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农历四月十四
（十三）
农历四月十四日
做卖早点的生意，每天早上三点，袁秋华便须要起床，去店里，生炉子，做包子，蒸馒头，炖牛肉，煮汤料，煎黄酱，磨豆浆，烧烫面水，烧油锅炸油条，炸面窝。油条肥长黄灿，软鲜又韧劲足，面窝松脆爽口，撒上的芝麻，炸得香甜，配以鸡蛋甜米酒，或豆浆，或豆腐花，确是绝妙的早点。她忙得团团转，忙上几个小时，直到天朦朦亮，一切准备就绪，热气蒸腾门外，汤汁浓鲜香辣，只等顾客光临。
此时，谢汉却还在睡懒觉，虽说儿子要上学需他照顾，如果他不打牌，或不看电视到深夜，早睡早起也该来帮忙了。
五点三十分，一辆山地赛车骑来停在路边，一个老顾客走进袁秋华的早点铺。
从穿衣装扮看，她绝对是普通大众，从身材相貌看，她也只算一般般，但开口说话却文明文雅，谈吐书卷气极浓，透露出骄傲的尊严，行走举止却风姿高贵，气质非凡，扬溢着自信的风采。漂亮是女人事业上的天敌，优秀的女人多半都不漂亮，至少不是因为漂亮而优秀。她出身于高干高知家庭，受过高等教育，是端庄而矜持的知识女性，既是名牌大学的法学博士生，三十出头就身居要职，活得体面而高贵，获得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尊重。优秀女人不必耍女人手段，就能征服男人。
袁秋华在鲁迅文学院读高级作家班时，在两校的联谊会上和她相识，因她老家在省城，算是半个老乡，俩人一见如故，假日一起结伴逛商店，钻胡同，尝小吃。毕业后，俩人天各一方，也常在网上无话不谈，回忆往日旧事，推心置腹，谈论眼前烦恼，视为知已朋友。山不转水转，没想到她竟然调到县城来任职。袁秋华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耻做城狐社鼠，正因为她官当大了，反而不想主动去攀结，从中谋取什么特别照顾，也不是官场之人，对生活又没有太多奢望，只想凭手艺吃饭作个普通人，只求凭才华当个合格的文人，平凡而简单地活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能干多大的事就干多大的事，从不奢求什么。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但求尽心尽力做事，心和力都尽到，实在没指望了，就顺其自然。
因为事业上和生活中，俩人没有任何牵扯，仅此于性情相近，志趣相投的老朋友，像过去一样恢复交往，表面是淡化如水，内质却是道义相砥，过失相规。隔三差五的，她就到袁秋华这吃早餐，老习惯，叫三样，先喝鸡蛋甜米酒开胃，再吃热干面为主食，后饮豆腐脑，滋润肠胃，吃得饱也吃得好，饱享口腹之乐。
袁秋华说：姐们喔，好久没见呵，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早点哈？
她说：噢，华仔，你又瘦了呵，要注意劳逸结合哦，自己照顾自己哪！
袁秋华说：活练得咋样？看你这熊猫眼，又一夜没睡吧！年轻有为，不输须眉，为啥还要这样拼命？
她说：那又怎样？社会如今仍是男本位，立场和处世不同，态度和主张也就不同，女同胞人微言轻哦。政界男多女少，个把女同志只是配制，只是虚设，女同志寡不敌众哦。人生地不熟的呀，势单力孤的呀，三把火怎么烧？才能并不决定成就，而重在有何实效啊！
袁秋华说：家庭依然是夫本位呵，夫为事主，妻为家奴。网上流行一句话，生活就是被强暴，如果你无力抗拒，那就躺下来享受。比起外界的力量，个人是多么软弱，多么渺小哪。男人尚且如此，何况女人咧？
她说：唉，女人要经济和精神都独立，我们响应提倡，并身体力行了哩，却不如靠长相吃饭的，活得更舒适如意呵，她们还在睡美容觉呢。知识真是负担哎，越是优秀，承担的社会责任就越多，负荷也就越重呀，堪比牛马了呢，即使过劳死洌，也是自讨的耶。
袁秋华说：一个女人，凭漂亮能做什么？如果自已没本事，无非就是找一个有实力的男人，生一个儿子，住豪宅，开宝马，吃穿用不愁，享清福。
她说：靠男人嘛，要么玩世不恭，要么麻木与漠然。不勤快不贤惠不要紧，不肯吃苦不守妇道也没关系，只要年轻会花钱会打扮，只要嘴甜惹人怜爱，自有不同的男人不断地替她买单，花者心甘情愿，得者高高兴兴。
袁秋华说：当然嘛，她为人要有足够的精明且冷静，处世要有十分的自私且冷酷，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直到成功为止。如此这般，虽为女儿身，她拥有的却又是一副男人的心肠了。
她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想成功，必须要有男人的心肠？大自然给女人的优势在哪？社会给女人的优势在哪？喊口号有什么用？国犹是也。刷标语又有什么用？民犹是也。不公正平依旧不公正，不平等依旧不平等，大多数女人依旧还是那个活法，尤其在底层。
袁秋华说：经历是最好的老师，从一个未谙世事的单纯女孩，成长为一个相当成熟的复杂女人，已对人性与情爱有着深刻的洞察，已经不再做梦了，不再有虚假的幻想，甚至难以信任别人。实际上，她的本质并没有变化，变化的仅是心境，教训让她明白，生活的幻象及情爱的幻想，原本就是教育的主流文化强加给女人的，并非真实的社会与人生，是早就应该抛弃的，而这种真实是任何一本书报都不会教给女人的。
她说：生命的悲欢教女人学会了忍耐和承受，男人的标准让她修炼出从容和冷静。如果有野心，不愿装糊涂，想要加入到不朽者的行列中来，下场就很凄惨，结果就会发现自已非常愚蠢。非不欲为，是不能为也。于是乎，沉默着包容和承纳一切，在婚姻生活中表现出不自然的心满意足，在公众面前表现出不自然的温良驯顺。代价就是内心隐密被剥夺，女人整整一生原本就伴随着无限的沉默，生活包含了这种沉默所代表的无数牲牺，无数抹杀。女人的确是太压抑了，扭曲得很历害，真的是怪可怜的，也许作为一个女人，本身就是不幸的。
