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八章 破晓（1）
六十四、
等盖聂稍稍缓过神来，他们这样不行！丽姬出逃，难保秦王不派人来追，一旦看到他们——恐怕连他的尸身都保不住！这才发现——天地，是静的有些过分了。慕蓉跪在他旁边，一动不动，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身体轻轻颤抖。
盖聂没来由的一阵惊慌，活动了一下微僵的身体，扳过慕蓉的身子。当他看向她的时候……那双眼，毫无光彩，天昏地暗。不是痛苦，不是悲伤，甚至不是绝望！而是——无尽的空洞和虚无。盖聂心惊，握住她的肩膀轻摇，“慕姑娘。”慕蓉却没有丝毫生气。他有些急了，双手加力，“慕姑娘，你要快点离开这里。”他咬咬牙，逼着自己狠心开口，“他已经死了！你不想让他连全尸都留不下吧！”慕蓉似乎听到咔吧一声，死了？谁死了？哦——师兄，死了。轻轻嗫嚅，“死了……”盖聂心痛的皱眉，“可是还有天明！你想想天明！”【盖聂居然会说出带感叹号的话……难以想象】
天明？是啊。天明。至少名义上，天明是他的儿子。可，实际上呢……？他们自小相识，本应该陪他一生，可奈何，她也爱上了别人。师兄对她的情意，她此生无法偿还，本应随他而去，可是——盖聂呢？他一个人，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她终归是舍不得他。何况还有天明。
泪水终于突破了缺口，决堤而出。盖聂虽然被她的磅礴泪水揪得心痛，却也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清醒了。他放开她，他要尽快将荆轲入土，他们没有时间了。抬手便在雪地上挖起来。埋好之后，盖聂和慕蓉的十指上，鲜血满布，血肉模糊。
任人生前如何光芒万丈，死后都只有一抔黄土。纯洁的雪依然不知疲倦的落着。
阿庆，你放心。你未完成的使命，就让我替你完成。绷着的神经一旦放松，口中又有血腥气漫延，视线难以聚焦。盖聂见状赶紧扶住她，“走吧。”将慕容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在苍茫的大雪中回望坟头，兄弟，放心。你的一切，就让我来肩负起。决绝的，飞驰而去。
在颠簸的马背上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侧身伏在盖聂怀中。他一手环住她，一手握着缰绳。慕蓉面无血色，嘴角还在汹涌的溢出鲜血。盖聂自然知道，心痛得不可言说。虚空的笑了一下，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到，“盖聂……”盖聂压住心疼平静应道，“嗯。”慕蓉贪恋的向盖聂怀里躲了躲，她很冷，真的很冷，身心俱凉。“带我回宫。”盖聂收了收手臂，没有说话。她好不容易出来了，他怎么能再让她回去？慕蓉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求你，带我回去。”盖聂咬了咬牙，他绝不能答应，绝对。慕蓉心头一痛，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可是，她就快死了，那师兄未竟的事业，就让她来完成吧。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她便猛地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盖聂毫无防备，她便从马上跌落了下去。盖聂赶紧勒马，皱眉跳下马扶起她，她被这么一摔又是好几口血喷出。盖聂面露疼惜之色，“慕姑娘，你这是何苦？”慕蓉平息着呼吸，微微一笑，“我……恐怕也没些时日了，我想替他完成……”盖聂打断了她，“不行。”
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也受够了整天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感觉。有弱点，有牵挂，有，他认了，但是，他要她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刻！他要保护她，不是为谁，而是因为自己——他，放不下她！
盖聂看着她，眸光渐渐深邃。他压抑的太久了，就这一次，让他遵循内心的想法和决定吧——哪怕，只有一瞬间。
六十五、
盖聂认命的叹气，半垂下眼帘，扶在慕蓉双肩上的双手，缓缓地，变成拥抱。慕蓉愣愣的被他轻轻收怀中，如此小心翼翼，似乎是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
她的世界，忽然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了。
两个人的内心都在挣扎，油煎火烧般纠结。
自相识以来，虽然无意或迫不得已的肢体接触不胜枚举，但这样相拥……她再傻，也明白。隐忍内敛如盖聂，这个拥抱的意义。
而他也明白，他终于输给了她。要有多爱她，才能辜负荆轲对她的无悔深情，去夺人所爱？
慕蓉的泪水轰然而下。心底最深处一直担心又隐隐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虽然泪流满面，然而唇角却微微上扬。就这一刻，让她也放下担忧和愧疚，从心所引吧。缓缓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含笑闭上双眼。感受得到，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亦渐渐收紧。
