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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想你应当知道,罗侯曾经当过兵。”

    “对,这我知道。”

    “那我们就从他当兵时说起……”

    莹莹月辉,廖文介整理思绪,开始悠长的回忆——

    “六年前,雪境蛮民来犯,朝廷大举征兵,前线多了许多士兵,这其中就有罗侯。”廖文介道,“本来,男子随军是不允许上前线的,罗侯实属例外。”

    冬菇道:“因何例外?”

    廖文介道:“你可知,男子随军,通常要做什么?”

    冬菇摇摇头,“这我不知,想来是缝缝补补,洗衣做饭?”

    “这些有。”廖文介看向冬菇,“不过还有些别的。”

    她神色颇让人思量,冬菇又不傻,脑子一转便已知她的意思。

    “你是说……”

    “对。”廖文介道,“男子会充作军奴,供将士泻火。”她看冬菇面色不好,又道,“因为随军的男子大多是无家可归,身份低贱,所以……按你的话说,这也是无奈之事。”

    “那罗侯……”

    “呵。”廖文介笑了一声,“时间紧迫,我也懒得再骗你。同你说,罗侯并没有,这也是他例外之处。”

    听到这话,冬菇心里一松。而后又生疑惑。

    “廖姑娘一直说这‘例外’,究竟指的是什么?”

    廖文介道:“你莫要叫我廖姑娘了,听着怪异,叫我文介便好。”她道,“说到例外,其实也算不上。你也知罗侯长相……”

    廖文介语气略迟疑,冬菇听出她话外之音,不免心中不满,火气直窜。她眼睛瞪得老大,“罗侯怎么了,罗侯长的怎么了?他多挺拔,多英气,你们都什么意思?!”

    “好好好。”廖文介连忙捂住她嘴,“你小点声。”

    真是怪人配怪人,她心说,罗侯那样子也就你能喜欢上。

    冬菇没好气道:“是我失态,你接着说。”

    “……一开始有的选的时候,没有人找他,可后来那些男子经不住这么折腾,死了很多,便有人来寻罗侯了。罗侯本身也是要做军奴的,可他反抗了。”

    “反抗?”

    “对。”廖文介点点头,“从前也有人反抗过。军中不能随意处死一人,反抗的军奴会被送上战场,送到最前线。你要知道,男子本就娇弱,而且这些人又没有经过训练,第一次上战场便是真刀实枪的前线,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反抗的人其实也就是死罪。”

    “是。”廖文介道,“所以说,罗侯是个例外。他活下来了,在最前沿的冲锋队伍,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直到战争结束。”

    “他……他本就会武艺?”

    廖文介看着冬菇,缓缓摇头。

    “奇,就奇在他之前并无武艺傍身。”

    “这怎么可能?”

    “哈。”廖文介笑笑,“这世间便是有这样的人。你可以说是他是天纵奇才,也可以说他是天赋异禀,反正,他活下来了。”

    冬菇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之前并无武艺。”

    廖文介缓道:“因为我也是先锋营一员。他一开始上战场时,连刀都握不紧。”

    “啊……”

    “而我同他不一样。我在先锋营,是因为我本事至此。先锋营虽危险,可是斩敌机会最多。所以银钱拿的也是最多。”

    本朝律令,战场上,以人头数来分发军饷。

    “所以说,你在先锋营,是为了赚钱?”

    “对。”

    “先锋营那么危险,你不怕么?”

    “哈哈,想杀我,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廖文介一笑,狂妄尽显。

    “文介身手高强,冬菇敬佩。”

    “少来。”廖文介瞟她一眼,“你会敬佩我?笑话。”

    冬菇也不欲多言,她直奔主题,“文介是在先锋营中与罗侯认识的?”

    廖文介道:“起初我并没有注意他,毕竟送来先锋营的男子多是一两日就死的,谁会在意一个死人。”

    冬菇道:“那你是何时同他相识的?”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他来先锋营一个月之后。”廖文介慢慢回忆,“那日中午,伙房送来饭菜,我懒得同人讲话,便拿了饭去偏处吃。然后我便看见了罗侯。他一个人在一棵老树下吃饭,周围没有一个人。”

    “当时我才恍然,他来先锋营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仍然活着。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慢慢注意到他。”

    “这一注意,我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奇人,或者说是个疯人。”

    “哦?”冬菇道,“怎么个疯法。”

    “有几次我同他编在一队,在杀敌时,一开始他手法很不灵活,多次有过性命之危。可每一次都让他化解。”廖文介望向冬菇,“我发觉他心境很稳,而且不曾惧怕。你可知这两点多不容易。不管什么人,再洒脱再豁达,也终究是惜命的。可他却不是。孤注一掷,冷静搏杀,别人遇险则避,他却迎难而上。好像命不值钱一样。所以我说,他是个疯子,冷静的疯子。”

    冬菇静静听着她说话。

    是不是因为家乡无人盼你,所以你无所牵挂;是不是因为家中众人排斥,所以你才不畏死亡。

    廖文介称你天纵奇才,可她怎知这称谓之苦涩。得失相伴,福祸相依,你究竟喜欢哪一条路。

    “从那以后,我更加关注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杀的人越来越多,手法也越来越熟练。慢慢的,先锋营中传开了他的事情,他也是留在先锋营的唯一一个男人。有人送他称号——罗刹刀。”

    罗刹,食人恶鬼也。

    “罗刹刀……”

    “是,军营里提及他,也不叫他的名字,只是称他罗刹。”

    “他使刀?”