袁秋华说：追求理想让人感动，但与现实利益相比，感动却显得肤浅，人能单靠精神食粮生活下去么？毕竟凡俗的日子给她平静安宁的幸福，生活的真谛并非通过某种奋斗，而获得呼风唤雨的能力，而是将个人纳入社会的和谐，融入婚姻的规律，面对祥和良善的归宿，一切忍耐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说：女人旧戏重唱，毕竟不出大错，多安全，多省心啊。任何时候，女人可以喊害怕，男人只能说，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任何灾难，女人可以胆小哭闹，男人只能挺起胸膛，喊向我开炮，大作英雄状，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袁秋华说：穿金戴银是女人的享受，而掏钱买首饰却是男人的事。跟男人必须建功立业的使命相比较，女人作家奴，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躲避在家里享受那种懒洋洋的闲适生活，无论如何也算是福气。
她说：人都有一种惰性或劣根性，不仅不愿正视事实，还常常有意，或无意地做一些粉饰，借此逃避自已的过失和失误，而不敢去剖析苦涩的，暴虐的，甚至血淋淋的结果，反思自已应该负的责任，抗拒悲剧重演。罪过啊，应该诅咒的自我开脱，真是罪过呀！
袁秋华说：别介呀！讲感恩，担责任，活到什么岁数都要行啊！有人活环境，到哪里适应哪里，不管好坏与进退，有人活心境，不仅走到哪里都不变，还会尽力把坏环境，往好环境改造，加油耶！
她说：恨不能发明一种咒语，让乾坤倒转，从此没有歧视不公，没有诬陷凌辱，没有弄虚作假，没有丑恶行径，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不合时宜以新的形式循环延续，未尝不是鸡蛋碰石头，只会带来满身伤痕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洁身自好，只能维持现状以求保全自已。
袁秋华说：好家伙，你做到一人之下，盖了帽了，竟然现身说法，诉女儿苦，叫我等下层女同胞，怎么活？
她说：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你佩服我，我还羡慕你呢。人生一世，活着原本就不容易，生活本来就不轻松，杰出便意味着压力更大，优秀便意味着责任更大，真是累啊！
袁秋华说：劳力者，累在身，劳智者，累在心。再累，也不能逃避，也逃避不掉，惟有面对。
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你也是不栉进士哟，却已是白发满额头呀！你是一位敢作敢为，富有志气，能担当的女孩，但在常人眼里，你沉默寡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这是别人的眼误。文静的性恪，沉静的味道，使你不愿与人交往，却能以你自己的价值来赢得别人的青眯，这正是你精明之处。你有能力，好胜而运气不太好，这对你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但深入你内心，却痛而不苦，因为你乐于思考，优于思想，赢于才华。我相信，只要坚持，你一定会成功！
袁秋华说：这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的某些人及某些事，冰冷彻骨，很寒心，也只能相忘于江湖，咬咬牙，擦干泪，转眼就什么都过去了。毕竟人到中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哦，很多的责要负哩，上有老，下有少，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咧！
她说：善良与无知的结合，往往意味着悲剧的开始，如果没有善的无知及被迫的配合，许多恶只能停留在恶念和恶意，而不会变成恶行，一个恶的业绩，必须要葬送数倍于它的善来作肥沃的底肥。善是柔弱的呀，恶是强硬的呀，哀哭管什么用？跪拜管什么用？总是悲惨下场的多。
袁秋华说：讨公道的成本非常高喔，要算经济账，不能摆高姿态。何况，生活本身未必公正平等，同样一件事落在当官的，有钱的，平民的头上，就会有三种不同的结果。中国外国，乡村都市，在人们心头，七十二行三教九流，却分得个贫富贵贱，三六九等，又各行其道。
她说：县城虽是一个复杂而闭塞的地域，但贵贱观念是明显的，论资排辈哪里没有？贫富差异也是明摆的，阴暗交易何日没有？因私心杂念而阳奉阴违，滑天下人之大稽，是中国式的搞笑。天下事，庸人自躁，精人自救，每一种政策都有一种对策来适应。所以这政策只能防外鬼，不能防家贼，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只能约束良善纯正之辈，不能约束面诚心诈之徒，只能约束忠厚诚实之人，不能约束狠毒奸滑之人。
袁秋华说：书本里的理论是理论，生活中的现实是现实，人注定要屈从于生存环境，公正平等在一定的背景之中，这是无法超越的。境有优劣，位有高下，绩有大小，乃生之资本厚薄而异，人有智愚，人有善恶，乃质之度量而行，天之时，利与不利也，事之机，逢与不逢也。
她说：我对人对事，总是要求很高，而且不顾实际形势，具体情况，有完美主义倾向，生活中有纷争，思想上也有矛盾，心里冲突很多，压力很大，痛苦很深，活得负重如牛，但环顾左右，现实依然是现实，反而只是葬送掉自已的快乐。
袁秋华说：人事尽而机不至，天意也。虽败不戚，蓄势而待之，顺时而合之。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那是一种游戏，懂得这种游戏是你自已的，而不是其它人的，你就有了公正平等。用道德去度量政治，或者用良知来约束生存，都是幼稚可笑的思维。在这里可以做到的胜利，不是道德上的，也不是灵魂上的，而是生存利益上的胜利。反之，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潮流而动，莫不败也。
她说：昨天，我坐公共汽车去上班，看到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手牵一个女孩，背驮一个女孩，怀抱一个女孩，身后跟一个女孩，我赶紧站起来让座，她一屁股坐下，却连句“谢谢”都不说。更气人的是，占了爱心座位的一个男青工，不仅不让座，还要讽刺我，‘放着现成的座位不坐，偏要站了累煞，也不晓得图什么？’
袁秋华说：天时，地利，人和，非一朝一夕之功，你不必急于求成，捺下心来，稍忍耐几年，不飞，不鸣，最后来个冲天，惊人。
她说：四个孩，天啊天，为啥生那么多？她！看那穿戴，看那枯瘦样，父母作孽，孩子也跟着遭罪嘛。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到底又在图什么？
