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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卷 第三章 春闱折桂 喜悲自知

    李馨目光一冷,面上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装着吓软了腿脚,踉跄几步,就是往一侧的假山石碰去。但她暗地里却是控制好了力道,也就蹭红了额头的油皮,便猛然用手挡住,仿佛受了伤一般,哀哀地痛呼起来。

    看着李馨如此,张绮玉右脚往前走了一步,正是要说些什么,那边江文柔却是被唬住了,她虽是个刁蛮的,胆气却是不足,李馨说到底也算得自己嫂子的,做得太过分了,自己大哥那里却有几分不好说。由此,江文柔虽然心里头仍旧是愤愤然的,面上的神色却有几分紧张,半晌过去,只用力跺了跺脚,恨恨瞪了一眼李馨,啐道:“哼!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若是再敢出现在大哥面前,仔细你的皮!”

    说完这话,她便退后两步,拉着仍旧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张绮玉离开:“玉娘,咱们走。”那张绮玉虽是知道李馨不过装模作样,但她更明白江文柔的性子,原是不讲是非,爱怎么样就要怎么样的,既是这么说了的,必定要这么做的。旁人再多说,也是不中用的,甚至会惹她生恼。再想一想,不论哪一件事李馨也做不得什么主的,张绮玉便也没太过经心,只瞟了李馨一眼,就是随着江文柔离去了。

    李馨看着她们两人远远地走开了,便是将手放了下来。边上的多儿原还十分焦急,但看着李馨额头也就蹭破了一点油皮,并无大碍。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只凑过去细细看了一番,又轻轻碰了碰,才是叹道:“好在没事儿。若是破了相,那可怎么得了。”

    “若这般便能让我挣脱这个喘不过气的境地,我立时就拿刀子来。”李馨也随着叹了一口气,看着多儿那紧张的样子,心底又是无奈,又是温暖,只伸出手握住多儿的手,低声道:“多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看看家中上下人等待我如何?今番都是如此了,若大郎真个鱼跃龙门,成了大官,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见着李馨这么说,多儿一时也有些丧气:“可若不是这样,你又不比我们这些,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后可怎么好呢?我也晓得他们带你没什么真心,但大郎不是一直认了的么?”

    “那也是一时的事儿,自来婆婆不喜儿媳妇的,能有几个有好下场?便真个有了的,也不会似我这般无依无靠的。否则,哪里来的七出,哪来的休妻呢?”李馨淡淡的回了一句,脸上的神色越发得寡淡了。自从穿越过来,这个把月着实让她心力憔悴,憋屈得很。那江文瀚死活咬着说是成亲了的,而那江家母女咄咄逼人,活似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百般挑刺喝骂,这些都还罢了,眼见着这江文瀚越发得向上攀了,说着科举得中的几率极大,她……

    深深叹了一口气,李馨顿时沉默下来。

    多儿想来想去,她自小到大也听过不少事儿,这婆媳关系不大好的人家也是有的,可这世道也是婆婆占了威势,别说媳妇儿没个娘家靠山,纵然有个不差的娘家,真要是婆婆看不中,休妻也不并不少见。馨娘这事儿,也着实难办,而且这些时日,看得她的样子,竟也不似先前一样还存有几分执拗与坚持,倒像是彻彻底底看开了,放下来了。

    真真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馨娘多好啊,绣花裁衣服做鞋,样样都会样样都是府里头一等的,就是拿到外头去,也是那些上等绣娘的手艺。熬粥炒菜做点心,也都是一绝,色色都是美味。日日做活儿都是不嫌劳累,性子也好,待人和气,还识得几个字,虽然不能吟诗作画什么的,但算账写字,却都是能够的。这么个人儿,若是父母都在,指不定怎么娇养着呢,落到了江家,反倒被人嫌弃成什么似的。当初大郎病得七死八活的,拿她来冲喜,这眼见着好了,就想抛下了人寻别的富贵去,真真是忘恩负义!

