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若无常 第十一章 为了明天
琉宇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夜空里看不到星星，阴沉的像要滴下水。床边的段路桐阴沉着脸，地上一堆的烟头。陆琉宇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一下。随即屋子里弥漫的烟云让他剧烈咳嗽起来。“醒了？”段路桐转过脸，一脸倦容却带着微笑。
陆琉宇躺在枕头上点点头，想要坐起来。一旁的王铭裞拿过来一个枕头，顺手扶了他一把。待陆琉宇坐直了身子，才发现，屋子里聚满了千羽的老弟兄们。赫连仁固，凌志氓，王铭裞，尹伊方等十几个人以及还在吸着烟的段路桐。
“开会呐？”再度咳嗽了一下，捏住自己的鼻子。陆琉宇不喜欢抽烟，而他现在正郁闷着段老大怎么如此不尊重自己了。段路桐笑了笑，透过陆琉宇的手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重重拍着自己二弟的肩头，段路桐笑着说：“这破医院到处都不让吸烟，我不在这儿偷偷地唑几口，你想憋死我啊？还惦记着篡权呢？”屋子里的兄弟们笑了起来，一片笑声中段路桐倒是很干脆的掐灭烟头。
陆琉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慢慢回想一下睡着前的种种场景。大家看着他闭上双眼，都默不作声的等待着。
“这一次，是我的错。”陆琉宇心中最惦记的就是在希亚小区的惨败，一醒来就惭愧的开始数落自己。“是我贪功冒进，害了大家。”
段路桐站起身，透着窗户看着天上的乌云。“不，这一次不怨你，是我这个大哥没当好。”他缓缓踱步向前，靠坐在窗台的尹伊方很自然的让开了一点身子。没料想，段路桐扶住了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果这一次没有伊方，我们可能都会死在那里。”陆琉宇低下头，手紧紧地抓着被角，低低的哼了一声：“老四。。。是我害死了老四。。。”
尹伊方一直都没有因为自己救了大家而骄傲张狂，听到陆琉宇的惨呼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起来。屋子里，十几条汉子虎目含泪，王铭裞更是低声抽泣起来。尹伊方抬起头，只露出侧脸的段路桐看向窗外，眼神变得忧伤至极，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
回到了经管学院以后，鹌鹑和猛鸠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由于萨摩神风第二队大多使用的是短刀，所以只有十六个兄弟受了重伤，七十多个人受了点皮外伤。鹌鹑已经拜托他那一小队兄弟和老二的援助干部们护送重伤员去了医院，其余的人回到出发地点简单的做了些包扎。后来志氓和仁固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上东山道的一些朋友送来的各种外伤药品和止血绷带，我们这一群人才算是正式的凯旋。
三辆老二公司的大巴车载着我们返回学院。一路上，兄弟们兴高采烈的谈论这次胜利。后来说着说着还喝了点酒。段傲天拔开了一个瓶塞，递给我。“里面不是酒，是养肠胃的中药汤。咱们这次烧了他们场子，数三哥动手频率最快。估计你那脏腑里面全都是烟渣滓了。喝一点，会很舒服的。”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喝了一大口，感觉肚子里暖暖的很润。伸手又递还给段傲天，这小子前胸被划了两道子，看样子伤势不轻。他喝了两口，塞上了塞子。
走到半路上，志氓和仁固提前下去了。临走前志氓拍了拍我肩膀，说道：“三哥，咱们这回玩的很爽，回头让大哥给咱们摆个庆功宴。”仁固笑了笑，非要拉着我的手握上一握。用着带着西北风味的普通话，仁固看起来兴奋劲儿还没消下去。“三哥，这回回去我可要好好的在兄弟们面前说说，咱们三哥年轻不假，但是有勇有谋。我赫连仁固都心服口服，回头告诉那班老兄弟们，谁不服就跟三哥放把火试试看。”我笑着捶了他一拳，说：“你这小子，咱们无缘无故的老放火，赶明儿你就在消防队给我挂个号得了。好好休息，庆功那天我等着吃你老家伙的羊肉串。”仁固哈哈大笑，说：“我别的不会，羊肉串铐起来那可是专家。三哥你别看你能放火，咱千羽盟放火烤羊肉串的还真就比不上我。”车里兄弟们哄堂大笑，纷纷站起来和这两位老哥哥握手告别。
