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6茜茜的剧本
“你疯了吗？汉娜。你明知道我们的女儿不可能成为皇后,还唆使她去勾/引皇帝。知道她怀孕了，不拿掉就算了,生下来可以送人。可你非但没这么做,还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养着。你到底清不清楚？蒂安娜如果没有怀孕,她仍然可以选择一个好丈夫，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现在——你让她嫁给谁？”
“一旦事情爆发出来,她跟那个孩子，或许连命都会没有！”蒙莫朗西男爵额头青筋暴起，在卧室里来回的走动,愤怒地咆哮,“我更不敢相信的是,你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教唆她带着孩子跑去波西尼亚找皇帝。”
“皇后刚宣布怀孕的消息，整个奥地利都在期待她诞下继承人的关键时刻，你，你——你简直蠢到家了！”
“你以为皇帝会心软吗？谁不知道皇帝爱那个巴伐利亚出生的皇后都快发狂了。他会容许破坏他跟皇后感情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吗！”
“别跟我说皇太后跟皇后关系不睦，蒂安娜生了女儿，皇太后会念在孙女的份上，对我们的女儿另眼相看！别做梦了，根本不可能了。你以为是私生子，不过是个女儿。再说，哈布斯堡家族会承认一个私生子吗？”
“皇太后离开皇宫去地中海疗养，是她真的需要去那个地方吗？不是。是她在跟皇后的斗争中，失败了。不得已，只能离开。”
他真的快疯了！以为去亲戚家做客的女儿忽然带了与皇帝的私生女回家，说是要去波西尼亚找奥地利皇帝摊牌。还说，格林勒伯爵会帮助她见到皇帝，皇帝会安排好她和他们的女儿。
老奸巨猾的格林勒伯爵的话能相信吗？维也纳的贵族们谁不知道，他早就投靠到皇后的阵营里去了。每天追着劳拉*克劳馥小姐拍马屁，巴不得日夜都围着她献殷勤，通过她向伊丽莎白皇后示好。
汉娜夫人叹口气，无视丈夫歇斯底里的乱骂，打开衣柜，整理自己的衣裙，打算立刻乘马车赶去波西尼亚帮助自己柔弱无辜的女儿蒂安娜和外孙女。
“你以为我想吗？”
她的目光扫过柜子里丈夫陈旧的衣服和自己缝缝补补的旧衬裙，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那个人是皇帝，奥地利的皇帝，年轻，英俊，富有，不是普通一般的男人。只要我们的蒂安娜能让他喜欢，我们家的环境就可以得到改善，你的爵位或许可以上升，我们家能进入内廷，参加皇室举办的沙龙舞会。”
“我们的蒂安娜未来嫁给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未来的丈夫能不能给我们家带来改变？从我嫁进你们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窘迫，你的年薪根本无法支持家里的开销。我不想，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难道靠卖女儿来养家？”蒙莫朗西男爵愤怒极了，“皇帝还不一定肯买账！”
“话说得真难听！”汉娜夫人不以为然，“至少我们的女儿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难道他不该拿点古尔登出来养她们吗？何况情人什么的，在上流社会圈子里不是司空见惯的事。身为皇帝，没有一个情人，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他现在对皇后千依百顺，爱得发狂，谁能保证5年，10年以后，他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爱着皇后！我本来就没指望蒂安娜能迷住皇帝，只想让她在皇帝身上获取金钱和地位，还有土地。”
“只要你的爵位能升到伯爵，拥有一块可以出产的封地，我们家今后就不用再苦巴巴地拮据度日了。”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面对自己妻子汉娜夫人的惊人想法，蒙莫朗西男爵突然冷静下来，冷眼旁观妻子收拾行李打算去波西尼亚支援女儿的愚蠢行为。默默思索，他是不是该考虑一条退路了？也许等她走了之后，他该马上卖掉家里所有的资产，带着其他的孩子去欧洲其他国家定居比较好。
他心底有种不详的预感，妻子和女儿这次胆大包天，相当于是勒索的行为，一定会触怒温和的皇帝。
汉娜夫人自知与丈夫蒙莫朗西男爵在这件事上所持的观念点不同，不想跟他再发生激烈的冲突。
所以，一收拾好行李，也不跟他多废话，立即指使家里的仆人送到楼下的马车上去。自己拎起手袋，戴上软帽和手套，披好斗篷，深深地凝视站到窗户口的蒙莫朗西男爵一眼，步出烧了壁炉依旧冷冰冰的卧室，怀揣着对明天的憧憬，下楼乘马车前往波西尼亚。
经过车马劳顿的长途跋涉，汉娜夫人终于在有心人的指点下，抵达蒂安娜所居住的旅馆里。
刚下马车，就被事先留守在旅馆里的女仆告知，小姐带着小公主在一天前出发，前往布达佩斯了。因为皇帝陛下临时决定，去匈牙利进行出访。由于格林勒伯爵一直没能给小姐安排秘密接见，小姐不得已，只能带着小公主追过去。
汉娜夫人闻言，虽然精神疲惫到极点，可她连休息都顾不上了，连忙乘着马车去追赶比她早走一天的女儿。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到蒂安娜临时投宿的旅馆，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头劈下来，蒂安娜忽然不想面见皇帝了，想悄悄带着女儿离开，去法国巴黎定居。
“你说拿破仑三世私底下派人来游说，让你带着小公主去巴黎定居，他愿意给你一个爵位。”汉娜夫人惊讶地瞪大双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她女儿生下的是奥地利弗兰茨皇帝的女儿吧？关他法国国王什么事！他的王后不是去年刚给他生了个王太子。
是看中她家蒂安娜的美貌了？汉娜夫人颇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女儿容貌算不上美貌，也就一双碧色的眼睛，一头柔软的金发，胸部比较吸引人。而拿破仑三世的情人和王后都是欧洲上流社会出名的美人。去年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弗吉亚小姐，更是美貌惊人。
假如不是看上她家女儿的美貌，那是看中她什么了？
才气？这更不可能。
汉娜夫人深知自家女儿身上毫无才气可言，除了对漂亮的裙子和精美奢华的珠宝感兴趣，对上流社会贵族女子必须要懂的音乐，艺术，文学，建筑……可以说一窍不通，连自己都对无法培养她这方面的才华后，彻底放手了。只希望，她能趁年轻美貌，早点抓住皇帝，捞一笔数量可观的生活费。
“嗯。国王陛下派来的秘密使者说，可以给我一个子爵的封号和年金。还说国王陛下对我的遭遇很同情，愿意帮小路易莎找一家体面的法国贵族收养。”
