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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十七章(下)飞檐为仗义

    曹小青经过一座名叫‘安觉寺’的寺庙,朝大门里望去,有不少信徒和僧人在里面。心下道这打箭炉的镇子不大,寺庙却不少呢。

    见河西这一段街面的两旁店铺摆的大多是药材一类。几家店铺门前有藏人、汉人也有彝人满人打扮的,像是在询问药材的价钱,小青听出这几家的老板都是陕西一带的口音。

    又见一家烧饼铺前有几个人正在买烧饼,他不经意地一瞧,看见一个只有八九岁的男娃儿,双手捧着一个如小面盆一般大小的烧饼走下街沿。他便上前询问其价钱,一个老者纠正他对烧饼的叫法,说这叫锅魁,“老陕锅魁,是陕西人的做法,别看它又大又厚,脆香的壳皮里面松软入口,嚼着真有一股带着麦香的回甜味儿,特别是出远门带在路上,三两天都不会变干变硬的。”

    那老者满口夸着这家卖的锅魁,把个曹小青听得生了兴趣,想着等会儿定要买上一个。朝北边又继续走了一段,他没有过桥就从原路返了回来,路过那家‘锅魁’铺时,没忘记买上了一个‘老陕锅魁’。听见有过路人说道,这会儿修道院门前有热闹呢。有闹热看?他的好奇心又被吸引起来。

    此时的‘修道院’内传出一阵阵风琴声。曹小青老远地就见其门口蹲着一个人。走近看时,不知是从何方来的一个老妇人。只见这老妇人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身子斜靠在教堂大门外的墙角下,在她面前的地上铺有一张纸,上面有几行字迹。

    曹小青也就站立在几个围观的人中,细细地看那草纸上面的字。原来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婆,早年守寡,她的独生儿子却被冤判死罪杀了头……

    围观者有的叹气有的摇头,纷纷一文两文地递到她手中。曹小青一摸身上,将带在身上的几钱碎银连同那块大锅魁都给了老人。

    这时走出来一个洋教士模样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他身边一个通司模样的汉人就为他翻话道:“尼先生对这个远方来的老妇人儿子受到的冤案深表同情,在他们的法拉希断案判案是不会这样的,他们是有很多规矩来管束断案官员的。”

    不少人听了就议论起来。

    站在曹小青身后有一人大声道:“你这洋夷把你们的法拉希说得那么好,你跑到咱大清天朝来干啥?”

    又有一人道:“在十多年前你们法拉希和英鸡力的队伍开到了我大清的京城,在咱京城的园中之园又抢又烧的,真它妈的不要脸!”

    跟着就有不少人议论起来,只见那位洋教士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通司道:“国家朝廷之间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这位尼先生刚才听这位老婆婆说,判他儿子冤死的那个官员正在教堂里。如果真的是他进了教堂在向万能的主忏悔,就该给他悔过的机会——”

    站在曹小青旁边有两人正在小声地争论。

    一人道:“我最气不过的就是,那些个二流子无赖也能入教会,那个王赖皮就一直赖着我家的货钱,找到他讨还,不但耍赖还想动手打人哩,混账东西!”

    “仁慈的主啊,只要肯向上帝祈祷忏悔,就会得到宽恕的,咋能不要他入会?”另一人反驳道。

    “可他一直欠账不还还要耍赖,还宽恕他么?”

    “那我又问你,有些人犯了事就不能出家当和尚了?近几日过来的一家戏班子唱戏,你去看了么?”

    “与听戏有啥关系?”

    “在那‘桃花村’里教训小霸王周通的花和尚鲁智深,不就是因犯了命案才去五台山做了和尚?”

    “你?——”这人有些气急,“算啦!把个梁山好汉搬来同那些个无赖相比?我不想同你说了!难得费精神,晓得你也是个刚入了洋教的。”

    就在这时,像是教堂内的礼拜结束了,人们开始陆续走出。当其中有一人走过大门时,人们看见这个老婆婆佝偻着身子一把拽住了他的一只裤腿,那人被惊了一下,朝这老婆婆的面上一瞧,顿时有些变了脸色。

    “就是你,就是你这位县官老爷冤枉我儿,害死我儿的,老身要你赔个公道。”老婆婆口里叨念着。

    曹小青看时,这人不正是刚在‘醉富翁’酒楼喝酒的骆大人么?便立在人群中瞧个究竟。

    人们见他长着稀疏的山羊胡须的脸上故作镇静地道:“你这个老婆子要干啥?你认错人啦!黄虎,黄豹!”

    人们见不远处马上就有两个壮汉应声而至。

    黄虎黄豹听得骆云富悄声了几句,接过他手里的一两碎银,两个俯下身子强拽住老妇人,将她连拖带提地拎至十余步外。那一块锅魁也掉落于地,也不顾她的挣扎和叫唤,只把那一点儿碎银朝她面前的地上一搁,“得啦得啦!你这老叫化认错人啦!这位大人是凉州知州大人,五品哩!哪是你说的县官儿?大人不但恕你无罪还送你银两,还不感谢大人?快走快走!”