袁秋华说：想不通呐，要晓得答案，你就问她呗。
她说：我问她“你有几个孩呀？“。她说”我前后生了十二胎，眼前只有五个女，还得生个崽“。我再问”你生这么多，没人管吗？”。她说“怎么没人管？二十年前，我结婚生了两个女后，就被政府抓去引了两个崽，后来躲着生的三个女又送了人，十年前就被结扎了”。我又问“你生了七胎，被结扎了，后边这五胎，怎么生的？”。她说“又接经，接着生呗，我大女儿的孩子，比我怀里抱的还大几岁呢”。我忍不住问“你生这么多孩子，这一大家人，靠什么维持生活呢？”。她说“唉，房没了，地荒了，我又得了心脏病，全家人躲在城里，只能靠她爹在外打零工呢，咦，你管我生多少哪！”。我问“孩子怎么上学的？再苦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途呀！”。她说“我不读一句书，还不是照样活一辈子，我的孩子，将来就是扎篱笆，也不要你管！”。
袁秋华说：你不晓得她图什么，她还不晓得你图什么呢。你是丁克家庭，一个孩都不生，那是在省城玩前卫喽。要是在乡村呐，妇女家一定说你生理有毛病，公婆非逼你老公休妻不可，再娶妻生崽，传宗接代。不孝犹之可，生崽比天大呗。
她说：我问她“你家已经这样贫困了，为啥还要继续生？不生崽，你就不能活下去吗？”。她说“你不晓得别人是么样欺负我家呀，我结扎后，夫妻俩到山西煤矿挖几年煤，挣钱建了新房，别人说我，‘有钱没崽花，有房没崽住，枉活一世’。今年初一，就连我老公的兄弟也暗骂他，我儿子去给大伯拜年，是理所应当，你给我拜年，我受当不起呀！不生个崽，我心里堵的这口气，怎么顺得了？死都不会瞑目。”
袁秋华说：“欺负我没得崽”，这句话，就是谢家八弟媳的护照，我太耳熟了。你是不是也曾劝告她，“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关健是人得为自己活，不是为别人的闲语活？”她回答你“你有崽，才说得这样轻松，我是被逼得没办法呀！你要是没得崽，恐怕比我还活得更受伤，更不甘心”，对不对？
她说：各说各话，鸡同鸭讲，劝不得，说不通。她说话更气我，“你问来问去，准是计生局雇用的特务，要是我被抓，我老公一定会提刀杀了你！”
袁秋华说：十几年前，计生委在执法过程中，曾经有干部被超生对象用锄头打死。那时是，赶六畜抬电器，扒墙掀瓦，封门抓人。人说，鬼子进村，劫匪上门，鸡飞狗跳猪上墙，人往山上藏，见面动刀枪。
她说：蛮干，是过激了，但实际效果却不能否认。错了吗？又错在哪？究竟该怎样做呢？
袁秋华说：讲个喉咙出血，就是不听不信，就是要自行其事，怎么办？总不能执一次法，就死一个干部吧。就算死后被国家追认为烈士，毕竟人死如灯灭，相比活着享受生命的美好，虚名还是不如实利。
她说：面对同归于尽的局面，没人会傻到真的以身殉职，干部也是人嘛。
袁秋华说：不作为取代管理，潜规则取代原则，大家都这样，反常变正常，红灯蒙绿纸，不禁行就变成统一放行了。超生与不超生就变成个人的自由选择。
她说：你也超前嘛，嫁到乡村，为啥只生一个呢？岂不是棋盘里走象棋，不对路数？
袁秋华说：婆母说我“心理有毛病”哩，老公说我“拧头拗脑缺根弦”，妯娌说我“神经不正常”呢。
她说：传统偏见在作祟哦，衡量女人好坏的标准，是自我作出多少牺牲，而不是创造多少社会价值，实现多少自我价值。
袁秋华说：要求女人这辈子当家庭妇女，为丈夫牺牲健康，为家庭牺牲理想，为孩子牺牲事业。相反，读书求知，却变成害人误已的事。
她说：你这样沉寂，是浪费，是埋没，是否想换一种活法？噢，肥肥胖胖的小李子，那个香港的男艺员，如今电视剧是一部接一部地演，也算出人头地了。
袁秋华说：想留的留不住，想要的要不到，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充满变数！
她说：曾经有一个傻丫头，噘嘴巴，伸舌头，皱眉头，挤眼睛，充满孩子气，一脸幸福无比的满足神情，一身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省吃俭用地支援他，倾尽所能地扶持他，谁知却是劳燕纷飞？
袁秋华说：俩人相恋八年，最后仍然扑腾着翅膀各自飞。八年，人一生之间最灿烂，最美妙的青春年华哩，八年啊！八年哟！八年呀！八年，也算一段漫长的岁月吧。但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漫长能证明什么呢？岁月又能留下什么呢？
她说：最近，我总是梦到校园生活，也许我更适宜做个纯粹的知识分子，留校任教，搞专业科研。
袁秋华说：一个人总不能靠回忆过完这一辈儿！当逃兵，可不是你的风格。小时候，长辈教我唱山歌：“文山县，罗卜尖，好个县官不要钱，县官做官为良民，不要金，不要银，修桥建塔利千秋”。长大后，到县城读书，学校组织我们参观了他修建的“冯渡桥”和“文笔塔”，及他被弹劾离任，老百姓在县衙河对岸大石壁上雕刻下的“望冯石”。
她说：文山十景，他一人创造三景，清史留名，有口皆碑，活得值！
热干面上来了，她吃一口，面条细长柔脆，浑圆厚实，油而不腻，脆而不僵，软而不烂。嗬，光滑丰润，绵韧劲酥，鲜嫩着哩，勾出你的谗虫，鲜掉你的大牙！面条佐拌芝麻酱，辣椒油，叉烧肉丁，小虾米，五香菜，榨菜丝，酸菜末，葱花，蒜茸，再淋上醋汁，小麻油，越吃味越醇厚，越吃牙齿越痒，打掉嘴巴也不肯丢！嘿，酸咸适口，香浓爽口，五味无一不奇异而独特，她一吃就收不住嘴，大快朵颐矣，大饱口福也。
古人有云，惟食可以忘忧。所谓饮食抚慰之下无尊卑，那种毫不掩饰的自由，无须设防的轻松，她埋头猛吃一气，美妙感觉全给吃出来了。在这美好温馨的时刻，她心情特别愉快，特别放松，使她感到内心干净，清澈，透明，单纯，自然，简直象初出娘胎的婴儿一样纤尘不染。
豆腐脑上来了，热气腾腾，营养丰富，汤汁乳白清亮，晶莹如雪，豆腐鲜嫩滑软，水灵灵，白瓷瓷，温润如玉。一般人都加糖食用，她不再需要甜品，她需要汁浓口重的麻辣味，也就是由尖椒，胡椒，花椒，鲜姜，大蒜用滚油炸制出的红油辣汁。不急呐，不慌不忙呐，她先尝一下原汁原味，清淡而丝丝甘洌，细嫩而纤纤鲜美！然后，她浇一勺红油下去，碗中开一朵红艳艳的芙蓉花，那么舒展，那么活润，空气中都透着微微的醉意，怒放的花瓣，在洁白的汁面轻轻地颤动，那么娇羞，那么芬芳，那么清丽秀雅！
她一口气喝下肚，豆腐入口即化，荡气回肠，口齿留香，其味也无穷，其乐也无边！一股热辣辣，麻酥酥之火团飞冲脚心窝，再象喷泉一样直往脑门上冲，舌头瑟瑟颤抖，肠胃活蹦乱跳，激灵灵出一身淋漓热汗，心舒神畅，何等爽快，直呼过瘾！热辣之火顿时让她红光满面，七窍汗涔涔，她不胜其灼辣似的咂巴着殷嘴红舌，咝咝的不住地往外吐舌舒气，笑眯眯，乐滋滋，开心死了。