这一刻，天地一片澄明。纯洁的雪花轻盈落下，覆盖于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
爱与被爱，不如相爱。然而，生于如斯乱世，相爱，又奈何？她爱上的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如果，他们都简单平凡，苟且于乱世，那么，她应该是狂喜的。然而，他注定不可能埋没，因为，他就是为这个乱世，肩负起这个天下，而生的。
盖聂抱着她，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宁静。他一生风刀霜剑，他早已淡忘了感情，不敢也不能有任何情感，更已不记得心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身为——纵横家鬼谷传人，在他和师弟的手上，掌握着天下的命运脉门。他不敢有片刻松懈和放松警惕，毕竟，他的一举一动，足以让这天下，瞬间地覆天翻。
天知道，这一刻，他多想带她去找到天明，然后仗剑天涯，可是——他不能。最懂他的慕蓉，当然再明白不过。故此，两人才会贪恋这心灵交汇的瞬间温暖，希望时空就此静止。
“盖聂。”慕蓉轻唤。“嗯？”盖聂应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中，混杂了难以察觉的温柔。“我们回去吧。”盖聂心下一暖，因为她的这句——我们。他不舍的紧了紧手臂，“好。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下去。”慕蓉绽开笑颜，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抬眸看他，“我答应你。”
盖聂看着他晶亮的眸子，眼中倒映的满满都是自己，心中被她幸福的笑容所感染。那一生都不曾怎么变化的表情，有了微微的松动；那一直绷紧的唇角，竟有了微妙的上扬的弧度。
慕蓉掩不住的惊讶——他……笑了？他居然会笑！他面部肌肉原来没有坏死的啊？！【==b穿越了】盖聂被她见鬼似的表情弄得莫名，“怎么了？”慕蓉喃喃，“你……笑了……”盖聂反而愣了。笑？什么是笑？我笑了么？他呆愣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她不容他多想，低头扎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盖聂见状也不再去想其他，只是抱着她，给她温暖和依靠。
只是，他的唇线，一直都是隐隐微扬的。他不知道，她却知道。
“天明在卫国，苍云山脚下的庆家村中。”慕蓉眸光暗了暗，荆轲原名阿庆，她总觉得是和这个庆家村是有关系的。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天明的安全最重要。盖聂点点头记下，终有一天，他定会带着她，去接天明。
然而此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微光。荆轲临死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他努力回想——“我把她……还给你”——我把她还给你！盖聂心里轰隆一声。还给……我？！这是……怎么回事？
六十六、
慕蓉抬头，见他神色严肃，心中一凛，“怎么了？”盖聂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缓缓抬起右手，轻抚她的脸颊。慕蓉脸色微红，半垂下眼帘。盖聂声音低沉，神色竟有一丝忧伤，“他临走前……对我说了一句唇语。”慕蓉猛地抬头， “他说——‘我把她还给你’。”慕蓉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终于……瞒不住了么？盖聂忧伤的神色中带有一丝温柔，感受着手中的滑腻触感，“三年前……你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又是深深的沉默。盖聂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在雪地上坐了很久，她身体不好，他的伤也不轻，于是他抱起陷入回忆的她翻身上马，长臂一伸揽她入怀。“我等你告诉我。”说罢脱下外袍把她裹进怀里，轻轻把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我们回宫。”
策马疾驰，马蹄扬起一片白雪。慕蓉在盖聂怀中回首看去，刚才二人所在之地，已经一片冷清。似乎，一切的温暖，依赖，甚至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不曾存在过。然而——却是真实的存在。
突然，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蒙毅带领精卫铁骑包围了他们。蒙毅打马上前，“盖先生。”盖聂微微点头，“在下正要带丽姬回去。”蒙毅看了一眼他们，眉头飞快的一皱，“荆轲和风林火山呢？”盖聂别过脸，“都死了。”蒙毅瞄了一眼盖聂怀里的丽姬，使了个眼色，声音高了几分，“夫人可安好？”盖聂领会到他的暗示，“夫人寒气入体，刚刚昏睡过去了。”慕蓉将大半张脸都埋在盖聂温暖的外袍中，偷偷地笑。
