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章 杜路宽砍妻
山上的野杏花已开了几天，点缀得那山象黑脸村姑涂了些红粉。有些女生将杏树枝折一些回来，插在装了水的瓶子里，教室里充满了清香。
内蒙古中部的有些地方，要在四月中旬才能见到去年冬枯的野草丛中现出丝丝缕缕的绿迹，进入五月，树上的叶子才绽开初放，展一派绿春之意。在这燕子飞掠，绿色渐浓的时候，高二的数学教师杜路宽砍了他妻子十几刀后逃到山里去了。
校方通知了公安部门后，把高中三个班的男生组织起来，从仓库里拿了锹和镐向山上涌去。学生们过于兴奋，不顾校方在出发前定的纪律，很快就把吴同和三位教师抛在了后面。
蒋巨光不善奔跑，只好在一处山腰停下来，望着在几个山头上挥着锹镐嗷嗷叫的人们。
蒋巨光白如脂油，加上肥厚的宽身板，长缝子眼，让人看去总有些莫名的不舒坦，但他稳重，比同年龄的人头脑复杂，进入高二，他戴上了一副三百度的近视镜。
要是观察得仔细些，就可以看到在挺厚的镜片后面，那肥厚的细眼中常常显现着坚硬和蔑视的目光，做为校团委的第一副书记，他在团委的位置仅次于在团委兼书记的党总支书记吴同，所以蒋巨光瞧不起许多人，包括教师。
李林旺从一个草丛后走出来，腋下夹着一根锹把，一边系着裤子。
蒋巨光不想理他，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到了臭味，就提步走开，李林旺却跟了上来，“你说杜路宽带着刀不？”
“不知道。”
“要是带着刀，这时候他见了谁都敢砍。”
蒋巨光站下来，“你怕啦？”
“我怕他？半只耳朵。”
杜路宽的左耳只有半个，是小时候跑着玩被门上的钉子拉掉的。他把头发留得很长，从右向左梳过来，遮住左耳。虽然骨架高大，却枯瘦苍白，说话也结巴，有一次写标语，把“祖国万岁”写成“祖祖国万岁”，成了一柄流传的笑谈。杜路宽似乎从未发过火，总是慈祥地笑着。
又遇到了何健和曲洪亮。
蒋巨光决定就跟着何健。何健的身高只在中上，却十分强健，能举起二百斤的杠铃，是个全能运动员，所以蒋巨光觉着就是遇到杜路宽，有何健在身边，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的锹头呢？”曲洪亮问。
“扔了，太他妈重。”李林旺提起锹把晃了晃，蒋巨光这才注意到李林旺的家什，“真他……那是公物，想扔就扔了？”
“回去再拿。”李林旺抬抬下巴，“你别给我来这套，我不是团员。”
“班长还管不了你？”曲洪亮笑。
“班长？”李林旺转过身去，拍拍裤裆。
蒋巨光装着没看见，推推何健，顺着山腰走。
蒋巨光突然扬着头喊：“杜路宽，赶紧出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一声喊，引得满山里的人都喊了起来。
不久，李林旺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一条山沟。
山沟里，杜路宽从一个洞里钻出来，隐在一块石头后面，似乎要往深山里跑。
李林旺张嘴要喊，蒋巨光拽住他，“有咱们几个够了。”
几个人弯着腰向下跑去。
离那石头不远时，杜路宽发现了他们，他离开了石头，又愚蠢地钻回了刚才那个洞。
到了洞口，蒋巨光停在洞边，伸了一下头又缩回来。
何健站在洞口看了看，向里走去。洞不深，杜路宽紧贴着洞底，呆呆地立着，手里提着一把菜刀。
何健站到离杜路宽三米远的地方。
杜路宽在抖，面色青白，乱发遮住一只眼睛，上身只有断了一根带的背心。突然，他挥了挥刀，跨一步又退回去。
蒋巨光站在何健身后，他听到李林旺的喘息在哆嗦。
“孬啦？”
李林旺象驴一样摆了摆脑袋，两眼睁圆。
“你老婆没死。”何健说。
杜路宽眯住了眼。
“到处是人，反抗更不好……杜老师，你怎么杀你老婆？”
杜路宽竟然大吼：“她是流氓，破鞋！”
