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018 故事
腊月里的寒风刺骨，一路刮过，吹得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洁白的冰雪融化后，大地退去了银妆素裹的美丽外衣，恢复一片苍茫孤寂。
欧雅若收回挑帘的素手，幽幽叹了一口气。时近年关，严寒逼人。大内的各宫各院为了取暖，全都在门窗上挂上了厚重遮风的棉帘，室内再佐以一盆盆熊熊的炭火，使得宫内处处皆是温暖如春，连她这承欢殿也不例外。
“姑姑，你知道这盆花叫什么名字吗？”窗边，欧雅若轻轻抚摸着赤红如血的彼岸花问道。
“这~~~奴婢见识浅薄，听宫里的人说，这是曼珠沙华。”赵姑姑低声恭敬回道，人尽皆知的名字，不明白贤妃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曼珠沙华？嗯，好名字。不过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彼岸花，你听过吗？”欧雅若掬起几片落下的花瓣，虽已凋零，仍宛如滴血般娇艳。
赵姑姑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欧雅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道：“彼岸花的花语是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生而不能见。呵呵，听悲壮的故事，相爱不能相随。”
次日，欧雅若发现那盆前一晚娇艳欲滴的彼岸花，瞬间枯萎了，花瓣不再鲜红，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枯黄色，于是命人扔掉了。不去想它为什么一夜之间枯萎，也许它同她一样，厌倦了笼子里面的生活。她没有看到，枯枝黄叶下，泥土的颜色是黑的。
皇宫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皇甫浩一会儿祭天一会儿祭地一会儿祭祖宗，忙得不亦乐乎，欧雅若想像他这样大逆不道的昏君皇帝拜祖宗的时候祖宗们会不会心惊肉跳，他老爹会不会气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皇甫浩忙，欧雅若也忙，一会儿跟着老太太出宫去护国寺上香祈福，欧雅若暗暗祈祷佛祖显灵让自己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跟着太后跑完了又要跟着皇后这里拜拜送子那里拜拜，欧雅若盼着菩萨普度众生，尽快把她也给普度了。还对自己说，要是菩萨真的显灵了，她以后每天烧香拜佛，后半辈子吃斋也愿意。
那段时间，欧雅若时常累得腰酸背疼，晚上睡觉要都躺不直了。给别人拜完了还要在承欢殿正殿里接受别人的拜拜，欧雅若那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块牌位。不过她可是很安心地接受她们行礼的，毕竟她们踩着她玩也得让她找点平衡感。
到了大年三十那晚，皇宫各处都是芳香扑鼻，满院子飘着梅花的清香。宫女们又准备一大堆的柚子皮扔到了浴盆里让欧雅若沐浴，据说柚子皮可以洗去一年的晦气。洗完了澡，穿上端庄的宫服给皇帝、老太太、皇后请安，然后去贵妃、淑妃、德妃那儿串门子，再然后吧就是在承欢殿里等着别人来串门子。总之，那天是以串门子为主的一天。
她虽不招人待见，但谁让她是皇帝的宠妃，前来巴结她的还是不少，收了很多金灿灿的宝贝。等她们都走了，欧雅若把那些宝里宝气的东西赏给了宫女们和太监们。宫女们和太监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子，高兴得感恩戴德，活似她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那样，把她当成四人又叩又拜。
突然想起来，她还存了两万多两的银子在钱庄里面，不知道那钱庄倒闭了没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一定拿着那堆银子游遍天下，不至于现在白白浪费了。又想起入宫时穿的粗布麻衣的兜里还保存着皇甫浩打的欠条，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回，在衣柜的旮嗒处找到那件衣服，虽是一般的衣料，她却舍不得丢掉，因为是大娘亲手缝制的，和他们间联系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一件衣服残留了她幸福的痕迹。摸了摸兜里，欠条果然还在，有些皱巴巴了，欧雅若二话不说便烧了欠条。原本她还想拿着欠条的欠去旅游的，但是没有去成，反而进了狼窝里，有没有命再次见到宫外的太阳还是另一回事。
