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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欺少年穷 25番外

    陈俊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疼她的老爸,碎碎念但是会做很多好吃的老妈,比起同村的苏辛芮来说可幸福多了。

    她不喜欢苏辛芮,明明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还每天肆无忌惮的在村里招摇,既不会做农活,又不帮忙拔草,连家里的吃水都要别人帮忙。在陈俊心里,苏辛芮就是一个一无是处,还要仗着村人的同情,到处撒泼的野孩子,难怪她爸爸妈妈不要她了,那么不乖,所以陈俊立志要做个招人疼爱的乖宝宝。

    当陈俊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时候,哭着跑回家,质问爸爸妈妈。

    妈妈纳着鞋底的手顿了一下,白色的鞋样儿上,留下一点红印,那是她五岁的生日礼物。

    骗人,他们都在骗她,陈俊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妈妈这么疼她,一定会心疼她,一会儿就会拿着棒棒糖逗她:“骗你的呢,你可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疙瘩。”爸爸会拿他那满是胡渣子的脸在她脸上磨蹭,“还哭鼻子,我们家的俊俊一点都不像个勇士。”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对着小朋友们说:“你们都是胡说,我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我是他们亲生的,是他们的宝。”

    可是,她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妈妈的反应,爸爸欲言又止的神情都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昏天暗地的哭了一天后,陈俊沉默了。

    小朋友们逗她,她只是低着头不吱声。

    “关你们屁事。”刘晓芳将那些人骂了一顿。

    陈俊却只是沉默,当她看到苏辛芮怜悯的眼神时,陈俊更加讨厌她了,如今连她都来奚落她吗,对啊,人家至少是父母亲生的,虽然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可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而她呢,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苏辛芮又被水淹了,陈俊觉得这人真傻,大大小小都不知道掉水里多少次了,村里不管男娃女娃都在河里泡出一身好水性,只有她,在河里泡了那么多次,还是个旱鸭子,夏天大家伙儿在水下扑腾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岸边眼巴巴的看着,明明平时挺精的人儿,只要一下水就胡乱扑腾,没两下就喝个饱沉下去,一感觉到旁边有人,就跟八爪章鱼似的攀住,之前陈俊都差点被她带下去一次,之后陈俊决定自己得离她远远的。

    妈妈怀孕了,家人瞒着她,陈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全村几乎都知道了,连刘晓芳都拿这事来烦她,苏辛芮看她的眼色更是让她讨厌。

    村里人怜悯的目光,小伙伴们幸灾乐祸的样子,爸爸妈妈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都让陈俊心里一暗,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我了么。

    苏辛芮上次被水淹了之后突然就变了,到底哪里变了,陈俊也说不上来,以前逢人就牙尖嘴利的苏辛芮如今见谁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虎子,之前她最讨厌的人,如今都能有说有笑,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是一脸微笑,不管自己的脸有多黑,陈俊心想,看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然后这人还真整出点幺蛾子来,她去卖菜了,陈俊没想过她会自己去刨野侧耳根来卖,虽然村里人都知道这东西能卖,可毕竟费神,还真没人去磨这功夫,可她做了,以前捡个柴都磨唧半天的喊累的苏辛芮去了。

    见她手上都磨了泡,还一脸兴奋,陈俊不知为什么,突然竟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妈妈的肚子开始显怀了,爸爸每天围着妈妈讨论,孩子出生后要叫什么名字,现在要吃点什么孩子才能健健康康,陈俊越发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如果爸爸妈妈已经不需要她了,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陈俊开始考虑离开的事情。

    可是,她虽然不清楚外面是怎么样的,可至少她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就算去镇上坐车都是要钱的。

    陈俊开始划拉自己之前存的压岁钱,还有零零碎碎父母给的零用钱,可是那也不够。

    苏辛芮卖菜的事给了她启发,对啊,她也可以挣钱去。

    于是陈俊也开始在山边,路上忙活起来。

    刨了半天,学着父亲洗的干干净净的,放在篮里,她挣钱的事不能让父母知道,所以趁着父亲卖菜,母亲还在睡的时候,她提着篮子远远跟了上去。

    看苏辛芮的样子,她以为卖菜是个很简单的事,不就吆喝两下让人来买么,可真到了集市上,陈俊发现自己吆喝不出口,她本就不善言语,更何况这样需要口角伶俐的事。

    陈俊一脸沮丧,一抬头,发现那张讨厌的脸,陈俊心里一跳,她不会去告状吧,她肯定要奚落我学她卖菜。

    苏辛芮果然奚落她了,可不是学她卖菜的事,而是嫌她菜都没卖出去。

    陈俊一脸憋屈,却又无力反驳。

    苏辛芮熟练的把菜卖了出去,陈俊看她跟人插科打诨,那些人的胖手在她脸上掐了又捏,她还一脸笑容,陈俊不知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然后那人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一脸挑衅,陈俊黑了脸,果然还是一样招人讨厌。