袁秋华说：下次来嘛，我给你做，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正宗炸酱面。
她说：华仔哎，真想前门的大麻花，大栅栏的五香茶叶蛋，王府井的凉糖葫芦，八里庄的驴肉火烧呀！记得当年，你做的炸酱面，及八碟佐料，我和小李子比赛，我吃两碗，他吃四碗，他真不愧是大肚汉咯。
袁秋华说：去，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事过境迁，叫你不要提，偏要说，是不是吃得忘了形？
她说：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你敏感了。提都不能提，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
袁秋华说：大人哟，请莫消遣小民呀！
她说：我有他的电话，还有QQ，你想不想要？他至今未婚，我看他还在等你哎！我想，你俩是彼此误会了，都不是薄情寡义的好人啊！
袁秋华说：今日农妇，不比往时主编，我不攀你借光，更不会攀他摇钱，再拿我取笑，我就赶客了咧！
她说：休想赶我走，就像方言土语说的，我是糯米粑，粘定你的牙，想甩也甩不掉啦。
袁秋华说：真是有心，他自然找得到。想当初，他可是一年来几趟，电话一通就是个把小时——唉，只为当年投梭拒，误栖尘网落寒拓。
她说：那我把你的电话给他？
袁秋华说：木棉树上凌宵花，软滕缠树往上爬，世间只有滕缠树，谁人见过树缠滕。
她说：你老公粗野愚昧，原本与你在许多重要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都背道而驰，这份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错误，任由一场几年前的错觉，来决定你今生的不幸福，我觉得很残忍，更是愚蠢透项。
袁秋华说：鸡兔同笼，众所周知，不自由，不平等，无尊重，无信任，如此相处，是颇不轻松的。这不止是活受罪，简直就是囚禁，失去做人最起码的尊严，其间境遇与犯法之徒入狱无二。即使是罪犯，也有刑满释放的时候，也有部分权利，而我却没有出路，钱财物质，精神肉体，生老病死，统统都归他管，活着须为他争光荣，死后须为他脸上贴金。
她说：想想吧，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无状的血盆大口，在咀嚼你白白嫩嫩，鲜鲜活活的骨肉生命哩！你也是个人呀，终身囚禁，无期徒刑，苍天呐，你何罪之有？纵然他的一切要求皆是合理的，毕竟你是无辜的，谁都没有理由令你无罪却受罚。哪怕来世给他做牛做马做奴隶，今生也应当越狱！
袁秋华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总有贵人相助，因祸得福，他是员福将呀！我无福消受，就当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她说：你欠这个，欠那个，那谁欠你，又还你？要不是你现在这种状态，让所有理解你的人都心疼，你以为我们求你给我们幸福吗？大事糊涂，小事清醒，你怎么越活越没IQ？我提醒你，一个人纵然有天大的才华，不懂得如何用活，使其放光芒，这辈子即是不遇，怀的就不是才，只是艾，不仅虐已，还与人无益，更误事！
袁秋华说：谢谢！酷毙了，我喜欢你的严厉，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会这样说我，我庆幸有你直言不讳的捧喝，被骂也是幸福啊。你再说一遍。
她说：抓紧机遇，经营幸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自缚入狱，画地为牢，你打算这么过到什么时候？
袁秋华说：就是遇到让我下定决心的人，可我也不能完全因为爱情，就泯弃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呀！况且，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相爱容易相处难，换个人说不定活得更糟呢。都一把岁数了，早过了犯花痴的年纪了，只有梦，不敢想啊。
她说：舍不得孩子喽，就一起带着远走高飞呗，去北京，到香港，孩他爸鞭长莫及，能奈你何？
袁秋华说：荣华哪有长富贵，陋室安身是一家，只要二人情意真，人好水也三分甜。甜蜜往事，点点滴滴铭刻在心，怎能忘记？
她说：雄鹰落地不如鸡，但鸡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你要扬长避短，发挥特长，将自己打磨成一颗钻石，还怕没有发现的眼睛吗？
袁秋华说：可惜，你不是男的，否则，我一定缠你到白头！
她说：我也有同感耶，可你是假小子哦，只能今世做异姓姐妹，来生再做夫妻啦。
袁秋华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只要不断努力，不断改善，一切目标都有可能实现！
她说：你就会言，没有行。你是本地人，关系深，人眼熟，了解情况，知道我艰难，也不肯出手相帮，只限荀全护命，忍辱偷生！
袁秋华说：我尚自顾不暇，又能帮你什么？你想做事绩，有的是兵马，干吗拉我下水？
她说：很简单，除了你，我对谁都不敢放心。如果你考虑好了，首先通电我。
袁秋华说：你不必这么抬举我。再说，我选择简单的生活，就是躲避俗世的污染啊。
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世俗，没有世外桃源的，你躲不开也藏不住，就像你刚才所说，惟有大家尽力来改善，人人都奉献一点爱，这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袁秋华说：你用你的方式，我用我的方式，各不相扰却又平行并进，岂不更好？
她说：你就是口才大过实干，水至清则无鱼，人到察则无图。先别急着表态，否则我会认为你在故意冷落我，至少让我觉得你也真认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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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十四日