串着串着，很快的入夜了，皇甫浩又说设宴会。欧雅若挺着腰酸背痛前往赴宴，边走边想，果然不是人过的生活，只适合妖怪生存。
宴会开始还是千篇一律的歌舞。真正看歌舞的没有几个，主角是皇甫浩，那些如饥似渴的女人们看着他的眼光是绿的。吃着喝着聊着，然后是烟火晚会。
万花齐放，照得皇宫像被烟火包绕一般。烟花虽美，稍纵即逝，可偏偏人们记住了那转瞬间的灿烂。整个烟火晚会足足持续将近一个时辰。欧雅若刚开始看还觉着新鲜，看久了不外乎如是。皇甫浩这个败家子，放两个钟头的烟花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纯粹有钱没处花~~~~显摆也不带这样。
再下来宴会散了便是守岁了。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记忆中有一首诗描写了关于守岁的情景：“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这一夜，承欢殿里灯火辉煌，赵姑姑说按宫里的习俗要点着灯过夜。皇甫浩去皇后那里，欧雅若本来睡意甚浓，不打算守虽守劳什子岁，但亮堂堂的刺眼，睡也睡不着，不得不跟着一堆宫女太监们傻傻地守着。看星星，看月亮~~~~其实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
“哎，珑儿，你是哪里人？”绿儿推推身旁的珑儿问道。
“我是京城人，你呢？”珑儿说道。
“我呀我是江南人。”绿儿说道。
“江南？我小时候听说江南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做梦都想着去江南呢。”珑儿小脸满满的羡慕。
“是啊，我们江南不但山美水美，而且人更美，看我家小姐~厄，娘娘就知道了。你要是想去啊，以后我带去你，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姐看。”绿儿拍拍胸脯道。
“这可是你说的，骗人的是小狗。”珑儿兴奋地要拉手指，突然闪着光的眼睛暗了下来，闷闷说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宫？我十岁进的宫，过了今晚就有五年了，可我一次也没有出过宫门。”进了宫的宫女要么老死在宫中，幸运些的，主子恩准，到了25便可以出宫，可是已经超过了婚配的年龄，大多数人情愿留在宫里过完一生。
“五年？你就一次都没有出去过？”绿儿略略惊讶问道，见珑儿摇摇头，又问：“你是京城人，京城里不都是些大户人家吗？你爹娘怎么舍得把你送进宫？”
珑儿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抬头泛着泪光轻声说道：“我爹在的时候，家里挺富裕的，后来我爹生病过世了，家里的孩子太多养不起，我娘便不得已把我送进宫了……”
后面的对话欧雅若没继续听，回了偏殿，懒洋洋躺在贵妃椅上，面对着窗口，抬头年可看见黑乎乎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一首诗，不自主小声念道：“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其实她学过很多诗词，但记得的并不多，这是其中一首。
“娘娘可是想起爹娘了？”赵姑姑问道。
“哦，姑姑也听过这首诗？”欧雅若有些惊讶，难道这首诗很出名？
“不曾听过！奴婢只听得一句‘故乡今夜思千里’，所以……”姑姑恭敬说道，但不说完。
“所以猜了猜本宫的心思？”欧雅若睨眼看着赵姑姑。
姑姑跪下，战战兢兢求饶：“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妄测娘娘的心思！”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起来吧，本宫不怪你。”欧雅若转头看了看天，语气有些轻飘飘：“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了，是被我爹乱搞活活气死的，后来我爹娶了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我爹完全把我遗忘了。我恨他，恨他害死了我娘，恨他这般无情对我。他想我学经济，学上层社会的礼仪，我偏不如他所愿，于是，我报了他最讨厌的表演学院，拼了命的学钢琴学竖琴学舞蹈，就是不学所谓的名媛淑女。他说戏子无情，可我偏要当戏子，气死他。再后来，他真的死了，把大半的遗产留给了我，我才不稀罕！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娘的性命。我对自己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但人就是犯贱，他对我那么不好，我还是时不时想起他，只记得他的好，他的坏都忘记了……”声音越说越小，像在说给自己听。
