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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恒源祥,羊羊羊

    许家天井里,唐云暖手上的银链雕花筷刚夹起一个春卷,就有一只手将她筷子尖上夹着的食物摘走,那人将一整个春卷送进口里,嚼了两下咽了:

    “银芽虾仁馅的,嗯,里面还有水发了的东北木耳,你还挺会吃的嘛。”

    唐云暖忙了一上午包的春卷进了别人的口,当即摔了筷子,怒目而视眼前男子眉间的红痣:

    “世子爷也是出身豪门,如今就用手直接抓春卷来吃了,可知你言行越发放肆了。”

    秦君凌颇为不以为然,瘦削的下颚微微扬起,又抢了一个春卷来吃:

    “云姑娘倒是一向自律,可怎么也蛤蟆穿坎肩,在我祖母面前做一碗喷香可口的煲仔饭,露了两手出来啊。”

    唐云暖收了盘子,冷冷道:“我是被你设计了。”

    秦君凌吃饱了,斜了斜身边的小桂子,小桂子早掏出了一个雪绢布绣莲叶荷花的帕子,秦君凌大咧咧在上面擦了擦手,在那雪白的帕子上印上了难看的油渍。

    唐云暖是见过世面的,这一方帕子光用料就要二两银子,何况绣工还这样精致。只是这样一擦必定是不能再用的,秦君凌还真是挥金如土。

    唐云暖看不惯他高帅富的奢侈做派,就在半年前,二两银子的私房钱,足够让她娘亲绣上一夜才能赚到。

    秦君凌没注意唐云暖脸上的些许反感,反而贴着唐云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迎春花的清香随风传来:

    “我说,我帮你摆平了贺五,你也该实现诺言,戴上我送你的杏花簪子了吧。”

    贺五的镖局一没有蟹田米卖后便关了几天,直至今日还没有开业,唐云暖暗自猜想,那黑炭头眼见有暴利在前,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想来停业整顿不过是个幌子,他自己一定在憋着坏预备再生事端。

    唐云暖微微抬起眉毛,望着秦君凌一张满是期待的脸:

    “世子爷错了吧,你让我戴杏花簪的唯一条件,便是贺五来求我们唐家娶他的妹子,是要贺家向我们唐家认错,挽回唐家的面子让太太高兴。我戴簪子给你看如此委曲求全,不过是换我娘亲不受罪罢了。”

    唐云暖说罢又叹了声气:“你可知昨日,太太又将我母亲唤到东院正房里训斥一顿么?”

    秦君凌有些懊恼撇撇嘴道:“让贺五来求你们唐家还不容易,我派人去绑了他来。”

    秦君凌转身要走,唐云暖却一把扯住秦君凌宽大的袖子:“惹那泼皮做什么,你有钱有势就仗势欺人,这不是更惹贺家的口舌吗?”

    秦君凌方转回头来:“我早看那小子不舒服,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又养了些彪形大汉做狗腿,最善干的就是利用自家的车队船只将千里之外的新鲜物品运来谋取暴利。这世间坏男人太多,贺五就是个中翘楚。”

    唐云暖也想了解一下这贺家五爷,淡淡“哦?”了一声。

    一旁小桂子却接了这句话:

    “姑娘您久居闺中,自然不知道贺五这小子在京里如何横行霸道的,但凡他看上的姑娘,无论人家有没有定亲的,都要拉回家中。若那姑娘不从,手起刀落就给人家弄死。我们世子爷一身正气,遇见这样的地痞自然是要收拾的,只是在京中不得下手罢了。如今他惹了姑娘你,世子爷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哎,这年头,像我们世子爷这样用情专一的不多了。”

    唐云暖听了这话还不立了眼睛,身边牙尖嘴利的红豆上手给了小桂子一个爆栗:

    “吃了屎的猴崽子,在我们姑娘面前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跟我去桂妈妈那评理,侯爷府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吗?”