做卖早点的生意，每天早上三点，袁秋华便须要起床，去店里，生炉子，做包子，蒸馒头，炖牛肉，煮汤料，煎黄酱，磨豆浆，烧烫面水，烧油锅炸油条，炸面窝。油条肥长黄灿，软鲜又韧劲足，面窝松脆爽口，撒上的芝麻，炸得香甜，配以鸡蛋甜米酒，或豆浆，或豆腐花，确是绝妙的早点。她忙得团团转，忙上几个小时，直到天朦朦亮，一切准备就绪，热气蒸腾门外，汤汁浓鲜香辣，只等顾客光临。
此时，谢汉却还在睡懒觉，虽说儿子要上学需他照顾，如果他不打牌，或不看电视到深夜，早睡早起也该来帮忙了。
五点三十分，一辆山地赛车骑来停在路边，一个老顾客走进袁秋华的早点铺。
从穿衣装扮看，她绝对是普通大众，从身材相貌看，她也只算一般般，但开口说话却文明文雅，谈吐书卷气极浓，透露出骄傲的尊严，行走举止却风姿高贵，气质非凡，扬溢着自信的风采。漂亮是女人事业上的天敌，优秀的女人多半都不漂亮，至少不是因为漂亮而优秀。她出身于高干高知家庭，受过高等教育，是端庄而矜持的知识女性，既是名牌大学的法学博士生，三十出头就身居要职，活得体面而高贵，获得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尊重。优秀女人不必耍女人手段，就能征服男人。
袁秋华在鲁迅文学院读高级作家班时，在两校的联谊会上和她相识，因她老家在省城，算是半个老乡，俩人一见如故，假日一起结伴逛商店，钻胡同，尝小吃。毕业后，俩人天各一方，也常在网上无话不谈，回忆往日旧事，推心置腹，谈论眼前烦恼，视为知已朋友。山不转水转，没想到她竟然调到县城来任职。袁秋华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耻做城狐社鼠，正因为她官当大了，反而不想主动去攀结，从中谋取什么特别照顾，也不是官场之人，对生活又没有太多奢望，只想凭手艺吃饭作个普通人，只求凭才华当个合格的文人，平凡而简单地活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能干多大的事就干多大的事，从不奢求什么。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但求尽心尽力做事，心和力都尽到，实在没指望了，就顺其自然。
因为事业上和生活中，俩人没有任何牵扯，仅此于性情相近，志趣相投的老朋友，像过去一样恢复交往，表面是淡化如水，内质却是道义相砥，过失相规。隔三差五的，她就到袁秋华这吃早餐，老习惯，叫三样，先喝鸡蛋甜米酒开胃，再吃热干面为主食，后饮豆腐脑，滋润肠胃，吃得饱也吃得好，饱享口腹之乐。
袁秋华说：姐们喔，好久没见呵，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早点哈？
她说：噢，华仔，你又瘦了呵，要注意劳逸结合哦，自己照顾自己哪！
袁秋华说：活练得咋样？看你这熊猫眼，又一夜没睡吧！年轻有为，不输须眉，为啥还要这样拼命？
她说：那又怎样？社会如今仍是男本位，立场和处世不同，态度和主张也就不同，女同胞人微言轻哦。政界男多女少，个把女同志只是配制，只是虚设，女同志寡不敌众哦。人生地不熟的呀，势单力孤的呀，三把火怎么烧？才能并不决定成就，而重在有何实效啊！
袁秋华说：家庭依然是夫本位呵，夫为事主，妻为家奴。网上流行一句话，生活就是被强暴，如果你无力抗拒，那就躺下来享受。比起外界的力量，个人是多么软弱，多么渺小哪。男人尚且如此，何况女人咧？
她说：唉，女人要经济和精神都独立，我们响应提倡，并身体力行了哩，却不如靠长相吃饭的，活得更舒适如意呵，她们还在睡美容觉呢。知识真是负担哎，越是优秀，承担的社会责任就越多，负荷也就越重呀，堪比牛马了呢，即使过劳死洌，也是自讨的耶。
袁秋华说：一个女人，凭漂亮能做什么？如果自已没本事，无非就是找一个有实力的男人，生一个儿子，住豪宅，开宝马，吃穿用不愁，享清福。
她说：靠男人嘛，要么玩世不恭，要么麻木与漠然。不勤快不贤惠不要紧，不肯吃苦不守妇道也没关系，只要年轻会花钱会打扮，只要嘴甜惹人怜爱，自有不同的男人不断地替她买单，花者心甘情愿，得者高高兴兴。
袁秋华说：当然嘛，她为人要有足够的精明且冷静，处世要有十分的自私且冷酷，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直到成功为止。如此这般，虽为女儿身，她拥有的却又是一副男人的心肠了。
她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想成功，必须要有男人的心肠？大自然给女人的优势在哪？社会给女人的优势在哪？喊口号有什么用？国犹是也。刷标语又有什么用？民犹是也。不公正平依旧不公正，不平等依旧不平等，大多数女人依旧还是那个活法，尤其在底层。
袁秋华说：经历是最好的老师，从一个未谙世事的单纯女孩，成长为一个相当成熟的复杂女人，已对人性与情爱有着深刻的洞察，已经不再做梦了，不再有虚假的幻想，甚至难以信任别人。实际上，她的本质并没有变化，变化的仅是心境，教训让她明白，生活的幻象及情爱的幻想，原本就是教育的主流文化强加给女人的，并非真实的社会与人生，是早就应该抛弃的，而这种真实是任何一本书报都不会教给女人的。
她说：生命的悲欢教女人学会了忍耐和承受，男人的标准让她修炼出从容和冷静。如果有野心，不愿装糊涂，想要加入到不朽者的行列中来，下场就很凄惨，结果就会发现自已非常愚蠢。非不欲为，是不能为也。于是乎，沉默着包容和承纳一切，在婚姻生活中表现出不自然的心满意足，在公众面前表现出不自然的温良驯顺。代价就是内心隐密被剥夺，女人整整一生原本就伴随着无限的沉默，生活包含了这种沉默所代表的无数牲牺，无数抹杀。女人的确是太压抑了，扭曲得很历害，真的是怪可怜的，也许作为一个女人，本身就是不幸的。
