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章
第五章
释迦牟尼佛的母亲在人间造了诸多恶业，死后不得解脱，被罚往阿鼻地狱受苦，世尊至善至孝，亲往忉利天讲经说法以求母亲的灵魂得以解脱。十方三世的诸如来诸菩萨，以及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切摩诃萨，一切天龙鬼神都来了。众天神感其孝，遂发菩提愿，一起念经超度，使她得以解脱往生西方净土。
这会儿，晨星和迎霞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阿哥火化后一家人像空袋子一样，空落落，软绵绵的，仿佛谁把他们的灵魂夺去了单单只留下一个躯壳。
“不能丢下祥哥哥不管，不能丢下祥哥哥不管，阿星，你不是爱你哥哥吗？现在你哥哥死在外地了，你怎么不说句话呢？”
“我看就把他葬在这里吧，家能回吗？家里的人同意吗？他的堂兄弟，表兄弟，叔叔伯伯会让他进祖坟吗？”阿星委屈的说。其实他也心有不甘呵，哥哥的的确确杀过人，可现在的哥哥俨然是个回头浪子，他知道自己错了，并且极力的去弥补，去消业障，佛家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哥哥早就放下了屠刀，况且又把扶住他人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这些年他做的每一件事不是为了别人，抹去以前旧账的话，他现在应该个活雷锋呵。
“迎霞，你说，你是哥哥从芦苇荡里捡来的，没有他，你早就被恶狗给吃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你管是不管”她气冲冲的说，刚才晨星的话虽然是从实际出发合情合理，可是黄艳多少有些失望，她不能容忍晨星如此忘恩负义。
“我…我”平常说话噼噼啪啪的迎霞吱吱呜呜一句话也说不囫囵，但这并不表示是她没有想法。她深爱着哥哥，可是在哥哥家人的眼里他毕竟是辱没了门庭的杀人犯，家里人怎么会让他和列祖列宗安葬在一起接受子孙万代的叩拜呢？那是永恒的奇耻大辱，是揭不掉的伤疤，是世人永远嘲笑的把柄！
“祥哥哥呦，你听听呀，你听听，你为了他俩不舍得吃，不舍的穿，连个老婆也没有顾得上娶，你现在可以瞑目了吧！阿星要把你葬在他乡，阿霞不管不顾，呵呵，呵呵，你养的都是白眼狼呵，你也可恨，走那么急干什么，等等我呀！早死晚死都没人收尸，说什么床前喂药，说什么百年后披麻戴孝，祥哥哥呵，你上当了呀！你上当了！没人为你养老，没人为你送终”黄艳情不自已发出古怪、凄凉、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两个孩子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义不容辞的把阿哥归主坟的事扛在肩上。
晨星和迎霞这会儿像碎了苦胆，他们怎么会是忘恩负义之徒呢！阿哥死了他俩就不伤心不难过吗。在他们看来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入不入主坟，不入主坟就是孤魂野鬼吗？事实上哪有魂魄这一说。
第二天，他们早早的起来，商量着去看墓地，拍拍黄艳的门没人答应，不会出来什么事吧，他们这样想。门怎么敲就是打不开，一种不祥的预感呈现在脑海。
“哥哥，把门砸开吧，我怕有个三长两短的”迎霞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黄艳的屋子里空无一人，不见的连同阿哥的骨灰盒。
这会儿，迎霞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昨天为了安慰黄艳姐她没敢哭出来，现在姐姐没了踪影。哥哥没有了，姐姐也不见了，所有的苦恼，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哀伤一起涌了过来，心头像打破了五味瓶，醋儿，酱而，油儿流的满满都是。她失控的蜷缩在桌子旁边痛哭起来。
二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赶着羊群往山上走，羊群乖巧的听着我的呼唤。多少年来，它们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是这样生活的，也许它们一生下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哪里是它们的牧场，跟着谁会吃到上好的草料。
