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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9与君诀

    寒风冷雨,倾落如注。

    北江山地,雨点啪嗒啪嗒重重击落在地,掀起泥水四溅。

    寂静无声,唯有嘈杂的雨滴不甘寂寞地劈啪作响。

    龙焰重伤,负隅顽抗。

    然而风舞却并未将目光分到她身上一丝一毫。风舞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目光便凝在了被七煞守护在身后的南宫裳身上。

    风舞出现的那一刻,龙焰就知道,今日,她将要大仇得报。

    龙焰决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不清醒。她甚至将自己心口附近的匕首微微动了动,为的是让这疼痛帮助她保持清醒。她要看着南宫裳,如何被自己最深爱的人抛弃。她要看南宫裳,会不会杀了风舞。她要让南宫裳知道,什么叫爱而不得,什么叫恨入骨髓。她要南宫裳比她痛苦千倍万倍。她相信,风舞做得到。

    雨,越下越大。

    孤身立于雨中,风舞衣衫尽湿。

    南宫裳静默半晌,拿过身后护卫的雨伞,一步一步走出七煞众人的围护,走到风舞面前,将她和自己笼在油纸伞下。

    “舞,你来了。”

    南宫裳的声音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柔和,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即使极力平复仍旧掩不住轻微的颤抖。

    风舞面无表情的静静望着她。

    山地里愈发安静起来。重重的雨滴愈发卖力的成群结队的挤落下来,砸在人身上,微微有些发疼。

    南宫裳的心,已经渐渐惊恐,发颤。

    “舞……”

    风舞轻轻眨眼,抚摸上南宫裳在寒风中已经吹得冰冷的脸颊,只是安静的一边又一遍抚摸着,不说话。

    “舞,我们回去吧。”

    南宫裳一手撑伞,一手覆上风舞放在她脸上的手,声音很轻,飘渺的如同烟雾,萦绕在二人周身。

    紧紧握着风舞的手,南宫裳撑着伞,想要牵着风舞前行。

    然而,风舞一动不动。

    南宫裳背对着她,紧握风舞手掌,手指微微颤抖,柔柔的低声道,“不走么?”

    风舞如同一尊石像,伫立在原地。

    “南宫裳,风家堡是你灭门的么?”

    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南宫裳心尖发颤,握着风舞掌心的手却开始慢慢失了力道。

    “南宫裳,我爹娘,兄弟,姐妹,是你杀的吗?”

    风舞撕裂的声音,低沉刺耳,字字砸在南宫裳心上。

    南宫裳有些没有力气再去握紧风舞的手。

    风舞却用力反握住了南宫裳的手。

    “不是,对吧?一定不是你。”风舞嘶哑的声音,每说一句话仿佛坠着千斤坠,沉痛迷茫又轻渺,“南宫裳,你来告诉那个造谣生事的女人,让她知道,我并没有爱上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并没有踩着爹娘姐妹的冤魂和我的仇人寻欢作乐。南宫裳,你告诉她。”

    南宫裳只觉得浑身越来越无力。仿佛随着风舞每个字的落下,她的灵魂就会被抽掉一部分。她觉得风舞的手好重,重的她承受不住的松了开来。

    心上的温度越来越少,这天日,实在是太冷了。

    南宫裳被冻的忍不住发抖。

    冻得心上渐渐要结冰。

    “南宫裳!你说话!你告诉她!”风舞却受不了静默不语的南宫裳,她无动于衷的背影,她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让风舞握着银剑的手隐隐发烫,却让她的心仿佛在火中炙烤,又仿佛在寒冰中挣扎。

    “你说话!”风舞嘶吼着,用力拉过南宫裳,猛然发力的瞬间,打落了南宫裳手里本就摇摇欲坠无力撑起的油纸伞。

    “你说话!我让你说话!”风舞捏起南宫裳的下巴,充满血丝的眸子早不见了温柔嬉笑,满满的苦痛矛盾和恨意,让南宫裳忍不住发颤。

    “舞……”南宫裳哑了嗓子,望着风舞的眼睛,委屈又带着颤抖的低声道,“冷……”

    风舞盛满泪珠的双眸静静的流下泪来,看着身形单薄的南宫裳,浑身被雨水打湿,下巴更是被自己用力捏出了一道道红痕,风舞凄然一笑,缓了声音嘶哑的道,“乖,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是我的仇人,我们就回家,好不好?你说。”