袁秋华说：追求理想让人感动，但与现实利益相比，感动却显得肤浅，人能单靠精神食粮生活下去么？毕竟凡俗的日子给她平静安宁的幸福，生活的真谛并非通过某种奋斗，而获得呼风唤雨的能力，而是将个人纳入社会的和谐，融入婚姻的规律，面对祥和良善的归宿，一切忍耐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说：女人旧戏重唱，毕竟不出大错，多安全，多省心啊。任何时候，女人可以喊害怕，男人只能说，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任何灾难，女人可以胆小哭闹，男人只能挺起胸膛，喊向我开炮，大作英雄状，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袁秋华说：穿金戴银是女人的享受，而掏钱买首饰却是男人的事。跟男人必须建功立业的使命相比较，女人作家奴，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躲避在家里享受那种懒洋洋的闲适生活，无论如何也算是福气。
她说：人都有一种惰性或劣根性，不仅不愿正视事实，还常常有意，或无意地做一些粉饰，借此逃避自已的过失和失误，而不敢去剖析苦涩的，暴虐的，甚至血淋淋的结果，反思自已应该负的责任，抗拒悲剧重演。罪过啊，应该诅咒的自我开脱，真是罪过呀！
袁秋华说：别介呀！讲感恩，担责任，活到什么岁数都要行啊！有人活环境，到哪里适应哪里，不管好坏与进退，有人活心境，不仅走到哪里都不变，还会尽力把坏环境，往好环境改造，加油耶！
她说：恨不能发明一种咒语，让乾坤倒转，从此没有歧视不公，没有诬陷凌辱，没有弄虚作假，没有丑恶行径，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不合时宜以新的形式循环延续，未尝不是鸡蛋碰石头，只会带来满身伤痕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洁身自好，只能维持现状以求保全自已。
袁秋华说：好家伙，你做到一人之下，盖了帽了，竟然现身说法，诉女儿苦，叫我等下层女同胞，怎么活？
她说：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你佩服我，我还羡慕你呢。人生一世，活着原本就不容易，生活本来就不轻松，杰出便意味着压力更大，优秀便意味着责任更大，真是累啊！
袁秋华说：劳力者，累在身，劳智者，累在心。再累，也不能逃避，也逃避不掉，惟有面对。
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你也是不栉进士哟，却已是白发满额头呀！你是一位敢作敢为，富有志气，能担当的女孩，但在常人眼里，你沉默寡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这是别人的眼误。文静的性恪，沉静的味道，使你不愿与人交往，却能以你自己的价值来赢得别人的青眯，这正是你精明之处。你有能力，好胜而运气不太好，这对你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但深入你内心，却痛而不苦，因为你乐于思考，优于思想，赢于才华。我相信，只要坚持，你一定会成功！
袁秋华说：这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的某些人及某些事，冰冷彻骨，很寒心，也只能相忘于江湖，咬咬牙，擦干泪，转眼就什么都过去了。毕竟人到中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哦，很多的责要负哩，上有老，下有少，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咧！
她说：善良与无知的结合，往往意味着悲剧的开始，如果没有善的无知及被迫的配合，许多恶只能停留在恶念和恶意，而不会变成恶行，一个恶的业绩，必须要葬送数倍于它的善来作肥沃的底肥。善是柔弱的呀，恶是强硬的呀，哀哭管什么用？跪拜管什么用？总是悲惨下场的多。
袁秋华说：讨公道的成本非常高喔，要算经济账，不能摆高姿态。何况，生活本身未必公正平等，同样一件事落在当官的，有钱的，平民的头上，就会有三种不同的结果。中国外国，乡村都市，在人们心头，七十二行三教九流，却分得个贫富贵贱，三六九等，又各行其道。
她说：县城虽是一个复杂而闭塞的地域，但贵贱观念是明显的，论资排辈哪里没有？贫富差异也是明摆的，阴暗交易何日没有？因私心杂念而阳奉阴违，滑天下人之大稽，是中国式的搞笑。天下事，庸人自躁，精人自救，每一种政策都有一种对策来适应。所以这政策只能防外鬼，不能防家贼，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只能约束良善纯正之辈，不能约束面诚心诈之徒，只能约束忠厚诚实之人，不能约束狠毒奸滑之人。
袁秋华说：书本里的理论是理论，生活中的现实是现实，人注定要屈从于生存环境，公正平等在一定的背景之中，这是无法超越的。境有优劣，位有高下，绩有大小，乃生之资本厚薄而异，人有智愚，人有善恶，乃质之度量而行，天之时，利与不利也，事之机，逢与不逢也。
她说：我对人对事，总是要求很高，而且不顾实际形势，具体情况，有完美主义倾向，生活中有纷争，思想上也有矛盾，心里冲突很多，压力很大，痛苦很深，活得负重如牛，但环顾左右，现实依然是现实，反而只是葬送掉自已的快乐。
袁秋华说：人事尽而机不至，天意也。虽败不戚，蓄势而待之，顺时而合之。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那是一种游戏，懂得这种游戏是你自已的，而不是其它人的，你就有了公正平等。用道德去度量政治，或者用良知来约束生存，都是幼稚可笑的思维。在这里可以做到的胜利，不是道德上的，也不是灵魂上的，而是生存利益上的胜利。反之，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潮流而动，莫不败也。
她说：昨天，我坐公共汽车去上班，看到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手牵一个女孩，背驮一个女孩，怀抱一个女孩，身后跟一个女孩，我赶紧站起来让座，她一屁股坐下，却连句“谢谢”都不说。更气人的是，占了爱心座位的一个男青工，不仅不让座，还要讽刺我，‘放着现成的座位不坐，偏要站了累煞，也不晓得图什么？’
袁秋华说：天时，地利，人和，非一朝一夕之功，你不必急于求成，捺下心来，稍忍耐几年，不飞，不鸣，最后来个冲天，惊人。
她说：四个孩，天啊天，为啥生那么多？她！看那穿戴，看那枯瘦样，父母作孽，孩子也跟着遭罪嘛。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到底又在图什么？
