”

    玄烨笑道:“鱼不上钩。有饵何用?你先说说当时安嫔揭露此事的时候,各人都说了些什么。”

    流素想了想,边回忆边说,边观察着玄烨的面色,但他连眼神都毫无波动。若非早便知情,就是将情绪隐藏得一丝不露。

    玄烨听完点点头。

    “朕当日见了那三元格局的时候,就问过香芩是做什么的,她说是旺夫的。朕看过之后吩咐她,别再跟任何人说起。”

    “皇上懂那三元格局?”

    “密藏的,略知道一些。”

    “皇上怎么看这件事?”

    “香芩素日温秉纯良,不会无端做这种事,况且她识字读书少,应不懂这些。”

    流素眉心一跳:“那皇上没有想过也许是谁唆摆她的?”

    玄烨淡定地看着她:“如果有。你觉得会是谁?”

    “臣妾不想说如果,因为臣妾心中清楚,那三元格局是谁教她的。”

    “哦?”

    “是臣妾。”

    “你这样说,竟不怕招来祸端?”

    “臣妾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倘若香芩因此事而被降了罪,她怀了龙裔的人。身子金贵,经不起折腾,便是臣妾害了她。”

    “所以你今儿是来负荆请罪?”

    “臣妾没有负荆,若是罪,那便请了,但臣妾不觉得自己有罪。”

    玄烨忽笑起来:“你这样认真做什么,你若有罪,还能好好儿坐在朕怀里?”

    流素蹙眉道:“皇上早知道是臣妾教香芩的?”

    “是。”

    “皇上竟不怀疑臣妾教她的就是那个烂桃花格局?没有人比臣妾更多嫌疑,论宠幸。后宫无人如臣妾之甚,论身份,还轮不到香芩来布这个局,论性格,只有臣妾最……”

    “朕相信你。”

    流素猛然抬起头来:“皇上相信这不是臣妾做的?”

    玄烨轻叹:“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那香芩是怎么说的?”

    “她只说三元格局是你教的。”

    流素心往下沉,到底是香芩?

    玄烨看出她的心思,道:“看香芩的神情,她全不知道结印册和石碑护身符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皇上既然懂,就该点破了,她还会不知道么?”

    玄烨点点头:“当时她惊惶失措。说她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做的明明是旺夫格局。”

    “是么?”流素的眼神有些冷。“那皇上居然问也不问臣妾,就这样毫无理由地相信臣妾么?”

    玄烨微笑道:“朕若连你都不信,还有谁可以相信?”

    流素心头一热,有些鼻酸,扭过头去轻咬下唇不语。

    “朕命她不要再提此事,总以为就此了结,谁知道仍是被人掀出来大做文章。”玄烨挑眉冷笑,“竟这样不肯留一点余地么?”

    流素心想,难道还不清楚这些人的手段心机么?别说如今有了可做文章的机会,便是没有,也自有人会制造出来的。

    “现在不是皇上相信不相信臣妾的事了,而是不追查下去,就无法定罪于人。这事看起来,若不是臣妾教唆了香芩,就该是香芩自己做的,宫中行厌胜巫蛊之术,最是禁忌,虽这不算巫蛊,可经由她们说出来,也就是同一回事了。”

    “是,所以这事已经不能善终了。”

    流素道:“皇上公允起见,是该将臣妾也一同审理才是。”

    “香芩并没有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

    流素一怔,没错,至少皇后和安嫔在提这件事的时候,半句也没有说到她。

    “皇上的意思是……”

    玄烨看着她:“你怎么就没想过朕既然问过香芩,就会问个清楚?她如实将你教她的石碑护身符制法、结印册的结印都说出来,朕当然知道那桃花格局不是你教的,因此才吩咐香芩缄口。她既不提此事,那就与你无关,现在棘手的是,她若是不提你,所有的证据便指向了她,该如何处置她才是个问题。”

    流素一呆,原来是香芩把她教的旺夫格局全告诉了玄烨,他才肯定不是她教唆的,原来……并不是他真的那么信任她。平白感动一下,原来只是空付。

    “皇上既然相信臣妾,又相信香芩,那之后怎么又生气离去,好一阵没去看她?”

    “非如此怎能平她们的心意?”

    流素转念之下不禁一惊:“皇上,你真打算将此事的责任全推到香芩头上去?”

    “不是朕,是有人要这样做。”

    流素定了定神:“没错,皇上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但香芩既然允了皇上不会再提此事,就不会将臣妾供出来,那这烂桃花格局明明白白就是她自己设下的,皇上若在这种时候处置她,她怎么受得了?皇上不顾念她,也得顾念着腹中的孩子,还是降罪于臣妾好些。”

    她隐隐明白,既然这事不是香芩做的,那针对的其实也就不是香芩,而是她,可从香芩口中问不出与她有关的事来,香芩就要受牵连,如今这情势,岂非和皇后她们当初逼迫谢流波一样?谢流波选择了维护她,到最后还是要被她们陷害,那这次又怎肯善罢干休?

    “皇上……”

    玄烨摆摆手:“有些事你应该明白。”

    没错,流素明白,他不可能和皇后撕破脸,如果他愿意,早就做了,然而这会影响到朝政,会影响后宫声誉,可是这事又怎么能让香芩顶下去?香芩身份低微,根本无法与皇后抗衡,如果非要顶着这罪名,怕是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孩子!流素心中陡然一凉,无怪皇后和安嫔并没有对她流露异色,也许她猜的有些不对,也许这个阴谋陷害的不一定是她,而是香芩怀的龙裔。

    “不要想了,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事情皇后已经知道,她是六宫之主,自然要公审此事,你先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流素道:“皇后若对香芩施罚该怎么办?”

    玄烨淡淡一笑:“你也太轻视她了,既然公审,众目睦睦之下,她怎么可能有违厚德载物之名,去体罚怀有龙裔的嫔妃?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流素这才略松了口气,就算要对付香芩怀的龙裔,皇后应该也不会用那么明显的法子,只会在这件事上略动手脚,因此公审之前,香芩应当还是安全的。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未来的德妃如果这么早挂掉,那未来的雍正爷又要从谁的肚子里出来?

    “近来有反贼作乱,朕为此事忙得有些头疼,早安歇吧。”玄烨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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