回到咸阳宫后，才得知嬴政受了伤，正在静养。听说他们回来，直接在内殿召见了他们。
盖聂和蒙毅跪了下去，而慕蓉依然笔直地站着。嬴政轻叹口气，他想过，荆轲一死，她就再不可能属于他。不过，他不后悔，作为君王，他必须那么做。而他对她，也已仁至义尽了。
嬴政看了一眼他们，只淡淡的说让医官来给丽姬看看身子，让蒙毅先带丽姬回夕月殿，单独留下了盖聂，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蒙毅送丽姬回宫的路上，她看着那张和荆轲有几分相似的脸，一阵浓重的悲伤袭上心头。蒙毅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侧目，略一沉吟却还是低声道，“节哀。”慕蓉凄惶一笑，这铺天盖地的悲伤，要如何去节？
医官会说什么，慕蓉心里早已有数，他们把完脉后吓得脸色发青，想必也是诊出了她时日无多。开好了药方都退下之后，慕蓉倚在窗边发呆。嬴政会怀疑他怪罪他吗？这次回来，嬴政一定对她更加提防，要如何下手呢？
后来听说，那天盖聂在内殿跪了很久。嬴政太知道这个人了，想从盖聂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既然荆轲已死，他也将丽姬带了回来，虽然对风林火山的死深深怀疑，但还是没有深究。嬴政也是用剑好手，看到残虹也有一丝可惜，想到寒渊与残虹特性互补，于是吩咐秦国最好的铸剑师，将残虹和寒渊融合重铸，以此嘉奖盖聂护驾有功。
这样一来，全天下便都会以为荆轲是盖聂杀的。慕蓉低低的叹气，他从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怕他会就此背负这个包袱一生。她明白他，既然全天下都不相信他，那么就让他用行动来证明一切。没人理解的悲哀，他已经背负了太久太久。这个人，真的凛冽的令人心疼。她多想告知他真相，不问世事，仗剑天涯。可是，乱世天下，他的心里，不容有她。
【瞬间治愈了我的心肝……哇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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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蓉掩不住的惊讶——他……笑了？他居然会笑！他面部肌肉原来没有坏死的啊？！【==b穿越了】盖聂被她见鬼似的表情弄得莫名，“怎么了？”慕蓉喃喃，“你……笑了……”盖聂反而愣了。笑？什么是笑？我笑了么？他呆愣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她不容他多想，低头扎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盖聂见状也不再去想其他，只是抱着她，给她温暖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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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和蒙毅跪了下去，而慕蓉依然笔直地站着。嬴政轻叹口气，他想过，荆轲一死，她就再不可能属于他。不过，他不后悔，作为君王，他必须那么做。而他对她，也已仁至义尽了。
嬴政看了一眼他们，只淡淡的说让医官来给丽姬看看身子，让蒙毅先带丽姬回夕月殿，单独留下了盖聂，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蒙毅送丽姬回宫的路上，她看着那张和荆轲有几分相似的脸，一阵浓重的悲伤袭上心头。蒙毅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侧目，略一沉吟却还是低声道，“节哀。”慕蓉凄惶一笑，这铺天盖地的悲伤，要如何去节？
医官会说什么，慕蓉心里早已有数，他们把完脉后吓得脸色发青，想必也是诊出了她时日无多。开好了药方都退下之后，慕蓉倚在窗边发呆。嬴政会怀疑他怪罪他吗？这次回来，嬴政一定对她更加提防，要如何下手呢？
后来听说，那天盖聂在内殿跪了很久。嬴政太知道这个人了，想从盖聂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既然荆轲已死，他也将丽姬带了回来，虽然对风林火山的死深深怀疑，但还是没有深究。嬴政也是用剑好手，看到残虹也有一丝可惜，想到寒渊与残虹特性互补，于是吩咐秦国最好的铸剑师，将残虹和寒渊融合重铸，以此嘉奖盖聂护驾有功。
这样一来，全天下便都会以为荆轲是盖聂杀的。慕蓉低低的叹气，他从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怕他会就此背负这个包袱一生。她明白他，既然全天下都不相信他，那么就让他用行动来证明一切。没人理解的悲哀，他已经背负了太久太久。这个人，真的凛冽的令人心疼。她多想告知他真相，不问世事，仗剑天涯。可是，乱世天下，他的心里，不容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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