“这条价值10000古尔登的红宝石项链，就是他送的。”
蒂安娜炫耀地抬手摸摸颈子上奢华的红宝石项链，拿破仑三世赠送的见面礼。与弗兰茨皇帝从不在讨好女人方面费心思的随意态度相比，拿破仑三世十分擅长讨好女人欢心，从不吝啬金钱，在追求的过程中，各种精美的小礼物不断。
“这条项链是他送的？”汉娜夫人惊讶地凑过去仔细观察那条她一眼就注意到的红宝石项链，深邃的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勾起她心底些许的贪念。
“他真的说，要给你子爵的封号和年金。还要帮小路易莎找体面的贵族收养。”她心里有点狐疑，对拿破仑三世突如其来的讨好，捉摸不定。
“是的，妈妈。”对一出手就是一条价值10000古尔登红宝石项链的拿破仑三世，蒂安娜深信不疑，认为他不会欺骗她。况且，她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东西值得拿破仑三世大费周章地把她弄到法国巴黎去。
她唯一拥有的——蒂安娜的目光落向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玩乐的女儿小路易莎，目光黯然。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伊丽莎白皇后和索菲公主的家庭生活照，那个比她的女儿小1岁多的公主，以她天真可爱的形象，几乎赢得举国上下的喜爱。
而她的小路易莎，却只能偷偷地藏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只因为她长得跟索菲小公主太像了！一看就知道俩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妈妈，我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我想跟小路易莎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街上，出席各种舞会沙龙，而不是偷偷摸摸像阴沟里老鼠一样的活着。我太累了，整天提心吊胆地害怕有人看穿小路易莎的身份，格林勒伯爵也警告我说，不准我带着她出门。”
蒂安娜流泪满面地哭诉，“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有时看着报纸上皇后和小公主的照片，我心底里就生出想要毁掉她们俩的疯狂念头！凭什么她们能受人崇拜爱戴；凭什么她们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追捧奉承；凭什么她们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一堆人争着涌上前……”
“就因为她们的血统比我们高贵吗？那个伊丽莎白皇后不过是巴伐利亚没有教养的乡下姑娘，血统也不是很纯净，可偏偏她就打败那些血统纯净的公主成了皇后。”
“妈妈，我不甘心，不服气！我只要想到我的小路易莎，我就忍不住想要报复，报复皇帝。我恨他，恨他的冷漠；恨他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他把我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打发掉的女人，我，”
蒂安娜情绪激动，面孔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咬牙切齿道：“我要闹个天翻地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忘不了我们的小路易莎。”
“你不是打算接受拿破仑三世的好意了？”汉娜夫人闻言，感觉不对，连忙问清楚。她不可想女儿一时冲昏头，做出难以挽回的蠢事，害了一家子的人。
蒂安娜冷笑，“在我离开之前，我要把小路易莎是奥地利皇帝私生女的事，闹得整个欧洲都知道。”
汉娜夫人心底一惊，皱皱眉，她可没自己女儿想得那么轻松。把事闹开了，吃亏得不定是谁？皇帝震怒之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明面上，他不会跟人撕破脸。私底下，雇个杀手，制造个意外，杀了他们全家，又有谁知道！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她想也不想，就开口喝斥。
蒂安娜不满，坚决道：“妈妈，这事不用你管。你只要等着看就好。”
汉娜夫人见一时间改变不了女儿的态度，立马态度软下来，“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担心小路易莎吗？”说着，她坐到小路易莎旁边，一脸疼爱地抱起她，从旁边的点心碟子捏了一块松软的小饼干，耐心地喂她。
“妈妈放心，我身边有拿破仑三世特意派来的保镖，还是在皇后的安全顾问公司请的。”蒂安娜对自己妈妈的担心不以为意。
汉娜夫人听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落下一半。余下的一半，就等着拿破仑三世实现他的承诺，给她的女儿子爵爵位和年金，帮小路易莎找一户体面的贵族收养。她有点害怕拿破仑三世会过河拆桥，在她女儿把私生女事件闹得整个欧洲都知晓以后，他就翻脸不认人。
私底下寻思着，要不要立即给丈夫蒙莫朗西男爵，拍个电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顺便做好最坏的打算。真要跟奥地利皇帝撕破脸了，全家卖掉家里的产业，舍去贵族的头衔，移民去法国巴黎，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的孩子，上帝与你同在，为了你和小路易莎的幸福未来，妈妈支持你。”她抬起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对未来充满信心的蒂安娜。
“妈妈，谢谢你。”
蒂安娜十分感动，即使明知她妈妈汉娜夫人的心思并不单纯，就仿佛当年她唆使年轻的她勾/引皇帝，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在看到是女孩子的一瞬，眼睛里流露出的明显失望。她的妈妈，在很多时候，把她这个女儿当做一棵摇钱树。
但在她感到绝望无助，最需要家人鼓励的时候，她的妈妈永远会在第一时间来到她的身旁，陪伴她渡过最艰辛的时刻。
仅凭这点，她就可以原谅她所有的私心。
深深地凝视一眼坐在汉娜夫人怀中懵懂的女儿，蒂安娜强迫自己狠起心肠，别过脸去，看向窗户外。零星的小雨滴一点点地打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无数的痕迹，就好像她晚上浸透枕头的泪水，擦不干抹不去。
隔天，外面的雨下得瓢泼，仿佛有人在空中直接拿着盆泼下，地面积起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洼。
