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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还没等许十三起身出门去看个究竟,负责照看整个逍遥宫的十八已是立即蹙眉走了出去。

    霍青穿着一袭淡墨色的长衫笔挺地站在回廊上,可谓气度卓然,丰神俊朗,而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则是一脸无奈与焦急。

    “王爷,没谷主的吩咐您不能到处乱走的。还是随我们回去吧。”

    说着话两名小厮都伸手去拉霍青。

    霍青的武功早已被废,便连四肢也一并伤残,现在的他的确连眼前这两个小童也无法应付。

    十八快步了上前,挥手斥退了两名小厮,笑盈盈地对霍青深揖了一回,笑着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霍青在这上面颇受优待,自然也不像在地牢中那般冷漠厌烦,他微微一笑,淡然答道,“托你们照顾,我身子现下好了些,想出去走走。”

    说着话,他却又是捂住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虽然经由长生堂堂主狄兰生亲自诊疗,但是霍青的伤病依旧恢复得很缓慢,好在对方还算配合,这小半月以来竟也能慢慢脱离床榻了。

    十八没有忘记霍青被送上来的第一日看上去有多么虚弱憔悴,这男人苍白的脸色还让自己以为他已经气绝身亡。

    逍遥宫的后山对整个风华谷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因为地底石牢的入口便在那处,一般情况下,逍遥宫之外的人是不许随意去那里的。

    只不过十八也想霍青到底不同于一身魔功的越星河,而且石牢的入口不仅隐蔽还有诸多紫衣卫看守,即便放他到处走,也应惹不出什么麻烦来的。

    “既然殿下坚持,那我也不多阻拦了。”十八唤住跟随俯视霍青的两名小厮吩咐道,“你们好好陪王爷在花园里散散心便是。”

    得到了十八的应允,霍青的心情豁然开朗,他笑着冲十八点了点头,“多谢。”

    许十三这时也终于忍不住从门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霍青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下缓缓朝这边走来,忽然看见了那个在地牢服侍过自己的年轻人。

    “小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霍青以为就算自己上来了,可越星河那魔头却在下面,必然是需要人看管照料的才是。

    许十三嘿嘿地挠了挠头,此时他已知晓了霍青的身份,对对方更是尊敬万分。

    淮南王的大名在前几年他便听说过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被吹嘘得如同战神一般的男人竟是这般温润,这般……凄惨。

    “见过王爷。”

    许十三并没有直接回答霍青的问话,对他来说,霍青不管身份如何,到底是风华谷之外的人,有些事自己终究是不能轻易吐露的。

    “在下面的时候,有劳你照顾了。当初多有得罪,还望原宥。”

    霍青想起自己初时对许十三的恶劣态度,情不自禁地向这个在地牢中唯一对自己有一丝怜悯与同情的年轻人道了个歉。

    听霍青这么一说,许十三连连摆手,他脸上一红,想到当初自己看见对方赤身**时竟别有他想,而且在照料霍青时也颇不手软,实在是有愧。“王爷怎么这样说,小的不过是照例行事,该说得罪的是我才是!”

    “哈哈哈,好人好报。”

    霍青看见许十三这诚惶诚恐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几声,他拍了拍对方的肩,看了眼不远处透进几缕阳光的大门,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慢远去。

    许十三的目光一直追随者霍青挺拔消瘦的背影,他想起对方身上那些残忍的旧伤,以及对方如今的遭遇,不由皱了皱眉。

    十八也走了过来,只不过他的眼里依旧是笑意融融,并无一丝许十三眼中的哀怜之色。

    “他是个好人,可是却没有好报。真是讽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许十三似乎是不愿相信霍青这一生都会受尽苦难,当即便执着的摇起了头。

    十八斜睨了许十三一眼,嘴角微扬,一抹笑里便是一丝艳色。

    “但愿如此吧。”

    替越星河上好了药,陆逸云亦是累得额上浸出了丝丝汗液。

    虽然越星河已然昏睡了过去,可是在上药过程中,对方还是眉头紧皱着无意识地呻吟了几声。

    也是,这样的惨重的外伤换了谁都会痛得受不了,即便是越星河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

    陆逸云洗了洗手,这才起身将一床薄被轻轻搭到了越星河的背上,看着对方仍旧昏睡不醒,陆逸云这才悄悄地俯身下去吻了吻越星河紧蹙的眉峰。他轻轻地抚摸着越星河的眉心,真想替对方抚平一身的伤痛。

    在床边坐着守候了片刻,发现越星河似乎有微微动作之后,陆逸云赶紧站了起来。

    他理了理自己那身沾染到越星河身上的鲜血的赤墨二色的衣衫,干脆换了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身金边黑底银绣的袍子穿上。

