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CHAPTER/07/线索（上）
「原来，世界上比自己是蓝血人这样的事实还要不公平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
洛蓝语结。她的手尖冰凉，轻触进冰水的感觉。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一场大火，就烧干净了所有的记忆吗？
洛蓝顿住了，她想问，刘叔不要开玩笑了，怎么会不认得我呢。但是本能的自卑似是一个转换器，洛蓝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我叫洛蓝。”
“哦，洛蓝，”刘叔摸着脑袋说，“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洛蓝更加疑惑了，她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佟彤。佟彤抄起手放在胸前，打量着刘叔，一种很警戒的表情，接着他把眼睛微微眯起来问道：“刘叔，你忘了吗？洛蓝经常和我一起来。”
洛蓝分明看到了刘叔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表情凝重，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样毫无逻辑的对话。
“啊，对的对的，我认识的，你们常来。”他说着用粗粗的手指抹掉了脸上的汗水。操作间被雾气挤满，里面放置的面粉袋和各种盆子、筷子东歪西倒地散开摆在操作台上。水龙头甚至都忘记关，“哗哗”地留着水。
这不像是刘叔啊，洛蓝想，刘叔的操作台一直是井井有条，各种东西用完后都会归位，干净整洁极了。她环顾四周，确实比之前显得华丽不少。装修精美，墙粉刷得雪白而平整。黑色铁艺骨架的灯略带些简易欧式风格，和原来的简朴白炽灯相距甚远。
刘叔毛手毛脚地把旁边桌要的烧麦送上后，转头对着洛蓝和佟彤笑了笑说：“好久没干这个了，手生。”
佟彤也笑着迎上去问：“刘叔今天卖了多少屉烧麦啊？”
刘叔转头数了数操作间的空笼屉和每桌上的笼屉然后说：“今天生意可是好，整三十屉了。”他说完嘿嘿地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
佟彤说：“那刘叔我们先走了啊，还要上学。祝您生意兴隆。”
洛蓝随着佟彤出了店门。排队的人群渐渐散去，不知是不是受了之前男人那些话的影响。但是这里烧麦的味道，确实是变了。
她和佟彤并排走着，就像刚认识时的一样。佟彤衣服上散发的淡淡花香，在阳光中特别温暖。洛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一直在微笑，心里的小鹿乱撞。
她明明是想着放弃，放弃佟彤和叶子健，但是那只是她的幻想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为感情而越陷越深的人，可是她错了。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在欺骗自己，用一个美得类似童话的梦境。在那里，自己所想就会成真。事实上，她忘不了佟彤。佟彤不是生命中的过客，是一个深爱洛蓝又被洛蓝深爱着的人。当然，洛蓝本是不愿这么想，也不敢再想下去。她一想到叶子健说，我会一直爱你，心里就会莫名地纠结下去。
“这个人不是刘叔。”佟彤突然说话，击碎了洛蓝满脸的喜悦。
“什么？”洛蓝一惊。
“你没发现吗？什么都变了，包括刘叔自己。他居然连每天只卖九屉或者是十九屉这样的规则都忘了。最关键的是，他连你和我都忘记了。”佟彤说完攥紧了拳头。
“那现在如果不是刘叔会是谁呢？难道是……天啊！”洛蓝惊声尖叫。
她看着远方山的轮廓，感觉身体一阵寒冷。尽管周围阳光明媚，绿色的树木沿着街道笔直地排列开，却难掩这样一个黑色的事实。
“上次我和叶子健去金万福吃饭，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很像刘叔的人。虽然当时我喝醉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喊了他，他却扭头跑掉了。我一直觉得事情蹊跷，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佟彤说。”
洛蓝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顶替刘叔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认识自己却还要装作很熟络的样子，更不知道刘叔究竟去了哪里。
她甚至不敢把“刘叔的弟弟”这几个字说出口。她把这些都埋在心里，正如佟彤一样。两人之后再没谈论这件事，像是无法张开口再说一些可怕的事情。略带神秘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尽管各自心里都有无数种假设，有最坏的也有最好的，可是未来总是无法预料。
洛蓝和佟彤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很久之前他们也是这样上下学，当时看来平淡，在现在竟是一种奢侈。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是这般的尴尬。洛蓝也不想这样，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住了口。
他们一起经历的太多，以至于终究无法遗忘——他的承诺、她的勇气、他的坦然以及他们共同经历的绑架事件。洛蓝甚至不敢微微抬头去看佟彤的眼睛，事实上佟彤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他们都假装四处张望，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如今，洛蓝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感觉现在正走的这条路是这么生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如何的表情，更不清楚手应该摆放在哪里。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结果叶子健笔直地站在那里。从他周围走过的女生都用很是害羞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就红着脸低着头走开了。
洛蓝一直关注在学校的甬道上，树的叶子遮挡住阳光。亮闪闪的光线零落在这条道路上，斑斑驳驳。那是洛蓝的梦想，她也想安逸地生活。她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躺在那片草地上，悠闲地看着书，只是安安静静地，并无他求。
叶子健和洛蓝打招呼，然后又说了些洛蓝看似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佟彤明显听出来了，那是说给他听的。叶子健在炫耀着他和洛蓝的熟络，想让佟彤感到嫉妒。好在洛蓝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她的态度很冷淡，不愿见到叶子健似的。
三个人一齐往学校里面走，外人看来像是一出闹剧。洛蓝走得特别快，想赶紧进教室，这样就可以避开这两个人，更能躲开众人的眼光。在她看来，那些眼光并不是羡慕，更像是嘲笑。
“佟彤，你不是说要和我公平竞争的吗？这算什么？你陪她上学？”叶子健一下抓住佟彤的胳膊说。佟彤感觉出那股力量，是一种认真的坚持与倔强。
“你别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我们只是碰到。”佟彤甩开他的手就向前走。
佟彤进班之后并没有看见洛蓝，她的座位空着，只是椅子上斜躺着她的书包。一束阳光照在洛蓝的桌子上，空气中的灰尘闪着光上下漂浮。
“刘灵童，跟你打听个事。”佟彤把书包扔在桌子上问斜前方的刘灵童说。
刘灵童正在抄作业，她回过头，推了推眼镜，又眨了眨眼说：“这你可问对人了！有什么我小灵通不知道的事情！快说吧，只要是身边的八卦，我都知道。”她的小眼睛中闪出一丝光亮，骄傲地射进佟彤的瞳孔里。佟彤感觉到刘灵童的气场，像是黑帮大姐大。