回到学院，街边上没有我想象中的血流成河，反而是不少女生似乎在围观什么。长河和骆宇慢慢带着我进了进去，原来中间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他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粉笔画出了一些很漂亮的图画。有花，有树，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房子。身边的女生们都赞叹这小小孩子竟有如此丹青妙手，长河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欣喜。长河蹲下身子，想要问他画这些画是为什么。只听一声冷笑，一个四十多岁农民摸样的男人推开周围的人群，弯下腰用本地方言和孩子说了几句。孩子回应几句后拍拍手站起了身子，伸出稚嫩的小手拉着中年汉子就要走。长河追上几步，问道：“请问大叔，这这位小弟弟是和谁学的画画？画的很好看啊。”中年男人不住的冷笑，拉着小男孩径直向前走去。骆宇哼了一声，伸手招呼了几个兄弟拦在中年男人的面前。直到男人停下脚步，骆宇冷冷地说：“大叔，我兄弟问你话，多少说点儿什么吧？”我皱了皱眉头，刚历经一场杀戮，骆宇和一些兄弟们还沉浸在些微的疯狂里不能自拔。
拉开骆宇，我走上前先鞠了一躬。“大叔，我兄弟脾气不太好，您多担待一下。如果忙的话您先带着孩子走吧。”骆宇脸上依旧忿忿不平，我回头扫了他一眼，长河也走上前来拉了几下，这小子才算稍微消了一点火气。摆摆手，挡在男人身前的兄弟让开了一条路。
小男孩回头，乌黑的大眼睛对着我忽闪了几下。咧开嘴角，我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着说：“别害怕啊，这几个哥哥不好，不过大哥哥我在这儿他们就不会对你凶。”小男孩咧开小嘴嘻嘻一笑，抬起头对着男人说：“爸爸，这个哥哥是好人，咱们可以回家啦。”男人沉默不语，待我站起身子时抬眼看了看我。我侧过脸，示意他可以走了，两个身影就慢慢离开了围观的视线。
“今晚上八点，除了长河那一小队的人，都给我带到主楼三层一号大教室。”段傲天笑着摇了摇头。身为段路桐的亲弟弟混在江湖上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不觉间我的这点想法很容易就被他看穿。我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摇头也得来，几个带头的都必须到场，否则堵你寝室打屁股。”骆宇低头沉默了一会，估计是猜到在校外与中年男人那点小纠葛让我有些生气了，头埋得很低。
带着一身疲惫，我走回到寝室门前。自从十几天前跑去苏州复仇，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打开这扇门了。掏出钥匙，竟然发现门没锁。连日来厮杀形成的警觉让我机械的从腰里掏出匕首，迅速拉开门。
门里空空的，地面上倒是很干净。我有些纳闷，临走之前正赶上多风的季节，由于一时的怒气我都没关好窗户，怎么地面上一尘不染呢？“呦，回来啦？”一只拳头轻轻锤在我肩头上。回头一看，精神矍铄的田知常迎着我的目光一脸笑意。
点燃一根烟，我俩靠着窗台吹起了夜晚小凉风儿。注意到他的长发少了一半，不禁想起了五号仓库那一战的惨烈。眯起眼睛，我故意笑话他。“上面给你快剪秃了，不知道给你开刀的小护士们有没有把下面也切了啊。”知常笑骂了一句，扬起手伸出窗外磕了一下烟灰。长吸一口，我转头看着窗外。“我现在，可能不是你以前认识的我了。这些天来，真是，感觉太累了。如果能给我一次交换的机会，我真的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知常看着窗外，又转过头对着我坏笑一声。“你不是以前的你了，那我怎么进来？随随便便闯进你寝室，你言老三不砍我两刀才怪了。”
回过头，讶异的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知常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今天傍晚在学校门口对了那么多的人，还有什么小道消息能比得上你那破手和一帮傻小子更有说服力？别装聋作哑了，陆老二已经告诉我很久了。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很大，怕吓着我小心肝儿啊？”眨了眨眼，知常放声笑了出来。
我笑着用脚踢了他一下，“去你妹子的。”低头看了看手表，快到开会的时间了。犹豫了一下，我开口打破沉默。
“晚上八点我们内部要开个小会，你能不能一起来啊？”
知常笑了笑，正待说话的时候，门口闪出几个人。“不能。”
听声音我判断出这肯定是段路桐。跳下窗台，我迎着走上前。一个面目陌生的人打开了灯，算上段路桐一共是七个人。陆琉宇上身打着绷带，披着一件红色的皮夹克由志氓和仁固一左一右的搀扶进来。我掏出烟递上前，顺手把自己的椅子拉过去，陆琉宇一脸倦意的坐下来，朝着我点了点头。感觉场面有些压抑，我和跳下窗台的知常有些莫名其妙。打量一下他们的目光，有冷漠，有愤慨，也有着坚毅，段路桐这一时候则带有一种颓废的感觉。
“老七，先把门带上。”陆琉宇一脸疲倦的感觉，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门。一个身子单薄的年轻人轻轻的掩上门，走到一边的墙靠着，低头不语。