    曹小青急忙过去拾起地上的锅魁交到老婆婆手里,同时朝那两弟兄狠狠地瞪了一眼。

    黄虎黄豹二人一看,这不是同那个酸文人在一张桌上喝酒的那小子么?黄豹嘲笑一句:“是你小子么?老子若不是看在骆大人面上早就——”

    “大人啊!可怜我儿含冤而死啊!丢下我一个苦命的孤老婆子咋过活哇?这银钱咋过活哩?大人啊!这些年我孤老婆子四处伸冤欠下的债——都是穷乡亲三文两文的,我咋下得心去欠下人家的债哇!”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本官原是同情她一个孤老婆子,送她了一点银钱,本官反倒是做好不讨好了。”骆云富摇头如拨浪鼓,“唉!这好人还真是不好做。”

    那个叫尼主教的洋人见状,让那个通司递过一碗水来。

    “我说这位老婆婆,这位骆大人已经说过了,你就回家去吧。”

    “回家?我一个孤老婆子哪里还有家呀?这位洋大人帮我说说,若是那个冤枉我儿的县官给咱道个歉,认承我儿是冤死的,我个老婆子的心头也多少要好受些啊——”

    “去去去!”黄豹见骆云富哼了一声已扭头走开,他就极不耐烦地朝她把手一甩,跟在黄虎身后走了。

    此时天色渐晚,曹小青回到客栈,见袁世雪还没回来就独自半靠在床上想起了心事,不知不觉中就朦胧起来。耳旁听见有啥响动,睁眼看时,天已完全断黑,外面那间屋子不知在啥时点燃了油灯,袁大哥回来了?就起身下床走出去。

    果然,袁世雪正在收拾着他的那只蓝布包袱,朝他笑问道:“这儿有家‘老陕锅魁’做得好哩!我买了一个,你尝不尝?”

    曹小青道:“肚子还饱着呢,我逛过了那条街也瞧见了那锅魁。”心下却又想到了那个可怜的老婆婆,寻思道,咱得想个法子帮帮她。

    “这里有个修道院,袁大哥走去瞧了么?”

    “没走拢那里,这几年有好多地方都有洋人建的修道院、教堂和福音堂。”

    “我在修道院门口看见了今天在酒楼遇见的那个叫骆什么子的官员,他那两个跟班给他贴起在。有个老婆婆拦住他在诉说她儿子被冤杀的案子。”

    “这川边也还有这等事?”袁世雪淡淡地道。

    曹小青就不愿再与他多说下去,只应了一声:“是有这事。”转身进了里屋。

    当夜,整个镇子渐渐静了下来。这家客栈面朝河边的楼上,上上房一排五间房的后窗皆紧闭无声。约莫到了子时,八月间的夜月却被浓云遮住,四下里一派灰蒙蒙的还不算太暗。客栈朝北面走廊尽头的那间上上房的后窗悄然无声地被打开,一个小巧的身影轻轻地从窗口探出了身子,朦胧中显现其一身夜行衣靠。他只手一扬,一根带有铁钩的细皮索便抛上了房檐。

    伸手试了一试,感觉这铁钩是牢牢挂住了贴靠封火墙侧的椽木,接着身子顺着皮索而上,靠近屋檐时一招‘倒卷帘’大半个身子已上了房背,此处且贴近了封火墙角。

    收起皮钩索三两下缠在腰间,沿着封火墙走到了房顶的另一端。再朝南行了几步就到了他出来的那房间的隔壁。

    侧耳听了听下面的动静,轻轻揭起数匹瓦来,用手在两张瓦椽板之间比划了两下感觉宽度能行,就将皮索钩挂妥当。身子骨一缩人已进入,立马就感到其空间太窄,按照往日的手法动作毫无声息的摸索了一番,顿时就愣住。

    明明早就将自己所住的房间探究过了,却没料道这栋客栈的青瓦与天花板之间还有一层更为牢实的隔板。这层隔板想必是用结实的青㭎木一类坚实的材料做成,并且用了牛胶拼接粘合。

    他如何不知,这上乘的粘接术往往胜过没有裂痕的板材。记得当初他的二师兄不信,师父叫他拳击寸板,结果断裂处恰恰不在胶合处,要知道这二师兄的虎拳寸劲可不是等闲的。

    再细细地摸索了一番,看来一时是无计可施了。难怪是上上房,果然有多付银子的理由。

    此时听见下面有人的喊声:“黄虎黄豹!”他立时就停止了动作。

    “呵!”前屋立即有人应声。

    “来了!大人。”是一人翻身下床的声音。

    是两人的脚步,从前屋应声而至,接着是中间房门打开的声音和脚步声,在屋顶的他马上从嘴里发出几声猫叫,说来凑巧,马上就听见有猫儿在隔板与天花板间的走动和叫声,又混杂着‘突、突突’一群耗子乱窜的响声。

    “什么上房上上房的?猫儿耗子的简直成群!先听得些儿声响,就把下官惊醒了。”

    “大人,我去将老板唤来?”

    “算啦!明天下官再找他理论。”

    “是,看他还敢按甚么上上房记账——”

    “睡觉。”

    那猫儿与耗儿又再一次追逐而过,只是声响小得多了且似渐远渐弱,像是窜至房上的另一端去了。

    听见中间的那道门被关上,又等了一会儿,下面此人像是开始了说梦话。屋顶上的夜行人只得越发小心地再施展起轻功由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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