他尴尬地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洛蓝去哪了？”
刘灵童听到这话脸上的光芒暗了下去。她回过头，冲着佟彤摆摆手说，去花大妈办公室了。说完又埋头在一边抄着作业。
刘灵童似乎从来都不做作业，当然分数的提升也比不上她八卦新闻增加的速度。她的桌子上摆满了作业本，因为怕只抄一个人的会被老师发现，于是在综合各家之言之后，才敢往自己的作业本上写。
“你快点，全班就差你的了。”陈浩抱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走过来对着刘灵童说。
她一声声地“嗯”着，然后加快了写字的速度。佟彤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快的速度，整个笔快要飞起来。最后刘灵童把笔一扔，本子一合，交到陈浩手中。他便心满意足地抱走了。
佟彤往前看去，林清旋的座位还是没有人，她真的是请了病假，只为了她的那些小小的皮外伤。其实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借口——打架受伤。听起来就是很严重的样子。
差几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洛蓝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旁边拿起书包就往前走。刘灵童拉着她的手，不解地问：“你这是要抛弃我吗？你要去哪？”
洛蓝笑着脱开她的手：“傻瓜，我去林清旋那个位置坐着。她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我坐在前面听讲可以更加认真。”
刘灵童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让洛蓝走开了。佟彤本不想插手洛蓝的一切，但他明白洛蓝是在刻意地回避他。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木偶，失落笼罩在心中。
闷热。还是闷热。佟彤烦透了，他全身都透不过气，今天的汗水也不知道流得是过去的多少倍。他有着好脾气，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他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让他在去坚持的理由。他原本以为洛蓝对于他，已经是生活的全部，但现在看来，这个全部对于他的感觉，却是不存在的。他一直坚信洛蓝是喜欢他，因为他能看到洛蓝眼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也许，是自己错了呢？也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蓝血人而产生的亲近心理呢？他抬起头看见坐在林清旋位置的洛蓝顺直的长发，心里又焦躁不安起来。他的忍耐力快要到了极限，尤其是这种可怕的炎热天气。
那堂课，佟彤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笔记本上是空白的一片。他转过头看见洛蓝桌子上的阳光渐渐朝自己移过来，洛蓝的位置上却空空如野。那还要这凭白的阳光有什么用呢？洛蓝，你到底是怎么了？佟彤不安地低下头。
过了中午，厚密的云层布满天空。气温总算降下来些，但却更闷了。佟彤总算能喘口气，下午放学早，只有两节课。但都不是佟彤喜欢的课程。更何况，他现在只要一上课就不愿向前看，因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洛蓝的身影，他的眼睛便一刻也抽离不出。
他专情于洛蓝的每一个动作，低头记笔记，抬头听讲，偶尔用手指摸摸头发，整理一下翘起的发梢，或者是露出耳朵。
今天中午花大妈给大家开了一个班会。大概意思就是过了这个学期，洛蓝他们就要高三了，花大妈希望大家都能更加认真地学习。她说话的时候语调奇特，几乎每一句的最后都向上提着，在洛蓝看来，很有装腔作势的嫌疑。不过，这种语气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洛蓝叹了口气。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她不能辜负陈浩给她钥匙的那一刻。她每天要操心班里的卫生，有时候人手不够，她还要顶替去帮忙。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洛蓝和班上的同学，却更加熟络了。在繁忙之余，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给了佟彤和叶子健。尽管她一直在对自己说，我哪个都不要，但实际上她哪个也放不下。
这么看来，给学习的时间就更少了吧。她坐在林清旋的座位上，感觉异常地不自在。如果不是为了逃避佟彤，也就不用忍受这一切。她似乎都能闻到，林清旋的课桌面，有浓烈的化妆品味道。洛蓝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桌子的抽屉里，结果摸到了一团纸。
蓝把纸团拿出来，然后展开，表面已经是皱皱巴巴了。很普通的数学作业纸，上面只是随便写了几个数字。看起来像是草稿纸，又不太像。洛蓝看着上面的几个数字——4。11、5。22、6。13。她在思索着这几个数字，但终无结果。
“都给我仔细听着！”花大妈生气地用手拍着讲台，发出“咚、咚”的声音。洛蓝突然抬起头，看见花大妈正看着自己，她立马把那团纸塞进兜里，慌慌张张地坐好。花大妈如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言论让大家昏昏欲睡，那是比安眠药还要有用的睡眠方法，并且屡试不爽。
待花大妈讲完，已经接近1点了。洛蓝让做值日的同学赶紧动手，因为地面脏得可怜。纸屑和果汁撒到地上留下的脏兮兮的印记随处可见。刘灵童慢悠悠地走到洛蓝身边，然后贴到她身上说：“我又有个最新八卦消息，你要不要听啊？”
洛蓝十分无奈，她尴尬地笑着说：“好啊。”
“就是吧，你知道吗？那个‘金万福’饭店，也是林清旋家开的。你知道那里面的饭有多好吃吗？尤其是那个鱼、那个虾、那个牛肉、那个……”
“好了，赶紧去扫地。”洛蓝不耐烦地把扫把塞进刘灵童胖乎乎的手中，然后看着她懒懒懒懒地晃着走开。洛蓝拿起抹布，在水盆里摆弄几下，再拧干。水立即变得十分浑浊，洛蓝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水中零星的粉笔颗粒，特别扎眼。如此混乱，正如她的内心。洛蓝挽起袖管，在黑板上来回擦着。粉笔扬起尘，像逆着光看到的白色尘埃。
“洛蓝，叶子健找你。”陈浩过来说。
洛蓝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定在那个姿势几秒钟，然后转过头问陈浩说：“他在哪？”表情凝重得如寒冷天气里的坚冰。
“就在门口。”陈浩说着指了指门口。
叶子健跃跃欲试，几乎要走进来。他半个身子在教室里，冲着洛蓝招手。叶子健笑得很开心。
洛蓝不知道为什么叶子健每天高兴的事情那么多，他总在笑。我会永远爱你。洛蓝又想起叶子健的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即将背叛，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时间，终究那么厉害，它把洛蓝变成了洛蓝所想的叛徒。
一滴一滴的时间，说来宝贵，对于某些人是良药，但对于有些人，却是伤痛的催化剂。
洛蓝想也没想地走过去，然后对叶子健说：“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见你。”说完就又回去擦黑板了。叶子健没有放弃，他不停地解释着什么，语气急促有力。
“你别进来！出去！”洛蓝对他说。几乎是训斥般。
叶子健的手还悬在半空，手臂上的肌肉轮廓优美地呈现。然后他叹了口气，耸耸肩，转身走开了。值日生刚刚擦完地面，叶子健留下了两个黑色的脚印。
