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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我视谋犹

    老太太一直说“怡姑娘”“蔚姑娘”的叫着实在不中听,应该把三房人合在一起排行,如果三房合一起,蔚然正是排第五!

    顾氏好似漫不经心的跟孟老太太说着闲话,“咱们三家人,悦姐儿最大,怡姐儿第二,原来鲁姨娘生下的姐儿,夭折的那个,第三,嫣姐儿第四,我家蔚姐儿,排第五呢。”安然、悠然、欣然是同一年生,是最小的三个。

    孟老太太点头微笑,“可不是,蔚姐儿排第五。”

    顾氏最知道孟老太太的智商,也不着急,慢慢说着“说来可是巧,平北侯命中,只能娶排行第五的女子。”见孟老太太一脸迷惑,顾氏耐心解释,“平北侯年纪二十五六岁,尚未婚配,世袭罔替的超品侯爵,亲王府做府邸,富贵至极。且他没有父母亲长在堂,新夫人过了门就是自己当家……”

    孟老太在皱眉打断她“没有父母亲长可不好!十几岁的孩子刚嫁过去,还该有婆婆教导才是!”

    顾氏微笑道“那是自然。莫说十几岁的孩子,便是我,已是这个岁数了,还要婆婆教导我呢。”

    孟老太太大为高兴,“谁说不是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要多,我给你们出的主意,总比你们瞎琢磨的强些。”

    顾氏又捧了孟老太太几句,奉承的老太太心花怒放,方慢慢提到“今日葛首辅带着平北侯来拜见二哥,听说是相女婿。”

    “说给谁啊?”孟老太太还是不懂。

    “悠然。”顾氏只能把话说明白。

    孟老太太皱眉道“这丫头运气倒实在是不错。”婢生女,在家父亲疼爱,大了又有豪门提亲。倒是个有福气的。

    顾氏微笑道“悠然这一过了门,偌大一个府邸可就全归她管了。也不知小孩子家家的,管不管得了。”

    孟老太太同意,“她管不了!她那没规没矩的样子,能当的了那么大的家?!”

    顾氏看着窗外做针线的蔚然,慢慢说道“若是蔚姐儿,这孩子稳重,定是能的。”

    孟老太太很是赞同,“是啊,我家蔚姐儿定是能行。”

    两人说着闲话,过了好半天,孟老太太才想到,“既说要娶排行第五的女子,蔚姐儿正是排行第五,跟老二说,不能定悠然,要定蔚然!”

    顾氏松了一口气,真不容易,老太太总算能想到这一点了。顾氏却摇头道“二叔如何会答应?亲女总胜过侄女。平北侯年纪轻轻已是朝中重臣,想嫁女儿给他的可是多了去了。二叔如何会让?”

    孟老太太得意道“他敢不听老娘的?他敢!”顾氏暗暗叹口气,这么大的事,哪是你一句话他就能听的?这么个女婿,谁不想要,孟赉哪能轻易让出来?顾氏凑在老太太耳边,细细说道“…………到时,木已成舟,二叔不得不认,岂不甚好?”

    孟老太太听得眉花眼笑,“可是好,就听你的。”随着顾氏的眼光一起看向窗外的蔚然,笑道“我家蔚姐儿,才配嫁入侯府做侯夫人,那个婢女生的,她也配?”

    顾氏这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事实在太过冒险,可是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无论如何要拼上一拼。

    这几年来为了蔚然的亲事顾氏真是煞费苦心,可没一个她能看得上眼的。这次,机会不容错过。

    想起蔚然将来做了超品侯夫人的娇美样子,顾氏觉得就是让自己下地狱也乐意。只要儿女好,自己还求什么。

    孟老太太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既然是好女婿,抢了二房的给大房,老二会不会生气?犹豫了半晌,最后想到严太太一开始不也是想娶二房闺女,最后改了三房的怡然,不也是皆大欢喜么?孟老太太又信心百倍起来。反正人家只是想娶孟家排行第五的女子,蔚然可不就是排第五?

    晚上悠然进了书房,孟赉还是气哼哼的。反正哄他也没用,悠然索性不哄他了,自顾自拿个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没良心的丫头!孟赉越发生气,脸越来越黑。“养女儿做什么?养女儿有什么用?”

    悠然听到孟赉的自语,慢慢想想,再想想,有点明白老爹在闹什么别扭了。悠然放下话本,轻手轻脚走到孟赉身边,先送上杯热茶,然后殷勤的给捏肩捶背。

    孟赉脸上有了笑意,父女二人絮絮说着闲话,“那时咱们刚到广州,你还瘦弱的要命,跟个病猫似的,爹放心不下,去书房也抱着你。一开始爹看公文,你自己玩;玩看玩着你顺着爹的腿就趴上来了,跟爹一起看。”那时的阿悠瘦瘦小小的,最会自己爬上来,在孟赉怀中挪来挪去坐舒服了,父女二人一起看公文,一起看邸报。

    原本病猫似的孩子,一眨眼就长成大美人了,孟赉不胜唏嘘。

    悠然内心是很感动的。一个人的教养很重要,庶女之所以乏人问津,除身份面子外更由于庶女教养通常不好,谁家嫡母真心拿庶女当自己亲生的养?若说由姨娘教养,姨娘本就上不得台面,能教得出什么好姑娘来?可做为庶女的孟悠然,不是由嫡母教养,不是由姨娘教养,她是由父亲教养的。

    虽说到最后把悠然教得有些像男孩,但毕竟走出来神情散朗落落大方,远不是畏畏缩缩的普通庶女能比的。

    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在这样一个认为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家人的时代,遇到孟老爹这样的父亲,悠然深觉自己幸运和幸福。