曲洪亮抽笑一下，转身时碰掉了李林旺的锹把。
“那你……准备去哪？”
杜路宽的身子渐渐软下来，坐在地上，用刀在地上砍着，哭起来。
蒋巨光说：“把刀放下。”
杜路宽停了哭，他撩了一把满是土的长发。
“她没死？”
“没，送到医院了。”
杜路宽要往起站，却站不起来，何健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我不跑了，回去，”杜路宽泪流满面，“一时糊涂，不值，为一头驴。”
出了洞不久，就被山上的人发现了，满山里狂吼成一片，疯了一样地挥着锹镐奔下来，李林旺也舞着锹把嗷嗷呼应。
最先跑来的一群中有几个冲上来要打，何健用锹乒乓乱挡，“他已经自首了，不能打。”
“不是自首，是我们抓住的。”李林旺唆叫。
乔计生迈着小步也跑来，脸色青黄，“不能打，”他喊：“不反抗就不能打。”
“谁有绳子？”蒋巨光嚷。
“用不着，”何健急了，“他不反抗，也不准备再跑，绑有什么意义？”
“听他说？怕情况有变，必须绑起来。”
有人解下杜路宽的裤子，把他摁在地上用裤带把手朝后绑了，把裤子搭在杜路宽的脖子上。乔计生挤上去，把裤子拽下来。
一群人前呼后拥，把杜路宽押了走。
遇到吴同，蒋巨光说：“我们几个抓住的。”
“我最先看到的。”李林旺嚷。
蒋巨光厌恶地看他，“你的锹头呢？”
在吴同面前李林旺有些胆怯，他怒视了一眼蒋巨光，转身找锹头去了。
下午，学校里盛传着杜路宽杀他老婆的缘由。
杜路宽的老婆过去是粮店的职工，因贪污粮票和与本店职工通奸被开除，后来就在一个工厂做临时工，并继续与人鬼混，常常夜不归家，杜路宽就不让这女人再上班，但她在杜路宽上班后仍要跑出去，杜路宽就把窗子钉住，走时把门锁了，但他老婆仍要打碎玻璃钻出去。今天上午，杜路宽没课，就想守住老婆，但他老婆一定要走，两人就打起来，杜路宽一气之下拿刀把他老婆砍得不动了，然后逃了出去。
后来，杜路宽被判刑十年。
于净林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说了杜路宽和他老婆的事，并得知何健等人抓回了杜路宽，那一瞬间，她的心颤了一下，她想：何健，你真是狗拿耗子。
仝绣在宿舍门口洗衣服，穿一件男式挎带背心，她扬了一下浓黑的眉，大眼睛里放出热辣辣的光亮。
“杜路宽抓到了。”
“知道。”于净林进了屋。
“真不是个东西。”
于净林有些反感，她站到门口说：“是那女人不叫东西。”
仝绣打量于净林，又垂下头去洗衣服。
“半只耳朵，谁稀罕他？”她窃笑一下。
“半只耳朵，她结婚的时候不知道？”
仝绣想说什么又没说，低低哼了一声。
苑伟回来了，高挑的身子穿了一身军装，英姿勃勃，她闪了闪丽眼，“何健，行。”
于净林躺到床上。
苑伟放轻了声音，“就是这英雄当得有点儿让人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她凑过去碰一下于净林，“其实，抓不抓都应该。”
于净林转过身去，“神经病。”
苑伟呆了一时，脱衣服，“说反了你。”
下午到了学校，于净林才听说何健是护着杜路宽的。
何健迟到了，显得没有神气。
李桂茵碰碰何健，何健看她，她却带着一丝笑看着黑板不说话。
李桂茵黑眉大眼圆脸，象个越南人，眼睛水汪汪地似乎会说话，只因傻忽乎乎地缺少自尊，人们就对她没有好感。
当李桂茵又碰何健时，何健用肘顶了她一下，她唔了一声，弯下腰去。她曾在何健的四本书上分别写上“何健，我恨你”。
李桂茵抬起脸来看何健时，怨忿的眼里涌出泪水。
“疼了？”何健问。
李桂茵在何健的腿上蹬了一脚。