等了一会，洛蓝才敢朝门口张望，很小心地，目光一寸一寸地移过去。她把头垂下，甩了甩脑袋。突然，她抬起头，转身朝教室最后一排望去，果然，佟彤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那一瞬间，她虽然看不清佟彤的眼神，但是，她感觉出那种洞察的犀利。佟彤的眼神像是一把剪刀，能轻易剪开洛蓝的内心，然后把她中的心情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清楚分明。
此时的时光荒诞怪异，洛蓝都有错觉，这究竟算不算是一种相互的沟通？如果是，那就太好了。太好了，但他们，只能是朋友。尽管她喜欢他，喜欢得茶不思饭不想，尽管他爱着她，已经当面表白，爱得铭心刻骨。
可是很奇怪，他们不是，他们都以为对方认为，自己，只是零落在烟火过后忽明忽暗的火星。
洛蓝没有躲避佟彤的眼光。她想抓住那条闪着光的无形的线，一直攀爬，直到佟彤的内心。洛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憋了如此多的话想对佟彤说。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佟彤的眼神，平静得像湖水，安静而空灵。他的失落压在肩膀上，再也不敢挺拔地站着。他甚至觉得莫名的自卑。
洛蓝，我对你的爱，不求任何回报，只求能和你说说话，陪在你的身边。佟彤想。
洛蓝突然哭了，决堤了那样。悲伤的情绪冲破理智的隔阂，奔腾而出。她甚至没有眨眼，任凭泪水落下，因为她还在死死盯着佟彤。她把此时此刻当做了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她怕这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如此靠近佟彤的心。
佟彤，如果你能靠我近一些，再近一些，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洛蓝这样想。
这座小城市让洛蓝有些厌倦。每一个角落都被自己的足迹所覆盖。但她确实不愿离开这里，这是她生活的寄托。很多东西，依赖习惯以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空气里是夏天的香甜和各户人家做晚饭的味道。那条河荡漾出洛蓝的身影，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认识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快乐，忘记了遗憾，忘记了痛苦，唯一感觉到的是经历事情后的麻木与逃避。街边的小店，洛蓝几乎能背出名字。这样重复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家店的老板曾经放狗出来咬我。这家店的老板娘只要看到我就会骂我。这家店的奶奶曾经送过我一个苹果，只是她已经过世了。洛蓝小声嘀咕着，眼睛从一家店的牌子上转换到另一个上。可是，她所能记起来的，只是这些人对于她蓝血的辱骂和嫌弃。她能清楚地记得年少时小店里的奶奶在门口乘凉，看到她，送她了一个红苹果。
“孩子，”奶奶说，“记住，一切命运的不公都要忍受，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吃苦，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享福。”
夕阳照在她皱纹间的沟壑处，是即将消逝的光。奶奶拉长的黑色背影罩在洛蓝的头顶，她哭着结果苹果，只觉得温暖，却并不明白奶奶的话。没过多久奶奶就死了。
她的家人跑到洛蓝的家里，砸碎了所有的玻璃，嚷嚷着，都是因为洛蓝这个蓝血的扫把星奶奶才会死的。
洛蓝的外婆搂着她，惊恐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和外婆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看透了这个世界。
“洛蓝，你的手好凉。”外婆说。
那时她便明白，她的体温，和外婆的一样。她们此时此刻，是最亲近的人，如果有比血缘关系更近一层的，她和外婆一定呆在那里。洛蓝回到家，放下书包，外婆正在扇着大蒲扇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房间低矮，随着时间的流逝，洛蓝一点点觉得天花板朝自己压下来——其实她知道，每一天她都在长大和长高。房间内种着几盆绿色植物，绿得乍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拼了命地疯涨。
洛蓝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问了外婆才知道，那是上次绑架后住院的收据。洛蓝盯着底下的日期看：4月12日。她没有太在意，把收据放回原处，就写作业去了。
小城里只有一路公车，每天都挤满了人。城市周围有几个大型的工厂，看来和远处的景色格格不入。最高的那栋建筑，就是林清旋父亲公司下设的工厂，每天洛蓝都抬头望着那栋建筑，简直远大得遥不可及。林清旋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她的位置已经空了好久，洛蓝一直坐在那里，而把一片空白皆给了教室后面的佟彤。
春夏时节是花卉销售的旺季。这无形中给佟彤家的花店带来了好消息。
“小彤，最近我们家生意不错，可算是度过了前一阵的低潮。”
“姐，那就好。”佟彤说着在一片阳光中修剪着花朵的叶，那些分叉都被果断地剪掉。他手中的剪刀敏捷地在手中运动着，“咔嚓咔嚓”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花店里的电扇来回摆动着，吹在佟彤的身上。他的袖口被吹起，不停摆动。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到天气的闷热，后背晕开一片汗渍。
一个多月以前的清明节，佟玲带着他去给父母扫墓。他们坐火车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又搭了很久的汽车才到了埋葬父母的墓地。那天天气还不如现在炎热。天空阴沉，不一会就飘起了小雨。佟彤出门时从花店拿来几束花，然后用玻璃纸包好，牢牢捏在手里。
佟彤到了墓地才发现，自己攥得如此用力，玻璃纸上出现根根皱痕。墓地离市中心很远，安静极了。周围扫墓的人也是零零星星，毕竟这片墓地规模不算太大。脚下是潮湿又稍有些泥泞的小路。佟彤走得很小心。细雨落在衣服上，薄薄的一层，并无穿透衣服，但好似很多细毛在抚摸着皮肤。
“爸，妈，我和姐姐来了。”佟彤用颤抖的声音说。佟玲不敢直视墓碑，她看着天空，默默地尽力收住眼泪。佟彤弯下腰，把花放在墓前说：“这是我和姐姐花店的花。我们可以自己生活了。”然后背后传来佟玲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佟彤回头看着姐姐，只是觉得无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姐姐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姐，你先自己静一静吧，我和爸妈说点话。”佟玲点了点头，用手背擦干眼泪，转身离开。但她不知道，手背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爸，妈，我好想你们……我……”佟彤终究哽咽。当他动情地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面对的，竟是两块冷冰冰的灰色石头。他双手攥拳，捶打着大腿。可是还是哭了。“我爱你们，”佟彤说，“可是，为什么我的爱，到头来，还是如此地艰难？姐姐告诉我，让我不要伤心，要好好珍惜生活，可是对于一个还存在的人，我还是得不到她的爱。”
爱，竟然进行得如此艰难。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伤痕累累呢？他这么想。坐在泥地里，和父母不停地说着话，直到红色的夕阳穿过太空的阴霾，映红了他的瞳孔。
洛蓝上学的路上已经很久没有新鲜感了。这就如同佟彤之前常对她说，自己在花店呆久了，根本觉不出空气中的香味。但每一个来到花店的人都会觉得很香一样。所以那天洛蓝经过“麦九屉”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像是神经被撕破一样的疼痛，脑壳裂开般的难受。