    苏辛芮说帮她卖,陈俊知道自己确实是不擅长这事的,可她又不好占人便宜,尤其这人还是她不喜欢的人,之后商定三七分账,她挖野菜的时候多下点力,那也不算占她便宜了。

    两人的挣钱大业开始了,她负责出力,苏辛芮负责出口。

    陈俊垫着脚摘桑葚,苏辛芮在旁边指挥“那边,那边还有两个紫色的。”“轻点儿,别掐坏了。”一边在篮子捡起两颗扔在嘴里,吃得舌尖、手指一片紫红,陈俊甩甩酸痛的手臂,你确定你让我摘这个是为了卖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陈俊的钱也存了一点了,虽然不多,陈俊在考虑着计划的可行性。

    苏辛芮最近老爱在她耳边叨念一堆大道理,陈俊很想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妈一样唠叨了,想想那人听见这话估计又要想什么法子折腾她,还是算了,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听刘老师上课了。

    爸妈去了医院做检查,回来一脸喜色,陈俊面色苍白。

    是个弟弟,他们期盼已久的弟弟,那是真的该走了吧。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走错了一步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这世界很大,你以为你随时都能回来,但当你想要回头的时候早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还很小,一点点挫折不如意便觉得世界都崩溃了,十年后当你回过头才发现只是脆了个杯子而已。”

    “不要让自己后悔,你选择了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当第一次逃跑,被人差点儿打断腿,陈俊躺在床上,想起出走前苏辛芮说的话。

    她真是个猪!

    可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我告诉你如果你出了事,你家会怎样,你爸会四处找你,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到处打广告,满世界找你,你妈会伤心欲绝,因为担心你吃不下睡不着,她现在大着肚子,你觉得她会怎么样?!你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好坏都是你自己担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会怎么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爸爸妈妈...

    即使被打也没哭过一声的陈俊泪流满面。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一动就浑身拆了骨头的痛,她想自己肯定是伤着了,可那些人不会让她去看医生,能好好让她这样呆着已是万幸了。

    他们不许人给她吃的,小花偷摸着来给她送了两回,被人发现,又是一顿教训,陈俊让她不要来了,自己饿不死,在从N市到K市的路上她不知饿了多少天,才会被这些人捡了回来,如今这点饿她早就习惯了,她不忍心连累她人。

    小花一脸无所谓,她三岁便被拐了回来,是师父精心□出来的,一手骗术和扒技顺了不少钱回来,他们现在还舍不得真下狠手。

    小花劝她跟着师傅学点,出去扒钱,好过被人打死。

    陈俊摇头,她从小到大的观念里,偷人家的东西,那都是不对的,她宁愿被他们打死。

    陈俊在床上躺了三天被人抬了出去,放在天桥下,旁边的“奶奶”哭得肝肠寸断,路人眼泪婆娑。

    陈俊受伤以来第一次吃了饱饭,可是隔天又挨了一顿。

    那些人见不得她伤好,好了之后怎么给他们挣钱,只有她伤着,面色惨白,也没有力气瞪人的时候,才透出几分可怜的神色,能够招人同情。

    伤一好,便面色阴沉,人人退避,一脸狠色,哪还能讨得钱来。

    陈俊身上的伤断断续续就没好过。

    她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之后陈俊也学会假装了,伤好了七八分还是装作痛苦的样子,挨打时也学会避着要害,尽量缩着身子保护自己。

    那些人看她乖趣了些,放松了警惕,陈俊又跑,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

    前前后后跑了几次,每次被人打得半死,她一逮着机会还是照跑,如今逃跑的节奏,速度都练出来了,陈俊心想总有一天,她会成功的。

    陈俊又跑了,这次被打得吐了血,前面死了个孩子,老板很生气,下面的人不好过,自然把气发在她身上。

    小花看着她,“你又是何苦呢,看看我,不是照样好好的么。”

    陈俊不语,攥着手里的报纸,我不能那样,我不能变成那样...