恶劣的天气并没能阻止蒂安娜报复的心情，她一早就换上刚做好的新裙子，戴上拿破仑三世送的红宝石项链，抱起懵懂无知的女儿，在汉娜夫人的陪同下，义无反顾地前往皇帝下榻的旅馆，打算与他摊牌。
马车在瓢泼的大雨中缓缓行驶，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马车绕到一家旅馆僻静的后门停下。车门打开，冰冷的雨水随风吹进马车里，蒂安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侧过半个身体，挡在车门处，防止雨水和冷风灌进马车里。
格林勒伯爵表情严肃地站在外面，手里撑着一把黑伞，看到抱着孩子弯腰出来的蒂安娜，他立刻冲随行的属下递了个眼色，一名用连帽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年轻女人，从他的身后走出来，直接从蒂安娜的手里，把孩子抱走。
没提防有人会突然夺走她的孩子，蒂安娜一呆，等回过神来，发现怀里的女儿不见了，被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抱着坐进一辆马车里，她心口蓦地一空，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接爬上。
“你要做什么？”惊呼一声，她一脚踩空，整个身体狠狠地摔在积满雨水的地面，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马车载着她的女儿在雨幕中快速地驶离。
“不！路易莎，我的小路易莎……”蒂安娜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挣扎爬起来，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格林勒伯爵，发疯了似的冲进雨幕里，追赶拐了个弯，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
“我的孩子，放开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蒂安娜双眼茫然，失魂落魄地趴在泥浆飞溅的地上，嘴里不停呢喃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蒂安娜，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上帝，求你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汉娜夫人惊叫着冲过来，看到趴在地上，神魂不在的女儿，连忙蹲下去扶起她，看着从头至尾都显得无动于衷的格林勒伯爵，大声哀求，“伯爵大人，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忽然，蒂安娜一把拽下脖颈上昂贵的红宝石项链，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送到格林勒伯爵面前，“这个给你，只要你帮我找回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格林勒伯爵微笑着推开那条刺目的红宝石项链，“蒂安娜小姐，陛下他正等着召见你呢。”说着，他冷冷下令，“还不快点，不要让陛下久等了。”
话音未落，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宫廷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蒂安娜的胳膊，轻轻松松地拖着想要逃跑，破口大骂的她，从旅馆的后门通道进入皇帝的临时办公室。
听着蒂安娜口中粗俗的骂声，格林勒伯爵扬扬眉，微笑着望向预备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的汉娜夫人，“汉娜夫人，丢下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偷溜，不太好吧。”
汉娜夫人脚下一顿，面色惨白地转过身，目光畏畏缩缩地为自己辩解，“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掉在旅馆里，想回去拿。”
忽地，她眼睛一亮，好像是怕人跟她抢，速度惊人地冲过格林勒伯爵，弯腰捡起蒂安娜挣扎中掉在地上的红宝石项链，偷偷塞进嘴里，咬了咬黄金的部分，在格林勒伯爵惊愕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从胸口塞进自己的紧身衣里。
格林勒伯爵尽量抚平自己抽搐的嘴角，撑着黑伞，踏上旅馆后门的台阶，用平静的口吻邀请，“汉娜夫人，请吧。”
汉娜夫人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眼瞅着格林勒伯爵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才不甘心地挪动丰满的体型，磨磨蹭蹭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外面。她一抬头，瞥见一身狼狈，脸上头发上裙子上沾满泥浆，神魂未定的女儿，赶紧拎起湿漉漉，滴着水的裙子，急切地问，“蒂安娜，见到皇帝陛下没？”
蒂安娜双眼无神地瞅着她，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陛下在接见从维也纳来的信使。”
“是皇后的信。”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失去女儿以后，蒂安娜才彻底明白过来，在皇权面前，她到底有多渺小卑微。
“蒂安娜，一会你见到皇帝陛下，就求他把孩子还给你。”汉娜夫人偷偷瞟了眼站在另一边的格林勒伯爵以及皇帝的贴身侍从们，凑到女儿的耳畔，低声叮嘱，“不要跟他硬碰硬，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旦皇帝表示不会把孩子还给你，你就提要求，让他支付一笔赔偿金给你。”
“妈妈，小路易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蒂安娜终究没有她妈妈那么贪婪冷血，尤其在经历孩子是在自己怀中被夺走的事后，她的神经一下紧绷到极点。
“蒂安娜，我这也是为你好。”汉娜夫人不高兴了，觉得女儿不懂她的好意。既然孩子已经被夺走了，从格林勒伯爵的态度看，孩子保不准是被皇帝悄悄带走，偷偷找人养起来了，那他们家自然要把这笔损失弥补回来。
蒂安娜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盯视她，“妈妈，你卖了我还不够，还要卖我的女儿吗？”
“真可惜，她被带走了。”她冷笑。
