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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分家另过

    (六)

    人无千样好,路遥知马力。等到五年以后,肖琳再怀孕时,景况就大不相同了。谢文已娶妻,谢英已娶妻,再加谢武,只有谢汉还没有结婚,老人便依照风俗分家,让他四兄弟各起火,各睡觉,各立业,自己养家糊口。

    谢汉和谢英的房子是连通的,属于老式连五的设计,门口上有飞檐,下有走廊,热纳凉,冷码柴,还是过道。以大堂为中间界线,两边各建两间厢房,大堂被隔断三分之一,前是公用的客厅,后是共有的厨房。谢英和谢雄两家各住二间正房,原本结婚时,嫁妆家具及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只是到老祖屋和老人一起吃喝洗涮。所谓分家,就是吃喝洗涮分开,耕田种菜分开,喂猪养鸡分开。

    谢雄虽说是农民,但脑袋里不装十八般农艺,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对耕田种地却一窍不通,因为是老幺,从小父母宠爱,自幼兄长呵护,家里油瓶倒了也轮不到他扶,地里庄稼草比苗长也不必他锄,即使抢收抢种的农忙季节,被父母吆喝着跟大伙出工,他心中没定数,手下没规范,不仅自己手忙脚乱累得满头大汗,且让旁边配合的人也受到影响,不只是看不中,而是帮倒忙,甚至是添乱。他从头上抹一把汗珠甩地上,嘴里叫嚷,“唉呀,累哪,晒人肉干呢!我都烤焦了,划根火柴哦,烧得着哩!”就地一歪倒在草杆堆上,又说,“就提前歇一歇吧,等我把这口气喘均匀咧!天都热疯了,恨不得剥了这张皮哩!”大伙就说,“算了,你还是回去罢,留在这,晒得汗滚油流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种苦活,我们每个人再多加把劲也干得完!”

    人多好种田哦,大伙捎带着便将他的那份工做了,顺手也将他的那份活干了。久而久之,他慵懒散漫的毛病也娇惯出来了,他吊游浪荡的习气也培养出来了,他偷奸耍滑的品行也定基了。因其排行第八,取小名为阿八,家人喊其老八,族人为其添绰号曰:懒八。他自知族人嘲笑自己,起先谁要这么叫,他就骂:懒八是你爸。可大家都这么叫,也就认了,呼来叫去,也答应,其懒就出了名。

    肖琳在城里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辩,对农活更是外行,再加她那娇贵柔弱的身子骨,根本就不是汗滴禾下土的选手嘛。

    谢雄家的田地和菜园便让谢英耕种着。

    谢英敢耕种两家的田地,那是他娶了个好帮手。他的老婆马惠兰,除了傻大黑粗不好看,长得人高马大,粗蛮健壮,一身敦厚力气,干农活也是把好手。

    马惠兰出身农门,娘家因父亲长期有病而返贫,病由慢性乙肝转为肝硬化,再转为肝腹水,还有转为肝癌的可能呢。在她订亲之后,父亲开始大吐血,不得不挪用彩礼抢治。父亲的病情得到控制,回家调养,她的嫁妆却不得不减少。

    有重聘没有厚奁,从谢家人眼角里斜视的轻蔑神情,和含芒带刺的嘲笑语气中,不仅感觉不到任何同情,且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连亲友都轻视三分。马惠兰虽说粗心马虎,还是能分清人情冷暖,遇到婆家人的冷落,总处于排斥与伤害的地位,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她更加拘谨,惶恐,愧疚。谢家人从她身上看不到热情奔放,大胆泼辣,只有胆怯与温顺,迟疑与木讷,便越发对她言行刻薄,毫不客气。按传统习惯,对外来媳理所应当,要比对自家人宽宏和善三分。谢家人的势利眼让她赌下一口气,娘家一时短缺,并不代表我今后的日子也贫寒呵,非要打个翻身仗给他们看不可!