我踩着羊群拉出的粪便赶羊，粪便里还透着昨天未消化干净的青草味，冒着令人恶心的热气，远远的我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向我走来，他们是山外来的，这一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男的高高瘦瘦留着学生头，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外套，一条蓝色运动裤，带着一副近视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女的留着齐刘海，头发短短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皮白净，杏眼娥眉，穿着白色运动裤，红色运动上衣，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丫头。
“哎，城里人，哪里去。”我打着哈哈说。
“去前面的村里”男的说。
“叔，给你打听个人行吗？”女孩说。
“你说吧，我很乐意呢”我说。
“这两天村里有没有来个陌生的女人”她问。
女人，是哪个女人，是不是那个疯女人？那个整天在山顶土地最肥沃的草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那是个坏女人呢，她有一个杀人犯丈夫，我这样想。不过我决心不告诉他们，那天我要赶走她，因为她不时发出的古怪叫声明显影响了羊群的进食，她冲我翻白眼，一个人我都对付不了，现在又来了两个，我得小心那块肥的流油的草地呢？
“没有看见，我们这里穷，城里人是不会来的”我为这句话自鸣得意。
“咱们去看看吧”他们商量着。
“切，你们要去还问我干嘛呢。”难怪是跟着坏人长大的，我想。
更艰难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等着吧！这两个小王八羔子肯定会把村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当初他们跟着阿哥怎么闹，现在就会怎么闹。
我打着呼哨继续放羊，管他呢，有村长呢！我担心什么呢。
三
自从阿哥回家以后，邻居们不得不考虑去他家拉家常的代价，兴许你今天来窜窜门，明天你的男人或是孩子就跟着阿哥去勾搭人家姑娘了，不定在你兴高采烈的档你的男人在干什么呢，别等到孩子领回家，女人领回家自己才擦亮眼睛；男人们呢，他们老想着别人的女人出轨献媚，自己的老婆在家里老老实实低眉顺眼，所以他们都巴望着别的男人去阿哥家拉家常自己不去，然后等着别的女人前来投怀送抱，自己也可以欲做还羞得做个顺水人情，出了事到底是女人先不正经的。
这会儿，黄艳正在阿哥家的门槛前坐着，你看她凌乱的头发粘在唇边，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哟；你看她脏兮兮的脸面，她可是个爱干净的人呢。爬完这个山头，登上那个山头，也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她又希望看见什么，现在穿在她身上的还是自己离家出走时穿的那一件，裤子上、外套上，到处是山上的荆棘刮破的洞，那些破洞迎着风飞舞，她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地把阿哥的骨灰盒抱在怀里。
“恶有恶报，走远一点哦”路人鄙夷的看着疯疯癫癫的黄艳说。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祥哥哥才是真正的好人呢！你们都是白眼狼，养你们祥哥哥瞎了眼”她自顾自胡乱说着。
这时候，晨星和迎霞已经走到了门前，这里有他们的记忆，他们在这里招受白眼，他们在这里被骂为野种，为了生活他们都忍了，后来黄艳要把阿哥葬在老家时他们退缩了，不得不说这片令他们伤心地土地使他们望而生怯，当然也像他们说的那样即使他俩厚着脸皮来到了这里，即使堂兄弟不说什么，即使叔伯不说什么，乡亲们也未必让入土，他们怕影响了这里的风水呵。
“姐，咱进屋吧”迎霞开口唤她。
“祥哥哥，是你吗，是你吗？”黄艳一把抱住晨星，不停地唤着她的祥哥哥。
晨星浑身一个激灵如遭电击，难道姐姐想哥哥想疯了，是呀！姐姐爱着阿哥他是知道的，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守身如玉几十年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即使什么也没发生。私底下他和迎霞畅想着姐姐和哥哥的结婚盛典。嗯，他俩一个是伴娘一个是伴郎，手捧鲜花，脚下踩着红地毯。听着神父宣读：你可愿意接受你的另一半无论贫穷、疾病、或是死亡…。。
“姐，我是阿星喏”晨星提醒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这一声轻唤能够像一贴神药，叫醒姐姐。