汉娜夫人恼羞成怒，当下顾不得是在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外了，扯高嗓门怒吼，“蒂安娜，你这是在侮辱自己的妈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问你要过一个古尔登没？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姑娘，你说说看，我把你卖了多少古尔登？”
听到妈妈的怒语，蒂安娜泪眼模糊，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抱紧胳膊，蹲到地上，呜咽道：“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好吗？是我没听你的话，是我想得简单，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报复。”
“我错了，我错了……”
“蒂安娜，我的孩子，主会怜悯你的，会怜悯你的。”汉娜夫人拥住她，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
正在这时，格林勒伯爵温和中透着冷淡地上前，“汉娜夫人，蒂安娜小姐，皇帝陛下请你们进去。”
听出他声音流露出来的一丝警告，蒂安娜身体颤了颤，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蓦然发现，印象里彬彬有礼的格林勒伯爵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无情。
“伯爵阁下，我想，想去盥洗室。”她勉强克制住心底袭上的恐惧，声音颤抖，态度卑微地请求。
不认为进了锅里的鸭子能飞掉，格林勒伯爵示意一旁的宫廷侍从，带狼狈不堪的蒂安娜去盥洗室，汉娜夫人也想一同去，刚要张嘴，一道冰冷的眸光扫过去，她连忙闭上嘴，摸摸胸口处被体温捂热的红宝石项链，不再多话。
战战兢兢地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去盥洗室的女儿回来，汉娜夫人忍不住开口了，“伯爵阁下，我……”
她的问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之前带着蒂安娜去盥洗室的宫廷侍从，摁着淌血的脑袋，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大声喊，“伯爵阁下，蒂安娜小姐她从盥洗室的窗户口跑了。”
“哦，我的上帝！”一听女儿丢下自己跑了，汉娜夫人眼皮一翻，双手捂着胸口，软软地倒向地面。
格林勒伯爵鄙夷地蔑视她一眼，跟那名宫廷侍从交换一个眼色，疾言厉色地大骂，“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追！”
说完，他支开现场所有的宫廷侍从，意味深长地瞥看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晕过去的汉娜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讥嘲，推门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向他禀告这个不太美妙的坏消息！
过了好久，听周围没一丝动静，闭眼装晕的汉娜夫人悄悄张开一丝缝隙，窥看周围，一个人都没，她一骨碌爬起来，摸摸胸口，红宝石项链还在，顿时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拎起裙角，踮着脚尖，偷偷溜走。
在她离开不久，格林勒伯爵站在楼上的窗户口，居高临下地俯视汉娜夫人躲躲闪闪地爬上马车，催着马车急速驶离。
皇后的剧本，才刚刚开始上演！
“陛下，蒂安娜小姐从盥洗室的窗户跑了。”格林勒伯爵推门进入皇帝的临时办公室，看到站在窗户口的弗兰茨皇帝，收起脸上轻松的笑意，脸色凝重地报告。
沉浸在自己有个私生女儿的惊人消息里，弗兰茨皇帝好像没听到他的禀报，双眼盯着窗户玻璃“哗啦啦”流淌下来的雨水，愣愣地出神。
从没处理过这种事，他一时间也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起处置那对母女，他心里更害怕茜茜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从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对马克斯公爵情人和私生女的鄙夷态度来看，茜茜对丈夫出轨这种事，抱有强烈的不满。
他皱眉，在脑海中仔细翻找那个叫蒂安娜的女人形象，一点痕迹都没，连她头发眼睛是什么颜色，他都记不得了。应该是没什么特色的女人，不然，他不会不记得。
弗兰茨皇帝唇线抿紧，默默考虑该怎么处置那对母女？给一笔丰厚的赔偿金，找一所房子把她们软禁起来。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趁事情没曝光，把那个女人杀了，把那孩子找户人家收养了，他眸底腾起一丝狠意。
格林勒伯爵屏息凝神地站着，也不出声提醒皇帝，等待他自己回过神来，发布命令。
皇后陛下的剧本能否顺利上演，皇帝的态度可是关键。
“伯爵，找户家境好点的人家，把那孩子送过去。不需要是贵族，一般的中产阶级家庭就可。”弗兰茨皇帝转过身，目光阴沉地下令，“暗中多派些人找她，同时派人暗中盯住蒙莫朗西男爵，尤其是汉娜夫人。看她们母女俩是不是私底下有联络？”
“假使找到她，”他顿住，沉思片刻，冷冷下令，“软禁或灭口？”
“遵命，陛下。”格林勒伯爵欠身，紧跟着他站直身体，犹豫了下，询问，“陛下，那个孩子的存在是否要告诉皇太后陛下？”深知这会提皇后，等于是踩皇帝的痛脚，他很聪明地略过不提。
“不！绝对不可以。”
弗兰茨皇帝厉声反对，他可没信心自己的母亲不会在气愤之下，把这个消息当做攻击的手段，透露给茜茜听。茜茜现在怀着身孕，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把这个消息永远地埋在地下，不让任何人知晓。
“下达保密口令，不准任何人向外透露半字。如有违反者，全家派去挖矿。”
“遵命，陛下。”格林勒伯爵干净利落地立正，打算立刻去执行这任务。当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会不会偷工减料，那真不能怪他了。毕竟，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到处乱说，可管不住别人的那。
“等等，伯爵。”左思右想，弗兰茨皇帝仍是觉得不妥，急声唤住走到门口的格林勒伯爵，“皇太后那里，你挑个适当的时机透露。但要记得，瞒着皇后那边。嗯？你可以找找劳拉小姐，看能不能说服她？在皇后生产前尽量瞒着这件事。生产之后，就看情况吧。”
不认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弗兰茨皇帝决定走迂回路线，从劳拉*克劳馥小姐那里寻找突破口。
格林勒伯爵一听，面露迟疑，“陛下，臣下恐怕没能力说服劳拉小姐。您也知道，劳拉小姐对皇后陛下忠心耿耿，几乎惟命是从。一旦得知这一消息，臣下无法保证她不会禀告皇后陛下。”