    为了偿还结婚时欠下的债务,出门看月亮,回家数星星,两个人没日没夜地辛勤劳作。谢英年富力强,又是种田的老手,马惠兰也不示弱,无论什么活都陪他干到底,且又喂猪养牛,一季卖一只肉猪,两年卖一条牛犊,钱都用来还债了,生活水平便不能水涨船高。

    那时候,谢雄跟村里一个包工头到浙江当砖瓦匠去了。女儿泼辣辣腾空地长大,真是吃树叶也长肉,喝凉水也长劲,还没病没痛的省心,圆嘟嘟的脸蛋,胖墩墩的身体,也许是得力于怀胎和哺乳时的营养吧。他知道女儿健壮的根底,源自肖琳婚前在娘家吃的好饮食,婚后的伙食没法比他也知道。况且等他懂事谢家也不像从前节俭,好吃好喝伺候着肠胃,父亲嗜酒,一日三餐都喝,端起酒杯,黄昏饮酒到鸡啼,慢咏长酒,早餐喝一个时辰,花生米可下酒,炒蚕豆可下酒,腌萝卜可下酒,家里每年都要专门为他烧几坛米酒备饮。看到饭桌的青菜,父亲把酒杯一磕,然后嚷嚷口寡,吩咐母亲炒腊肉,煎鸡蛋。等母亲临时加班,把荤腥端上桌,几个大的早吃饱下桌了,只有他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母亲笑眯眯地拍一下他的头,“装哪门子斯文?狼吞虎咽,才是男人的吃饭相。像你这样吃得比猫还慢,怎么得了?”。父亲笑嘻嘻地把荤菜挟到他碗上,“我还不晓得你的鬼心肝?从小就谗,挖蝉蛹吃,烤麻雀吃,还把家里的鸡鸭用泥巴糊了烧着吃。真以为我不知道?越吃越谗,越大越谗!记住,莫认为大的不懂你的心眼,不争吃喝,不言不语,那是让着你呢!做大事业,要有大胸怀,还靠亲人帮衬,你要注意团结,不能搞特殊咧!”

    人嘴是越吃越谗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忍俭难。分家后的粗茶淡饭,清汤素食,尤其让谢雄的肠胃闹意见。他家不耕田种菜,也不喂猪养鸡,四季青菜还有父母供应,荤菜便要自掏腰包去买了。他做砖瓦匠的工钱,干一天才十块,还不是天天有活做,好汉难养三口哦。然而,父亲嗜酒的基因遗传给了他,一餐没酒就浑身无劲,三餐没荤就冒出冷汗。他说,“人活在世上,还不就是为喂饱上下两张口?这样眼谗嘴谗心痒痒,叫我怎么活?与其苦煎谗熬受活罪,还不如胀死拉倒!”他开始是蹭吃蹭喝,接着赊吃赊喝,最后借钱吃喝。

    厨房是谢英和谢雄两家人共用的,谢英两口子不惜力气劳动,却惜银钱舍不得吃喝,等从地里回家,谢雄的饭桌上已经酒菜飘香了,大鱼大肉摆在面前。谢雄见谢英两眼放光一副谗样子,便吩咐肖琳添快添碗:一起吃吧,还费劲做饭干吗?

    谢英也不推辞,坐下来就吃香喝辣,两兄弟划拳斗酒,吆五喝六。

    马惠兰迟疑不决,毕竟分家立户了嘛,相处也该把握尺寸,疏远肯定说不过去,无所顾忌也未必都舒心。

    谢英说:愣住发什么呆呀?亲兄弟之间,还讲什么虚假礼节?不是见外,就是生份嘛!

    于是乎,随便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成自然了。谢英家三餐倒有二餐吃谢雄家的,早餐没有一起吃,那是谢雄早起,先将孩子送进幼儿园,再去做工,肖琳睡到日上半空不起床,谢英做农活可以起晚些,只有自己动手做饭。共吃共喝的日子稍久,谢英也主动承担谢雄家三口人吃的米,但米值几个钱,荤腥又花多少钱,其中差别,经肖琳手头算出的账目,即知亏空越来越大,又不能言语。

    肖琳提出该生第二胎了,手头总得预备几个钱。顶不过囊中空荡荡,肖雄硬着头皮出远门挣钱去了。他不知道肖琳已经怀孕了,告别时,肖琳把借来的钱都给了他:穷家富路,带着吧。家里缺钱,我再想办法。

    谢雄说:多保重,照顾好孩,挣到钱,我就回,把新房建起来,借房子住,跟他们做邻居,我心里别扭。我也是男人嘛,不能总叫你遭这种有苦说不出的罪!

    肖琳说:有这句话暖着我,我会忍耐的,会避让的,你放心走吧。

    在谢家人得知肖琳怀孕后,老人便叫她和自家一起吃喝洗涮,不再独自起灶。宫喜鹊说:老话讲,养母鸡图生蛋,娶儿媳为抱孙。你想想,二嫂生了两女孩,你又生了一个,你再看看,咱家缺男丁噢。你体格弱,身体虚,以后天黑不要出门,高处不要上,低处不要钻,打架不要去看热闹,走路要小心留神,哪儿不舒服了就跟我说,让我照顾你。你什么事都不要管,只等到时候给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咯!