“原来娘娘也有如此惨痛的经历，奴婢以为像娘娘这般闭月羞花的人儿打小备受呵护才是。”姑姑叹道，虽然娘娘说的名词她有些完全听不懂，但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心底的某个角落坍塌了，竟不知不觉将她的身世向欧雅若娓娓道来，“奴婢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好穿不暖，爹娘为了奴婢和奴婢的兄弟姐妹吃尽了苦头，可日子虽过得清苦，奴婢还是觉得那是奴婢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日。也许天意弄人吧，有一天村里发了瘟疫，蔓延的速度很快，快到村子里的人都来不及逃走。短短两日，全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奴婢家里只剩下奴婢一人。奴婢当时只有十二岁，没有银子安葬家人，于是跑到隔壁村卖身，碰巧宫里的公公说要找宫女，见奴婢容貌清秀，便给银子奴婢安葬好了亲人，然后带奴婢进了宫。”
“那姑姑不曾想过要出宫吗？”欧雅若睁着眼听完了姑姑的话，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为自己，为姑姑，也为其他不得已入宫的人。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些故事一辈子不足为外人道也，有些故事注定埋葬在这个深宫中。
“奴婢想过，但是出了宫，奴婢该何去何从？奴婢没有家，没有亲人，无牵无挂，身在哪里都一样。况且，在宫里呆久了，奴婢觉得皇宫就是奴婢的家了。”姑姑说道，听得欧雅若打了个喷嚏，连忙取来狐裘给她披上，“娘娘，小心凤体！”
“嗯！娘娘我没那么娇弱。”说归说，欧雅若还是裹着。然后愣愣地盯着窗外，默不作声了。姑姑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了。
到底熬不住，子时一过，欧雅若摇着贵妃椅睡着了，就连守岁后放的烟火也吵不醒。
大年初一，宫里残留了昨晚烟花炮竹燃烧后留下的淡淡气息。殿内殿外挂了许多小小的火红火红的灯笼，门口贴了长长地春联，一派喜庆洋洋。
欧雅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了。昨晚睡得朦胧之时，感觉有男性的气息萦绕，将她从贵妃椅上抱回了床铺。询问了姑姑，姑姑却说无人抱她，是她扶着她慢慢走回床铺的。努力想了想，丝毫没有印象，难道她做梦了？可这梦也忒真实了点？那淡淡的龙涎香也忒熟悉了点？
莫非了皇甫浩来过？随即摇摇头否认。大过年的，他不跟他大老婆过，跑来她这个小妾这里，不是想找架吵么。依皇甫浩爱江山的程度，绝不可能为了美人得罪大老婆背后的势力。她笑骂自个自作多情。
欧雅若起身，问了问是什么时辰。绿儿说刚过辰时。丫鬟们给她备了件大红色的衣服，上面绣了她喜爱的牡丹花，大年初一嘛，红红火火好兆头。可她从不穿红色，因为欧晴儿这张脸实在招人妒忌，穿了红色估摸越发妖娆真成妖精转世了。于是，换了件粉红色的。
洗脸梳妆，绿儿的手越来越巧了，将她打扮得美美的。
“娘娘，你越来越美了，比仙女都美！”绿儿笑眯眯说道。
欧雅若掩嘴一笑：“你见过仙女？”其实，比起仙女这个名词，她更喜欢妖精这个称呼，听着就知道很美很妖媚。
绿儿歪着脑袋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奴婢没有见过，不过，女婢觉得仙女一定就是像娘娘一样美貌。”
欧雅若也摇摇头，天真的小姑娘。她很想告诉绿儿，仙女一定是美女，但美女却不一定是仙女，比如狐狸精，也是很美的。
一阵捣鼓完了，欧雅若晃出了卧室，来到正殿，却见皇甫瑄和皇甫衍围在桌子旁边。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眨巴圆溜溜地大眼睛，而皇甫衍手里拿着扇子，眼睛盯着她卧室的方向看。
一见到欧雅若，小女孩便迎了上来，“你终于醒啦！今天大年初一，本公主的红包呢？”边说着边伸出一只小手到欧雅若的面前。
“哎，瑄儿，说你多少遍了，别老是没规没矩的。”皇甫衍笑着训斥，“什么你你的叫，伸手要红包，怎么也得乖乖叫一声娘娘不是？”
“晋王言重了！横竖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欧雅若笑着说道，“再说了，公主不拿本宫当外人了才这般称呼，本宫该高兴才是。”转头吩咐一旁的绿儿，“去本宫寝室的梳妆台那儿将本宫的红包拿来给公主。”