    报纸是陈俊捡来的,上面登着《亲密一家》的剧照,苏辛芮一脸傲气的笑。

    陈俊将照片剪了下来,用透明胶封上一层,贴身藏在里兜里。

    一段时间里,陈俊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其他人都叫她小黑,因为她总是黑着一张脸。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便是小黑,一个从下藏在这样的贼窝里里,每天躺在天桥下,骗取别人的同情,等着人家施舍,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这就是她小黑的人生。

    当她捡起报纸,看着那人熟悉的笑脸时,一瞬间,像是记忆复苏,她不是小黑,她是陈俊,陈俊不该是这样的,陈俊不能这样。

    想到那人的笑脸里变得鄙夷,变得厌恶,变得...

    陈俊再次逃跑了。

    当她被打得失去神智,被人抬回屋里,醒来之后,摸着里兜的小纸片,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陈俊这段时间很乖,那些人以为她上次被打得狠了,长了教训,愤愤的咒骂她几句,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陈俊被安排到了人多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好来钱,可也容易出事,前面一个孩子就是在这里逃跑,被人抓回去,打了一顿,没撑住,死了。

    陈俊因为这段时间表现良好,被安排了过来。

    陈俊没有打算跑了,时机还不到,这些人还不够放心她。

    可当她看见那人戴着浅色的线帽,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仰着头一脸微笑的时候,陈俊蒙了。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向那人跑了出去。

    她必须跑过去,必须跑过去...

    那些人反应过来,陈俊被人按在地上,无数拳头落了下来,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又是一顿脚踹,她大声喊着“苏辛芮”使出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那人没有听见,远远的被挡在了人群中。

    陈俊缩在一团,甚至没有护着头,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苏辛芮...

    陈俊被人拖了回去,像死狗一样,丢在角落里。

    小花偷偷溜进来,喂了她两口水。

    “唉...你呀,怎么就不死心呢,总有一天你会被打死的。”

    陈俊呆着眼,呢喃:“苏辛芮...”

    “什么?”

    “苏辛芮,苏辛芮...”

    苏辛芮在这里,就在这里。

    陈俊突然直起身子,“苏辛芮在这里!”

    “你搞什么?”小花吓了一跳。

    陈俊抓住她,“苏辛芮在这里,你知道她在这里干什么吗?她在哪儿?”

    “我,我怎么知道?”小花一愣,“苏辛芮是谁?”

    陈俊摸出兜里的纸片,“就是她,苏辛芮,演《亲密一家》的那个,你去帮我问问,她来这里干嘛,会在哪里?”

    小花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花,我求求你,帮帮我。”陈俊低着声,祈求。

    小花看了看她,点头。

    最后,在另外一个街区的小孩告诉了她答案,那个孩子负责的就是那个街区,苏辛芮会在那里做个活动,小孩还抱怨影响了她生意。

    陈俊求着她换一换,小花给了她两盒酸奶,小孩答应帮忙。

    负责蹲这一街区的小孩生病了,陈俊求着那些人那她去那边,发誓不会再跑了,再跑就让他们打死她。

    陈俊心想,这次她要是错过了机会,那她也没有再跑的必要了。

    终究那些人同意了,陈俊远远的蹲在街口,临街人声鼎沸。

    陈俊捏捏口袋,如果这次再跑不掉,便让她死了吧,这样的人生,不如早早结束。

    陈俊吸了口气,发足狂奔。

    风在耳边刮过,身后世熟悉的咆哮和咒骂。

    陈俊瞪着远方,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苏辛芮...

    陈俊看见那人一身白纱在风中摇曳,脸上一抹笑容,像天边的云彩,一步一步踏在她的呼吸上。

    苏辛芮...

    那人瞧见了她,满是震惊,陈俊盯着她,只有她。

    苏辛芮...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许久没有哭过的陈俊泪如雨下。

    苏辛芮不只救了她的命,更给了她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安?”

    “对,安,一生平安的安。”

    “安...那名字呢?”

    “晨,晨光的晨,早晨的晨。”

    “安晨?”

    “对,安晨。”苏辛芮微微一笑,灿若星河,“早晨□点钟的太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是安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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