本来，她和佟彤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麦九屉”了，但事情没清楚之前，还不敢乱猜，因此每每经过，还是会不自觉地张望。
这似乎已经是她的一种本能，在外人看来如至爱般的本能。当她看见身材和长相都很像上次绑架他们的男人从烧麦店时候，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她的脚步不听使唤，便缓慢地跟在他的身后。男人没有穿着上次黑色的衣服，但洛蓝对此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光看走路姿势都能辨得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好在男人正打着电话，对于洛蓝更是毫无察觉。她就这样一直跟着他，最终看见他走进了“金万福”。
洛蓝跟到“金万福”门口停住了脚。一大清早，透过玻璃，洛蓝只能看见服务生忙碌着铺桌布或者换着桌子上的碗碟。洁白的盘子在红色的桌布上格外显眼，像红裙子上的白色扣子。
洛蓝看不到进去男人现在在哪里，障碍物很多，遮蔽了她的视野。她像做贼一样趴在桌边，不少路人都像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渐渐地，洛蓝意识到，如果自己再这样偷看，会过于引人注意，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没有忘记刘灵童对她说“金万福”是林清旋家开的，所以她才会像神经质一样地躲在这里偷看。她也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她渴望一个答案，就好像埋在沙中的宝藏已经显露出一角，任何一个寻宝人都会期盼着它被完全拨开迷雾的一天。
只要她一想到绑架和林清旋有任何的关系，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即使是炎热的夏天，她还是会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怪物，明明流着汗，却还抖得如此厉害。
其实对于林清旋，洛蓝不愿去把她想得这么坏，即使她们经常拌嘴，甚至大打出手，互相也是看谁都不顺眼。但是洛蓝一直认为，她们是同学，对待彼此不会像社会中的那般残忍。
毕竟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可是种种的现象都让洛蓝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事实有的时候是把刀，并且毫无缓和的余地，不会因为人的情感而变化。它划到皮肤上的时候是真的，事实就是在你最落寞和无助的时候还要给你以致命打击的那一种类似机器的东西。
暖暖的风吹过洛蓝的脸，她却感觉格外的寒冷。那些像是林清旋冰冷的手，拂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然后洒下仇恨的毒药，再对着耳边悄悄说上一两句讽刺的话，生不如死。阳光明媚得刺眼，占据了地面每一个地方，它强势地照亮每一个地方，却永远照不亮洛蓝的心里。
“金万福”的大门又打开了，洛蓝被吓了一跳，近乎灵魂出窍的恐惧。她迅速藏到旁边大的垃圾桶旁边，然后猛地蹲下。她疲倦地进行着这场游戏，只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垃圾桶的味道很不好，洛蓝捂着嘴，看见旁边走过的人诧异地看着这个蓝血的女孩，然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越靠近地面，温度越高。热空气冒着烟地烘烤着洛蓝，她快要烦躁死了。但是她的耳朵仍然机警地立着。
“我知道的，我会办妥。”那个男人还在打手机，洛蓝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你就放心吧，我办事情什么时候拖泥带水了？你等会啊，我换个地方和你说。”
洛蓝觉他往垃圾桶的方向靠近了些，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但这样一来，洛蓝听得更清楚了。
“‘麦九屉’的事情我都办妥了。那个男的也做掉了，你就放心吧。已经处理到后山了。什么？哦，那个事情不会忘记的，不就是你们班的那个小丫头吗，上次也是绑的她。不会忘的，放心好了，下一次是6月13号是吧，没问题。”
说完这些，洛蓝就听到他的声音渐远，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夹杂着门后珠帘的叮当声。
她流着眼泪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就走了。什么都明晰了。太阳烤的头顶发热，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天从林清旋位子里找到的纸条。上面写着：4。11、5。22、6。13。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来，世界上比自己是蓝血人这样的事实还要不公平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她原来对于生活与生命的理解，似乎完全是错误的。她越来越觉得，世界上的好人是很多，但是和有心计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冰山一角。要不要告诉佟彤呢。洛蓝犹豫着。但是她最后还是决定和佟彤说——毕竟，事关生死。
洛蓝随佟彤到后山的时候已经是放学后的事情了。洛蓝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冰冰凉凉的。她攥起拳头，僵硬地放在双腿旁边。
“洛蓝，你真的确定你听到了他说后山吗？”佟彤走在洛蓝的前面，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树木郁郁葱葱地长在身边。悉悉索索的是昆虫鸣叫的声音。红色的夕阳照在树木的每一片叶子尖上，如枫叶般火热，像是摇摆的红裙舞女。偶有飞出树木的鸟儿，零零星星地带落几片树叶。树枝高高低低地探出头，有的几乎压在洛蓝的头上，有的又高得遥不可及。
这座山平时没有什么人来，除了早上有时晨练的老人。不过她们只在山脚下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因此四周宁静极了，静得让洛蓝和佟彤都有些害怕。佟彤跨着大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红色的光把他的身体拉长，变成黑色的剪影投射到洛蓝的身上。
洛蓝没有回答佟彤的问题，她不想再去回忆今天早上的事情。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而蹊跷。佟彤总是走走停停，回头提醒洛蓝小心看路。
洛蓝面无表情地说着“谢谢”，便感觉自己的神经真的在屡次的惊吓和刺激下变得麻木不仁。越往山上走路就越艰难。杂草堵住道路，两人的脚步变慢，一点一点试探着，怕是草下深浅不一伤了脚。
洛蓝一到学校就和佟彤说了早上听到的。她拘谨地走到佟彤面前，然后小声地说出这些话。佟彤让洛蓝坐在身边，又让她说了一次。洛蓝抬起头，看见佟彤的表情平静，但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她发现佟彤的手紧紧地捏着作业本，本子几乎要被撕烂。
“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佟彤告诉洛蓝，“今天下学我们就去看看。”
洛蓝点点头，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她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就回到前面的座位上。根本没看清佟彤当时的表情，其实她很想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听到佟彤的叹气声也好。