“阿星，不，不，你不是，阿星不会来的，他不会来看把他养大，供他上学的哥哥的，他的良心被狗吃了。”黄艳嗫嚅的说。
“那是个疯子，家里人造了业落了报应”一个从地里回家吃早饭的邻居向他搭话。
疯子，他竟说一直陪伴自己二十年，无儿无女的姐姐是个疯子，他狠狠的望着邻居。若不是姐姐这个样子，他肯定要大打出手了。
“你是谁呀，你不是祥哥哥，你要夺走我的祥哥哥”黄艳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刚才还抱在怀里亲热的不行的人。
“我是阿星”阿星说着看看妹子。
“姐，姐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阿霞啊”迎霞带着哭腔，小时候家人把她扔到芦苇荡的时候她还小，不会有什么伤心欲绝的感受。似乎世上真有循环，二十几年前她没能体会到的今天全体会到了，命运真是不公平呀！二十几年前给她的一切现在她又全部夺走了，想到这里内心的苦楚就没地方倒，是的，已经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了，再不能失去姐姐，再不能丢下姐姐不管，哪怕，哪怕将来也像姐姐一样用一辈子守侯着一个至亲的人！
“哥，你可记得你爹妈长什么样。”她嘶哑着嗓子吼道。
“没，没，我只记得爷爷。爷爷说，爸妈犯了错误死了。”
“那就请把姐姐当成你的母亲吧！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既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我命比你苦，是姐姐哥哥把我养大的，是他们供我上学，给我吃穿，即使将来找不到工作，一辈子找不到爱我的人，我也情愿一辈子呆在这里，陪在她身边，她病了我伺候在床前，她冷了我睡在她身边，她走时我给她披麻戴孝。”
这些话真的把阿哥带到了过去，他想起当初那个四合院里，哆哆嗦嗦拿着香点爆竹的自己，想起了那个住在北京大杂院里和妹妹一起上学的情景。看着姐姐头上几缕白发迎风摇曳，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姐姐没有爱人呵，姐姐没有儿女呵，姐姐没有家人呵！好，好，就让我当你的儿子，让我给你养老送终吧！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男人粗狂的嗓音从撕心裂肺的心脏中爆发出来，变换成一种悲壮的、难以言语的、催人泪下的哀鸣。
“妈”他泪流满面。
此刻，迎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是呀，姐姐一直就把他俩当成自己的骨肉抚养，只是当初为什么会喊她姐姐而不是妈妈，难道是姐姐就可以少些责任，难道是姐姐自己就不必赡养吗？她何时说过我是你姐姐，你不必上学了回来干活挣钱吧，从来没有，即使在上海住窝棚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妈”迎霞也跪在了地上。
“我的孩子，哦，哦，这是我和祥哥哥的孩子”她忽然有了精神。
“你是我和祥哥哥的女儿”她用手抚摸着迎霞的头发。
“你是我和祥哥哥的孩子”她把晨星抱在怀里。
三个人，抱在一起发出让山河变色的哭号。
许久之后，晨星说。
“妈，咱进屋吧，明天我就去给爸爸选地，让爸爸入土为安”
“孩子乖，还是自己的孩子好，还是自己的孩子给爸妈亲。”
黄艳糊糊涂涂的说着，晨星和迎霞却心如刀绞，是他们没有尽到责任，是他们太自私了，也许姐姐，不，现在是妈妈，妈妈的疯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她的祥哥哥，也与他俩的冷淡态度有关，是呀！这就像一个孤独的人走在寒冷的夜里，他多想找个可以取暖的地方暖和暖和，只是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别人突然对她说：滚，这里你不应该来。
四
第二天，晨星带着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去找村长，他心里清楚凭他怎么说相亲们都不会让阿哥入葬的，就算退一百步说，乡亲们勉勉强强答应让阿哥入葬，那又怎么样？谁来抬棺，谁来挖墓。现在大家对他们还有偏见，首先要有一个人出来调节一下他与村里人的隔阂，要不谁肯帮忙。昨天他和迎霞商量了很久，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了村长身上，他们熟悉这个人，毕竟他们在这里上完了小学、中学，对于他俩来说，村长是个挺不错的长者，记得小时候他俩在山上割猪草，一群村里的娃娃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可劲的喊：野孩子，没爹娘，割草喂猪猪不吃，割草喂羊死光光。是他站在后面骂道：谁家的娃滚回家去。也正是这种正直的性格，当了二十几年的村长仍然人人敬服。