    红豆扯着小桂子的耳朵出了西院,那小桂子嘴里一直求饶也不松手。

    天井里,就唯剩下唐云暖跟秦君凌两个人,孤男寡女这样静默地坐着,唐云暖自然是满身不舒服,甚至怀疑小桂子是故意气走了红豆。

    秦君凌其实也有些紧张:“我听说,这附近有集市,你要不要去逛逛。”

    唐云暖自然是没法出去的,却不会好好拒绝。

    “我听说,这后院有口井,你要不要去跳跳。”

    转身欲走,秦君凌却又拦在前面,结结巴巴道:“集市上,有……有好吃的。”

    这是秦君凌第一次开口约她,唐云暖颇为有些不忍心拒绝,即便是个朋友,他处处维护她帮助她,也不该让他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心里有一道防线几乎就要溃败,却忽然硬下心肠。

    若不爱,就不该给他任何期待,给他期待只会害人害己,秦君凌无疑是绝对的高帅富,可唐云暖无意在他的汗血宝马上欢笑或哭泣。

    唯有冷冷扔下一句:“好吃的,我自己会做。”

    转身端着春卷要走。

    忽然听见门口又有一个人说话:“你对集市没兴趣,对贺五该有兴趣吧。”

    唐云暖跟秦君凌闻声望去,却见许如澈一脸坏笑,歪靠着西院的黑木门上。

    “我听说啊,贺五这几日没开镖局跟蟹田米被禁虽然多少有些关系,但他仿佛并没有躲起来想办法,反而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逛,一定有猫腻。”

    唐云暖跟秦君凌都被许如澈说出了兴趣,又听许如澈道:

    “我想咱们也去集市上逛逛,兴许能抓住这个黑炭头的痛脚,跟贺家的亲事或者也就好说了。”

    秦君凌一见连许如澈都间接帮了自己,遂赶紧劝说唐云暖:

    “你看,我们可以去贺五的镖局边上转转,顺便吃点好吃的。”

    唐云暖却没理会秦君凌,只是长叹一声:

    “真不明白,贺家有个这样的儿子,又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太太为何非要跟贺家结亲呢,退了便退了,三叔又不愁媳妇,不过丢些人。”

    秦君凌道:“你也说要丢人了,你们太太你还不知道,面子比天都大的一个人。再说,若能把娶进贺家姑娘娶进来,平白得了若干嫁妆不说,儿媳妇进门怎么揉搓还不是任由她。”

    许如澈从身后扯出一身白色硬缎男深衣递给唐云暖:“知道你来我家是定要出去逛逛的,衣服早就做好了,你试试。”

    秦君凌也是一脸期待,幸而许如澈杀了出来,不然自己哪里就有机会跟变装了的唐云暖出去逛逛。

    这算是,第一次约会吧,虽然男主角多了些。

    唐云暖正在犹豫之间,忽然听见墙外有些人声喧闹。

    山月坞开在人烟稀落之处,附近所居的人多是唐家的家奴同许家田庄上雇来的帮工,平头百姓哪个敢在长公主下榻之处这样吵闹。

    唐云暖略略听着,这声音里仿佛有个女子在哭喊,又有个男子在高声叫骂,恍惚又有些动拳脚的声音。

    只是相隔较远,只知道是起了冲突,却听不清详情。

    秦君凌略微皱了眉毛,喊了小桂子的名字要他去查访,人还没回来,就见红豆慌忙跑来禀报。

    “姑娘不好了,有伙人在咱们门口欺负一个姑娘,风少爷才从书院回来,见了这事自然恼了,正跟着那伙人对骂呢。”

    唐云暖一听还不马上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许如澈自然跟在身后。

    唯有秦君凌气得骂了句:“什么时候吵不行,偏赶上今天爷爷我约好了人。”