她也不知道古代的红包里面该封些什么，宫里的人又不缺银子，便在过年前命人用黄金打了些许薄薄的金叶子。皇子皇女公主们的红包分量自是不能如此轻，女孩的打了一套首饰包括项链、耳环什么的，男孩的打了长命锁。还在平时皇甫浩赏赐多，不然她还真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那些东西。
“她这任性的性子啊，小时候是让父皇给惯的，如今长大些又让你们给惯的。”皇甫衍嘴里虽说责备，语气却十分宠溺。
欧雅若将红包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大方伸手接过，红着脸小声说了声“谢谢娘娘”，可把欧雅若惊呆了。这小女孩从小受尽宠爱，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先前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的，后来虽然缓和了不少，但还没认认真真给她问候过。
欧雅若回神，忙说：“公主客气了。”
“乖，瑄儿越来越听话了。”皇甫衍站起来，用扇子点点小女孩的额头，笑着说道，“待会见了皇兄，六哥替你讨个大大的红包。”小女孩听了直乐呵。
巳时，赵姑姑进来传话，说太后在慈寿宫设宴。碰巧也叫上了皇甫衍和皇甫瑄。三人一同来到慈寿宫，各宫的妃子都到齐了，颇为惊讶他们为何同时出现，连老太太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行了礼，老太太让皇甫衍做到自个旁边，皇甫衍很听话地走上去了。欧雅若看了看德妃的位置，旁边还有个空位，莲步走去。
落了座，皇甫瑄一改往日坐在德妃美人的身旁，挪到欧雅若身边，又惹来众人一阵诧异的目光。皇甫浩不在，除了皇甫衍，屋子里一堆的女人，吱吱喳喳地聊了起来。欧雅若将准备好的红包让姑姑拿去给到场的皇子皇女，小孩子们一阵感谢。准备用膳的时候，皇甫浩这个万年老妖姗姗来迟了，然后两个男人外加一屋子的女人一起吃饭了。上菜的光景，欧雅若心里想，做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养活那么多天天就等着吃喝拉撒的女人~~~~~但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养那么多小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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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知道这盆花叫什么名字吗？”窗边，欧雅若轻轻抚摸着赤红如血的彼岸花问道。
“这~~~奴婢见识浅薄，听宫里的人说，这是曼珠沙华。”赵姑姑低声恭敬回道，人尽皆知的名字，不明白贤妃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曼珠沙华？嗯，好名字。不过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彼岸花，你听过吗？”欧雅若掬起几片落下的花瓣，虽已凋零，仍宛如滴血般娇艳。
赵姑姑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欧雅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道：“彼岸花的花语是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生而不能见。呵呵，听悲壮的故事，相爱不能相随。”
次日，欧雅若发现那盆前一晚娇艳欲滴的彼岸花，瞬间枯萎了，花瓣不再鲜红，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枯黄色，于是命人扔掉了。不去想它为什么一夜之间枯萎，也许它同她一样，厌倦了笼子里面的生活。她没有看到，枯枝黄叶下，泥土的颜色是黑的。
皇宫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皇甫浩一会儿祭天一会儿祭地一会儿祭祖宗，忙得不亦乐乎，欧雅若想像他这样大逆不道的昏君皇帝拜祖宗的时候祖宗们会不会心惊肉跳，他老爹会不会气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皇甫浩忙，欧雅若也忙，一会儿跟着老太太出宫去护国寺上香祈福，欧雅若暗暗祈祷佛祖显灵让自己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跟着太后跑完了又要跟着皇后这里拜拜送子那里拜拜，欧雅若盼着菩萨普度众生，尽快把她也给普度了。还对自己说，要是菩萨真的显灵了，她以后每天烧香拜佛，后半辈子吃斋也愿意。
