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州旧梦 第二章 相望之重（31）
卜露在远处隔着墙角望见他终于走了，这才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来，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门外，顿感无尽的凄凉。
她不知道巴图尔阿訇与萨德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她甚至于不知道阿訇为什么派自己到这边来，阿訇没有说，自己也就没去问，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阿訇的话总是对的，自己从不去问为什么，照着做就是了，难道阿訇还会害自己么？阿訇的孩子是要听话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不是么？
于是，三哥储为民被阿訇安排进入了机关，于是，尤素夫大哥、阿浑二哥他们去了中亚，后来，自己也离开了新疆，被派到了北京，安排自己跟着萨德。几年过去了，阿訇从来不让自己回去，自己也再没见过尤素夫大哥他们，同在北京的储为民是能够见到的，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他好像永远很忙似的，再也不像从前小时候那样整天陪着自己讲话了。也是哦，那时候，他和自己都还很小，大家无忧无虑地跟在阿訇身边，就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好开心的……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阿訇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孩子离开呢，他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了么，卜露知道自己是时常念想起阿訇的，会想起过去大家围坐一起的日子，也会怀恋从前安安静静的无瑕时光。
然而，过去的情谊即便再真诚也终成记忆，美好的时光就这样说走就没了。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储为民再也不象从前那样整天陪着自己这个小妹妹了，他身边有了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那个叫丁颜的女孩儿真地好漂亮，气质也很好，难怪三哥会喜欢她。可是，自己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自己对三哥的依恋却一直象从前那样，因为最初，所以永远……
没变的还有刑昆那个讨厌的家伙，从小就很讨厌，到大了还很讨厌地也来到了北京。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当年，也不知道怎么也会进入阿訇的教会学校里面来，他从小就瞧不起我们这群没爸没妈的孩子，他自己身后还每时每刻地跟着一个保姆在后面。很显摆么？哼，你纵便有再多的富贵，你家便是再有更多的权势，我们这帮穷人的孩子也不稀罕的。
想到刑昆，卜露忽然想起卜中奇刚才对自己讲的话，他说刑昆好像已经接到命令，可能要让自己进一步摸清萨德身边的关系和力量，以便搜集他的把柄，听他言辞间的意思，好像过段时间巴图尔阿訇也要到北京来，此行目的似乎正是向着萨德而来的。
萨德，自己的义父，一个永远忙碌而沉默的老人，他身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所以他也承受着比常人更加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他很寂寞，所以他的重要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奔波和打点；其实他也很可怜，尽管手下众多，贴心者却寥寥，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自己作为旁观者都能够看得出来，其实义父自己心里更加清楚，这些人都是各有所图、存着不同的目的混到怀圣楼里面来，有些人是纯为混生计的，有些人是官方为了控制他而硬塞进来的，也有本地其他教会为了拉拢他而入股的，还有一些其他力量安插进来的，就比如自己。其实，当初倘若不是自己在混战中的一念之仁，义父也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了。
如果阿訇真地命令自己对义父不利，难道自己当真要去算计他么，自己真地能够忍心对一个诚心信任和疼爱自己的老人下得了手么？但如果不听阿訇的话，自己也对不起阿訇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不可以，不可以又能怎样呢？
真地希望这一日永远也不会出现，但卜露心中其实也知道，教里既然早已如此安排，那么这一天的到来终是避不去，躲不开，迟早而已。
原知此日必不可免，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卜露隐隐之间已然觉得来日大难，不久将至。
郑恪走后，郑萧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有个影子闪来晃去，时而清晰，忽而模糊。于是翻身起来，拨通了一个电话，耐住性子等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萨德低沉的声音，郑萧余匝了匝嘴，放缓声音道：“萨老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拜托的事情办得如何？”
“郑处长，您放心……”
郑萧余正听着，忽然对方话被打断，随即便听到郑恪的声音。
“萧余，你安心睡觉！有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叔叔自有安排，不要患得患失。我正在和萨老板谈事情，就这样吧。”郑恪随即挂断电话。
怀圣楼内左厢休息室里，郑恪和萨德两人弥散在满屋的烟雾中。萨德不抽烟，他望着有些焦躁的郑恪，在周身袅绕的烟雾中踱来走去。
萨德问道：“刚才郑处长说的事情，您看——”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郑恪停下步子，望着萨德，“我先前说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嗯，”萨德想起言崇岭这个名字，口中喃喃道，“他也来了……”脑海中不由陷入了对无边往事的追忆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丁鸿举，当年的刘庆平，还有当年的自己，以及眼前的这个人，还有很多很多，原以为都过去了。没想到，过去总是过不去，萨德又想到了当年红衣隐隐的丁颜，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你听懂我意思了么？”郑恪见萨德不回答，缓缓吐了个烟圈，眼睛盯住他，又问了一句。
萨德虽没有抬头，但他也知道郑恪正在望着自己。
良久，良久……
终于，萨德抬起头来看向郑恪，仿佛也看到了他自己，光阴倏忽于弹指一挥，两人在此一瞬间都似乎苍老了很多。其实自己时日已无多，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用来等待，或许也不会再有多少机会可任由自己去浪费和消磨了。