袁秋华说：想不通呐，要晓得答案，你就问她呗。
她说：我问她“你有几个孩呀？“。她说”我前后生了十二胎，眼前只有五个女，还得生个崽“。我再问”你生这么多，没人管吗？”。她说“怎么没人管？二十年前，我结婚生了两个女后，就被政府抓去引了两个崽，后来躲着生的三个女又送了人，十年前就被结扎了”。我又问“你生了七胎，被结扎了，后边这五胎，怎么生的？”。她说“又接经，接着生呗，我大女儿的孩子，比我怀里抱的还大几岁呢”。我忍不住问“你生这么多孩子，这一大家人，靠什么维持生活呢？”。她说“唉，房没了，地荒了，我又得了心脏病，全家人躲在城里，只能靠她爹在外打零工呢，咦，你管我生多少哪！”。我问“孩子怎么上学的？再苦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途呀！”。她说“我不读一句书，还不是照样活一辈子，我的孩子，将来就是扎篱笆，也不要你管！”。
袁秋华说：你不晓得她图什么，她还不晓得你图什么呢。你是丁克家庭，一个孩都不生，那是在省城玩前卫喽。要是在乡村呐，妇女家一定说你生理有毛病，公婆非逼你老公休妻不可，再娶妻生崽，传宗接代。不孝犹之可，生崽比天大呗。
她说：我问她“你家已经这样贫困了，为啥还要继续生？不生崽，你就不能活下去吗？”。她说“你不晓得别人是么样欺负我家呀，我结扎后，夫妻俩到山西煤矿挖几年煤，挣钱建了新房，别人说我，‘有钱没崽花，有房没崽住，枉活一世’。今年初一，就连我老公的兄弟也暗骂他，我儿子去给大伯拜年，是理所应当，你给我拜年，我受当不起呀！不生个崽，我心里堵的这口气，怎么顺得了？死都不会瞑目。”
袁秋华说：“欺负我没得崽”，这句话，就是谢家八弟媳的护照，我太耳熟了。你是不是也曾劝告她，“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关健是人得为自己活，不是为别人的闲语活？”她回答你“你有崽，才说得这样轻松，我是被逼得没办法呀！你要是没得崽，恐怕比我还活得更受伤，更不甘心”，对不对？
她说：各说各话，鸡同鸭讲，劝不得，说不通。她说话更气我，“你问来问去，准是计生局雇用的特务，要是我被抓，我老公一定会提刀杀了你！”
袁秋华说：十几年前，计生委在执法过程中，曾经有干部被超生对象用锄头打死。那时是，赶六畜抬电器，扒墙掀瓦，封门抓人。人说，鬼子进村，劫匪上门，鸡飞狗跳猪上墙，人往山上藏，见面动刀枪。
她说：蛮干，是过激了，但实际效果却不能否认。错了吗？又错在哪？究竟该怎样做呢？
袁秋华说：讲个喉咙出血，就是不听不信，就是要自行其事，怎么办？总不能执一次法，就死一个干部吧。就算死后被国家追认为烈士，毕竟人死如灯灭，相比活着享受生命的美好，虚名还是不如实利。
她说：面对同归于尽的局面，没人会傻到真的以身殉职，干部也是人嘛。
袁秋华说：不作为取代管理，潜规则取代原则，大家都这样，反常变正常，红灯蒙绿纸，不禁行就变成统一放行了。超生与不超生就变成个人的自由选择。
她说：你也超前嘛，嫁到乡村，为啥只生一个呢？岂不是棋盘里走象棋，不对路数？
袁秋华说：婆母说我“心理有毛病”哩，老公说我“拧头拗脑缺根弦”，妯娌说我“神经不正常”呢。
她说：传统偏见在作祟哦，衡量女人好坏的标准，是自我作出多少牺牲，而不是创造多少社会价值，实现多少自我价值。
袁秋华说：要求女人这辈子当家庭妇女，为丈夫牺牲健康，为家庭牺牲理想，为孩子牺牲事业。相反，读书求知，却变成害人误已的事。
她说：你这样沉寂，是浪费，是埋没，是否想换一种活法？噢，肥肥胖胖的小李子，那个香港的男艺员，如今电视剧是一部接一部地演，也算出人头地了。
袁秋华说：想留的留不住，想要的要不到，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充满变数！
她说：曾经有一个傻丫头，噘嘴巴，伸舌头，皱眉头，挤眼睛，充满孩子气，一脸幸福无比的满足神情，一身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省吃俭用地支援他，倾尽所能地扶持他，谁知却是劳燕纷飞？
袁秋华说：俩人相恋八年，最后仍然扑腾着翅膀各自飞。八年，人一生之间最灿烂，最美妙的青春年华哩，八年啊！八年哟！八年呀！八年，也算一段漫长的岁月吧。但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漫长能证明什么呢？岁月又能留下什么呢？
她说：最近，我总是梦到校园生活，也许我更适宜做个纯粹的知识分子，留校任教，搞专业科研。
袁秋华说：一个人总不能靠回忆过完这一辈儿！当逃兵，可不是你的风格。小时候，长辈教我唱山歌：“文山县，罗卜尖，好个县官不要钱，县官做官为良民，不要金，不要银，修桥建塔利千秋”。长大后，到县城读书，学校组织我们参观了他修建的“冯渡桥”和“文笔塔”，及他被弹劾离任，老百姓在县衙河对岸大石壁上雕刻下的“望冯石”。
她说：文山十景，他一人创造三景，清史留名，有口皆碑，活得值！
热干面上来了，她吃一口，面条细长柔脆，浑圆厚实，油而不腻，脆而不僵，软而不烂。嗬，光滑丰润，绵韧劲酥，鲜嫩着哩，勾出你的谗虫，鲜掉你的大牙！面条佐拌芝麻酱，辣椒油，叉烧肉丁，小虾米，五香菜，榨菜丝，酸菜末，葱花，蒜茸，再淋上醋汁，小麻油，越吃味越醇厚，越吃牙齿越痒，打掉嘴巴也不肯丢！嘿，酸咸适口，香浓爽口，五味无一不奇异而独特，她一吃就收不住嘴，大快朵颐矣，大饱口福也。
古人有云，惟食可以忘忧。所谓饮食抚慰之下无尊卑，那种毫不掩饰的自由，无须设防的轻松，她埋头猛吃一气，美妙感觉全给吃出来了。在这美好温馨的时刻，她心情特别愉快，特别放松，使她感到内心干净，清澈，透明，单纯，自然，简直象初出娘胎的婴儿一样纤尘不染。
豆腐脑上来了，热气腾腾，营养丰富，汤汁乳白清亮，晶莹如雪，豆腐鲜嫩滑软，水灵灵，白瓷瓷，温润如玉。一般人都加糖食用，她不再需要甜品，她需要汁浓口重的麻辣味，也就是由尖椒，胡椒，花椒，鲜姜，大蒜用滚油炸制出的红油辣汁。不急呐，不慌不忙呐，她先尝一下原汁原味，清淡而丝丝甘洌，细嫩而纤纤鲜美！然后，她浇一勺红油下去，碗中开一朵红艳艳的芙蓉花，那么舒展，那么活润，空气中都透着微微的醉意，怒放的花瓣，在洁白的汁面轻轻地颤动，那么娇羞，那么芬芳，那么清丽秀雅！
她一口气喝下肚，豆腐入口即化，荡气回肠，口齿留香，其味也无穷，其乐也无边！一股热辣辣，麻酥酥之火团飞冲脚心窝，再象喷泉一样直往脑门上冲，舌头瑟瑟颤抖，肠胃活蹦乱跳，激灵灵出一身淋漓热汗，心舒神畅，何等爽快，直呼过瘾！热辣之火顿时让她红光满面，七窍汗涔涔，她不胜其灼辣似的咂巴着殷嘴红舌，咝咝的不住地往外吐舌舒气，笑眯眯，乐滋滋，开心死了。