她现在最想找个人告诉她该如何忘记佟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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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蓝语结。她的手尖冰凉，轻触进冰水的感觉。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一场大火，就烧干净了所有的记忆吗？
洛蓝顿住了，她想问，刘叔不要开玩笑了，怎么会不认得我呢。但是本能的自卑似是一个转换器，洛蓝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我叫洛蓝。”
“哦，洛蓝，”刘叔摸着脑袋说，“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洛蓝更加疑惑了，她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佟彤。佟彤抄起手放在胸前，打量着刘叔，一种很警戒的表情，接着他把眼睛微微眯起来问道：“刘叔，你忘了吗？洛蓝经常和我一起来。”
洛蓝分明看到了刘叔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表情凝重，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样毫无逻辑的对话。
“啊，对的对的，我认识的，你们常来。”他说着用粗粗的手指抹掉了脸上的汗水。操作间被雾气挤满，里面放置的面粉袋和各种盆子、筷子东歪西倒地散开摆在操作台上。水龙头甚至都忘记关，“哗哗”地留着水。
这不像是刘叔啊，洛蓝想，刘叔的操作台一直是井井有条，各种东西用完后都会归位，干净整洁极了。她环顾四周，确实比之前显得华丽不少。装修精美，墙粉刷得雪白而平整。黑色铁艺骨架的灯略带些简易欧式风格，和原来的简朴白炽灯相距甚远。
刘叔毛手毛脚地把旁边桌要的烧麦送上后，转头对着洛蓝和佟彤笑了笑说：“好久没干这个了，手生。”
佟彤也笑着迎上去问：“刘叔今天卖了多少屉烧麦啊？”
刘叔转头数了数操作间的空笼屉和每桌上的笼屉然后说：“今天生意可是好，整三十屉了。”他说完嘿嘿地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
佟彤说：“那刘叔我们先走了啊，还要上学。祝您生意兴隆。”
洛蓝随着佟彤出了店门。排队的人群渐渐散去，不知是不是受了之前男人那些话的影响。但是这里烧麦的味道，确实是变了。
她和佟彤并排走着，就像刚认识时的一样。佟彤衣服上散发的淡淡花香，在阳光中特别温暖。洛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一直在微笑，心里的小鹿乱撞。
她明明是想着放弃，放弃佟彤和叶子健，但是那只是她的幻想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为感情而越陷越深的人，可是她错了。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在欺骗自己，用一个美得类似童话的梦境。在那里，自己所想就会成真。事实上，她忘不了佟彤。佟彤不是生命中的过客，是一个深爱洛蓝又被洛蓝深爱着的人。当然，洛蓝本是不愿这么想，也不敢再想下去。她一想到叶子健说，我会一直爱你，心里就会莫名地纠结下去。
“这个人不是刘叔。”佟彤突然说话，击碎了洛蓝满脸的喜悦。
“什么？”洛蓝一惊。
“你没发现吗？什么都变了，包括刘叔自己。他居然连每天只卖九屉或者是十九屉这样的规则都忘了。最关键的是，他连你和我都忘记了。”佟彤说完攥紧了拳头。
“那现在如果不是刘叔会是谁呢？难道是……天啊！”洛蓝惊声尖叫。
她看着远方山的轮廓，感觉身体一阵寒冷。尽管周围阳光明媚，绿色的树木沿着街道笔直地排列开，却难掩这样一个黑色的事实。
“上次我和叶子健去金万福吃饭，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很像刘叔的人。虽然当时我喝醉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喊了他，他却扭头跑掉了。我一直觉得事情蹊跷，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佟彤说。”
洛蓝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顶替刘叔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认识自己却还要装作很熟络的样子，更不知道刘叔究竟去了哪里。
她甚至不敢把“刘叔的弟弟”这几个字说出口。她把这些都埋在心里，正如佟彤一样。两人之后再没谈论这件事，像是无法张开口再说一些可怕的事情。略带神秘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尽管各自心里都有无数种假设，有最坏的也有最好的，可是未来总是无法预料。
洛蓝和佟彤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很久之前他们也是这样上下学，当时看来平淡，在现在竟是一种奢侈。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是这般的尴尬。洛蓝也不想这样，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住了口。
他们一起经历的太多，以至于终究无法遗忘——他的承诺、她的勇气、他的坦然以及他们共同经历的绑架事件。洛蓝甚至不敢微微抬头去看佟彤的眼睛，事实上佟彤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他们都假装四处张望，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如今，洛蓝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感觉现在正走的这条路是这么生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如何的表情，更不清楚手应该摆放在哪里。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结果叶子健笔直地站在那里。从他周围走过的女生都用很是害羞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就红着脸低着头走开了。
洛蓝一直关注在学校的甬道上，树的叶子遮挡住阳光。亮闪闪的光线零落在这条道路上，斑斑驳驳。那是洛蓝的梦想，她也想安逸地生活。她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躺在那片草地上，悠闲地看着书，只是安安静静地，并无他求。
叶子健和洛蓝打招呼，然后又说了些洛蓝看似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佟彤明显听出来了，那是说给他听的。叶子健在炫耀着他和洛蓝的熟络，想让佟彤感到嫉妒。好在洛蓝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她的态度很冷淡，不愿见到叶子健似的。
三个人一齐往学校里面走，外人看来像是一出闹剧。洛蓝走得特别快，想赶紧进教室，这样就可以避开这两个人，更能躲开众人的眼光。在她看来，那些眼光并不是羡慕，更像是嘲笑。
“佟彤，你不是说要和我公平竞争的吗？这算什么？你陪她上学？”叶子健一下抓住佟彤的胳膊说。佟彤感觉出那股力量，是一种认真的坚持与倔强。
“你别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我们只是碰到。”佟彤甩开他的手就向前走。
佟彤进班之后并没有看见洛蓝，她的座位空着，只是椅子上斜躺着她的书包。一束阳光照在洛蓝的桌子上，空气中的灰尘闪着光上下漂浮。
“刘灵童，跟你打听个事。”佟彤把书包扔在桌子上问斜前方的刘灵童说。
刘灵童正在抄作业，她回过头，推了推眼镜，又眨了眨眼说：“这你可问对人了！有什么我小灵通不知道的事情！快说吧，只要是身边的八卦，我都知道。”她的小眼睛中闪出一丝光亮，骄傲地射进佟彤的瞳孔里。佟彤感觉到刘灵童的气场，像是黑帮大姐大。