    多儿心底愤愤然地在心底念叨,可看着李馨眉黛紧锁,她面上却也不能显露太多,反倒勾人伤心,由此,反倒劝了两句,才是没个法子地道:“话虽如此,可眼下馨娘也不能如何,咱们只先看着吧。说不得后头却有些别的机缘呢。”

    李馨也只得点头,她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虽然这一个月好不容用着原身自带技艺刺绣做活儿,让多儿帮着卖了,也赚了些许碎银子,可这一点钱能够什么呢。再者,这可是古代,寻常的女子出门,若是不小心谨慎,都有可能被人拐卖,何况她一无文书,二无银钱,三无靠山的,没得被人迷昏了带到远处扔了就算这江家还有些许廉耻与底限了。自己要想着什么自立门户,偷偷溜走等等,一准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在这接下来明面做活儿,暗地里盘算的一日日里,李馨她等来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江文瀚春闱得中,成了贡士的喜讯。而这名次,虽然没有名列前三甲,却也是极为靠前,正正好第十二名。在满满三百余贡士之中,又是素有文无第一的主观题考试,这名次绝对是第一集团军了。

    “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家中三五成群的几个婆子丫鬟喧腾不休,李馨才是做完了事,跨入一处院落抬眼就是看到角落里有三个婆子满脸欢欣,说个不停:“大郎自小就是不凡,人人都说是神童的,我瞧着,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呐!瞧瞧,这一次就成了,多少人胡子头发白了,也没能挣拽住着春闱的尾巴呢!”

    “哎呦呦,这还要你说!我早便是看出来了。”另外的婆子听得也是忙忙插了一嘴:“这人啊,该是什么样的命,那都是天注定的!大郎一出门,人人都是要偷看几眼的,自然不是寻常人,我听着说,当初夫人有孕,可是梦见了霞光云彩落到家里的。听听,这是寻常人吗?”

    李馨躲在一边听着她们一面说这些神神秘秘的八卦,一面嘴角抽搐,暗暗叹气:这会子那江母张氏、江文柔、张绮玉等等看着自己这个眼中钉,越发得恨入骨髓了吧。终究,这些事还是躲不开的。只要那不知道是真白痴还是伪君子的江文瀚不将自己与她撇干净,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自己也要多想想法子,尽量从夹缝中求存,然后跟那江文瀚彻底说明白。至于之后,却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李馨再也没什么别的心情,瞅了一眼仍旧是欢天喜地的几个婆子,想着江家母女,想着那张绮玉,只倦怠地转过身,往一处偏僻的院子走去:趁着这会子各个都是欢欢喜喜的时候,自己也该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该怎么下手了。虽然是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女孩子,没有任何的家斗宅斗之类的经验,但也看过些言情小说,电视连续剧之类的,纵然不能生搬硬套到现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可细细琢磨这么些日子,一点点磋磨出来的法子,总有几分可行性的吧。

    这么想着,李馨却有几分神思恍惚,只跨入日常喘气的那处小院落,如有所思地站在一处花树下面,愣愣等着那满树的繁花,心底兀自盘算,却是连着不远处正是站着一个人,也是没有看到。

    冯籍看着恍恍惚惚走入院中的李馨,原是想开口唤一声的,但见着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只痴痴走到一处杏花树下面,就抬头盯着那花瓣不言不动起来,一时也有几分迟疑——或许自己该避退,瞧着她的样子,竟是心事重重一般。可等了半晌,看着李馨还是那么个模样,连着那簌簌而落的花瓣坠了满身满头,也不见着稍稍动弹,他原本要退出去的心也淡了,反倒是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唤道:“馨娘。”

    猛然之间在这以为不会有别人的地方,听到旁的声音,李馨自然也是受惊不小,当下也没来得及看几眼,就忙是脸色发白地退后几步。待得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去,见着先前曾见过,貌似原身还有些认识的冯籍正是有些担忧与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也来不及想别的,或是看着美少年犯花痴,忙就是低下头来,行了个万福的礼儿,想着原主对冯籍的记忆,估摸着低声回了一句道:“冯小郎君安好。”

    “馨娘向日可好?”冯籍也是随意行了个礼,看着李馨垂眉低眼,面色苍白,虽然顾念此处无人,原是该避嫌的,但也忍不住询问两句:“你面色不华,神色不宁,可是有什么难事?”

    听得这冯籍言辞之中颇有些关切,李馨倒是一怔,在她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冯籍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切,只是常常听得江文瀚谈及罢了。彼此虽然早已相识,却也没说过几句话,多是些场面话儿,怎么现在看来,倒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由此,看到这冯籍眼下这么关心的样子,李馨非但没有心底发暖,反倒因为心虚与措手不及,而有些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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