“老三，你们那边打得漂亮，志氓和仁固都要跟我们大伙讲了。”段路桐笑了笑，很牵强的感觉。“可是我们。。。我们败了，而且今后的路不好走了。”
我直视着段路桐的眼睛。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我后悔让你加入千羽，后悔当初给你鼓励让你来带队。。。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能风平浪静的做个学生。”段路桐指了指知常，“就像他一样，好好地做一个学生，不牵扯到江湖争斗之中，就不会饱受这么多的闹心事了。”
陆琉宇笑了笑，招呼我坐到他旁边。我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吭声。
陆琉宇开口缓缓的说道：“这一次，全怪我这个不成器的老二，我没想到希亚是个陷阱。老三，当你们在落樱玩火玩的痛快时候，千羽的老弟兄们在希亚小区中了埋伏，现在惹上了周宏康和刘子伐两个大佬。要不是这位兄弟突袭成功，打破了失败的临界点，我和你大哥这两条老命休矣。”指了指一个表情冷淡的人，陆琉宇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要全都撤回东山道，以后不会再来经管学院了。这一次，就算是告别吧。”
眼泪夺眶而出，我的情绪一下跌入谷底。顾不上三个在场的陌生人，我咆哮着，似乎又像恳求。“你们两个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有好的事情催着我上前，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却想丢下我自己去遭罪，你们还算不算是我哥哥了？”志氓眼睛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仁固这个西北汉子也撇过头，肩膀微微耸动不止。
我抹了抹眼角，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想撇下我和经管学院的小兄弟们，自己一力承担小日本和两个老不死的压力。不管是落樱也好，希亚也好，全都揽在大哥二哥和千羽头上。你们真的觉得，光凭着东山道上的老哥哥们，就能接得下三哥帮会的毒手么？”
段路桐和陆琉宇正要说话，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我在，千羽一定能扛得住。”屋子里的人转过头看去，正是刚才陆琉宇指着的那个男人。斜过身子靠在衣柜旁，这个长着长脸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继续冷冷的说道：“不和你们吹牛，我尹伊方说话办事从来都有信誉。我可不是好处理的角色，岛津雄方奈何不了我，那两个老混蛋也别想从千羽手里讨到一点便宜。”
这个人，无论是说话，姿势，气度，在平淡之间表露都出一股独特的坚毅勇决。段路桐眼神有了些许神采，不过很快的就变得开始动摇。这个同学不好惹，这是段路桐在大学的时候就莫名产生的一种敬畏感。
我摇了摇头，“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已经是千羽的人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那我去退学。”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父母对我的期待，忽略了念怡对未来生活的盼望。
我曾经对着自己说过一句话：与其平平淡淡畏首畏尾的活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的爱一回，傻一回。人的生命有限，如果多浪费几年的粮食只换回对社会的恐惧和躲闪，不如抛开生死抛下一切，忘情的叛逆一回。
段路桐和志氓低头沉默不语，仁固看了看身边所有人的脸色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陆琉宇别过脸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眼神忽闪忽闪的，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一声冷笑，尹伊方走到我的身前。他的个子比我高一些，于是就低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退学？这可不是明智的方法。”拍了拍我的肩头，尹伊方的眼神里闪现一丝狡黠。“我建议你，暂时不和我们来往，留在学校组织好你的势力。”转过身，段路桐等人都在看他，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陆琉宇直视着尹伊方，过了不久，嘴边显露出一丝笑意。