弗兰茨皇帝闻言，面色一下难看到极点，阴沉沉地盯视他许久，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格林勒伯爵弯腰，退出皇帝的临时办公室。
“可现在——你让她嫁给谁？”
“一旦事情爆发出来,她跟那个孩子，或许连命都会没有！”蒙莫朗西男爵额头青筋暴起，在卧室里来回的走动,愤怒地咆哮,“我更不敢相信的是,你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教唆她带着孩子跑去波西尼亚找皇帝。”
“皇后刚宣布怀孕的消息，整个奥地利都在期待她诞下继承人的关键时刻，你，你——你简直蠢到家了！”
“你以为皇帝会心软吗？谁不知道皇帝爱那个巴伐利亚出生的皇后都快发狂了。他会容许破坏他跟皇后感情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吗！”
“别跟我说皇太后跟皇后关系不睦，蒂安娜生了女儿，皇太后会念在孙女的份上，对我们的女儿另眼相看！别做梦了，根本不可能了。你以为是私生子，不过是个女儿。再说，哈布斯堡家族会承认一个私生子吗？”
“皇太后离开皇宫去地中海疗养，是她真的需要去那个地方吗？不是。是她在跟皇后的斗争中，失败了。不得已，只能离开。”
他真的快疯了！以为去亲戚家做客的女儿忽然带了与皇帝的私生女回家，说是要去波西尼亚找奥地利皇帝摊牌。还说，格林勒伯爵会帮助她见到皇帝，皇帝会安排好她和他们的女儿。
老奸巨猾的格林勒伯爵的话能相信吗？维也纳的贵族们谁不知道，他早就投靠到皇后的阵营里去了。每天追着劳拉*克劳馥小姐拍马屁，巴不得日夜都围着她献殷勤，通过她向伊丽莎白皇后示好。
汉娜夫人叹口气，无视丈夫歇斯底里的乱骂，打开衣柜，整理自己的衣裙，打算立刻乘马车赶去波西尼亚帮助自己柔弱无辜的女儿蒂安娜和外孙女。
“你以为我想吗？”
她的目光扫过柜子里丈夫陈旧的衣服和自己缝缝补补的旧衬裙，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那个人是皇帝，奥地利的皇帝，年轻，英俊，富有，不是普通一般的男人。只要我们的蒂安娜能让他喜欢，我们家的环境就可以得到改善，你的爵位或许可以上升，我们家能进入内廷，参加皇室举办的沙龙舞会。”
“我们的蒂安娜未来嫁给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未来的丈夫能不能给我们家带来改变？从我嫁进你们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窘迫，你的年薪根本无法支持家里的开销。我不想，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难道靠卖女儿来养家？”蒙莫朗西男爵愤怒极了，“皇帝还不一定肯买账！”
“话说得真难听！”汉娜夫人不以为然，“至少我们的女儿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难道他不该拿点古尔登出来养她们吗？何况情人什么的，在上流社会圈子里不是司空见惯的事。身为皇帝，没有一个情人，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他现在对皇后千依百顺，爱得发狂，谁能保证5年，10年以后，他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爱着皇后！我本来就没指望蒂安娜能迷住皇帝，只想让她在皇帝身上获取金钱和地位，还有土地。”
“只要你的爵位能升到伯爵，拥有一块可以出产的封地，我们家今后就不用再苦巴巴地拮据度日了。”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面对自己妻子汉娜夫人的惊人想法，蒙莫朗西男爵突然冷静下来，冷眼旁观妻子收拾行李打算去波西尼亚支援女儿的愚蠢行为。默默思索，他是不是该考虑一条退路了？也许等她走了之后，他该马上卖掉家里所有的资产，带着其他的孩子去欧洲其他国家定居比较好。
他心底有种不详的预感，妻子和女儿这次胆大包天，相当于是勒索的行为，一定会触怒温和的皇帝。
汉娜夫人自知与丈夫蒙莫朗西男爵在这件事上所持的观念点不同，不想跟他再发生激烈的冲突。
所以，一收拾好行李，也不跟他多废话，立即指使家里的仆人送到楼下的马车上去。自己拎起手袋，戴上软帽和手套，披好斗篷，深深地凝视站到窗户口的蒙莫朗西男爵一眼，步出烧了壁炉依旧冷冰冰的卧室，怀揣着对明天的憧憬，下楼乘马车前往波西尼亚。
经过车马劳顿的长途跋涉，汉娜夫人终于在有心人的指点下，抵达蒂安娜所居住的旅馆里。
刚下马车，就被事先留守在旅馆里的女仆告知，小姐带着小公主在一天前出发，前往布达佩斯了。因为皇帝陛下临时决定，去匈牙利进行出访。由于格林勒伯爵一直没能给小姐安排秘密接见，小姐不得已，只能带着小公主追过去。
汉娜夫人闻言，虽然精神疲惫到极点，可她连休息都顾不上了，连忙乘着马车去追赶比她早走一天的女儿。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到蒂安娜临时投宿的旅馆，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头劈下来，蒂安娜忽然不想面见皇帝了，想悄悄带着女儿离开，去法国巴黎定居。
“你说拿破仑三世私底下派人来游说，让你带着小公主去巴黎定居，他愿意给你一个爵位。”汉娜夫人惊讶地瞪大双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她女儿生下的是奥地利弗兰茨皇帝的女儿吧？关他法国国王什么事！他的王后不是去年刚给他生了个王太子。
是看中她家蒂安娜的美貌了？汉娜夫人颇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女儿容貌算不上美貌，也就一双碧色的眼睛，一头柔软的金发，胸部比较吸引人。而拿破仑三世的情人和王后都是欧洲上流社会出名的美人。去年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弗吉亚小姐，更是美貌惊人。
假如不是看上她家女儿的美貌，那是看中她什么了？
才气？这更不可能。
汉娜夫人深知自家女儿身上毫无才气可言，除了对漂亮的裙子和精美奢华的珠宝感兴趣，对上流社会贵族女子必须要懂的音乐，艺术，文学，建筑……可以说一窍不通，连自己都对无法培养她这方面的才华后，彻底放手了。只希望，她能趁年轻美貌，早点抓住皇帝，捞一笔数量可观的生活费。
“嗯。国王陛下派来的秘密使者说，可以给我一个子爵的封号和年金。还说国王陛下对我的遭遇很同情，愿意帮小路易莎找一家体面的法国贵族收养。”
“这条价值10000古尔登的红宝石项链，就是他送的。”
蒂安娜炫耀地抬手摸摸颈子上奢华的红宝石项链，拿破仑三世赠送的见面礼。与弗兰茨皇帝从不在讨好女人方面费心思的随意态度相比，拿破仑三世十分擅长讨好女人欢心，从不吝啬金钱，在追求的过程中，各种精美的小礼物不断。