“阿叔，阿叔”晨星一边拍门一边喊着。
几个村里人站在村长家门口看热闹，他们时不时的指指点点，对晨星指手画脚。
“哎，真是的，好好地不呆在城里跑到这里干啥。”一个说。
“听说是来安葬阿祥的。”
“也算那小子命好，不知跟那个好上了生的这么好的一个娃”
“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工作好几年了，对象是个城里领导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后来听说阿祥是个杀人犯还帮着求情呢，唉可惜啦，要不是阿祥那个孬种，这小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可怜的孩子，要不是有个那样的爹可是个好后生呢！”
看来，村里的人并不知道实情，人都是一样的，因为不知道所以就开始猜测，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把阿星阿霞看成阿祥的野种了。
“孩子，别敲了，你叔不在家”胖婶终于打开了大门。
“婶子，我找叔有事呢，你给叔说一声”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卑。
“我都说啦，你叔不在家”胖婶看看门外越聚越多乡里乡亲，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了。跟着村长过了几十年了，这些变通之术，早就不在话下了，当着大家的面她不得不表示一下作为村长夫人的高姿态。是的呢，事情的发展瞬息万变，她是个明白人，以前在村里小学教过几天书，那时候晨星正是她的学生，她了解晨星。这是个好孩子哟，她对村长说。后来，生源减少，学校合并了，要裁教员，她自己也因年纪也大就退了下来。
“那叔啥时候回来”她问。
“你咋就忘了，你叔这人干什么事从不给人讲，兴许明天，兴许得好一阵子”不愧是村长夫人，即使她什么也没做，也能让你感受到亲切。
“那…。。”
“东西你带回去，都是自己人，有事就说别客气”晨星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胖婶憋回了嗓子眼。
晨星之后带着东西回家，村长肯定在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不住的想刚才的一幕。对，他在家，胖婶是个热心肠，不管真热心假热心，功夫做得都很到家，往常她绝不会把人挡在门外的，他这样想，不过必须回去和迎霞商量商量才行。
“或许，在大家面前她不得不把你挡在门外呢，毕竟众味难调嘛，保不齐别人说她偏袒人”迎霞说。
“我也是这么琢磨的，她把我挡在门外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村长在家，我进去就露马脚；二就是你说的那样，她进退两难不得不走中间路线。”
“要不你先去金旺家看看。”
“去他家干啥。”
“金旺既是你中学时代的同学又是你的堂兄弟，跟他好说话”
说到堂兄弟，这话得分开说，若是按照黄艳是晨星的母亲那头说，金旺的的确确就是晨星的堂兄弟。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晨星，对于这个堂兄弟他感情很深，中学时候他俩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尽管晨星在村里被骂为野种，两人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彼此之间互相倾诉烦恼，有了小秘密也一起分享。他告诉他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曾经是个孤儿，以及自己如何认识阿祥的，再后来又是怎样坐上火车去北京找黄艳。没有人玩的时候他俩就坐在山顶上吹风、聊天，这种感情即使以后他不得不去上海，也没有忘掉过，在上海的时候他还写信给金旺，告诉他自己考上了大学，告诉他自己有了女朋友；金旺也告诉他，自己定了亲，娶了媳妇，自己如何养了大钱。
“是的了，我明白胖婶的意思了，她是要我先找几个支持我的人，这样好做周旋。”