“千羽盟。从名字上来看我们就只是一个联盟体，这里的人出身林林总总。陆老二代表商界，老大代表着东山道摩托党，而言小子你则代表着辽南经管学院这一代年轻人。通过今天的一战，我们每个人应该看得出来，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与伊木远雄对等一战。所以。。。”尹伊方微笑着朝陆琉宇点了点头。
陆琉宇接过话头。“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实力，发挥出我们代表的各个领域潜力，最后汇聚到千羽盟，按部就班的摧毁伊木远雄的帝国。”尹伊方笑着连连点头，我恍然大悟。
“对，伊方说得对。我们现在的实力果然不够。”段路桐站起身子，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千羽盟，盟的意思就是力量的汇总。现在的千羽只是我和老二老三汇聚的短期雏形，自然而然的不能打一场硬仗。唉，要是早看出这一点，我们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形了。”想起老四战死，段路桐的心就在滴血。
尹伊方打断段路桐的感慨，伸出手指微微比划了一下。“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不仅仅是伊木，现在多了周宏康，刘子伐，更可怕的倒是他们的幕后保护伞。如果能一次性的根除这个撑天大伞，这些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家伙就会孤立无援。所以。。。老大，我可要冒昧的提出一下我的建议了。”
段路桐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快说快说，别在这儿卖关子。”
尹伊方呵呵一笑毫不在意，似乎这样的举动很平常。陆琉宇和田知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心里对他建议的渴望恐怕不亚于我和老大了。
“陆老二返回商界，通过你父亲的关系尽量的和政界人士连上线。东浜市这么大，一定会存在着不同的利益阵营，而且我敢打赌，站在伊木身后的利益集团绝对不是最强的那一股。老大你和这几个东山道兄弟尽量离开今冈开发区，在东山道附近的几个小村镇里面凑集一下人手。我通过老王分析了一下，东山岛的隐世豪杰数目肯定不小，这一次我们要抓住机会好好地编制出一个能代表地区利益的势力群体。言老三和这位小兄弟在经管学院征调一下，经管学院的高材生也好小混蛋也好，只要是具备一技之长而且能对小型团队有利的人才就一定要找出来，带进战争的漩涡里。而我则选择明着退出千羽，暗地作战。从实力上明显的给岛津雄方一个信号：我们千羽接近崩溃边缘，已经无力再战。这样，遭受报复的可能性会相对减少一些。”
“好，我赞成意见。”陆琉宇无力的举起手，脸上洋溢着欢喜。
段路桐重重的一点头，“那就这么定吧。”
“我反对。”低下头，我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如果我们都不聚在一起了，这个千羽还怎么叫得出口？”
尹伊方回头笑了笑。“以后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是千羽。只要每个人能各司所长，融汇万众之智，才是千羽彻底在东浜市崛起的时机。”
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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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是我的错。”陆琉宇心中最惦记的就是在希亚小区的惨败，一醒来就惭愧的开始数落自己。“是我贪功冒进，害了大家。”
段路桐站起身，透着窗户看着天上的乌云。“不，这一次不怨你，是我这个大哥没当好。”他缓缓踱步向前，靠坐在窗台的尹伊方很自然的让开了一点身子。没料想，段路桐扶住了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果这一次没有伊方，我们可能都会死在那里。”陆琉宇低下头，手紧紧地抓着被角，低低的哼了一声：“老四。。。是我害死了老四。。。”