    悠然拿把凳子坐在老爹脚边,说是给捶腿,其实捶了没两下,就是陪着老爹说话。

    “今天的事知道了吧?”孟老爹气哼哼的问。

    “嗯,知道。”悠然很坦白。

    “那小子,从小就对你好。”这一点,孟老爹一直是承认的。

    “爹对我最好。”悠然仰起脸,一脸谄媚。

    “算你小丫头有良心。”孟老爹心里舒服了些,笑骂道。

    “还有大哥二哥,也对我好。”悠然补充。

    孟赉想到在阿悠心目中,先是爹,然后是哥哥,那臭小子,他不知排到第几位了,心下大为高兴。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不过今天,她很不高兴呢。”悠然说道。黄馨不知怎么了,听到传言说平北侯来了,说平北侯出身多么显赫,是魏国公府的少爷,自己多么能干,年纪轻轻已经封了侯爵……黄馨脸色越来越难看。

    悠然觉得黄馨属于那种柔弱依赖型的女子,不是依赖丈夫,就是依赖女儿,她似乎从来没什么主见,就连悠然的亲事她也从不过问,一副“你爹办事我放心”的样子,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

    孟赉留了心。隔天约会时,黄馨连亲热都不肯亲热,只问“老爷给阿悠定的是谁?”

    知道明日就要换庚贴,黄馨脸色沮丧,“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有何不妥?”孟赉拉过黄馨在怀里,温言问道。

    “他出身魏国公府……”黄馨话未说完已被孟赉打断,“不是,若是魏国公府来求亲,我早就拒了;他已经自立门户,再不会回魏国公府的。”

    黄馨略略放心。孟赉疑道“魏国公府有这么吓人么?”

    黄馨红了眼圈,“我差点死在那儿,怎么不吓人?”

    孟赉吓了一跳,原来黄馨曾被卖到魏国公府!只是魏国公府名声一向很好,待下宽厚,如何会……?

    黄馨看出孟赉的疑问,慢慢说道“当初黄秀才要把我们姐妹两个卖入青楼,为的就是能多卖银子。我本是存了死志,谁知后来竟有一家出了高价将我买下做丫头,比卖到青楼的价钱还要高。”

    “便是魏国公府?”孟赉猜测。

    “是。”黄馨轻轻打了个寒噤,“魏国公府有一位嫡出大小姐,要挑几个相貌出众的小丫头。”

    魏国公府嫡出大小姐,上一代只有张镜一人。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听说真是千娇万宠。孟赉一头想着,一头拍着黄馨的背轻轻安慰她。

    “一开始很好。我用心学规矩,很是听话,嬷嬷们姐姐们对我还算好,做了四五年小丫头,我被选上到大小姐身边服侍。”黄馨凄然道,以后就是一段苦难的日子,黄馨身段逐渐长开,丽色夺人,张镜脾气骄横,只因为看见镜中的黄馨比镜中的自己更美丽动人,便命人将黄馨毒打一顿。

    “就剩最后一口气儿。”想起那顿毒打,黄馨至今还是后怕,“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打扮,我一点没打扮。”就那么素面朝天的,还是招人恨。

    就因为长得比别人好些,就这么着。孟赉愤怒又怜惜的紧紧抱住黄馨。

    “魏国公府,有人认识我。”黄馨想了想,怕女儿将来遇到尴尬,还是说出来“国公府的六少爷,心肠好,把我救下来了。”张锦一直对她不错。

    孟赉不忍心问黄馨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抱着她很肯定的说“不必担心。张并不会回魏国公府,悠儿以后也不用回魏国公府。不会遇上张镜那样暴烈的女人。”

    魏国公府。

    武氏穿着家常半旧雪缎中衣,皱眉问道“他果然是定了主意么?”

    张钊很是无奈,“阿并从小就是这样,他定了主意,再改不了的。”

    武氏只觉气往上涌,“这没出息的!我还想回娘家给她说个嫡女呢。我武家世代书香,阁老首辅的倒也有几位,辱没不了他!他现已封侯拜将了,还只管想娶个婢生女来家,说出去很好听么?”

    张钊苦笑道“他又不会回府。都已经自立门户了,要娶谁都由他吧。”张并一切都是自己挣下的,要娶妻大可凭自己心意。像令嘉,倒是一心想娶悠然,可是他自己做不了主。到最后也不能如愿。

    罢了,令嘉娶了宋驸马的女儿,也过得很好,这些就别再想了吧。张钊摇摇头。

    武氏愤愤道“难不成国公爷就由着他胡闹?”

    张钊对妻子的愤怒实在难以理解,“不是说了他自立门户了?国公爷哪还管得了他?就连三哥,拿他这个儿子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好了,和咱们无甚干系,别管了。”

    怎么会无甚干系?武家现有嫡支嫡女正寻婆家,盯上张并了,自己还大包大揽的说了大话,这会子可怎么圆得过去?武氏气恼的看了眼丈夫。更何况令嘉曾经喜欢的人,若做了他堂嫂,让他情何以堪?还说无甚干系?

    难不成,就让自己实看不上眼的那个婢生女,堂而皇之的嫁到平北侯府?想到悠然要做平北侯夫人,武氏心中怒火一阵阵升腾起来。

    哪里有这般容易!武氏连连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视谋犹,亦孔之邛”出自《诗经.小雅.小?》,谋犹:谋划、策谋。犹、谋为同义词。孔:很。邛(qión?):毛病,错误。“我视谋犹,亦孔之邛”可以译为“我看这些谋划,弊病实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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