他尴尬地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洛蓝去哪了？”
刘灵童听到这话脸上的光芒暗了下去。她回过头，冲着佟彤摆摆手说，去花大妈办公室了。说完又埋头在一边抄着作业。
刘灵童似乎从来都不做作业，当然分数的提升也比不上她八卦新闻增加的速度。她的桌子上摆满了作业本，因为怕只抄一个人的会被老师发现，于是在综合各家之言之后，才敢往自己的作业本上写。
“你快点，全班就差你的了。”陈浩抱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走过来对着刘灵童说。
她一声声地“嗯”着，然后加快了写字的速度。佟彤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快的速度，整个笔快要飞起来。最后刘灵童把笔一扔，本子一合，交到陈浩手中。他便心满意足地抱走了。
佟彤往前看去，林清旋的座位还是没有人，她真的是请了病假，只为了她的那些小小的皮外伤。其实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借口——打架受伤。听起来就是很严重的样子。
差几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洛蓝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旁边拿起书包就往前走。刘灵童拉着她的手，不解地问：“你这是要抛弃我吗？你要去哪？”
洛蓝笑着脱开她的手：“傻瓜，我去林清旋那个位置坐着。她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我坐在前面听讲可以更加认真。”
刘灵童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让洛蓝走开了。佟彤本不想插手洛蓝的一切，但他明白洛蓝是在刻意地回避他。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木偶，失落笼罩在心中。
闷热。还是闷热。佟彤烦透了，他全身都透不过气，今天的汗水也不知道流得是过去的多少倍。他有着好脾气，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他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让他在去坚持的理由。他原本以为洛蓝对于他，已经是生活的全部，但现在看来，这个全部对于他的感觉，却是不存在的。他一直坚信洛蓝是喜欢他，因为他能看到洛蓝眼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也许，是自己错了呢？也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蓝血人而产生的亲近心理呢？他抬起头看见坐在林清旋位置的洛蓝顺直的长发，心里又焦躁不安起来。他的忍耐力快要到了极限，尤其是这种可怕的炎热天气。
那堂课，佟彤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笔记本上是空白的一片。他转过头看见洛蓝桌子上的阳光渐渐朝自己移过来，洛蓝的位置上却空空如野。那还要这凭白的阳光有什么用呢？洛蓝，你到底是怎么了？佟彤不安地低下头。
过了中午，厚密的云层布满天空。气温总算降下来些，但却更闷了。佟彤总算能喘口气，下午放学早，只有两节课。但都不是佟彤喜欢的课程。更何况，他现在只要一上课就不愿向前看，因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洛蓝的身影，他的眼睛便一刻也抽离不出。
他专情于洛蓝的每一个动作，低头记笔记，抬头听讲，偶尔用手指摸摸头发，整理一下翘起的发梢，或者是露出耳朵。
今天中午花大妈给大家开了一个班会。大概意思就是过了这个学期，洛蓝他们就要高三了，花大妈希望大家都能更加认真地学习。她说话的时候语调奇特，几乎每一句的最后都向上提着，在洛蓝看来，很有装腔作势的嫌疑。不过，这种语气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洛蓝叹了口气。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她不能辜负陈浩给她钥匙的那一刻。她每天要操心班里的卫生，有时候人手不够，她还要顶替去帮忙。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洛蓝和班上的同学，却更加熟络了。在繁忙之余，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给了佟彤和叶子健。尽管她一直在对自己说，我哪个都不要，但实际上她哪个也放不下。
这么看来，给学习的时间就更少了吧。她坐在林清旋的座位上，感觉异常地不自在。如果不是为了逃避佟彤，也就不用忍受这一切。她似乎都能闻到，林清旋的课桌面，有浓烈的化妆品味道。洛蓝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桌子的抽屉里，结果摸到了一团纸。
蓝把纸团拿出来，然后展开，表面已经是皱皱巴巴了。很普通的数学作业纸，上面只是随便写了几个数字。看起来像是草稿纸，又不太像。洛蓝看着上面的几个数字——4。11、5。22、6。13。她在思索着这几个数字，但终无结果。
“都给我仔细听着！”花大妈生气地用手拍着讲台，发出“咚、咚”的声音。洛蓝突然抬起头，看见花大妈正看着自己，她立马把那团纸塞进兜里，慌慌张张地坐好。花大妈如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言论让大家昏昏欲睡，那是比安眠药还要有用的睡眠方法，并且屡试不爽。
待花大妈讲完，已经接近1点了。洛蓝让做值日的同学赶紧动手，因为地面脏得可怜。纸屑和果汁撒到地上留下的脏兮兮的印记随处可见。刘灵童慢悠悠地走到洛蓝身边，然后贴到她身上说：“我又有个最新八卦消息，你要不要听啊？”
洛蓝十分无奈，她尴尬地笑着说：“好啊。”
“就是吧，你知道吗？那个‘金万福’饭店，也是林清旋家开的。你知道那里面的饭有多好吃吗？尤其是那个鱼、那个虾、那个牛肉、那个……”
“好了，赶紧去扫地。”洛蓝不耐烦地把扫把塞进刘灵童胖乎乎的手中，然后看着她懒懒懒懒地晃着走开。洛蓝拿起抹布，在水盆里摆弄几下，再拧干。水立即变得十分浑浊，洛蓝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水中零星的粉笔颗粒，特别扎眼。如此混乱，正如她的内心。洛蓝挽起袖管，在黑板上来回擦着。粉笔扬起尘，像逆着光看到的白色尘埃。
“洛蓝，叶子健找你。”陈浩过来说。
洛蓝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定在那个姿势几秒钟，然后转过头问陈浩说：“他在哪？”表情凝重得如寒冷天气里的坚冰。
“就在门口。”陈浩说着指了指门口。
叶子健跃跃欲试，几乎要走进来。他半个身子在教室里，冲着洛蓝招手。叶子健笑得很开心。
洛蓝不知道为什么叶子健每天高兴的事情那么多，他总在笑。我会永远爱你。洛蓝又想起叶子健的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即将背叛，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时间，终究那么厉害，它把洛蓝变成了洛蓝所想的叛徒。
一滴一滴的时间，说来宝贵，对于某些人是良药，但对于有些人，却是伤痛的催化剂。
洛蓝想也没想地走过去，然后对叶子健说：“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见你。”说完就又回去擦黑板了。叶子健没有放弃，他不停地解释着什么，语气急促有力。
“你别进来！出去！”洛蓝对他说。几乎是训斥般。
叶子健的手还悬在半空，手臂上的肌肉轮廓优美地呈现。然后他叹了口气，耸耸肩，转身走开了。值日生刚刚擦完地面，叶子健留下了两个黑色的脚印。
等了一会，洛蓝才敢朝门口张望，很小心地，目光一寸一寸地移过去。她把头垂下，甩了甩脑袋。突然，她抬起头，转身朝教室最后一排望去，果然，佟彤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那一瞬间，她虽然看不清佟彤的眼神，但是，她感觉出那种洞察的犀利。佟彤的眼神像是一把剪刀，能轻易剪开洛蓝的内心，然后把她中的心情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清楚分明。