尹伊方一直都没有因为自己救了大家而骄傲张狂，听到陆琉宇的惨呼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起来。屋子里，十几条汉子虎目含泪，王铭裞更是低声抽泣起来。尹伊方抬起头，只露出侧脸的段路桐看向窗外，眼神变得忧伤至极，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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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上，志氓和仁固提前下去了。临走前志氓拍了拍我肩膀，说道：“三哥，咱们这回玩的很爽，回头让大哥给咱们摆个庆功宴。”仁固笑了笑，非要拉着我的手握上一握。用着带着西北风味的普通话，仁固看起来兴奋劲儿还没消下去。“三哥，这回回去我可要好好的在兄弟们面前说说，咱们三哥年轻不假，但是有勇有谋。我赫连仁固都心服口服，回头告诉那班老兄弟们，谁不服就跟三哥放把火试试看。”我笑着捶了他一拳，说：“你这小子，咱们无缘无故的老放火，赶明儿你就在消防队给我挂个号得了。好好休息，庆功那天我等着吃你老家伙的羊肉串。”仁固哈哈大笑，说：“我别的不会，羊肉串铐起来那可是专家。三哥你别看你能放火，咱千羽盟放火烤羊肉串的还真就比不上我。”车里兄弟们哄堂大笑，纷纷站起来和这两位老哥哥握手告别。
回到学院，街边上没有我想象中的血流成河，反而是不少女生似乎在围观什么。长河和骆宇慢慢带着我进了进去，原来中间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他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粉笔画出了一些很漂亮的图画。有花，有树，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房子。身边的女生们都赞叹这小小孩子竟有如此丹青妙手，长河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欣喜。长河蹲下身子，想要问他画这些画是为什么。只听一声冷笑，一个四十多岁农民摸样的男人推开周围的人群，弯下腰用本地方言和孩子说了几句。孩子回应几句后拍拍手站起了身子，伸出稚嫩的小手拉着中年汉子就要走。长河追上几步，问道：“请问大叔，这这位小弟弟是和谁学的画画？画的很好看啊。”中年男人不住的冷笑，拉着小男孩径直向前走去。骆宇哼了一声，伸手招呼了几个兄弟拦在中年男人的面前。直到男人停下脚步，骆宇冷冷地说：“大叔，我兄弟问你话，多少说点儿什么吧？”我皱了皱眉头，刚历经一场杀戮，骆宇和一些兄弟们还沉浸在些微的疯狂里不能自拔。
拉开骆宇，我走上前先鞠了一躬。“大叔，我兄弟脾气不太好，您多担待一下。如果忙的话您先带着孩子走吧。”骆宇脸上依旧忿忿不平，我回头扫了他一眼，长河也走上前来拉了几下，这小子才算稍微消了一点火气。摆摆手，挡在男人身前的兄弟让开了一条路。
小男孩回头，乌黑的大眼睛对着我忽闪了几下。咧开嘴角，我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着说：“别害怕啊，这几个哥哥不好，不过大哥哥我在这儿他们就不会对你凶。”小男孩咧开小嘴嘻嘻一笑，抬起头对着男人说：“爸爸，这个哥哥是好人，咱们可以回家啦。”男人沉默不语，待我站起身子时抬眼看了看我。我侧过脸，示意他可以走了，两个身影就慢慢离开了围观的视线。
“今晚上八点，除了长河那一小队的人，都给我带到主楼三层一号大教室。”段傲天笑着摇了摇头。身为段路桐的亲弟弟混在江湖上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不觉间我的这点想法很容易就被他看穿。我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摇头也得来，几个带头的都必须到场，否则堵你寝室打屁股。”骆宇低头沉默了一会，估计是猜到在校外与中年男人那点小纠葛让我有些生气了，头埋得很低。
带着一身疲惫，我走回到寝室门前。自从十几天前跑去苏州复仇，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打开这扇门了。掏出钥匙，竟然发现门没锁。连日来厮杀形成的警觉让我机械的从腰里掏出匕首，迅速拉开门。
门里空空的，地面上倒是很干净。我有些纳闷，临走之前正赶上多风的季节，由于一时的怒气我都没关好窗户，怎么地面上一尘不染呢？“呦，回来啦？”一只拳头轻轻锤在我肩头上。回头一看，精神矍铄的田知常迎着我的目光一脸笑意。
点燃一根烟，我俩靠着窗台吹起了夜晚小凉风儿。注意到他的长发少了一半，不禁想起了五号仓库那一战的惨烈。眯起眼睛，我故意笑话他。“上面给你快剪秃了，不知道给你开刀的小护士们有没有把下面也切了啊。”知常笑骂了一句，扬起手伸出窗外磕了一下烟灰。长吸一口，我转头看着窗外。“我现在，可能不是你以前认识的我了。这些天来，真是，感觉太累了。如果能给我一次交换的机会，我真的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知常看着窗外，又转过头对着我坏笑一声。“你不是以前的你了，那我怎么进来？随随便便闯进你寝室，你言老三不砍我两刀才怪了。”