“这条项链是他送的？”汉娜夫人惊讶地凑过去仔细观察那条她一眼就注意到的红宝石项链，深邃的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勾起她心底些许的贪念。
“他真的说，要给你子爵的封号和年金。还要帮小路易莎找体面的贵族收养。”她心里有点狐疑，对拿破仑三世突如其来的讨好，捉摸不定。
“是的，妈妈。”对一出手就是一条价值10000古尔登红宝石项链的拿破仑三世，蒂安娜深信不疑，认为他不会欺骗她。况且，她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东西值得拿破仑三世大费周章地把她弄到法国巴黎去。
她唯一拥有的——蒂安娜的目光落向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玩乐的女儿小路易莎，目光黯然。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伊丽莎白皇后和索菲公主的家庭生活照，那个比她的女儿小1岁多的公主，以她天真可爱的形象，几乎赢得举国上下的喜爱。
而她的小路易莎，却只能偷偷地藏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只因为她长得跟索菲小公主太像了！一看就知道俩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妈妈，我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我想跟小路易莎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街上，出席各种舞会沙龙，而不是偷偷摸摸像阴沟里老鼠一样的活着。我太累了，整天提心吊胆地害怕有人看穿小路易莎的身份，格林勒伯爵也警告我说，不准我带着她出门。”
蒂安娜流泪满面地哭诉，“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有时看着报纸上皇后和小公主的照片，我心底里就生出想要毁掉她们俩的疯狂念头！凭什么她们能受人崇拜爱戴；凭什么她们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追捧奉承；凭什么她们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一堆人争着涌上前……”
“就因为她们的血统比我们高贵吗？那个伊丽莎白皇后不过是巴伐利亚没有教养的乡下姑娘，血统也不是很纯净，可偏偏她就打败那些血统纯净的公主成了皇后。”
“妈妈，我不甘心，不服气！我只要想到我的小路易莎，我就忍不住想要报复，报复皇帝。我恨他，恨他的冷漠；恨他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他把我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打发掉的女人，我，”
蒂安娜情绪激动，面孔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咬牙切齿道：“我要闹个天翻地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忘不了我们的小路易莎。”
“你不是打算接受拿破仑三世的好意了？”汉娜夫人闻言，感觉不对，连忙问清楚。她不可想女儿一时冲昏头，做出难以挽回的蠢事，害了一家子的人。
蒂安娜冷笑，“在我离开之前，我要把小路易莎是奥地利皇帝私生女的事，闹得整个欧洲都知道。”
汉娜夫人心底一惊，皱皱眉，她可没自己女儿想得那么轻松。把事闹开了，吃亏得不定是谁？皇帝震怒之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明面上，他不会跟人撕破脸。私底下，雇个杀手，制造个意外，杀了他们全家，又有谁知道！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她想也不想，就开口喝斥。
蒂安娜不满，坚决道：“妈妈，这事不用你管。你只要等着看就好。”
汉娜夫人见一时间改变不了女儿的态度，立马态度软下来，“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担心小路易莎吗？”说着，她坐到小路易莎旁边，一脸疼爱地抱起她，从旁边的点心碟子捏了一块松软的小饼干，耐心地喂她。
“妈妈放心，我身边有拿破仑三世特意派来的保镖，还是在皇后的安全顾问公司请的。”蒂安娜对自己妈妈的担心不以为意。
汉娜夫人听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落下一半。余下的一半，就等着拿破仑三世实现他的承诺，给她的女儿子爵爵位和年金，帮小路易莎找一户体面的贵族收养。她有点害怕拿破仑三世会过河拆桥，在她女儿把私生女事件闹得整个欧洲都知晓以后，他就翻脸不认人。
私底下寻思着，要不要立即给丈夫蒙莫朗西男爵，拍个电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顺便做好最坏的打算。真要跟奥地利皇帝撕破脸了，全家卖掉家里的产业，舍去贵族的头衔，移民去法国巴黎，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的孩子，上帝与你同在，为了你和小路易莎的幸福未来，妈妈支持你。”她抬起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对未来充满信心的蒂安娜。
“妈妈，谢谢你。”
蒂安娜十分感动，即使明知她妈妈汉娜夫人的心思并不单纯，就仿佛当年她唆使年轻的她勾/引皇帝，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在看到是女孩子的一瞬，眼睛里流露出的明显失望。她的妈妈，在很多时候，把她这个女儿当做一棵摇钱树。
但在她感到绝望无助，最需要家人鼓励的时候，她的妈妈永远会在第一时间来到她的身旁，陪伴她渡过最艰辛的时刻。
仅凭这点，她就可以原谅她所有的私心。
深深地凝视一眼坐在汉娜夫人怀中懵懂的女儿，蒂安娜强迫自己狠起心肠，别过脸去，看向窗户外。零星的小雨滴一点点地打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无数的痕迹，就好像她晚上浸透枕头的泪水，擦不干抹不去。
隔天，外面的雨下得瓢泼，仿佛有人在空中直接拿着盆泼下，地面积起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洼。
恶劣的天气并没能阻止蒂安娜报复的心情，她一早就换上刚做好的新裙子，戴上拿破仑三世送的红宝石项链，抱起懵懂无知的女儿，在汉娜夫人的陪同下，义无反顾地前往皇帝下榻的旅馆，打算与他摊牌。