    看见重伤的越星河,陆逸云亦没有忘记替对方追问一个公道。

    他换好衣服之后,这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将厚重的房门牢牢锁上这才离开。

    许十三吃饱喝足之后,十八便让他在屋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抱着装有阿傻骸骨的木盒子,许十三自然是不敢到处乱跑的,只不过在屋里枯坐着也颇为无趣,他干脆就脱了鞋到床上躺了起来。

    这逍遥宫的床铺睡起来就是要比地底石牢的床铺要柔软舒服许多。

    许十三大大咧咧地伸着脚,心想这里不愧是谷主住的地方,便连客房都是这么了不得。

    这一趟他被选去石牢做杂役可真是收获颇丰,不仅遇见了淮南王这般的人物,竟还遇到了这谷中传说已久的大恶人越星河,更甚至自己现在还能在谷主才能入住的逍遥宫里休息,若以后再有谁说自己见识短,那么这些也可以充作谈资了!

    便在许十三臆想之时,有人匆匆打开了他的房门,许十三抬头一看,乃是一名穿着青衫的小厮。

    “谷主召见,快随我来。”

    照顾了越星河半晌,又连着审问了张铁事情的来龙去脉,陆逸云也不免有些疲惫了。

    而他的心更是憔悴,张铁被带下去的时候,曾大声质问他——谷主,你一生磊落光明,如今全被越星河这厮毁了!你如何对得起我们这般兄弟,对得起那些死在墨衣教手中的无辜性命?!

    陆逸云无言以对,只是叫人准备了数斗黄金,作为张铁离谷外调安置之用。

    此刻,陆逸云懒懒地半躺在逍遥宫正殿的白玉罗汉床上,宽袍的下摆也尽数拖曳到了大理石铺就的光亮地板上,三色并艳,一地华霓。

    大概是已被许十三见过的缘故,陆逸云这一次也没有再戴上那个森严的青铜面具了。

    他半阖着眼,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叩在床上,神色难免有几分疲倦与慵懒。他想起了张铁方才的质问,嘴角多出了一丝无奈笑意。

    终有一日,他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

    “我有些累了,你长话短说,把越星河在地牢到底发生了何事,都一一道来吧。”陆逸云淡淡地瞥了眼许十三。

    许十三跪在地上,抬头偷偷看了眼陆逸云,这才将自己被派往地牢后所见的关于越星河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呈禀了对方。

    不仅包括越星河是如何被打断一只腿,又如何在匣床上欺骗自己,以及随后他被禁食受刑等等诸事。

    当陆逸云听到许十三说越星河因为那只名为阿傻的小猫之死是如何的伤心悲愤,他顿时抬起了那双华光内敛的双目。

    “那只猫儿死了吗?”

    “回禀谷主,因为越星河当时在受禁食之刑,所以张爷吩咐只能给他一碗清水度日其余食物一律不许送入。那猫儿体弱,不比那魔头体健,自是饿死了……”谈及阿傻,许十三心中有愧,把头低得更下去了一些,而他也没有看见陆逸云的眼里又多出了怎样的悔恨。

    “也难怪他这般伤心了。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也别跪了,起来吧。”陆逸云轻叹了一声,干脆坐了起来。

    许十三早就在坚硬的大理石地上跪得双膝肿痛,听闻陆逸云这么一吩咐,他自是乐得站起。

    尔后,许十三又陆续向陆逸云讲述了越星河因为阿傻之死是如何消沉,乃至神智都有些不轻,死死抱住阿傻不肯松手,结果被前来押他受刑之人生生掰断了指骨。

    “那猫儿的尸体呢?”陆逸云越听越觉心中惨然,他没想到越星河竟被逼到了这般不堪的境地,而那猫儿也真是无辜受难。

    “我看他心心念念那猫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收捡了它的尸身烧作了骨头,装在了盒子里。”

    “就是你之前手中抱的那个盒子吗?”

    陆逸云记忆惊人,他很快便想起了许十三之前抱着一个木盒随金龙卫等人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是的,我想下面不便安葬它,既然有机会上来,或可寻个机会把那小家伙好好安葬了,也好让它早些轮回转世。”

    许十三使劲地点了一下头,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回头把那盒子给我吧,由我来处理吧。”

    陆逸云此时已是一片烦乱,越星河杀人逃狱,罪责不轻,自己不得不重罚他,可这重罚之后,两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只怕更难弥合。

    到底都是自己一念之差,才使两人都陷入了两难之境啊。

    尔后许十三又把越星河激怒张铁求死一事说了出来,陆逸云听得浑浑噩噩,好半天不出一声,待许十三说完所有之后,他才极其疲惫地挥了下手,淡淡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十八,把那猫儿的骸骨取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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