回过头，讶异的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知常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今天傍晚在学校门口对了那么多的人，还有什么小道消息能比得上你那破手和一帮傻小子更有说服力？别装聋作哑了，陆老二已经告诉我很久了。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很大，怕吓着我小心肝儿啊？”眨了眨眼，知常放声笑了出来。
我笑着用脚踢了他一下，“去你妹子的。”低头看了看手表，快到开会的时间了。犹豫了一下，我开口打破沉默。
“晚上八点我们内部要开个小会，你能不能一起来啊？”
知常笑了笑，正待说话的时候，门口闪出几个人。“不能。”
听声音我判断出这肯定是段路桐。跳下窗台，我迎着走上前。一个面目陌生的人打开了灯，算上段路桐一共是七个人。陆琉宇上身打着绷带，披着一件红色的皮夹克由志氓和仁固一左一右的搀扶进来。我掏出烟递上前，顺手把自己的椅子拉过去，陆琉宇一脸倦意的坐下来，朝着我点了点头。感觉场面有些压抑，我和跳下窗台的知常有些莫名其妙。打量一下他们的目光，有冷漠，有愤慨，也有着坚毅，段路桐这一时候则带有一种颓废的感觉。
“老七，先把门带上。”陆琉宇一脸疲倦的感觉，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门。一个身子单薄的年轻人轻轻的掩上门，走到一边的墙靠着，低头不语。
“老三，你们那边打得漂亮，志氓和仁固都要跟我们大伙讲了。”段路桐笑了笑，很牵强的感觉。“可是我们。。。我们败了，而且今后的路不好走了。”
我直视着段路桐的眼睛。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我后悔让你加入千羽，后悔当初给你鼓励让你来带队。。。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能风平浪静的做个学生。”段路桐指了指知常，“就像他一样，好好地做一个学生，不牵扯到江湖争斗之中，就不会饱受这么多的闹心事了。”
陆琉宇笑了笑，招呼我坐到他旁边。我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吭声。
陆琉宇开口缓缓的说道：“这一次，全怪我这个不成器的老二，我没想到希亚是个陷阱。老三，当你们在落樱玩火玩的痛快时候，千羽的老弟兄们在希亚小区中了埋伏，现在惹上了周宏康和刘子伐两个大佬。要不是这位兄弟突袭成功，打破了失败的临界点，我和你大哥这两条老命休矣。”指了指一个表情冷淡的人，陆琉宇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要全都撤回东山道，以后不会再来经管学院了。这一次，就算是告别吧。”
眼泪夺眶而出，我的情绪一下跌入谷底。顾不上三个在场的陌生人，我咆哮着，似乎又像恳求。“你们两个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有好的事情催着我上前，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却想丢下我自己去遭罪，你们还算不算是我哥哥了？”志氓眼睛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仁固这个西北汉子也撇过头，肩膀微微耸动不止。
我抹了抹眼角，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想撇下我和经管学院的小兄弟们，自己一力承担小日本和两个老不死的压力。不管是落樱也好，希亚也好，全都揽在大哥二哥和千羽头上。你们真的觉得，光凭着东山道上的老哥哥们，就能接得下三哥帮会的毒手么？”
段路桐和陆琉宇正要说话，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我在，千羽一定能扛得住。”屋子里的人转过头看去，正是刚才陆琉宇指着的那个男人。斜过身子靠在衣柜旁，这个长着长脸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继续冷冷的说道：“不和你们吹牛，我尹伊方说话办事从来都有信誉。我可不是好处理的角色，岛津雄方奈何不了我，那两个老混蛋也别想从千羽手里讨到一点便宜。”
这个人，无论是说话，姿势，气度，在平淡之间表露都出一股独特的坚毅勇决。段路桐眼神有了些许神采，不过很快的就变得开始动摇。这个同学不好惹，这是段路桐在大学的时候就莫名产生的一种敬畏感。
我摇了摇头，“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已经是千羽的人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那我去退学。”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父母对我的期待，忽略了念怡对未来生活的盼望。
