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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第二章

    修缘轻功极好,兜兜转转,待到了无人地方,将小兽从怀里取出,摸了摸它沾湿的毛发:

    “小狐狸,你生得这么呆,难保下次不会再被人捉了去,就先跟着我,等到了河南嵩山,再做打算,如何?”

    赤狐极亲昵地朝他甩了甩大尾巴,眯了眯眼,横卧在修缘怀里,便要入睡。

    修缘叹一口气,又笑它毫无烦恼和戒心,一路带着小兽朝驿站去了。

    不料早有嵩山少林弟子在驿站等候,来人自称“戒十”,站在门槛边朝他双手合十:

    “修缘师弟,我奉家师之命,在此候你,一道去少林回话。”

    修缘笑道:

    “师父可没跟我说过有少林来的师兄接应,这下可好,不必我独自摸索着去河南嵩山了!”想了想又从怀里把赤狐摸出来:

    “师兄,这小东西为我所救,我恐它再被捉去,能否……”

    “好了,既是如此,你带上便是。”戒十显然不愿意多说,带修缘简单用过斋饭,又领他去了住地:

    “先在此将就一晚,出家人在外,多有不便,明日辰时,咱们便上路,你早些休息。”

    到了睡觉时辰,修缘把小狐狸放在自己枕边,顺了顺它的毛:

    “待下了嵩山,我便带你回灵音寺,放你在后山,既无豺狼虎豹,又可跟我作伴,小东西,你看如何?”

    小兽居然横躺着,朝修缘露出肚皮,卷起尾巴,火红色的毛发油亮光滑。

    修缘也躺下了,第二天还要赶路,在寺中他习惯早睡。

    小和尚闭了眼,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狐狸甩甩尾巴,照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口,留下一串小牙印儿,轻轻浅浅的,没有破皮。

    “小东西,做什么咬人?”

    修缘只当它野性上来,把它的脑袋揉到一边,佯装发怒,不再理它。

    不过片刻,修缘昏昏沉沉将睡未睡,又被呆狐狸咬了一口,这次它不仅咬了小和尚,还耀武扬威地用大尾巴来回扫荡修缘的脸,又酥又痒,修缘打了个喷嚏,从榻上爬坐起来,拎起狐狸尾巴,假意要把它扔掉:

    “坏狐狸,我见你落魄,才要救你,没想到你这小东西,竟然恩将仇报。”

    狐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跳下床去,修缘伸手,没抓住它的大尾巴,落了个空。

    “我知道,你饿了是不是?”修缘琢磨了一会儿,把门打开,捞起狐狸就往厢房外头走。

    他轻功好,大晚上特意屏息提步,如果不是内功深厚之人,很难觉察出修缘的行踪。

    狐狸也乖觉许多,缩在修缘怀里不再动弹。

    “主人书信里说了,少林已在掌控当中,你只需把慧智老头交给那小和尚的明澜经夺过来,便可回去复命。”

    修缘不敢置信,只能凝神去听,这间厢房在走道尽头,相当隐蔽,小和尚对此地格局并不熟悉,因此误打误撞,才走到戒十门前。

    “上使所言甚是,只不过属下妄自猜想,慧智临终前明知有难,还把经书交与小和尚,若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秃驴摆了一道障眼法,另找人把秘籍送出去了”

    “主人布线千里,岂是你我能妄加猜测的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自有人接手,不劳你费心。”被称作上使的人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不悦,戒十似乎十分惶恐:

    “上使教训的是,属下谨记。”

    修缘听到“临终前”三个字,目瞪口呆,茫然若失,唇动了动,无声道:

    “不会的,不会,我走之前,师父还好好的。”

    他手一松,呆狐狸落在地上,“扑通”一声,屋内登时刀剑离鞘,白光一闪,便有人大喝道:

    “谁!”

    修缘回过神来,小狐狸扯了扯他的海青长袍,嗷嗷直叫。

    小和尚在屋内二人冲出来之前,足下御风,只听屋顶一片瓦碎土崩之音,人已在寂寥黑夜中无声行走。

    踏过青瓦无数,修缘怀揣小狐狸,一路西行,待天光微亮之时,前方隐约是一片竹林。

    前路茫茫,修缘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正心灰意冷之际,竹林内忽然有人大笑:

    “小和尚,把经书留下,我便饶你一命。”