黑灯瞎火的夜里，黄艳梦魇，“祥哥哥，你放心孩子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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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佛的母亲在人间造了诸多恶业，死后不得解脱，被罚往阿鼻地狱受苦，世尊至善至孝，亲往忉利天讲经说法以求母亲的灵魂得以解脱。十方三世的诸如来诸菩萨，以及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切摩诃萨，一切天龙鬼神都来了。众天神感其孝，遂发菩提愿，一起念经超度，使她得以解脱往生西方净土。
这会儿，晨星和迎霞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阿哥火化后一家人像空袋子一样，空落落，软绵绵的，仿佛谁把他们的灵魂夺去了单单只留下一个躯壳。
“不能丢下祥哥哥不管，不能丢下祥哥哥不管，阿星，你不是爱你哥哥吗？现在你哥哥死在外地了，你怎么不说句话呢？”
“我看就把他葬在这里吧，家能回吗？家里的人同意吗？他的堂兄弟，表兄弟，叔叔伯伯会让他进祖坟吗？”阿星委屈的说。其实他也心有不甘呵，哥哥的的确确杀过人，可现在的哥哥俨然是个回头浪子，他知道自己错了，并且极力的去弥补，去消业障，佛家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哥哥早就放下了屠刀，况且又把扶住他人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这些年他做的每一件事不是为了别人，抹去以前旧账的话，他现在应该个活雷锋呵。
“迎霞，你说，你是哥哥从芦苇荡里捡来的，没有他，你早就被恶狗给吃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你管是不管”她气冲冲的说，刚才晨星的话虽然是从实际出发合情合理，可是黄艳多少有些失望，她不能容忍晨星如此忘恩负义。
“我…我”平常说话噼噼啪啪的迎霞吱吱呜呜一句话也说不囫囵，但这并不表示是她没有想法。她深爱着哥哥，可是在哥哥家人的眼里他毕竟是辱没了门庭的杀人犯，家里人怎么会让他和列祖列宗安葬在一起接受子孙万代的叩拜呢？那是永恒的奇耻大辱，是揭不掉的伤疤，是世人永远嘲笑的把柄！
“祥哥哥呦，你听听呀，你听听，你为了他俩不舍得吃，不舍的穿，连个老婆也没有顾得上娶，你现在可以瞑目了吧！阿星要把你葬在他乡，阿霞不管不顾，呵呵，呵呵，你养的都是白眼狼呵，你也可恨，走那么急干什么，等等我呀！早死晚死都没人收尸，说什么床前喂药，说什么百年后披麻戴孝，祥哥哥呵，你上当了呀！你上当了！没人为你养老，没人为你送终”黄艳情不自已发出古怪、凄凉、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两个孩子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义不容辞的把阿哥归主坟的事扛在肩上。
晨星和迎霞这会儿像碎了苦胆，他们怎么会是忘恩负义之徒呢！阿哥死了他俩就不伤心不难过吗。在他们看来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入不入主坟，不入主坟就是孤魂野鬼吗？事实上哪有魂魄这一说。
第二天，他们早早的起来，商量着去看墓地，拍拍黄艳的门没人答应，不会出来什么事吧，他们这样想。门怎么敲就是打不开，一种不祥的预感呈现在脑海。
“哥哥，把门砸开吧，我怕有个三长两短的”迎霞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黄艳的屋子里空无一人，不见的连同阿哥的骨灰盒。
这会儿，迎霞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昨天为了安慰黄艳姐她没敢哭出来，现在姐姐没了踪影。哥哥没有了，姐姐也不见了，所有的苦恼，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哀伤一起涌了过来，心头像打破了五味瓶，醋儿，酱而，油儿流的满满都是。她失控的蜷缩在桌子旁边痛哭起来。
二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赶着羊群往山上走，羊群乖巧的听着我的呼唤。多少年来，它们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是这样生活的，也许它们一生下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哪里是它们的牧场，跟着谁会吃到上好的草料。