那段时间，欧雅若时常累得腰酸背疼，晚上睡觉要都躺不直了。给别人拜完了还要在承欢殿正殿里接受别人的拜拜，欧雅若那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块牌位。不过她可是很安心地接受她们行礼的，毕竟她们踩着她玩也得让她找点平衡感。
到了大年三十那晚，皇宫各处都是芳香扑鼻，满院子飘着梅花的清香。宫女们又准备一大堆的柚子皮扔到了浴盆里让欧雅若沐浴，据说柚子皮可以洗去一年的晦气。洗完了澡，穿上端庄的宫服给皇帝、老太太、皇后请安，然后去贵妃、淑妃、德妃那儿串门子，再然后吧就是在承欢殿里等着别人来串门子。总之，那天是以串门子为主的一天。
她虽不招人待见，但谁让她是皇帝的宠妃，前来巴结她的还是不少，收了很多金灿灿的宝贝。等她们都走了，欧雅若把那些宝里宝气的东西赏给了宫女们和太监们。宫女们和太监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子，高兴得感恩戴德，活似她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那样，把她当成四人又叩又拜。
突然想起来，她还存了两万多两的银子在钱庄里面，不知道那钱庄倒闭了没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一定拿着那堆银子游遍天下，不至于现在白白浪费了。又想起入宫时穿的粗布麻衣的兜里还保存着皇甫浩打的欠条，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回，在衣柜的旮嗒处找到那件衣服，虽是一般的衣料，她却舍不得丢掉，因为是大娘亲手缝制的，和他们间联系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一件衣服残留了她幸福的痕迹。摸了摸兜里，欠条果然还在，有些皱巴巴了，欧雅若二话不说便烧了欠条。原本她还想拿着欠条的欠去旅游的，但是没有去成，反而进了狼窝里，有没有命再次见到宫外的太阳还是另一回事。
串着串着，很快的入夜了，皇甫浩又说设宴会。欧雅若挺着腰酸背痛前往赴宴，边走边想，果然不是人过的生活，只适合妖怪生存。
宴会开始还是千篇一律的歌舞。真正看歌舞的没有几个，主角是皇甫浩，那些如饥似渴的女人们看着他的眼光是绿的。吃着喝着聊着，然后是烟火晚会。
万花齐放，照得皇宫像被烟火包绕一般。烟花虽美，稍纵即逝，可偏偏人们记住了那转瞬间的灿烂。整个烟火晚会足足持续将近一个时辰。欧雅若刚开始看还觉着新鲜，看久了不外乎如是。皇甫浩这个败家子，放两个钟头的烟花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纯粹有钱没处花~~~~显摆也不带这样。
再下来宴会散了便是守岁了。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记忆中有一首诗描写了关于守岁的情景：“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这一夜，承欢殿里灯火辉煌，赵姑姑说按宫里的习俗要点着灯过夜。皇甫浩去皇后那里，欧雅若本来睡意甚浓，不打算守虽守劳什子岁，但亮堂堂的刺眼，睡也睡不着，不得不跟着一堆宫女太监们傻傻地守着。看星星，看月亮~~~~其实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
“哎，珑儿，你是哪里人？”绿儿推推身旁的珑儿问道。
“我是京城人，你呢？”珑儿说道。
“我呀我是江南人。”绿儿说道。
“江南？我小时候听说江南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做梦都想着去江南呢。”珑儿小脸满满的羡慕。
“是啊，我们江南不但山美水美，而且人更美，看我家小姐~厄，娘娘就知道了。你要是想去啊，以后我带去你，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姐看。”绿儿拍拍胸脯道。
“这可是你说的，骗人的是小狗。”珑儿兴奋地要拉手指，突然闪着光的眼睛暗了下来，闷闷说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宫？我十岁进的宫，过了今晚就有五年了，可我一次也没有出过宫门。”进了宫的宫女要么老死在宫中，幸运些的，主子恩准，到了25便可以出宫，可是已经超过了婚配的年龄，大多数人情愿留在宫里过完一生。
“五年？你就一次都没有出去过？”绿儿略略惊讶问道，见珑儿摇摇头，又问：“你是京城人，京城里不都是些大户人家吗？你爹娘怎么舍得把你送进宫？”