萨德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不执一语，继而转身离开。郑恪望着萨德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也颇感苍凉。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
她不知道巴图尔阿訇与萨德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她甚至于不知道阿訇为什么派自己到这边来，阿訇没有说，自己也就没去问，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阿訇的话总是对的，自己从不去问为什么，照着做就是了，难道阿訇还会害自己么？阿訇的孩子是要听话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不是么？
于是，三哥储为民被阿訇安排进入了机关，于是，尤素夫大哥、阿浑二哥他们去了中亚，后来，自己也离开了新疆，被派到了北京，安排自己跟着萨德。几年过去了，阿訇从来不让自己回去，自己也再没见过尤素夫大哥他们，同在北京的储为民是能够见到的，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他好像永远很忙似的，再也不像从前小时候那样整天陪着自己讲话了。也是哦，那时候，他和自己都还很小，大家无忧无虑地跟在阿訇身边，就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好开心的……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阿訇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孩子离开呢，他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了么，卜露知道自己是时常念想起阿訇的，会想起过去大家围坐一起的日子，也会怀恋从前安安静静的无瑕时光。
然而，过去的情谊即便再真诚也终成记忆，美好的时光就这样说走就没了。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储为民再也不象从前那样整天陪着自己这个小妹妹了，他身边有了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那个叫丁颜的女孩儿真地好漂亮，气质也很好，难怪三哥会喜欢她。可是，自己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自己对三哥的依恋却一直象从前那样，因为最初，所以永远……
没变的还有刑昆那个讨厌的家伙，从小就很讨厌，到大了还很讨厌地也来到了北京。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当年，也不知道怎么也会进入阿訇的教会学校里面来，他从小就瞧不起我们这群没爸没妈的孩子，他自己身后还每时每刻地跟着一个保姆在后面。很显摆么？哼，你纵便有再多的富贵，你家便是再有更多的权势，我们这帮穷人的孩子也不稀罕的。
想到刑昆，卜露忽然想起卜中奇刚才对自己讲的话，他说刑昆好像已经接到命令，可能要让自己进一步摸清萨德身边的关系和力量，以便搜集他的把柄，听他言辞间的意思，好像过段时间巴图尔阿訇也要到北京来，此行目的似乎正是向着萨德而来的。
萨德，自己的义父，一个永远忙碌而沉默的老人，他身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所以他也承受着比常人更加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他很寂寞，所以他的重要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奔波和打点；其实他也很可怜，尽管手下众多，贴心者却寥寥，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自己作为旁观者都能够看得出来，其实义父自己心里更加清楚，这些人都是各有所图、存着不同的目的混到怀圣楼里面来，有些人是纯为混生计的，有些人是官方为了控制他而硬塞进来的，也有本地其他教会为了拉拢他而入股的，还有一些其他力量安插进来的，就比如自己。其实，当初倘若不是自己在混战中的一念之仁，义父也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了。
如果阿訇真地命令自己对义父不利，难道自己当真要去算计他么，自己真地能够忍心对一个诚心信任和疼爱自己的老人下得了手么？但如果不听阿訇的话，自己也对不起阿訇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不可以，不可以又能怎样呢？
真地希望这一日永远也不会出现，但卜露心中其实也知道，教里既然早已如此安排，那么这一天的到来终是避不去，躲不开，迟早而已。
原知此日必不可免，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卜露隐隐之间已然觉得来日大难，不久将至。
郑恪走后，郑萧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有个影子闪来晃去，时而清晰，忽而模糊。于是翻身起来，拨通了一个电话，耐住性子等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萨德低沉的声音，郑萧余匝了匝嘴，放缓声音道：“萨老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拜托的事情办得如何？”
“郑处长，您放心……”
郑萧余正听着，忽然对方话被打断，随即便听到郑恪的声音。
“萧余，你安心睡觉！有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叔叔自有安排，不要患得患失。我正在和萨老板谈事情，就这样吧。”郑恪随即挂断电话。
怀圣楼内左厢休息室里，郑恪和萨德两人弥散在满屋的烟雾中。萨德不抽烟，他望着有些焦躁的郑恪，在周身袅绕的烟雾中踱来走去。
萨德问道：“刚才郑处长说的事情，您看——”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郑恪停下步子，望着萨德，“我先前说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嗯，”萨德想起言崇岭这个名字，口中喃喃道，“他也来了……”脑海中不由陷入了对无边往事的追忆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丁鸿举，当年的刘庆平，还有当年的自己，以及眼前的这个人，还有很多很多，原以为都过去了。没想到，过去总是过不去，萨德又想到了当年红衣隐隐的丁颜，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你听懂我意思了么？”郑恪见萨德不回答，缓缓吐了个烟圈，眼睛盯住他，又问了一句。
萨德虽没有抬头，但他也知道郑恪正在望着自己。
良久，良久……
终于，萨德抬起头来看向郑恪，仿佛也看到了他自己，光阴倏忽于弹指一挥，两人在此一瞬间都似乎苍老了很多。其实自己时日已无多，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用来等待，或许也不会再有多少机会可任由自己去浪费和消磨了。
萨德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不执一语，继而转身离开。郑恪望着萨德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也颇感苍凉。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