    不久,马惠兰也发现怀孕了,其实她早就怀孕了,只是感觉迟钝,直到胎儿能翻腾出大动作,她才恍然大悟。谢英说:孕妇需要加强营养,乙肝病人需要调养,不能干活,而我又忙得没空,干脆让她也搭伙吃饭,反正你们一条牛是放,二条牛也是放,割草揍兔,捎带的事哦,也费不了多少心!

    都是儿媳,都是孕妇,老人能说什么哩。马惠兰都已经搭伙吃饭了,谢英更不愿意一个人生火煮饭,每天他也陪着一起来吃饭,老人又能说什么呢。

    再加三姐的二儿子在这上小学,和二姐的大儿子由外婆负责照管,每天九口人的吃喝洗涮,洗衣晒裳,不仅宫喜鹊累得腰酸背痛,连谢汉也苦不堪言。谢雄还不时汇点肖琳母子的生活费回家,谢英则纯粹是吃大户的作派,饭吃饱了,两嘴一抹,碗筷一放,提着开水瓶便走人,从来不过问柴米油盐的事,也不提起鱼肉鸡鸭的钱。

    真要是老人有能力提供伙食,当个啃老族倒也无可非议。问题是,老人除了田间地头刨点粮食,没有其它挣钱的门道,喂养的家禽和禽蛋,都是照顾孕妇的营养品,又不能像往常一样拿去换钱,挣钱的任务就落实到谢汉头上。他和老人一起生活,其它兄弟便甩手不管,原本就承担了家庭的日常开销,人情往来。现在,凭空多出四张嘴来,两个还是孕妇。他再怎么拼命也腾不满这种亏空。经济窘迫首先就从饭菜上显示出来了,其后则是预支工钱,接下来就是借钱送人情礼了。

    多张嘴多份负担的情况,肖琳是心知肚明的。她借口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自己开伙就不再一起吃饭。马惠兰都快临产了,还是坚持翻岭爬坡到老祖屋,吃大锅饭,还说:肖琳死心眼,有福不会享。

    谢英说:就是嘛,像个苕哪!

    谢汉赶紧扒口饭,塞满嘴巴,不然他就要骂人。

    马惠兰在家生孩,生了一天一夜生不出来。二嫂第一胎也是难产,在家生了二天三夜,也是生不出来。因为家贫无钱,又因为宫喜鹊坚持,便没有送去医院,在家由老式接生婆用旧法折腾,眼看着羊水破了,胎盘脱落,一只手先出,头却歪着,肩却横着,卡在产门出不来。接生婆左揉右挪,上按下挤,又搓又捶,产妇泡在血水里疼得满床打滚,喉咙都喊哑了。等到最后生拉硬扯出来了,胎儿全身紫疳,因为缺氧而造成窒息,已经没法救活了,生的还是男孩呢。

    肖琳虽说也是难产,但送去医院施行剖腹产,却是母子平安。

    假若二嫂也是送到医院去接受专业人士的新法救护,也许不必剖腹只须吸氧,只须剪两寸,也能母子平安。但凡有人提起这种看法,宫喜鹊却说“常言道,棺材里伸出手来,死了还不忘要钱,人不露头,偏偏手先出世,就是讨债鬼投胎嘛,生死由命,寿有长短,死命神仙也救不活,去医院也未必!”

    谢英吸引二哥的教训,决定赶紧送到医院去,可大医院费用贵些,妇幼保健院却便宜很多,如是顺产只要三百元,他准备送到妇幼保健院去。但谢英家里一百元都没有,只有到处找人借钱,因为旧债未偿清大伙婉言谢绝,他急得跳脚。

    肖琳拿来陪嫁的金项链,叫他到城里找金店估价卖了,钱用来做生孩的费用。

    马惠兰送到医院,虽然不及时,但也不是太晚,在医生的指导下,一个小时便顺利分娩,产下一个男孩谢春晖,当天就出了院。她三天就能行动自如。可出了月子,她仍旧吃大锅饭。

    谢汉说:合作社吃食堂哦,分什么家?单单只把肖琳母子撇开!

    谢英说:背靠大树好歇阴,分家能讨么样好?