    待到了大门口,就听见门外唐风和义正言辞地怒骂:“光天化日之下你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就有个涎皮赖脸的声音回应:“呦喝,谁的裤子开了线将你露了出来,爷们我光天化日欺负女子怎么了,黑灯瞎火时我欺负得更欢。”

    话刚落地便引起一众人的哄笑,想来都是那泼皮带来的狗腿子。

    唐云暖自然是认得这个声音的,暗道一声冤家路窄,如此蛮不讲理再兼胡言乱语,不是贺五还能是谁。

    自然就缓下了脚步,不过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暗暗观望。

    只见贺五仍旧跟炭头一个肤色,却偏偏骑了一匹雪色白马,宛如一个煤球立在一块奶油上,两条腿夹着那白马,很有些奥利奥的意思。

    他身后还跟着十数个同样骑马的家丁,也个个是一脸横肉,来者不善。

    马下瘫着一个女子,衣衫褴褛伏在地上,想来了是一路受了不少苦才跑到山月坞这里,却被贺五追上了。

    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贺五抓破,眼看就要衣不蔽体,也难怪唐风和要出手相助了。

    唐云暖却为自己的哥哥担心,贺五一身武艺,唐风和却不过是一介书生,两人交手那次唐云暖虽然没见到,但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自己的哥哥落败的有多快。

    幸而今天,许如澈跟秦君凌都在。

    这俩人一见贺五已经耍横耍到了山月坞,当下一个跟头翻出了墙。

    就听许如澈道:

    “这不是贺五爷吗,您黑灯瞎火地要干什么坏事啊?您可记得点盏灯啊,不然别人一进屋子,倒是看不见您,还以为谁在墙上挂副牙呢。”

    这话明显是在挤兑贺五人长得黑,连唐云暖听着都有些想乐,那贺五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当场就火了:

    “小子,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是谁,你不就那街上双春楼的少东吗?仗着你老子把你姑妈卖进了唐家,你们发些裙带关系的财,我告诉你,你跟唐家这小子要敢坏小爷我的坏事,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唐风和,你可知道你们唐家现在是有求于我,你们家三叔不是要娶我姐姐我,我爹说了,这退亲一事全由我负责。”

    唐风和当然知道贺家退亲一事关系到太太是否停止折磨自己娘亲,一听贺五的威胁,当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许如澈倒是有一万句话可以骂贺五,眼见唐风和不说话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下嘴了。

    却听身后响起了声音:“五爷既然知道这是唐家的地方,也该知道长公主如今就在山月坞里住着,你竟这样大胆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强抢民女,难不成是活腻味了吗?”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一个翩翩公子缓缓步入门外。

    一身白色雪绫缎的深衣,头发简单高高竖起,眉目清冷却宛如描画过了,只是声音听着有些别扭。

    仿佛是故意压低了的。

    秦君凌还是第一次看唐云暖扮作男装,衣服显然慌忙中换下来的,前襟的带子系得有些匆忙,脸上的胭脂也是才洗掉的,额前的发还沾着些水珠。

    只是她不施粉黛,眉清目秀的男装样子,颇有一丝慌乱中的英气。

    贺五只当自己对永平府的豪门大宅了如指掌,即便是许如澈的家底他也是一早探知了的,却不知眼前的人是谁,听起来,倒像是唐家的人。

    遂从马上跳下来:“你是谁?”

    唐云暖却没想好要如何应答,忽然又听贺五道:“可惜了这么标致的长相,却生成了个男人,你是谁我不在乎,扰了长公主的兴致他日我自当到侯爷府上请罪。”

    说罢手一挥,像提起一只大雁一般提起了他马下的女子,那女子显然跑尽了一身的气力,再挣扎不得了。

    唯有朝唐云暖定定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动了动唇:“救我。”

    那眼神宛如寒潭秋水,直看得唐云暖身子一冷,心底浮起一个声音:“是她?”

