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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8地狱画师(十)

    按照民间正月初一的习俗,这日得挂桃符、贴画鸡、放炮仗、饮屠苏酒。

    李岫回到家中,已经时近傍晚了,晚饭之前,他便同小桃一道将前几日购得的桃符贴于门上,杜重望见符上绘着的门神,又开始在白晓谷的头顶上滔滔不绝地卖弄起来:“过去门神总是神荼、郁垒之流,还轮不到钟馗这个晚辈哩……”

    不一会儿李岫将炮竹提到院中,将其挑在竿子上点燃,他后知后觉,待炮竹响完才发现白晓谷正躲在围屏之后瑟瑟发抖,李岫这才知晓白晓谷害怕炮竹的声响,忙一通温言安抚,还许诺日后再也不放了,白晓谷这才施施然从围屏后走出来。

    宅中三人不疾不徐地用过晚饭,李岫命小桃将重明鸟的纸画贴于窗上,自个儿又展卷看了会儿《丛台玉览》,却因挂念着昨晚的凶案,只字都未曾入眼。李岫合了书,在厅中来回踱步,可愈走心中就愈加郁燥,忽而身子一紧,他垂眸便看到一双细白的手正扣在自己腰间。白晓谷就这样紧紧拥着他,安静地依偎在他身后。

    因为这记无声的安慰,李岫心绪稍宁,他转过身,牵着白晓谷一同坐于碳鉴旁,道:“我整日不在家中,你一个人是否时常觉得寂寞?”

    白晓谷不懂何为“寂寞”,正有些茫然,杜重钻进他耳窝里轻声解释道:“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没人陪你玩儿。”听罢,白晓谷歪过脑袋想了一会儿,颔首。

    “那趁着现在,我就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可好?”

    白晓谷重重地点了点头,亲昵地朝李岫的臂弯里偎了偎。李岫莞尔,正思忖着要同他说些什么,忽而想起过去曾听罗瑾说起过几个有趣的故事,便拿来借花献佛,对着白晓谷娓娓讲述起来……

    不知说了多久,李岫口干,顿了一下饮尽一杯水,刚搁下杯子,却见白晓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是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又更像是脉脉的凝视。李岫被盯地面上微烫,他虽然知道白晓谷并非存心勾引,可是这副惑人姿态,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李岫语无伦次说了一通,也不知怎的话题忽尔就绕到今日白天的见闻来。当提及菩提寺中的《修罗变》时,原本昏昏欲睡的杜重陡然来了精神。虽然他仅是一只蠹虫精,可毕竟在人间浸淫许久,染上了不少人类的恶习——夸夸其谈便是其中一项。杜重捻了捻虫须,无不自豪地开口说道:“十年之前,老夫还未被收进骰子里,当时张旭的狂草,裴曼的剑舞,吴道子的真迹……哪一样没见识过?区区一副《修罗变》李县尉就这样大惊小怪,未免太没眼头见识了!”

    李岫是听不到杜重这番说辞的,只是径自说着,当提及崔浩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李岫明白,自己虽然没有崔浩作奸犯科的证据,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位“风流画师”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说起来,过去长安也出了个年轻的画师哩,他名唤皇甫轸,虽说出生寒门,却是真正地惊才绝艳!他的声名甚至直逼当时画坛的泰山北斗……”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杜重一脸陶醉,自言自语地讲起了一段长安往事:

    开元十八年,宁王欲在赵景公寺作《地狱变》,特邀吴道子绘于东边壁上,可是眼看日头将近,白色的墙面上寸笔未提,宁王不悦,便又唤来皇甫轸绘《地狱变》于西边壁上。这个皇甫轸才华横溢、画技精湛,乃是年轻一辈画师中的佼佼者,一幅《净土变》、一幅《鬼神图》曾教他声名大噪。皇甫轸所绘的鬼神,形象生动宛若能从壁上直接走下来,于是便有人预言他不日将超越吴道子。可惜的是《地狱变》尚未完成,皇甫轸便被刺死于曲江池边,当时鲜血染得他白色的襦衫艳若芙蓉……

    杜重说地唾沫横飞,临了还补上一句:“皇甫轸用过的纸都特别好吃,尤其蘸着墨水格外香甜……”他这般回味着,面上一派神往。

    白晓谷却恍若未闻,他见李岫一脸愁容,想替李岫抚平眉间的褶子,可手伸至半空却被李岫捉了下来,包覆在温暖的掌心里。

    “天晚了,还是早点儿安歇吧。”李岫柔声道,因为有白晓谷伴在身旁,他紊乱的心绪才得以安宁。白晓谷此时并不想睡,只是瞧李岫面上有些倦意,这才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翌日过了辰时李岫方起身,才刚穿戴好便闻得外间有人叩门,这教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岫躬身去开门,门外来人正是万年府中的皂役,只见他神色慌张,满头大汗,似是一路跑将过来的。李岫问询出了何事,皂役回是说东市又闹出了人命,听罢,李岫心头猛地一坠,也顾不上用早饭,便急急随他朝着东市的方向奔去。

    长安城分东、西两市,东市虽不及西市繁华,可它毗邻平康坊,又近兴庆宫,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平日里商客云集,车水马龙,也是极为热闹的。

    李岫和皂役穿过市门,匆匆赶至案发之地。出事的乃是个屠行,此时周遭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上百个看热闹的行人,皂役忙将众人驱散,李岫趁着这空档走进内里,准备验看尸身,却只见一头头死猪被钩子吊在铺中,正有些茫然,皂役走近替李岫指了指其中一具挂着的“猪肉”,李岫见状,不由一惊——这哪是什么猪肉,分明是具人尸!只是尸身体型肥硕,皮肤惨白,乍一看竟和猪肉并无二致。

    死者乃是个上了岁数的婆子,李岫问过之后才知她是平康里的牙婆蒋氏,平时以贩卖胭脂、花钿等妇人用品维生,但又居中做些掮客买卖。此时她像牲口一般被剥地精光,一身烂肉软绵绵地挂在墙上,而脸上的表情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惊惶与恐惧。

    李岫命皂役备了辆小车,将蒋牙婆的尸身用布包了置于车上,一路推回了衙门,又招来仵作检查。少顷,仵作一脸古怪地回禀李岫说:尸身的脊梁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整根抽走,却没留下任何伤口,而在此之前,蒋牙婆已经死于心疾……也就是说她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般死相诡谲,教人匪夷所思——李岫联想起前日燕哥儿之死,也不知和这蒋牙婆有无关联?他一个人毫无头绪,便唤皂役去召自己的那几个县尉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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