我踩着羊群拉出的粪便赶羊，粪便里还透着昨天未消化干净的青草味，冒着令人恶心的热气，远远的我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向我走来，他们是山外来的，这一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男的高高瘦瘦留着学生头，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外套，一条蓝色运动裤，带着一副近视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女的留着齐刘海，头发短短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皮白净，杏眼娥眉，穿着白色运动裤，红色运动上衣，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丫头。
“哎，城里人，哪里去。”我打着哈哈说。
“去前面的村里”男的说。
“叔，给你打听个人行吗？”女孩说。
“你说吧，我很乐意呢”我说。
“这两天村里有没有来个陌生的女人”她问。
女人，是哪个女人，是不是那个疯女人？那个整天在山顶土地最肥沃的草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那是个坏女人呢，她有一个杀人犯丈夫，我这样想。不过我决心不告诉他们，那天我要赶走她，因为她不时发出的古怪叫声明显影响了羊群的进食，她冲我翻白眼，一个人我都对付不了，现在又来了两个，我得小心那块肥的流油的草地呢？
“没有看见，我们这里穷，城里人是不会来的”我为这句话自鸣得意。
“咱们去看看吧”他们商量着。
“切，你们要去还问我干嘛呢。”难怪是跟着坏人长大的，我想。
更艰难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等着吧！这两个小王八羔子肯定会把村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当初他们跟着阿哥怎么闹，现在就会怎么闹。
我打着呼哨继续放羊，管他呢，有村长呢！我担心什么呢。
三
自从阿哥回家以后，邻居们不得不考虑去他家拉家常的代价，兴许你今天来窜窜门，明天你的男人或是孩子就跟着阿哥去勾搭人家姑娘了，不定在你兴高采烈的档你的男人在干什么呢，别等到孩子领回家，女人领回家自己才擦亮眼睛；男人们呢，他们老想着别人的女人出轨献媚，自己的老婆在家里老老实实低眉顺眼，所以他们都巴望着别的男人去阿哥家拉家常自己不去，然后等着别的女人前来投怀送抱，自己也可以欲做还羞得做个顺水人情，出了事到底是女人先不正经的。
这会儿，黄艳正在阿哥家的门槛前坐着，你看她凌乱的头发粘在唇边，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哟；你看她脏兮兮的脸面，她可是个爱干净的人呢。爬完这个山头，登上那个山头，也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她又希望看见什么，现在穿在她身上的还是自己离家出走时穿的那一件，裤子上、外套上，到处是山上的荆棘刮破的洞，那些破洞迎着风飞舞，她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地把阿哥的骨灰盒抱在怀里。
“恶有恶报，走远一点哦”路人鄙夷的看着疯疯癫癫的黄艳说。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祥哥哥才是真正的好人呢！你们都是白眼狼，养你们祥哥哥瞎了眼”她自顾自胡乱说着。
这时候，晨星和迎霞已经走到了门前，这里有他们的记忆，他们在这里招受白眼，他们在这里被骂为野种，为了生活他们都忍了，后来黄艳要把阿哥葬在老家时他们退缩了，不得不说这片令他们伤心地土地使他们望而生怯，当然也像他们说的那样即使他俩厚着脸皮来到了这里，即使堂兄弟不说什么，即使叔伯不说什么，乡亲们也未必让入土，他们怕影响了这里的风水呵。
“姐，咱进屋吧”迎霞开口唤她。
“祥哥哥，是你吗，是你吗？”黄艳一把抱住晨星，不停地唤着她的祥哥哥。
晨星浑身一个激灵如遭电击，难道姐姐想哥哥想疯了，是呀！姐姐爱着阿哥他是知道的，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守身如玉几十年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即使什么也没发生。私底下他和迎霞畅想着姐姐和哥哥的结婚盛典。嗯，他俩一个是伴娘一个是伴郎，手捧鲜花，脚下踩着红地毯。听着神父宣读：你可愿意接受你的另一半无论贫穷、疾病、或是死亡…。。
“姐，我是阿星喏”晨星提醒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这一声轻唤能够像一贴神药，叫醒姐姐。