我曾经对着自己说过一句话：与其平平淡淡畏首畏尾的活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的爱一回，傻一回。人的生命有限，如果多浪费几年的粮食只换回对社会的恐惧和躲闪，不如抛开生死抛下一切，忘情的叛逆一回。
段路桐和志氓低头沉默不语，仁固看了看身边所有人的脸色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陆琉宇别过脸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眼神忽闪忽闪的，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一声冷笑，尹伊方走到我的身前。他的个子比我高一些，于是就低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退学？这可不是明智的方法。”拍了拍我的肩头，尹伊方的眼神里闪现一丝狡黠。“我建议你，暂时不和我们来往，留在学校组织好你的势力。”转过身，段路桐等人都在看他，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陆琉宇直视着尹伊方，过了不久，嘴边显露出一丝笑意。
“千羽盟。从名字上来看我们就只是一个联盟体，这里的人出身林林总总。陆老二代表商界，老大代表着东山道摩托党，而言小子你则代表着辽南经管学院这一代年轻人。通过今天的一战，我们每个人应该看得出来，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与伊木远雄对等一战。所以。。。”尹伊方微笑着朝陆琉宇点了点头。
陆琉宇接过话头。“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实力，发挥出我们代表的各个领域潜力，最后汇聚到千羽盟，按部就班的摧毁伊木远雄的帝国。”尹伊方笑着连连点头，我恍然大悟。
“对，伊方说得对。我们现在的实力果然不够。”段路桐站起身子，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千羽盟，盟的意思就是力量的汇总。现在的千羽只是我和老二老三汇聚的短期雏形，自然而然的不能打一场硬仗。唉，要是早看出这一点，我们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形了。”想起老四战死，段路桐的心就在滴血。
尹伊方打断段路桐的感慨，伸出手指微微比划了一下。“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不仅仅是伊木，现在多了周宏康，刘子伐，更可怕的倒是他们的幕后保护伞。如果能一次性的根除这个撑天大伞，这些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家伙就会孤立无援。所以。。。老大，我可要冒昧的提出一下我的建议了。”
段路桐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快说快说，别在这儿卖关子。”
尹伊方呵呵一笑毫不在意，似乎这样的举动很平常。陆琉宇和田知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心里对他建议的渴望恐怕不亚于我和老大了。
“陆老二返回商界，通过你父亲的关系尽量的和政界人士连上线。东浜市这么大，一定会存在着不同的利益阵营，而且我敢打赌，站在伊木身后的利益集团绝对不是最强的那一股。老大你和这几个东山道兄弟尽量离开今冈开发区，在东山道附近的几个小村镇里面凑集一下人手。我通过老王分析了一下，东山岛的隐世豪杰数目肯定不小，这一次我们要抓住机会好好地编制出一个能代表地区利益的势力群体。言老三和这位小兄弟在经管学院征调一下，经管学院的高材生也好小混蛋也好，只要是具备一技之长而且能对小型团队有利的人才就一定要找出来，带进战争的漩涡里。而我则选择明着退出千羽，暗地作战。从实力上明显的给岛津雄方一个信号：我们千羽接近崩溃边缘，已经无力再战。这样，遭受报复的可能性会相对减少一些。”
“好，我赞成意见。”陆琉宇无力的举起手，脸上洋溢着欢喜。
段路桐重重的一点头，“那就这么定吧。”
“我反对。”低下头，我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如果我们都不聚在一起了，这个千羽还怎么叫得出口？”
尹伊方回头笑了笑。“以后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是千羽。只要每个人能各司所长，融汇万众之智，才是千羽彻底在东浜市崛起的时机。”
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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