    南宫裳望着濒临崩溃的风舞,被这凄冷的风雨冻的发青的双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她很想说“不是”,她很想否认,她知道,只要自己否认,风舞就会自欺欺人的相信。这个谎话于南宫裳来说,并不难。南宫裳最擅长的就是勾心斗角,最擅长的就是鬼话连篇,她最擅长说谎,她可以将一个谎言说的滴水不漏,她可以用一个谎言欺瞒住天下人,说个谎话,对南宫裳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望着风舞,望着满眼血丝的风舞,看着她眼中的恨与爱,看着她的矛盾与纠葛,看着自己放在心底最深处的这个女人,南宫裳只觉得喉头好像堵了千军万马,唇齿仿佛被浸泡在风舞的泪中,甚至她自己,似乎也已经落入了风舞深沉的眸中去,涩然的淹没着所有可以说出口的语言。那双灵动诱人的桃花眼,徜徉在其中,有着最深的幸福和快乐,那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可是此刻,这眼眸却成了深不见底的寒渊,南宫裳慢慢被这寒渊浸没,几乎要窒息。她努力张口,想要吐出一个“不”字,然而,最终却只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顷刻间,南宫裳便觉得天地塌陷。脖子上冷冰刺骨的触感,让南宫裳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为什么不说?”手中银剑架在南宫裳脖子上,风舞静静的贴着南宫裳耳廓哑声呢喃,“你为什么不说?裳……你为什么不说?”

    冷雨落入南宫裳脖子。带着微微的温热。

    那是风舞的泪。

    “我告诉过你,不要喜欢我。”

    南宫裳闭着眼睛,被雨水打过的面颊愈发苍白如玉。眼角流出的泪,和着砸在脸上的雨水一起,砸在地上,砸进泥土中。

    “是啊……你告诉过我……”风舞手中的剑又深了一分,南宫裳身后的七煞见了大吃一惊,却无一人敢上前。

    银剑割破了南宫裳如玉的肌肤,鲜血从脖子处涌出,沿着剑身滑行,却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打散,变淡,被雨水挟持着没入泥土。这抹红,被倾盆的雨水带落,竟然渐渐失了红色,混着泥土,成为透明的水珠。

    然而血,仿佛受了雨水的蛊惑,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即便是被裹挟在漫天的冷雨中,也终于渐渐将地面染出了一片红。

    南宫裳嘴角带笑,对身后蠢蠢欲动的七煞做了个手势,眼尖的七煞首领着急的喊,“主人!”

    南宫裳却只是轻轻将手腕上的黑色玉镯退下,“叮当”一声,落入泥水中。

    那是七煞的信物。见黑镯如见主人。退去黑色玉镯,对南宫裳来说即意味着,让七煞离开。她不许任何人伤害风舞。谁都不行。

    雨,更大了。

    南宫裳好像是被风舞拥在怀中。淡淡的血色晕开,带着新鲜的血腥。与初春冷雨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显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南宫裳……”风舞已然说不出话来,这三个字却仿佛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仍旧从她干涸的双唇中跳跃出来。

    南宫裳含笑轻声应着,“舞。”

    剑身在南宫裳脖子上又深了一分。鲜血愈发欢腾的涌出。

    沿着冰冷的银剑,前赴后继。

    血腥弥漫,刺激着风舞的嗅觉。

    “主人!”七煞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然而,风舞距离南宫裳太近,南宫裳又不许他们动手,七人只能焦躁难安的看着风舞的剑,越来越深的一寸寸刻进南宫裳咽喉。

    “我曾经答应过你……”风舞轻轻搂着南宫裳,“无论怎样,都不会后悔……”

    “南宫裳……对不起……”风舞的话,低沉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我后悔了……”

    风舞的唇,贴着南宫裳的耳廓,南宫裳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却奇异的感觉出风舞说话的内容。她说,她后悔了。

    南宫裳突然就很想笑。这是报应么?风舞是上天派下来惩罚自己的吧?是要自己为过去造的孽付出代价吗?南宫裳凄然的笑。却不再说话,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可她知道,无论如何她不能死在风舞手里。自己的死可以为自己赎罪,却会在将来成为风舞一生的伤恨。然而不待南宫裳有任何动作,风舞忽然身形疾退,银剑宛如白虹,从南宫裳眼前滑落,却只是掠过她面前,瞬间从空中落入风舞右臂,只一刹那,南宫裳只看到面前一片血红,那血,深深刺进南宫裳心底。触目惊心。

    地上,是一条手臂。

    手臂的主人,是风舞。

    南宫裳只觉得天旋地转,睁大眼睛怔在原地。

    风舞狼狈的跪倒在地,瓢泼的大雨,冲开地上的血迹,却也将风舞冲成了血人。

    红。

    满眼刺目的血红。

    血红之中,是断了一只右臂的风舞。

    “风舞……”南宫裳不可置信的颤抖着,然而刚刚朝前动了一步,却听到风舞虚弱的冷喝,“别过来!”