“阿星，不，不，你不是，阿星不会来的，他不会来看把他养大，供他上学的哥哥的，他的良心被狗吃了。”黄艳嗫嚅的说。
“那是个疯子，家里人造了业落了报应”一个从地里回家吃早饭的邻居向他搭话。
疯子，他竟说一直陪伴自己二十年，无儿无女的姐姐是个疯子，他狠狠的望着邻居。若不是姐姐这个样子，他肯定要大打出手了。
“你是谁呀，你不是祥哥哥，你要夺走我的祥哥哥”黄艳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刚才还抱在怀里亲热的不行的人。
“我是阿星”阿星说着看看妹子。
“姐，姐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阿霞啊”迎霞带着哭腔，小时候家人把她扔到芦苇荡的时候她还小，不会有什么伤心欲绝的感受。似乎世上真有循环，二十几年前她没能体会到的今天全体会到了，命运真是不公平呀！二十几年前给她的一切现在她又全部夺走了，想到这里内心的苦楚就没地方倒，是的，已经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了，再不能失去姐姐，再不能丢下姐姐不管，哪怕，哪怕将来也像姐姐一样用一辈子守侯着一个至亲的人！
“哥，你可记得你爹妈长什么样。”她嘶哑着嗓子吼道。
“没，没，我只记得爷爷。爷爷说，爸妈犯了错误死了。”
“那就请把姐姐当成你的母亲吧！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既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我命比你苦，是姐姐哥哥把我养大的，是他们供我上学，给我吃穿，即使将来找不到工作，一辈子找不到爱我的人，我也情愿一辈子呆在这里，陪在她身边，她病了我伺候在床前，她冷了我睡在她身边，她走时我给她披麻戴孝。”
这些话真的把阿哥带到了过去，他想起当初那个四合院里，哆哆嗦嗦拿着香点爆竹的自己，想起了那个住在北京大杂院里和妹妹一起上学的情景。看着姐姐头上几缕白发迎风摇曳，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姐姐没有爱人呵，姐姐没有儿女呵，姐姐没有家人呵！好，好，就让我当你的儿子，让我给你养老送终吧！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男人粗狂的嗓音从撕心裂肺的心脏中爆发出来，变换成一种悲壮的、难以言语的、催人泪下的哀鸣。
“妈”他泪流满面。
此刻，迎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是呀，姐姐一直就把他俩当成自己的骨肉抚养，只是当初为什么会喊她姐姐而不是妈妈，难道是姐姐就可以少些责任，难道是姐姐自己就不必赡养吗？她何时说过我是你姐姐，你不必上学了回来干活挣钱吧，从来没有，即使在上海住窝棚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妈”迎霞也跪在了地上。
“我的孩子，哦，哦，这是我和祥哥哥的孩子”她忽然有了精神。
“你是我和祥哥哥的女儿”她用手抚摸着迎霞的头发。
“你是我和祥哥哥的孩子”她把晨星抱在怀里。
三个人，抱在一起发出让山河变色的哭号。
许久之后，晨星说。
“妈，咱进屋吧，明天我就去给爸爸选地，让爸爸入土为安”
“孩子乖，还是自己的孩子好，还是自己的孩子给爸妈亲。”
黄艳糊糊涂涂的说着，晨星和迎霞却心如刀绞，是他们没有尽到责任，是他们太自私了，也许姐姐，不，现在是妈妈，妈妈的疯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她的祥哥哥，也与他俩的冷淡态度有关，是呀！这就像一个孤独的人走在寒冷的夜里，他多想找个可以取暖的地方暖和暖和，只是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别人突然对她说：滚，这里你不应该来。
四
第二天，晨星带着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去找村长，他心里清楚凭他怎么说相亲们都不会让阿哥入葬的，就算退一百步说，乡亲们勉勉强强答应让阿哥入葬，那又怎么样？谁来抬棺，谁来挖墓。现在大家对他们还有偏见，首先要有一个人出来调节一下他与村里人的隔阂，要不谁肯帮忙。昨天他和迎霞商量了很久，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了村长身上，他们熟悉这个人，毕竟他们在这里上完了小学、中学，对于他俩来说，村长是个挺不错的长者，记得小时候他俩在山上割猪草，一群村里的娃娃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可劲的喊：野孩子，没爹娘，割草喂猪猪不吃，割草喂羊死光光。是他站在后面骂道：谁家的娃滚回家去。也正是这种正直的性格，当了二十几年的村长仍然人人敬服。