马车在瓢泼的大雨中缓缓行驶，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马车绕到一家旅馆僻静的后门停下。车门打开，冰冷的雨水随风吹进马车里，蒂安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侧过半个身体，挡在车门处，防止雨水和冷风灌进马车里。
格林勒伯爵表情严肃地站在外面，手里撑着一把黑伞，看到抱着孩子弯腰出来的蒂安娜，他立刻冲随行的属下递了个眼色，一名用连帽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年轻女人，从他的身后走出来，直接从蒂安娜的手里，把孩子抱走。
没提防有人会突然夺走她的孩子，蒂安娜一呆，等回过神来，发现怀里的女儿不见了，被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抱着坐进一辆马车里，她心口蓦地一空，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接爬上。
“你要做什么？”惊呼一声，她一脚踩空，整个身体狠狠地摔在积满雨水的地面，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马车载着她的女儿在雨幕中快速地驶离。
“不！路易莎，我的小路易莎……”蒂安娜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挣扎爬起来，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格林勒伯爵，发疯了似的冲进雨幕里，追赶拐了个弯，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
“我的孩子，放开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蒂安娜双眼茫然，失魂落魄地趴在泥浆飞溅的地上，嘴里不停呢喃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蒂安娜，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上帝，求你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汉娜夫人惊叫着冲过来，看到趴在地上，神魂不在的女儿，连忙蹲下去扶起她，看着从头至尾都显得无动于衷的格林勒伯爵，大声哀求，“伯爵大人，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忽然，蒂安娜一把拽下脖颈上昂贵的红宝石项链，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送到格林勒伯爵面前，“这个给你，只要你帮我找回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格林勒伯爵微笑着推开那条刺目的红宝石项链，“蒂安娜小姐，陛下他正等着召见你呢。”说着，他冷冷下令，“还不快点，不要让陛下久等了。”
话音未落，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宫廷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蒂安娜的胳膊，轻轻松松地拖着想要逃跑，破口大骂的她，从旅馆的后门通道进入皇帝的临时办公室。
听着蒂安娜口中粗俗的骂声，格林勒伯爵扬扬眉，微笑着望向预备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的汉娜夫人，“汉娜夫人，丢下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偷溜，不太好吧。”
汉娜夫人脚下一顿，面色惨白地转过身，目光畏畏缩缩地为自己辩解，“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掉在旅馆里，想回去拿。”
忽地，她眼睛一亮，好像是怕人跟她抢，速度惊人地冲过格林勒伯爵，弯腰捡起蒂安娜挣扎中掉在地上的红宝石项链，偷偷塞进嘴里，咬了咬黄金的部分，在格林勒伯爵惊愕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从胸口塞进自己的紧身衣里。
格林勒伯爵尽量抚平自己抽搐的嘴角，撑着黑伞，踏上旅馆后门的台阶，用平静的口吻邀请，“汉娜夫人，请吧。”
汉娜夫人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眼瞅着格林勒伯爵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才不甘心地挪动丰满的体型，磨磨蹭蹭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外面。她一抬头，瞥见一身狼狈，脸上头发上裙子上沾满泥浆，神魂未定的女儿，赶紧拎起湿漉漉，滴着水的裙子，急切地问，“蒂安娜，见到皇帝陛下没？”
蒂安娜双眼无神地瞅着她，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陛下在接见从维也纳来的信使。”
“是皇后的信。”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失去女儿以后，蒂安娜才彻底明白过来，在皇权面前，她到底有多渺小卑微。
“蒂安娜，一会你见到皇帝陛下，就求他把孩子还给你。”汉娜夫人偷偷瞟了眼站在另一边的格林勒伯爵以及皇帝的贴身侍从们，凑到女儿的耳畔，低声叮嘱，“不要跟他硬碰硬，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旦皇帝表示不会把孩子还给你，你就提要求，让他支付一笔赔偿金给你。”
“妈妈，小路易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蒂安娜终究没有她妈妈那么贪婪冷血，尤其在经历孩子是在自己怀中被夺走的事后，她的神经一下紧绷到极点。
“蒂安娜，我这也是为你好。”汉娜夫人不高兴了，觉得女儿不懂她的好意。既然孩子已经被夺走了，从格林勒伯爵的态度看，孩子保不准是被皇帝悄悄带走，偷偷找人养起来了，那他们家自然要把这笔损失弥补回来。
蒂安娜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盯视她，“妈妈，你卖了我还不够，还要卖我的女儿吗？”
“真可惜，她被带走了。”她冷笑。
汉娜夫人恼羞成怒，当下顾不得是在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外了，扯高嗓门怒吼，“蒂安娜，你这是在侮辱自己的妈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问你要过一个古尔登没？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姑娘，你说说看，我把你卖了多少古尔登？”