    南宫裳脑中一片空白。她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她从没有像眼下这一刻这么慌乱,迟钝。

    她呆傻的停在原地。

    耳中只有风舞决然的声音,“南宫裳,我风舞对天起誓,若再相见,必手刃南宫裳以慰我风家一百七十二位冤魂在天之灵!”

    “舞……”南宫裳却仿佛听不到她这话,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血红。

    风舞踉跄的站起来,“南宫裳,别再让我见到你。”

    别再让我见到你。

    我杀不了你。无法停止爱你。但是,我又该怎样去化掉这刻骨的仇恨。是这仇恨支撑我走到现在。也是这仇恨支撑我遇到你,爱了你。我别无选择。

    我甘愿自断右臂。

    其实,我多想把这剑刺入自己心口。可我不舍得你。我舍不得让你看着我死去。我知道活着的人,会有多么煎熬。我愿意陪着你一起煎熬。南宫裳,我们今生无缘,前情难续,但我愿意在天涯海角陪着你。我会好好活着。我还爱你。

    我也深深的恨着你。

    以剑为武器的风舞,没了右臂,便形同废人。我也许再无能力杀你。

    不是我不杀你,而是我杀不了你。

    这样,是不是可以对九泉之下的冤灵有个交代?

    南宫裳,你别哭。

    你哭什么。

    不知道你那个面瘫脸哭起来有多难看!你别哭。我是风家的女儿,我必须为风家报仇。我恨我的仇人,可我爱着你。我爱你,南宫裳。所以,你别哭。我从来没见你哭过。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挑起你的情绪吗?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你哭什么。你一定不是为我而哭。不许你为我哭。我曾经暗暗许愿,一定要让你笑。让你为我笑。我可从来没有许愿让你为我哭。

    可你,真的是为我而哭了对吗?

    南宫裳……对不起。我爱你。

    我也恨你。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

    就让我在你的眼泪中离开。就让我在你的眼泪中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其实,多想再看你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真的会教日月失色。你笑起来,我的世界就会鸟语花香。

    你的哭泣,让我的世界大雨滂沱。你让它再没了光彩。

    失去了南宫裳的风舞,只能拥有黑色的深渊。

    安能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雨大。风也大。

    凄风厉雨迷了众人的视线。

    南宫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仿佛听到那个妩媚的女人说,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仿佛看到,满身是血的女人走出她的世界。

    她想去追。

    可她混然摸不清方向。

    天大地大,太辽阔的人世让南宫裳失了前方的路。

    她好像在雨里。

    又好像在自己的泪里。

    南宫裳忽觉心头一股血腥翻涌,心口堵着什么不吐不快。她没能忍住。

    风舞消失在雨里。

    消失在风里。

    像风一样。

    来的时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

    走的时候,混在风中,眨眼不见踪迹。

    唯有空中仍旧弥漫的血腥,仍然在一点一点散开。

    七煞,甚至是龙焰,看着那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心头刺痛。

    风舞终于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留在山地的众人尚沉浸在这冰冷的哀伤中,忽然南宫裳“噗——”地吐血,人在雨中直直倒下去,倒在被风舞的鲜血浸染的泥土里……

    再没人管龙焰。

    然而龙焰却后悔了。

    她非为南宫裳。龙焰为的是风舞。生不如死的不只是南宫裳。龙焰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利用风舞。龙焰只想报复南宫裳。她以为自己是不在乎风舞的。可是为什么,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决然,龙焰竟然深切地感到心脏抽疼。

    七煞救走了南宫裳。

    浸泡在泥泞的山地里的,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龙焰。

    这里刚刚是一场战争。龙焰是最大的赢家。也是最大的输家。

    北江山地,如今已是血色蔓延。

    暴雨汩汩的冲刷着大地,厉风呼呼的吹散着血腥。

    风雨愈发不留情的击打起人间山水土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不要大意的来鞭策本君吧!!!突然不想码字了!!!嗷!!!要不得的情绪有木有!!!亲们,快来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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