    谢汉说:你认为我沾光,那我去单独开火,你和老人一起生活?

    谢英说:别将我的军。以为我不愿意?只要你起灶,我就和父母搭伙吃!

    一赌气,谢汉便到谢英的厨房来自己生火煮饭。他替人家砌砖做房,一日三餐都是吃主家的,伙食自然不差,主家给的烟,他留给父亲,主家给的水果,或饮料,他留给肖琳的女儿,隔三差五还带过去蹭肉吃。除了雨雪天歇工,他一个星期也就自己动手做几次饭。这样,他的工钱就归自己,不必充公了。肖琳手上没钱,他就借给她应急。他卖荤腥便让肖琳煎炒,或炖汤:我想吃,借你的手艺,解个谗,大家一起吃,我出钱,你出力,这样打平伙,十分公平!

    肖琳礼尚往来,若有好菜也给谢汉留一份,或喊他一起打牙祭,一起吃喝,一起逛街,亲热得就像一家人。每逢谢汉用摩托车载肖琳母女去城里,路上碰到熟人寒暄,不明底细的就总问他:这就是你的老婆孩子呀?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也舍不得请我喝杯喜酒!小气鬼!

    略知一二的便故意戏谑道:哟,今天这么有空闲,去逛公园啊!呃,这位是嫂子吧,看你也不介绍一下哦,日后路上碰撞了,吵嘴打架都会不晓得忍让耶。

    再后来,便忍不住讥诮:噢,我看你俩蛮亲热,原来只是亲属,不是家属呵!

    谢汉满不在乎:亲热又么样,又不是旧社会,哪有这么多臭规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老封建!

    肖琳未嫁来之前,父母在谢汉的房里设了张客铺。谢雄走后,肖琳怕黑暗,怕老鼠,怕蛇虫,她卧室的灯就照到天亮。在农村,老鼠夜静闹腾,蛇虫白天进屋,那是常见现象。肖琳越怕蛇,蛇越露头,第一次是菜花蛇盘在床头,昴头挺脖冲她吐红信子,把她屎尿都吓出来了。她双手抱头,蜷缩在床脚,浑身筛糠,尖声嚎叫:救命呀!快来人哪!

    谢雄先伸手按住蛇七寸,再用脚踩住蛇头,使劲挪动,直到把蛇挪昏。他用力均匀,不想踩死,叫它死很容易,但死蛇喝不成活血,吞不成活胆。蛇昏后,他抓起腕粗的蛇,兴奋得大嚷:哇,野味咧!一锅鲜汤呢,补阴壮阳哩。

    谢雄一蛇三吃,喝血,吞胆,吃蛇肉。他逮住蛇七寸,一刀剁下头,握紧蛇脖就着嘴喝蛇血,蛇身啪啪抽打他的脸,蛇尾缠绕他的颈,还是吸吮得一滴不留。他把蛇身钉在树上,从上往下卷蛇皮,看见苦胆,就摘下朝嘴巴一丢,咕嘟吞食。他将蛇整条扔进锅里,猛火煮熟后,提起蛇身用筷子一撸,蛇肉落锅,蛇骨扔掉。

    肖琳躲得远远的,看也不敢看,闻也不敢闻,尝也不敢尝。

    第二次是响尾蛇从厅堂窗口爬进,再从卧室窗口爬出,肖琳站在房中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它环游观瞻。直到蛇没了踪影,她才哭哭啼啼去找谢汉:吓煞人呀,房子我可不敢再住了,鬼晓得什么时候又来?前后一个星期,谢汉便睡客铺陪着她。入秋,蛇虫少了,但电闪雷鸣,狂风乱雨的夜景多了,每逢雨夜,谢武又睡客铺陪她。或者夜饭吃晚了,或看电视晏了,谢汉便睡客铺,懒得去老祖屋睡。

    过去父母缺钱便找谢汉,现在就找谢英。谢英过日子计算得厉害,是跌倒也要手抓两把泥的人,平时放个屁蹦出个豆,都恨不得捡起来吃掉,哪舍得拿钱出来?肖琳炼猪油,把油碴,肉皮送给他喂猪,他都舍不得浪费,要留下自己吃掉。二个月不到,便找个借口讯速撤退:父母生活困难,做儿女的都有赡养义务哩。嗳哟喂,总不能儿女不管,大的小的都不管,却要我一个人负责嘛!

    谢汉就不能不管父母了,只有又回过头来陪老人一起生活,承担家庭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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