听到妈妈的怒语，蒂安娜泪眼模糊，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抱紧胳膊，蹲到地上，呜咽道：“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好吗？是我没听你的话，是我想得简单，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报复。”
“我错了，我错了……”
“蒂安娜，我的孩子，主会怜悯你的，会怜悯你的。”汉娜夫人拥住她，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
正在这时，格林勒伯爵温和中透着冷淡地上前，“汉娜夫人，蒂安娜小姐，皇帝陛下请你们进去。”
听出他声音流露出来的一丝警告，蒂安娜身体颤了颤，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蓦然发现，印象里彬彬有礼的格林勒伯爵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无情。
“伯爵阁下，我想，想去盥洗室。”她勉强克制住心底袭上的恐惧，声音颤抖，态度卑微地请求。
不认为进了锅里的鸭子能飞掉，格林勒伯爵示意一旁的宫廷侍从，带狼狈不堪的蒂安娜去盥洗室，汉娜夫人也想一同去，刚要张嘴，一道冰冷的眸光扫过去，她连忙闭上嘴，摸摸胸口处被体温捂热的红宝石项链，不再多话。
战战兢兢地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去盥洗室的女儿回来，汉娜夫人忍不住开口了，“伯爵阁下，我……”
她的问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之前带着蒂安娜去盥洗室的宫廷侍从，摁着淌血的脑袋，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大声喊，“伯爵阁下，蒂安娜小姐她从盥洗室的窗户口跑了。”
“哦，我的上帝！”一听女儿丢下自己跑了，汉娜夫人眼皮一翻，双手捂着胸口，软软地倒向地面。
格林勒伯爵鄙夷地蔑视她一眼，跟那名宫廷侍从交换一个眼色，疾言厉色地大骂，“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追！”
说完，他支开现场所有的宫廷侍从，意味深长地瞥看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晕过去的汉娜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讥嘲，推门皇帝的临时办公室，向他禀告这个不太美妙的坏消息！
过了好久，听周围没一丝动静，闭眼装晕的汉娜夫人悄悄张开一丝缝隙，窥看周围，一个人都没，她一骨碌爬起来，摸摸胸口，红宝石项链还在，顿时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拎起裙角，踮着脚尖，偷偷溜走。
在她离开不久，格林勒伯爵站在楼上的窗户口，居高临下地俯视汉娜夫人躲躲闪闪地爬上马车，催着马车急速驶离。
皇后的剧本，才刚刚开始上演！
“陛下，蒂安娜小姐从盥洗室的窗户跑了。”格林勒伯爵推门进入皇帝的临时办公室，看到站在窗户口的弗兰茨皇帝，收起脸上轻松的笑意，脸色凝重地报告。
沉浸在自己有个私生女儿的惊人消息里，弗兰茨皇帝好像没听到他的禀报，双眼盯着窗户玻璃“哗啦啦”流淌下来的雨水，愣愣地出神。
从没处理过这种事，他一时间也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起处置那对母女，他心里更害怕茜茜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从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对马克斯公爵情人和私生女的鄙夷态度来看，茜茜对丈夫出轨这种事，抱有强烈的不满。
他皱眉，在脑海中仔细翻找那个叫蒂安娜的女人形象，一点痕迹都没，连她头发眼睛是什么颜色，他都记不得了。应该是没什么特色的女人，不然，他不会不记得。
弗兰茨皇帝唇线抿紧，默默考虑该怎么处置那对母女？给一笔丰厚的赔偿金，找一所房子把她们软禁起来。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趁事情没曝光，把那个女人杀了，把那孩子找户人家收养了，他眸底腾起一丝狠意。
格林勒伯爵屏息凝神地站着，也不出声提醒皇帝，等待他自己回过神来，发布命令。
皇后陛下的剧本能否顺利上演，皇帝的态度可是关键。
“伯爵，找户家境好点的人家，把那孩子送过去。不需要是贵族，一般的中产阶级家庭就可。”弗兰茨皇帝转过身，目光阴沉地下令，“暗中多派些人找她，同时派人暗中盯住蒙莫朗西男爵，尤其是汉娜夫人。看她们母女俩是不是私底下有联络？”
“假使找到她，”他顿住，沉思片刻，冷冷下令，“软禁或灭口？”
“遵命，陛下。”格林勒伯爵欠身，紧跟着他站直身体，犹豫了下，询问，“陛下，那个孩子的存在是否要告诉皇太后陛下？”深知这会提皇后，等于是踩皇帝的痛脚，他很聪明地略过不提。
“不！绝对不可以。”
弗兰茨皇帝厉声反对，他可没信心自己的母亲不会在气愤之下，把这个消息当做攻击的手段，透露给茜茜听。茜茜现在怀着身孕，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把这个消息永远地埋在地下，不让任何人知晓。
“下达保密口令，不准任何人向外透露半字。如有违反者，全家派去挖矿。”
“遵命，陛下。”格林勒伯爵干净利落地立正，打算立刻去执行这任务。当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会不会偷工减料，那真不能怪他了。毕竟，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到处乱说，可管不住别人的那。
“等等，伯爵。”左思右想，弗兰茨皇帝仍是觉得不妥，急声唤住走到门口的格林勒伯爵，“皇太后那里，你挑个适当的时机透露。但要记得，瞒着皇后那边。嗯？你可以找找劳拉小姐，看能不能说服她？在皇后生产前尽量瞒着这件事。生产之后，就看情况吧。”
不认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弗兰茨皇帝决定走迂回路线，从劳拉*克劳馥小姐那里寻找突破口。
格林勒伯爵一听，面露迟疑，“陛下，臣下恐怕没能力说服劳拉小姐。您也知道，劳拉小姐对皇后陛下忠心耿耿，几乎惟命是从。一旦得知这一消息，臣下无法保证她不会禀告皇后陛下。”
弗兰茨皇帝闻言，面色一下难看到极点，阴沉沉地盯视他许久，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格林勒伯爵弯腰，退出皇帝的临时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