    “对,起初是军里分发刀具,他没得选择。后来屡拿战功,可以换兵器了他却还是用刀。先锋营里有这样一句话——罗刹走刀,神鬼让道。”

    听到这,冬菇忽然忘却现下这紧张的气氛,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丝自豪来。

    “有这么厉害?”

    廖文介顿住,来回看冬菇。撇着嘴道:“瞅瞅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你不是菩萨心肠么。而且罗侯武功厉害,与你有何干系。”

    冬菇道:“怎么没关,他是我丈夫,是我房里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啧。”廖文介不理会她,接着往下说道,“你知道他刀强在何处么。”

    冬菇道:“我对武功一窍不通。”

    廖文介只说了一个词。

    “简单。”

    “简单?”

    廖文介道:“对,简单。他没有套路,甚至没有招数,他的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人。他没有师父,他的学艺处就是战场,练习处就是死人坑。每一招每一式都简单直接,只为取人性命。”

    “通常我们学武,与人动手,都会有几招试探招数,好探知对方深浅,而后缓急结合见招拆招,找到时机再一击制胜。而罗侯却不是,他绝对不会所谓的试探,拿起刀来,他第一刀便是杀人刀!”

    廖文介幽幽道:“往往在他人没有蓄满全力时,他就已经下了杀手,很多人就是死在他的第一刀上。”

    因为没有顾虑,因为没有牵挂,所以他的刀单纯而直接。

    “他向我验证了一句话——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恐怖的。”

    冬菇一时静默。

    “你怎地不说话,没有想到?”

    冬菇道:“我知道他应该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也想过他应是会武功……不过我没想过他有这么厉害。”

    “哈。”廖文介轻轻一乐,“齐冬菇,想想罗侯,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冬菇抬眼,“奇怪什么?”

    “一个男人,面容丑陋身体残缺,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可他虽孤僻却也未消沉,仍是生活的好好的。寻常男人活到他这份上,早就一死投胎去了,哪会像他这样。”廖文介一字一句,“你真的觉得一个寻常男子能豁达成他这样?”

    冬菇沉默。

    一开始,她的确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同他生活时间长了,她也就慢慢淡忘这些了。现在廖文介提起,她再一次回想。可能当初,吸引她的,正是罗侯这份沉淀的心境。

    “文介,你同我说这么多,不会只是告诉我他身手有多好吧。”

    “当然不是。”廖文介道,“我要先让你知道这些,然后才能说后面的事。这只是他身上所有事情的起因。”

    “战争结束后,本来我们是都要回家乡的。可是有一日,有人来找我,让我去见一个人。”

    冬菇道:“人,什么人,只有你一个被叫去了么?”

    廖文介摇头,“不,同去的一共有十个人。”

    “这其中,就有罗侯。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同他相识。之前虽同在先锋营,却没有过交流,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冬菇心想,也许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开端了。她问道:“那是谁叫你们过去的,想来职位应该不低吧。”

    “正是当时军中统帅,袁继业。”廖文介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当今安南王安戚芳手下第一战将。”

    “不过也是曾经了,因为袁继业已经死了。”

    “死了?”

    “对,这个我们稍后再说,先说那晚——”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廖文介忍不住,倾肠道来。

    当夜,她随着领头人走进一间营帐,帐外有只有三人把手,可她能觉出这三人个个是可以一敌十的高手。她知晓事情非比寻常,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她进入帐中时,里面已经有六人在场。这六人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就在那时,她看见了罗侯。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一身劲装,竟是比女子还要高大魁梧。

    他们的佩刀均被收走,这也是情理之中。因为廖文介已经认出,这是统帅的营帐。

    帐中静悄悄,虽有熟识,可谁都不敢讲话。随后,陆续又来了三人,算她在内,在场一共十个人。

    九个女子,只有罗侯一个男人。

    而后,袁继业进帐。

    那是廖文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袁继业,四十开外的年纪,身材挺拔,剑眉星目,一身正气。

    “恭迎将军。”十人齐齐跪下。

    “起吧。”袁继业声音浑厚有力,隐隐透露出霸道功体,廖文介暗自心惊。

    “今日深夜叫各位壮士前来,是有一事想同你们说。”

    袁继业开门见山——

    “诸位可想留在袁某身边。”

    袁继业话一出,在场十人均愣住了。

    “战争结束,可世道仍旧不平。抛却将军之职,袁某今夜只以个人身份收兵纳贤,诸位意下如何。”

    她言简意赅,廖文介懂了。

    袁继业这是想收纳他们做她的私部。

    “袁某给你们思考时间,三日后再做决定,如有不愿,绝不勉强。三日期间你们有任何问题,皆询问叶勉。”

    叶勉是袁继业近身侍卫,平时多次随袁继业军中视察,也来先锋营传达过命令,是以廖文介认得她。

    袁继业进帐只说了这么短短几句,便散了人。

    众人皆是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袁继业这样的行事风格廖文介很欣赏。

    出了营帐,她向先锋营方向走着。罗侯走在她的前面。她看着他高大的沉默的背影,忽然就开口问了一句——

    “你要留下么?”

    那是廖文介第一次同罗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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