    再看她身上那褴褛衣裙,虽然已脏旧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还能看出是银红菊纹绉纱缎面交领长袄,那式样还是去年京中流行的,今年看起来,就很有些过时了。

    唐云暖当即确定她确是沈家姑娘无疑,那一日她在鸿雁庵里见她时,她就是这样清冷的目光,穿着这件银红色的衣裳。

    她告知唐云暖旱魃过境时候已经很是窘迫,如何此刻又陷入魔掌,唐云暖不禁悲从心起,为何她跟她遇见的古代女子,都是这样命薄如纸?

    唐云暖跟唐风和几乎是异口同声:“放开那姑娘。”

    贺五转过头,黝黑的面容上肌肉抽动起来:

    “怎么着,你们还想练练?”

    唐云暖唯恐唐风和被欺负,挡在头里道:“贺五,这永平府里是有王法的,你在京城怎么横行霸道我不管,在我们家门口强抢民女,别管我们报官。”

    “哈哈哈……”贺五当即大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说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你要救的姑娘是谁?她叫沈于落,是京城富贾沈眉白的女儿。沈老爷子死前用五千两银子许给我的,却被她逃婚逃了出来。我大老远地追到你家门口,只是追我贺五一早定了亲的妻子,怎么算是强抢民女”

    唐云暖在京里就听过沈家的名号,沈老爷早年靠跑船打下一片江山,用富可敌国形容沈家也不算为过了。只可惜沈老爷天生薄命,膝下不过一子一女,一年前扔下一个续弦的妻子跟这对儿女,魂归西天了。

    唐云暖望向被贺五钳制住的沈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沈于落真的是贺五订了亲的妻子,那么贺五还真不算是强抢民女,而唐云暖就真的救不了她了。

    沈于落一脸黯然,红了眼眶,哽咽道:

    “我命薄,爹爹早死,继母为将家财留给弟弟,竟想将我许给贺五这种败类,但我跟贺五一无婚书二未迎娶三无媒人,算什么他的妻子,况且我自己宁可一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贺五当即甩了沈于落一耳光:“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你后娘早收了我的银子了,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我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换银子。”

    唐风和实在听不下去了:“贺五,今日我跟你拼了。”

    唐云暖再一回头,只见哥哥已经抽了许如澈的佩剑,上前就朝贺五劈头砸去。贺五毕竟是习武之人,一个闪身用沈于落来挡剑,唐风和眼疾手快停住了剑,却被贺五重踹了一脚。

    许如澈赶紧冲上去接住唐风和,又瞪向贺五:“敢朝我兄弟下手,你真是活腻味了。”

    两人三拳两脚地过起招来,唐风和爬起身来望向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于落满眼感激:“幸得公子出手,于落身受唐家两次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了。”

    眼见沈于落望向唐云暖默默点了点头,唐风和才意识到:

    “原来你就是那个通知我妹妹要一早屯粮的沈家姑娘。”

    沈于落点了点头,唐云暖赶紧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披在沈姑娘身上: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

    沈于落却推开唐云暖的衣服:“唐姑娘,贺五是个什么人我太清楚了,虽然我深陷泥沼,但要你因为我而得罪小人,于落实在故意不去。”

    唐云暖抬眼望向跟贺五纠缠在一起的许如澈,淡然道:“不得罪也得罪了,我就不信了,他贺五手可通天,普天下竟没人管得了他了?”

    说罢望向秦君凌:“我表哥跟他交过手,并没讨来便宜,你还不去帮忙?”

    秦君凌笑眯眯地观战,一脸轻松:“不忙不忙,且打一会儿看看。”

    贺五人虽是个泼皮,身手却十分矫健,许如澈饶是身手敏捷,两人却分不出个上下。

    突然贺五手一抽,甩出一记飞镖来,许如澈避闪不及,却只见一记金叶子飞了出来,生生将贺五的飞镖斩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并不是真的要定下唯一的男主,写到哪算哪吧。

    两个强势的人,也有强势的好处跟缺点啊。

    回复zero:你说的那几点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或者,我有另一个办法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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