这一切，于净林都看在了眼里，她笑了一下，抬脸去看黑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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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通知了公安部门后，把高中三个班的男生组织起来，从仓库里拿了锹和镐向山上涌去。学生们过于兴奋，不顾校方在出发前定的纪律，很快就把吴同和三位教师抛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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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观察得仔细些，就可以看到在挺厚的镜片后面，那肥厚的细眼中常常显现着坚硬和蔑视的目光，做为校团委的第一副书记，他在团委的位置仅次于在团委兼书记的党总支书记吴同，所以蒋巨光瞧不起许多人，包括教师。
李林旺从一个草丛后走出来，腋下夹着一根锹把，一边系着裤子。
蒋巨光不想理他，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到了臭味，就提步走开，李林旺却跟了上来，“你说杜路宽带着刀不？”
“不知道。”
“要是带着刀，这时候他见了谁都敢砍。”
蒋巨光站下来，“你怕啦？”
“我怕他？半只耳朵。”
杜路宽的左耳只有半个，是小时候跑着玩被门上的钉子拉掉的。他把头发留得很长，从右向左梳过来，遮住左耳。虽然骨架高大，却枯瘦苍白，说话也结巴，有一次写标语，把“祖国万岁”写成“祖祖国万岁”，成了一柄流传的笑谈。杜路宽似乎从未发过火，总是慈祥地笑着。
又遇到了何健和曲洪亮。
蒋巨光决定就跟着何健。何健的身高只在中上，却十分强健，能举起二百斤的杠铃，是个全能运动员，所以蒋巨光觉着就是遇到杜路宽，有何健在身边，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的锹头呢？”曲洪亮问。
“扔了，太他妈重。”李林旺提起锹把晃了晃，蒋巨光这才注意到李林旺的家什，“真他……那是公物，想扔就扔了？”
“回去再拿。”李林旺抬抬下巴，“你别给我来这套，我不是团员。”
“班长还管不了你？”曲洪亮笑。
“班长？”李林旺转过身去，拍拍裤裆。
蒋巨光装着没看见，推推何健，顺着山腰走。
蒋巨光突然扬着头喊：“杜路宽，赶紧出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一声喊，引得满山里的人都喊了起来。
不久，李林旺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一条山沟。
山沟里，杜路宽从一个洞里钻出来，隐在一块石头后面，似乎要往深山里跑。
李林旺张嘴要喊，蒋巨光拽住他，“有咱们几个够了。”
几个人弯着腰向下跑去。
离那石头不远时，杜路宽发现了他们，他离开了石头，又愚蠢地钻回了刚才那个洞。
到了洞口，蒋巨光停在洞边，伸了一下头又缩回来。
何健站在洞口看了看，向里走去。洞不深，杜路宽紧贴着洞底，呆呆地立着，手里提着一把菜刀。
何健站到离杜路宽三米远的地方。
杜路宽在抖，面色青白，乱发遮住一只眼睛，上身只有断了一根带的背心。突然，他挥了挥刀，跨一步又退回去。
蒋巨光站在何健身后，他听到李林旺的喘息在哆嗦。
“孬啦？”
李林旺象驴一样摆了摆脑袋，两眼睁圆。
“你老婆没死。”何健说。
杜路宽眯住了眼。
“到处是人，反抗更不好……杜老师，你怎么杀你老婆？”
杜路宽竟然大吼：“她是流氓，破鞋！”
曲洪亮抽笑一下，转身时碰掉了李林旺的锹把。
“那你……准备去哪？”
杜路宽的身子渐渐软下来，坐在地上，用刀在地上砍着，哭起来。
蒋巨光说：“把刀放下。”
杜路宽停了哭，他撩了一把满是土的长发。
“她没死？”
“没，送到医院了。”