珑儿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抬头泛着泪光轻声说道：“我爹在的时候，家里挺富裕的，后来我爹生病过世了，家里的孩子太多养不起，我娘便不得已把我送进宫了……”
后面的对话欧雅若没继续听，回了偏殿，懒洋洋躺在贵妃椅上，面对着窗口，抬头年可看见黑乎乎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一首诗，不自主小声念道：“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其实她学过很多诗词，但记得的并不多，这是其中一首。
“娘娘可是想起爹娘了？”赵姑姑问道。
“哦，姑姑也听过这首诗？”欧雅若有些惊讶，难道这首诗很出名？
“不曾听过！奴婢只听得一句‘故乡今夜思千里’，所以……”姑姑恭敬说道，但不说完。
“所以猜了猜本宫的心思？”欧雅若睨眼看着赵姑姑。
姑姑跪下，战战兢兢求饶：“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妄测娘娘的心思！”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起来吧，本宫不怪你。”欧雅若转头看了看天，语气有些轻飘飘：“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了，是被我爹乱搞活活气死的，后来我爹娶了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我爹完全把我遗忘了。我恨他，恨他害死了我娘，恨他这般无情对我。他想我学经济，学上层社会的礼仪，我偏不如他所愿，于是，我报了他最讨厌的表演学院，拼了命的学钢琴学竖琴学舞蹈，就是不学所谓的名媛淑女。他说戏子无情，可我偏要当戏子，气死他。再后来，他真的死了，把大半的遗产留给了我，我才不稀罕！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娘的性命。我对自己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但人就是犯贱，他对我那么不好，我还是时不时想起他，只记得他的好，他的坏都忘记了……”声音越说越小，像在说给自己听。
“原来娘娘也有如此惨痛的经历，奴婢以为像娘娘这般闭月羞花的人儿打小备受呵护才是。”姑姑叹道，虽然娘娘说的名词她有些完全听不懂，但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心底的某个角落坍塌了，竟不知不觉将她的身世向欧雅若娓娓道来，“奴婢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好穿不暖，爹娘为了奴婢和奴婢的兄弟姐妹吃尽了苦头，可日子虽过得清苦，奴婢还是觉得那是奴婢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日。也许天意弄人吧，有一天村里发了瘟疫，蔓延的速度很快，快到村子里的人都来不及逃走。短短两日，全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奴婢家里只剩下奴婢一人。奴婢当时只有十二岁，没有银子安葬家人，于是跑到隔壁村卖身，碰巧宫里的公公说要找宫女，见奴婢容貌清秀，便给银子奴婢安葬好了亲人，然后带奴婢进了宫。”
“那姑姑不曾想过要出宫吗？”欧雅若睁着眼听完了姑姑的话，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为自己，为姑姑，也为其他不得已入宫的人。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些故事一辈子不足为外人道也，有些故事注定埋葬在这个深宫中。
“奴婢想过，但是出了宫，奴婢该何去何从？奴婢没有家，没有亲人，无牵无挂，身在哪里都一样。况且，在宫里呆久了，奴婢觉得皇宫就是奴婢的家了。”姑姑说道，听得欧雅若打了个喷嚏，连忙取来狐裘给她披上，“娘娘，小心凤体！”
“嗯！娘娘我没那么娇弱。”说归说，欧雅若还是裹着。然后愣愣地盯着窗外，默不作声了。姑姑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了。
到底熬不住，子时一过，欧雅若摇着贵妃椅睡着了，就连守岁后放的烟火也吵不醒。
大年初一，宫里残留了昨晚烟花炮竹燃烧后留下的淡淡气息。殿内殿外挂了许多小小的火红火红的灯笼，门口贴了长长地春联，一派喜庆洋洋。