此时的时光荒诞怪异，洛蓝都有错觉，这究竟算不算是一种相互的沟通？如果是，那就太好了。太好了，但他们，只能是朋友。尽管她喜欢他，喜欢得茶不思饭不想，尽管他爱着她，已经当面表白，爱得铭心刻骨。
可是很奇怪，他们不是，他们都以为对方认为，自己，只是零落在烟火过后忽明忽暗的火星。
洛蓝没有躲避佟彤的眼光。她想抓住那条闪着光的无形的线，一直攀爬，直到佟彤的内心。洛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憋了如此多的话想对佟彤说。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佟彤的眼神，平静得像湖水，安静而空灵。他的失落压在肩膀上，再也不敢挺拔地站着。他甚至觉得莫名的自卑。
洛蓝，我对你的爱，不求任何回报，只求能和你说说话，陪在你的身边。佟彤想。
洛蓝突然哭了，决堤了那样。悲伤的情绪冲破理智的隔阂，奔腾而出。她甚至没有眨眼，任凭泪水落下，因为她还在死死盯着佟彤。她把此时此刻当做了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她怕这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如此靠近佟彤的心。
佟彤，如果你能靠我近一些，再近一些，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洛蓝这样想。
这座小城市让洛蓝有些厌倦。每一个角落都被自己的足迹所覆盖。但她确实不愿离开这里，这是她生活的寄托。很多东西，依赖习惯以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空气里是夏天的香甜和各户人家做晚饭的味道。那条河荡漾出洛蓝的身影，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认识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快乐，忘记了遗憾，忘记了痛苦，唯一感觉到的是经历事情后的麻木与逃避。街边的小店，洛蓝几乎能背出名字。这样重复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家店的老板曾经放狗出来咬我。这家店的老板娘只要看到我就会骂我。这家店的奶奶曾经送过我一个苹果，只是她已经过世了。洛蓝小声嘀咕着，眼睛从一家店的牌子上转换到另一个上。可是，她所能记起来的，只是这些人对于她蓝血的辱骂和嫌弃。她能清楚地记得年少时小店里的奶奶在门口乘凉，看到她，送她了一个红苹果。
“孩子，”奶奶说，“记住，一切命运的不公都要忍受，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吃苦，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享福。”
夕阳照在她皱纹间的沟壑处，是即将消逝的光。奶奶拉长的黑色背影罩在洛蓝的头顶，她哭着结果苹果，只觉得温暖，却并不明白奶奶的话。没过多久奶奶就死了。
她的家人跑到洛蓝的家里，砸碎了所有的玻璃，嚷嚷着，都是因为洛蓝这个蓝血的扫把星奶奶才会死的。
洛蓝的外婆搂着她，惊恐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和外婆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看透了这个世界。
“洛蓝，你的手好凉。”外婆说。
那时她便明白，她的体温，和外婆的一样。她们此时此刻，是最亲近的人，如果有比血缘关系更近一层的，她和外婆一定呆在那里。洛蓝回到家，放下书包，外婆正在扇着大蒲扇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房间低矮，随着时间的流逝，洛蓝一点点觉得天花板朝自己压下来——其实她知道，每一天她都在长大和长高。房间内种着几盆绿色植物，绿得乍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拼了命地疯涨。
洛蓝走到桌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问了外婆才知道，那是上次绑架后住院的收据。洛蓝盯着底下的日期看：4月12日。她没有太在意，把收据放回原处，就写作业去了。
小城里只有一路公车，每天都挤满了人。城市周围有几个大型的工厂，看来和远处的景色格格不入。最高的那栋建筑，就是林清旋父亲公司下设的工厂，每天洛蓝都抬头望着那栋建筑，简直远大得遥不可及。林清旋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她的位置已经空了好久，洛蓝一直坐在那里，而把一片空白皆给了教室后面的佟彤。
春夏时节是花卉销售的旺季。这无形中给佟彤家的花店带来了好消息。
“小彤，最近我们家生意不错，可算是度过了前一阵的低潮。”
“姐，那就好。”佟彤说着在一片阳光中修剪着花朵的叶，那些分叉都被果断地剪掉。他手中的剪刀敏捷地在手中运动着，“咔嚓咔嚓”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花店里的电扇来回摆动着，吹在佟彤的身上。他的袖口被吹起，不停摆动。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到天气的闷热，后背晕开一片汗渍。
一个多月以前的清明节，佟玲带着他去给父母扫墓。他们坐火车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又搭了很久的汽车才到了埋葬父母的墓地。那天天气还不如现在炎热。天空阴沉，不一会就飘起了小雨。佟彤出门时从花店拿来几束花，然后用玻璃纸包好，牢牢捏在手里。
佟彤到了墓地才发现，自己攥得如此用力，玻璃纸上出现根根皱痕。墓地离市中心很远，安静极了。周围扫墓的人也是零零星星，毕竟这片墓地规模不算太大。脚下是潮湿又稍有些泥泞的小路。佟彤走得很小心。细雨落在衣服上，薄薄的一层，并无穿透衣服，但好似很多细毛在抚摸着皮肤。
“爸，妈，我和姐姐来了。”佟彤用颤抖的声音说。佟玲不敢直视墓碑，她看着天空，默默地尽力收住眼泪。佟彤弯下腰，把花放在墓前说：“这是我和姐姐花店的花。我们可以自己生活了。”然后背后传来佟玲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佟彤回头看着姐姐，只是觉得无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姐姐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姐，你先自己静一静吧，我和爸妈说点话。”佟玲点了点头，用手背擦干眼泪，转身离开。但她不知道，手背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爸，妈，我好想你们……我……”佟彤终究哽咽。当他动情地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面对的，竟是两块冷冰冰的灰色石头。他双手攥拳，捶打着大腿。可是还是哭了。“我爱你们，”佟彤说，“可是，为什么我的爱，到头来，还是如此地艰难？姐姐告诉我，让我不要伤心，要好好珍惜生活，可是对于一个还存在的人，我还是得不到她的爱。”
爱，竟然进行得如此艰难。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伤痕累累呢？他这么想。坐在泥地里，和父母不停地说着话，直到红色的夕阳穿过太空的阴霾，映红了他的瞳孔。
洛蓝上学的路上已经很久没有新鲜感了。这就如同佟彤之前常对她说，自己在花店呆久了，根本觉不出空气中的香味。但每一个来到花店的人都会觉得很香一样。所以那天洛蓝经过“麦九屉”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像是神经被撕破一样的疼痛，脑壳裂开般的难受。
本来，她和佟彤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麦九屉”了，但事情没清楚之前，还不敢乱猜，因此每每经过，还是会不自觉地张望。