    笑声惊天动地,竹叶被震得挲挲飘动,修缘退后一二步,戒十从竹林深处走过来,旁边另有一人,一身黑衣,袖口处一只飞鹰,栩栩如生。

    修缘心里清楚,这人大概便是戒十口中的上使了。他轻功不俗,片刻不歇,居然也被追到走投无路。

    黑衣上使二话不说,运足掌风便向修缘劈来,小和尚堪堪躲过了,却被戒十从背后偷袭,一口鲜血涌出,小狐狸早跳到一边,看他这惨淡模样,急得连连跳脚。

    修缘勉强与二人过了几招,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伤痕累累,节节败退,他摸了摸身上的经书,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修缘筋疲力竭,又饥又渴,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好几道血印子,衣裳半破,勉强遮体。硬碰硬不成,他便只有借助轻功,想趁着西北环山的地势,逃出生天。

    前方雾霭茫茫,暂且能作为天然掩护,也正因如此,小和尚只能看到方圆十尺内的物件,他此刻脑内思绪渐渐清明,想起那二人说的,师父已经圆寂,不由悲戚交加,脚下一软,跌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小和尚,你轻功再好也无济于事,前面是绝壁峭崖,插翅难逃,不如乖乖跟我们回去,交出明澜经,便饶你一命。”

    修缘暗衬,他今时今日落到这步田地,就算死了,经书也能被他们从身上搜刮出来,倒不如跳下崖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好过助纣为虐。

    两个人步步紧逼,修缘“哇”地一声,又吐了一口血,捂着心口连连后退,回头望了一眼陡峭悬崖,淡淡开口:

    “二位若要经书,就跟我一道下阴间来取罢。”

    凌云殿内,白烟袅袅,檀香幽远沁人,赤狐抱着尾巴睡着了,倚靠在主人脚下。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这双手拎起赤狐的尾巴,抱在怀里仔细打量:

    “呆狐狸,出去几天,反而胖了一大圈。”

    座下众人静静站着,个个屏息以待,整个大殿内如死一般沉寂。

    小狐狸懒洋洋地伸了个腰,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大概也觉得无趣,斜开视线不看他们,自顾自四仰八叉重新躺好,露出圆鼓鼓的肚子,向座上的男人讨好。

    “他人呢?”男人抚了抚赤狐的脑袋,像是在问它,又像是问别人。

    “回尊上,赤仙使回来之前,那和尚便已跌入谷中,崖边松木横立,他运气好,顺着树木落入水中,只略有些擦伤。”开口的正是天一教四君使之一陆恒天。

    “身上无碍?”

    “无碍,属下先前已小心计算过方位角度,加之那和尚轻功不错,内力也尚可,最不济摔入谷中腹地,那里草木丛生,也只需养个三五天便好。”

    望云谷恰如其名,山谷上空终日云雾缭绕,修缘在崖边只见到山中白茫茫一片,以为这纵身一跃非死即伤,然而谷地离崖边距离并不远,实则以他的轻功,借助崖边几棵古松便可顺利落入谷中。

    修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进山谷正中的青湖,原本是冰冻初融之际,谷中却一派春暖花开之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连湖水都一片暖意,修缘身上没一点力气,干脆坐在水中央,

    暖流冲刷身体,带走最后一丝寒意的时候,小和尚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不辨暮晨,直等到心口的伤隐隐作痛时,修缘才渐渐转醒。这是戒十背后袭击,震慑了经络所致。

    修缘本想原地盘坐,运功疗伤,神智清醒后却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谷中腹地,躺在一座雕花大床上。

    这是一张龙凤塌,不过修缘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其中的迤逦意味他是一点不懂的,只凭肉眼观望,雕花木床三面有围栏,其上影影绰绰都是欲说还休的篆画,但是窗边帘幕被重重放下,似遮掩又似刻意营造出禁忌氛围,光线被挡在帘幕外,他看不清床围上那些画。

    床两侧是朴实圆柱,修缘伸手摸了摸,心发颤,立刻缩回手。床头柱看来朴实无华,实际是千年古木所制,所以即使在这间寒意逼人的屋子里,也能感受到融融暖意,古木长久吸日月之精华,向阳而生,修缘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心下生疑。

    这张床极大,足够五六人同时平躺,床下还有一块踏板,修缘猜想它年纪也不小了,常年被踩踏却依旧光洁如新,板身上没有一点摩擦痕迹,修缘把头探过去,几乎能在踏板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屋子里还有一处软榻,一张大理石圆桌,除此之外,光线暗淡,修缘再看不到其他细节。

    屋内熏了香,不似一般檀香,修缘觉得那味道好闻,闭上眼反复轻嗅,心轻飘飘的,不再像之前一样沉闷,再去嗅,内心忽然便有了春暖花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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