袁秋华说：下次来嘛，我给你做，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正宗炸酱面。
她说：华仔哎，真想前门的大麻花，大栅栏的五香茶叶蛋，王府井的凉糖葫芦，八里庄的驴肉火烧呀！记得当年，你做的炸酱面，及八碟佐料，我和小李子比赛，我吃两碗，他吃四碗，他真不愧是大肚汉咯。
袁秋华说：去，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事过境迁，叫你不要提，偏要说，是不是吃得忘了形？
她说：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你敏感了。提都不能提，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
袁秋华说：大人哟，请莫消遣小民呀！
她说：我有他的电话，还有QQ，你想不想要？他至今未婚，我看他还在等你哎！我想，你俩是彼此误会了，都不是薄情寡义的好人啊！
袁秋华说：今日农妇，不比往时主编，我不攀你借光，更不会攀他摇钱，再拿我取笑，我就赶客了咧！
她说：休想赶我走，就像方言土语说的，我是糯米粑，粘定你的牙，想甩也甩不掉啦。
袁秋华说：真是有心，他自然找得到。想当初，他可是一年来几趟，电话一通就是个把小时——唉，只为当年投梭拒，误栖尘网落寒拓。
她说：那我把你的电话给他？
袁秋华说：木棉树上凌宵花，软滕缠树往上爬，世间只有滕缠树，谁人见过树缠滕。
她说：你老公粗野愚昧，原本与你在许多重要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都背道而驰，这份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错误，任由一场几年前的错觉，来决定你今生的不幸福，我觉得很残忍，更是愚蠢透项。
袁秋华说：鸡兔同笼，众所周知，不自由，不平等，无尊重，无信任，如此相处，是颇不轻松的。这不止是活受罪，简直就是囚禁，失去做人最起码的尊严，其间境遇与犯法之徒入狱无二。即使是罪犯，也有刑满释放的时候，也有部分权利，而我却没有出路，钱财物质，精神肉体，生老病死，统统都归他管，活着须为他争光荣，死后须为他脸上贴金。
她说：想想吧，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无状的血盆大口，在咀嚼你白白嫩嫩，鲜鲜活活的骨肉生命哩！你也是个人呀，终身囚禁，无期徒刑，苍天呐，你何罪之有？纵然他的一切要求皆是合理的，毕竟你是无辜的，谁都没有理由令你无罪却受罚。哪怕来世给他做牛做马做奴隶，今生也应当越狱！
袁秋华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总有贵人相助，因祸得福，他是员福将呀！我无福消受，就当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她说：你欠这个，欠那个，那谁欠你，又还你？要不是你现在这种状态，让所有理解你的人都心疼，你以为我们求你给我们幸福吗？大事糊涂，小事清醒，你怎么越活越没IQ？我提醒你，一个人纵然有天大的才华，不懂得如何用活，使其放光芒，这辈子即是不遇，怀的就不是才，只是艾，不仅虐已，还与人无益，更误事！
袁秋华说：谢谢！酷毙了，我喜欢你的严厉，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会这样说我，我庆幸有你直言不讳的捧喝，被骂也是幸福啊。你再说一遍。
她说：抓紧机遇，经营幸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自缚入狱，画地为牢，你打算这么过到什么时候？
袁秋华说：就是遇到让我下定决心的人，可我也不能完全因为爱情，就泯弃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呀！况且，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相爱容易相处难，换个人说不定活得更糟呢。都一把岁数了，早过了犯花痴的年纪了，只有梦，不敢想啊。
她说：舍不得孩子喽，就一起带着远走高飞呗，去北京，到香港，孩他爸鞭长莫及，能奈你何？
袁秋华说：荣华哪有长富贵，陋室安身是一家，只要二人情意真，人好水也三分甜。甜蜜往事，点点滴滴铭刻在心，怎能忘记？
她说：雄鹰落地不如鸡，但鸡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你要扬长避短，发挥特长，将自己打磨成一颗钻石，还怕没有发现的眼睛吗？
袁秋华说：可惜，你不是男的，否则，我一定缠你到白头！
她说：我也有同感耶，可你是假小子哦，只能今世做异姓姐妹，来生再做夫妻啦。
袁秋华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只要不断努力，不断改善，一切目标都有可能实现！
她说：你就会言，没有行。你是本地人，关系深，人眼熟，了解情况，知道我艰难，也不肯出手相帮，只限荀全护命，忍辱偷生！
袁秋华说：我尚自顾不暇，又能帮你什么？你想做事绩，有的是兵马，干吗拉我下水？
她说：很简单，除了你，我对谁都不敢放心。如果你考虑好了，首先通电我。
袁秋华说：你不必这么抬举我。再说，我选择简单的生活，就是躲避俗世的污染啊。
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世俗，没有世外桃源的，你躲不开也藏不住，就像你刚才所说，惟有大家尽力来改善，人人都奉献一点爱，这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袁秋华说：你用你的方式，我用我的方式，各不相扰却又平行并进，岂不更好？
她说：你就是口才大过实干，水至清则无鱼，人到察则无图。先别急着表态，否则我会认为你在故意冷落我，至少让我觉得你也真认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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