欧雅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了。昨晚睡得朦胧之时，感觉有男性的气息萦绕，将她从贵妃椅上抱回了床铺。询问了姑姑，姑姑却说无人抱她，是她扶着她慢慢走回床铺的。努力想了想，丝毫没有印象，难道她做梦了？可这梦也忒真实了点？那淡淡的龙涎香也忒熟悉了点？
莫非了皇甫浩来过？随即摇摇头否认。大过年的，他不跟他大老婆过，跑来她这个小妾这里，不是想找架吵么。依皇甫浩爱江山的程度，绝不可能为了美人得罪大老婆背后的势力。她笑骂自个自作多情。
欧雅若起身，问了问是什么时辰。绿儿说刚过辰时。丫鬟们给她备了件大红色的衣服，上面绣了她喜爱的牡丹花，大年初一嘛，红红火火好兆头。可她从不穿红色，因为欧晴儿这张脸实在招人妒忌，穿了红色估摸越发妖娆真成妖精转世了。于是，换了件粉红色的。
洗脸梳妆，绿儿的手越来越巧了，将她打扮得美美的。
“娘娘，你越来越美了，比仙女都美！”绿儿笑眯眯说道。
欧雅若掩嘴一笑：“你见过仙女？”其实，比起仙女这个名词，她更喜欢妖精这个称呼，听着就知道很美很妖媚。
绿儿歪着脑袋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奴婢没有见过，不过，女婢觉得仙女一定就是像娘娘一样美貌。”
欧雅若也摇摇头，天真的小姑娘。她很想告诉绿儿，仙女一定是美女，但美女却不一定是仙女，比如狐狸精，也是很美的。
一阵捣鼓完了，欧雅若晃出了卧室，来到正殿，却见皇甫瑄和皇甫衍围在桌子旁边。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眨巴圆溜溜地大眼睛，而皇甫衍手里拿着扇子，眼睛盯着她卧室的方向看。
一见到欧雅若，小女孩便迎了上来，“你终于醒啦！今天大年初一，本公主的红包呢？”边说着边伸出一只小手到欧雅若的面前。
“哎，瑄儿，说你多少遍了，别老是没规没矩的。”皇甫衍笑着训斥，“什么你你的叫，伸手要红包，怎么也得乖乖叫一声娘娘不是？”
“晋王言重了！横竖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欧雅若笑着说道，“再说了，公主不拿本宫当外人了才这般称呼，本宫该高兴才是。”转头吩咐一旁的绿儿，“去本宫寝室的梳妆台那儿将本宫的红包拿来给公主。”
她也不知道古代的红包里面该封些什么，宫里的人又不缺银子，便在过年前命人用黄金打了些许薄薄的金叶子。皇子皇女公主们的红包分量自是不能如此轻，女孩的打了一套首饰包括项链、耳环什么的，男孩的打了长命锁。还在平时皇甫浩赏赐多，不然她还真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那些东西。
“她这任性的性子啊，小时候是让父皇给惯的，如今长大些又让你们给惯的。”皇甫衍嘴里虽说责备，语气却十分宠溺。
欧雅若将红包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大方伸手接过，红着脸小声说了声“谢谢娘娘”，可把欧雅若惊呆了。这小女孩从小受尽宠爱，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先前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的，后来虽然缓和了不少，但还没认认真真给她问候过。
欧雅若回神，忙说：“公主客气了。”
“乖，瑄儿越来越听话了。”皇甫衍站起来，用扇子点点小女孩的额头，笑着说道，“待会见了皇兄，六哥替你讨个大大的红包。”小女孩听了直乐呵。
巳时，赵姑姑进来传话，说太后在慈寿宫设宴。碰巧也叫上了皇甫衍和皇甫瑄。三人一同来到慈寿宫，各宫的妃子都到齐了，颇为惊讶他们为何同时出现，连老太太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行了礼，老太太让皇甫衍做到自个旁边，皇甫衍很听话地走上去了。欧雅若看了看德妃的位置，旁边还有个空位，莲步走去。
落了座，皇甫瑄一改往日坐在德妃美人的身旁，挪到欧雅若身边，又惹来众人一阵诧异的目光。皇甫浩不在，除了皇甫衍，屋子里一堆的女人，吱吱喳喳地聊了起来。欧雅若将准备好的红包让姑姑拿去给到场的皇子皇女，小孩子们一阵感谢。准备用膳的时候，皇甫浩这个万年老妖姗姗来迟了，然后两个男人外加一屋子的女人一起吃饭了。上菜的光景，欧雅若心里想，做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养活那么多天天就等着吃喝拉撒的女人~~~~~但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养那么多小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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