杜路宽要往起站，却站不起来，何健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我不跑了，回去，”杜路宽泪流满面，“一时糊涂，不值，为一头驴。”
出了洞不久，就被山上的人发现了，满山里狂吼成一片，疯了一样地挥着锹镐奔下来，李林旺也舞着锹把嗷嗷呼应。
最先跑来的一群中有几个冲上来要打，何健用锹乒乓乱挡，“他已经自首了，不能打。”
“不是自首，是我们抓住的。”李林旺唆叫。
乔计生迈着小步也跑来，脸色青黄，“不能打，”他喊：“不反抗就不能打。”
“谁有绳子？”蒋巨光嚷。
“用不着，”何健急了，“他不反抗，也不准备再跑，绑有什么意义？”
“听他说？怕情况有变，必须绑起来。”
有人解下杜路宽的裤子，把他摁在地上用裤带把手朝后绑了，把裤子搭在杜路宽的脖子上。乔计生挤上去，把裤子拽下来。
一群人前呼后拥，把杜路宽押了走。
遇到吴同，蒋巨光说：“我们几个抓住的。”
“我最先看到的。”李林旺嚷。
蒋巨光厌恶地看他，“你的锹头呢？”
在吴同面前李林旺有些胆怯，他怒视了一眼蒋巨光，转身找锹头去了。
下午，学校里盛传着杜路宽杀他老婆的缘由。
杜路宽的老婆过去是粮店的职工，因贪污粮票和与本店职工通奸被开除，后来就在一个工厂做临时工，并继续与人鬼混，常常夜不归家，杜路宽就不让这女人再上班，但她在杜路宽上班后仍要跑出去，杜路宽就把窗子钉住，走时把门锁了，但他老婆仍要打碎玻璃钻出去。今天上午，杜路宽没课，就想守住老婆，但他老婆一定要走，两人就打起来，杜路宽一气之下拿刀把他老婆砍得不动了，然后逃了出去。
后来，杜路宽被判刑十年。
于净林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说了杜路宽和他老婆的事，并得知何健等人抓回了杜路宽，那一瞬间，她的心颤了一下，她想：何健，你真是狗拿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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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路宽抓到了。”
“知道。”于净林进了屋。
“真不是个东西。”
于净林有些反感，她站到门口说：“是那女人不叫东西。”
仝绣打量于净林，又垂下头去洗衣服。
“半只耳朵，谁稀罕他？”她窃笑一下。
“半只耳朵，她结婚的时候不知道？”
仝绣想说什么又没说，低低哼了一声。
苑伟回来了，高挑的身子穿了一身军装，英姿勃勃，她闪了闪丽眼，“何健，行。”
于净林躺到床上。
苑伟放轻了声音，“就是这英雄当得有点儿让人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她凑过去碰一下于净林，“其实，抓不抓都应该。”
于净林转过身去，“神经病。”
苑伟呆了一时，脱衣服，“说反了你。”
下午到了学校，于净林才听说何健是护着杜路宽的。
何健迟到了，显得没有神气。
李桂茵碰碰何健，何健看她，她却带着一丝笑看着黑板不说话。
李桂茵黑眉大眼圆脸，象个越南人，眼睛水汪汪地似乎会说话，只因傻忽乎乎地缺少自尊，人们就对她没有好感。
当李桂茵又碰何健时，何健用肘顶了她一下，她唔了一声，弯下腰去。她曾在何健的四本书上分别写上“何健，我恨你”。
李桂茵抬起脸来看何健时，怨忿的眼里涌出泪水。
“疼了？”何健问。
李桂茵在何健的腿上蹬了一脚。
这一切，于净林都看在了眼里，她笑了一下，抬脸去看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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