“阿叔，阿叔”晨星一边拍门一边喊着。
几个村里人站在村长家门口看热闹，他们时不时的指指点点，对晨星指手画脚。
“哎，真是的，好好地不呆在城里跑到这里干啥。”一个说。
“听说是来安葬阿祥的。”
“也算那小子命好，不知跟那个好上了生的这么好的一个娃”
“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工作好几年了，对象是个城里领导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后来听说阿祥是个杀人犯还帮着求情呢，唉可惜啦，要不是阿祥那个孬种，这小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可怜的孩子，要不是有个那样的爹可是个好后生呢！”
看来，村里的人并不知道实情，人都是一样的，因为不知道所以就开始猜测，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把阿星阿霞看成阿祥的野种了。
“孩子，别敲了，你叔不在家”胖婶终于打开了大门。
“婶子，我找叔有事呢，你给叔说一声”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卑。
“我都说啦，你叔不在家”胖婶看看门外越聚越多乡里乡亲，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了。跟着村长过了几十年了，这些变通之术，早就不在话下了，当着大家的面她不得不表示一下作为村长夫人的高姿态。是的呢，事情的发展瞬息万变，她是个明白人，以前在村里小学教过几天书，那时候晨星正是她的学生，她了解晨星。这是个好孩子哟，她对村长说。后来，生源减少，学校合并了，要裁教员，她自己也因年纪也大就退了下来。
“那叔啥时候回来”她问。
“你咋就忘了，你叔这人干什么事从不给人讲，兴许明天，兴许得好一阵子”不愧是村长夫人，即使她什么也没做，也能让你感受到亲切。
“那…。。”
“东西你带回去，都是自己人，有事就说别客气”晨星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胖婶憋回了嗓子眼。
晨星之后带着东西回家，村长肯定在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不住的想刚才的一幕。对，他在家，胖婶是个热心肠，不管真热心假热心，功夫做得都很到家，往常她绝不会把人挡在门外的，他这样想，不过必须回去和迎霞商量商量才行。
“或许，在大家面前她不得不把你挡在门外呢，毕竟众味难调嘛，保不齐别人说她偏袒人”迎霞说。
“我也是这么琢磨的，她把我挡在门外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村长在家，我进去就露马脚；二就是你说的那样，她进退两难不得不走中间路线。”
“要不你先去金旺家看看。”
“去他家干啥。”
“金旺既是你中学时代的同学又是你的堂兄弟，跟他好说话”
说到堂兄弟，这话得分开说，若是按照黄艳是晨星的母亲那头说，金旺的的确确就是晨星的堂兄弟。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晨星，对于这个堂兄弟他感情很深，中学时候他俩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尽管晨星在村里被骂为野种，两人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彼此之间互相倾诉烦恼，有了小秘密也一起分享。他告诉他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曾经是个孤儿，以及自己如何认识阿祥的，再后来又是怎样坐上火车去北京找黄艳。没有人玩的时候他俩就坐在山顶上吹风、聊天，这种感情即使以后他不得不去上海，也没有忘掉过，在上海的时候他还写信给金旺，告诉他自己考上了大学，告诉他自己有了女朋友；金旺也告诉他，自己定了亲，娶了媳妇，自己如何养了大钱。
“是的了，我明白胖婶的意思了，她是要我先找几个支持我的人，这样好做周旋。”
黑灯瞎火的夜里，黄艳梦魇，“祥哥哥，你放心孩子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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