这似乎已经是她的一种本能，在外人看来如至爱般的本能。当她看见身材和长相都很像上次绑架他们的男人从烧麦店时候，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她的脚步不听使唤，便缓慢地跟在他的身后。男人没有穿着上次黑色的衣服，但洛蓝对此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光看走路姿势都能辨得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好在男人正打着电话，对于洛蓝更是毫无察觉。她就这样一直跟着他，最终看见他走进了“金万福”。
洛蓝跟到“金万福”门口停住了脚。一大清早，透过玻璃，洛蓝只能看见服务生忙碌着铺桌布或者换着桌子上的碗碟。洁白的盘子在红色的桌布上格外显眼，像红裙子上的白色扣子。
洛蓝看不到进去男人现在在哪里，障碍物很多，遮蔽了她的视野。她像做贼一样趴在桌边，不少路人都像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渐渐地，洛蓝意识到，如果自己再这样偷看，会过于引人注意，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没有忘记刘灵童对她说“金万福”是林清旋家开的，所以她才会像神经质一样地躲在这里偷看。她也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她渴望一个答案，就好像埋在沙中的宝藏已经显露出一角，任何一个寻宝人都会期盼着它被完全拨开迷雾的一天。
只要她一想到绑架和林清旋有任何的关系，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即使是炎热的夏天，她还是会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怪物，明明流着汗，却还抖得如此厉害。
其实对于林清旋，洛蓝不愿去把她想得这么坏，即使她们经常拌嘴，甚至大打出手，互相也是看谁都不顺眼。但是洛蓝一直认为，她们是同学，对待彼此不会像社会中的那般残忍。
毕竟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可是种种的现象都让洛蓝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事实有的时候是把刀，并且毫无缓和的余地，不会因为人的情感而变化。它划到皮肤上的时候是真的，事实就是在你最落寞和无助的时候还要给你以致命打击的那一种类似机器的东西。
暖暖的风吹过洛蓝的脸，她却感觉格外的寒冷。那些像是林清旋冰冷的手，拂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然后洒下仇恨的毒药，再对着耳边悄悄说上一两句讽刺的话，生不如死。阳光明媚得刺眼，占据了地面每一个地方，它强势地照亮每一个地方，却永远照不亮洛蓝的心里。
“金万福”的大门又打开了，洛蓝被吓了一跳，近乎灵魂出窍的恐惧。她迅速藏到旁边大的垃圾桶旁边，然后猛地蹲下。她疲倦地进行着这场游戏，只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垃圾桶的味道很不好，洛蓝捂着嘴，看见旁边走过的人诧异地看着这个蓝血的女孩，然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越靠近地面，温度越高。热空气冒着烟地烘烤着洛蓝，她快要烦躁死了。但是她的耳朵仍然机警地立着。
“我知道的，我会办妥。”那个男人还在打手机，洛蓝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你就放心吧，我办事情什么时候拖泥带水了？你等会啊，我换个地方和你说。”
洛蓝觉他往垃圾桶的方向靠近了些，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但这样一来，洛蓝听得更清楚了。
“‘麦九屉’的事情我都办妥了。那个男的也做掉了，你就放心吧。已经处理到后山了。什么？哦，那个事情不会忘记的，不就是你们班的那个小丫头吗，上次也是绑的她。不会忘的，放心好了，下一次是6月13号是吧，没问题。”
说完这些，洛蓝就听到他的声音渐远，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夹杂着门后珠帘的叮当声。
她流着眼泪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就走了。什么都明晰了。太阳烤的头顶发热，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天从林清旋位子里找到的纸条。上面写着：4。11、5。22、6。13。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来，世界上比自己是蓝血人这样的事实还要不公平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她原来对于生活与生命的理解，似乎完全是错误的。她越来越觉得，世界上的好人是很多，但是和有心计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冰山一角。要不要告诉佟彤呢。洛蓝犹豫着。但是她最后还是决定和佟彤说——毕竟，事关生死。
洛蓝随佟彤到后山的时候已经是放学后的事情了。洛蓝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冰冰凉凉的。她攥起拳头，僵硬地放在双腿旁边。
“洛蓝，你真的确定你听到了他说后山吗？”佟彤走在洛蓝的前面，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树木郁郁葱葱地长在身边。悉悉索索的是昆虫鸣叫的声音。红色的夕阳照在树木的每一片叶子尖上，如枫叶般火热，像是摇摆的红裙舞女。偶有飞出树木的鸟儿，零零星星地带落几片树叶。树枝高高低低地探出头，有的几乎压在洛蓝的头上，有的又高得遥不可及。
这座山平时没有什么人来，除了早上有时晨练的老人。不过她们只在山脚下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因此四周宁静极了，静得让洛蓝和佟彤都有些害怕。佟彤跨着大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红色的光把他的身体拉长，变成黑色的剪影投射到洛蓝的身上。
洛蓝没有回答佟彤的问题，她不想再去回忆今天早上的事情。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而蹊跷。佟彤总是走走停停，回头提醒洛蓝小心看路。
洛蓝面无表情地说着“谢谢”，便感觉自己的神经真的在屡次的惊吓和刺激下变得麻木不仁。越往山上走路就越艰难。杂草堵住道路，两人的脚步变慢，一点一点试探着，怕是草下深浅不一伤了脚。
洛蓝一到学校就和佟彤说了早上听到的。她拘谨地走到佟彤面前，然后小声地说出这些话。佟彤让洛蓝坐在身边，又让她说了一次。洛蓝抬起头，看见佟彤的表情平静，但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她发现佟彤的手紧紧地捏着作业本，本子几乎要被撕烂。
“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佟彤告诉洛蓝，“今天下学我们就去看看。”
洛蓝点点头，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她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就回到前面的座位上。根本没看清佟彤当时的表情，其实她很想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听到佟彤的叹气声也好。
她现在最想找个人告诉她该如何忘记佟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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