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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才绝艳 花中君子

    转眼四月二十,流素却闻说纳兰性德又病了,明日便是殿试,这一病可怎么参加?她正想着,就见明珠从院门口经过,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揆叙跟在后头,神色不安。

    流素匆匆去了渌水园,雯月说纳兰性德身子不适,在里头安睡,她急急冲进去,雯月跟在后头叫:“表小姐,爷才睡下……”心里一边怨着这表小姐到现在还没有大家小姐风范。

    “流素吗?”他似乎真有些不适,声音也慵慵倦倦,撑着坐起来。

    “你怎么好端端又病了?”流素坐在床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抽手避开了。

    “倒也没大碍,只是觉得累,头晕得厉害,想是睡一觉就好。”

    “姨丈刚刚和揆叙过来,跟你说什么?”

    “说明儿殿试的事,可我这情形,怕是去不了。”

    流素就着暗暗的光线打量他神色,除了满脸倦怠之色外,倒也看不出异样,皱眉道:“你这屋里近日来怎么总是暗暗的,你不是最厌恶屋里昏暗不明的吗?”起身就想去拉开帘子看个究竟。

    纳兰性德一把拉住她,轻声道:“我有些畏光。”

    “畏光?流泪吗?眼睛红肿吗?会不会是麻疹?”

    “我小时候生过痧子了!”他似乎又好气又好笑。

    “哦,那是怎么了?”

    “不知道,最多是误过殿试吧,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语气淡淡的,全不在意。

    “可……”

    “没什么,下届再考而已,不就是个功名么,你很稀罕么?”

    “我才不稀罕,姨丈稀罕而已。”流素顿了顿,“姨丈想是生气了,难怪揆叙脸色怪怪的。”

    “倒也没有,他吩咐我好生休息。”纳兰性德想到刚才明珠眼中一闪而过的恚怒之色,心中突然有一丝痛快,不过也只是一丝而已,终究更多的,却是悲凉。

    他也只能作出这样徒劳的反抗而已,对于明珠,他可以公然对抗,可是对于另一个人,他只能低头。纵他再清狂不驯,再不畏强权,有些“权”仍不是他可以对抗的……

    流素望着蒙蒙的天色,昏暗得有些像底色肮脏的调色板,她呼了口气,只觉得闷热。暴风雨前夕气压总是很低,天边那一抹昏黄也预示着将要有场狂暴席卷。

    纳兰性德终是错过了殿试,但那场病也不过两三天,仿佛殿试完了,他也就痊愈了,毫无征兆,令流素疑心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可无论如何她想不通他有什么装病的理由,难道只是为了错过那场殿试?

    七月流火,北京城的夏天绝不比江南更凉爽,倒是加倍儿的燠热些。

    流素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主子,先前夫人差旋兰来告诉你,上完课去文华院,有些事要跟你说。”

    流素整一下鬓发便带着冰鉴去了,到了那里才见明珠也坐着,两个丫头站在他身后扇着扇子,觉罗氏脸上泪痕未干,似乎有些悲伤之色。

    “流素,今儿你阿玛差人来报信,说道前日镶黄旗都统已将你的年岁身高等报上户部,上奏皇上了,因此叫我们为你准备一下,届时直接有人引你去神武门……”

    “等等,要把我的这些情况上报户部干什么?我去神武门……”流素并没有大选的概念,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八旗女子,平时似乎也没有人跟她说起这些,她竟然一时不能明白。

    觉罗氏闻言又哽咽起来,语不成声,明珠只好继续道:“今年是大选之届,你的年岁正好够上大选之龄,这事是每个八旗女儿都逃不过的,你应该早知道。”

    “大……大选?”流素突然跳起来,她再不警醒也明白了,“我……我要入宫选秀?”

    “还没到入宫的时候,先至神武门,由户部交内监初选,经两歇挑选后才得入宫,由皇上和太皇太后选秀。”

    流素站在那里懵然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时候她只觉得突兀震惊,略有些心慌,还没想到有多可怕的后果,只喃喃说了句:“选秀……我……我能不去吗?”

    “不能,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八旗女儿从十三到十七岁哪有能不参选的?”

    “那……两位姐姐呢?”

    “她们是一个初选、一个复选被筛下来的。”

    流素仿佛略松了口气,看来这选秀也不比选超女容易多少,淘汰的机率大得很,那自己没准第一轮就被出局了,也不用太过担心。可虽这样想,她仍是觉得不安,为了不表现得太过失仪,她还是尽量保全礼仪告退了。

    一出文华院,流素突然就想起觉罗氏的哭泣声,这还没参加初选呢,她哭什么?

    “姑娘这样慌里慌张的做什么?”谢流波略有惊讶地放下绣花绷子,看着冲进来的流素。

    “谙达,我……我要参加大选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流波略一怔就明白了,微笑道:“八旗少女,有哪个能逃过这件事的,不必担心,且过了初选再说。”

    “要是我被选上了呢?”

    “哟,你还真是有信心,那你是想入宫呢,还是不想?”

    “当然是不想!”

    谢流波笑道:“瞧你素日的野性难驯,就知道你是受不了深宫的规矩的,可也不用想这么多了,纳兰府两位小姐知书达理,温雅美丽,还不都落选了,可见这入宫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每三年有多少八旗少女,能留在宫里的也才几个,这要符合多少条件才可以当选啊,你出身又非名门望族,也不见有个显赫的满族大姓,哪就这么容易入宫了!”

    流素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笑道:“我只是担心呢,听谢谙达的话,好受多了。”

    “来来,看看我这荷包,也就绣完了,是给你绣的,用的是最好的金银线和丝线。”荷包上是一串铃兰,色泽清新鲜艳,针工精致,流素看了就喜欢。

    “真好看,我喜欢。”流素张望一下道:“沈谙达呢?”

    “她近日有些不适,说不会过来了。”

    “也好,近日我听她教训越发多了,见着她就怕。”

    “你竟也有怕的时候。”谢流波取笑她,将荷包最后几针绣好了,又细细穿上胭脂红的丝绦,结成如意结,系在流素腰间,轻叹了一声:“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不想谢谙达居然也通晓诗词,嘻嘻。”

    “我哪懂什么诗词,只是这些绮词艳语,素日听那些不长脸的纨绔子弟说多了,也记得一些。”谢流波轻笑一下。

    “能入得浣菱绣庄的非富即贵……”

    “正因非富即贵,才是纨绔子弟!你几时见过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纨绔子弟了?”谢流波冷笑一声,“不说也罢,像府上三位公子这样的人中君子,富贵人家是少见的。”

    流素心里登时高兴,抿嘴笑道:“可不是么,富贵人家子弟哪有像表哥这样不沾尘俗、不显骄妄,又才学渊博的!”

    谢流波知道她口中的“表哥”十有八九都是指纳兰性德,笑道:“这小妮子,怪不得不肯入宫,原来是另有心思了!”

    流素脸上一红:“谢谙达就会取笑!”

    谢流波轻捏一下她的脸颊笑:“姑娘如今也大了,知道害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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