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根脉

第1卷 第十八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温钰主要是在南京城内的17家文物院、馆、所之间奔波,催促着他们提交了一份共有25位委员的名单,另外就是向这些单位讲明,只要有清理的任务时可随时借调所有专家和人员,一开始这些人骂声连天,拒不执行,但温钰管不了这么多,他知道要想找到挽救三千箱国宝的办法,就必须首先要取得日本人的信任,至于个人的形象和名声根本是顾不上的,所以硬着心肠拿出梁鸿志的手谕,强迫着大家执行他的命令,此时各家都处于军管状态,里、外都是日本卫兵,还真没有人敢以命相抗的。

    至于交通工具不用他发愁,梁鸿志让政府车队借给他一辆三轮摩托车,另外还在大院二堂政府会客室的边上给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以及一名姓张的小办事员。

    如今朝天宫被日军警备师团派重兵把守,在日本专家到来之前一律不准进入,温钰以“接管委员会”的名义向警备师团指挥部伸请了两次都不行,只好等吉藤的专家团来了再说吧,这时三浦司令官先到了,他的“宪兵司令部”安在了栖霞区颐和路上,与“21号院——中国特工南京分部”对门而居,温钰觉得跟他的关系可不能断,便于次日就去看他,不过,他先让值日官领着去了一趟副官办公室,川奇俊男见到他挺高兴,请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他未说话之前先从兜里掏出那块“凯撒大帝”怀表递到川奇的手上,然后才问道:“知道这是谁的表吗?”川奇疑惑地摇了摇头。

    “告诉你吧,这是当年英国使臣向中国皇帝进贡的贡品,是世界第一制表大师乔治•;莫塞的作品,怎么样,喜欢吗?”温钰故意摆出一副神密的表情来。川奇俊男仔细端祥了一番那刻在纯金外壳上的精美图案,笑问道:“这个…是不是朝天宫的…文物的?”温钰也笑了:“川奇君好聪明啊,我是特意拿出来送给你的。”

    “送给我?”川奇显得很惊讶,随即又摇头道:“这个的不行,私自的拿取战利品的,犯军纪的。”温钰说:“不要紧的,我们来之前,那些文物已经被先期入城的部队抢走了不少,现在乱得很,以后都要重新整理,不会有人注意的。”川奇俊男对朝天宫的情况不了解,便信以为真,指着温钰笑道:“你自己的…更多的?”温钰严肃地说:“川奇君这可是误解了,现在那里有警备部队重兵把守,怎么能多拿呢?所以只拿这一件来送给你的。”川奇有些不明所以:“这个的…为什么的?”温钰认真地说:“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和三浦司令官看得起,把我当朋友,今后更是如此,我怎么敢忘了这段恩情呢?”

    川奇俊男听他讲得合情合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温钰又接着说:“这和先期部队拿走的那些东西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再说即便被追查也是我拿的,跟川奇君没关系,所以就别担心了。”川奇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的心意的…我明白的,今后的朋友…大大的。”温钰笑问:“川奇君的中文是在哪里学的?”川奇也笑了,回答说:“不瞒你的,我的奥达桑…奶奶…是中国人,但死的很早,我的中文的…是小时候跟她学的。”温钰一惊,这倒是个意外的情况,那今后更要维护好跟他的关系了,说不定将来保护文物的办法就要从他身上出呢?于是再说话时口气就更亲密了一些,不过今天不宜说得太多,毕竟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所以又聊了几句天之后,便适可而止地提出要去看望一下三浦司令官,川奇俊男便收起了怀表,起身去司令官办公室请示,获允后便回来带着温钰一同过去了。

    三浦健雄见温钰来看他也挺高兴的,亲切地用英语和他聊了几句天,又鼓励他好好工作,为日中亲善多做些贡献等等,旁边又有川奇附和着,所以气氛很容洽,不过一谈到工作上,三浦健雄却告诉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原来是上级把华中区的文物接收工作已经移交给了“梅机关”,就是说今后的“日本考察团”和中国“文物接管委员会”都改由“梅机关”指挥了,这可使挽救故宫文物之事更加艰难了,因为那里面一个认识人都没有。

    什么叫‘梅机关’?它算干什么的?在三浦健雄面前不敢问太多,但是这个问题又不能不搞清楚,所以告别了三浦健雄和川奇、离开了宪兵司令部之后,温钰便直接走进了对面的21号院,他觉得找唐惠民聊一聊比较合适。

    大院里显得挺兴旺,人和各种车辆似乎比上海的总部里还多,唐惠民一听警卫报告是温钰来了,便吩咐让警卫长亲自带路,引着温钰到了自己的安乐窝——一栋二层小楼,因为外表涂成了黄色,所以他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元宝楼”,如今他的办公室和家眷都安置在里面。

    “哎呀,老弟怎么才来呀”?唐惠民在楼门口迎接温钰,见了面还是那股子亲热劲儿。

    “大哥也是刚来嘛,一切都在运筹之中,怎么敢轻易打扰呢?这不三浦司令官到了吗?不过来看看不行,可谁晓得大哥的宝地就在对面,不进来看看更不行了。”

    “哈哈哈…算老弟说对了,你再不来我可真派人抓你去了。”唐惠民边说边挽着温钰的手往里走,同时又回过身吩咐高大的警卫长:“白奇,我让伙房炒了几个菜,你去催催他们,顺便再弄瓶酒来。”警卫长应声而去。

    二人直接来到二层的办公室里就座,温钰发现这个房间的门外又加装了一道很厚的铁门,窗外也是拦着很粗的铁条,于是问道:“在特工部大院里还用如此戒备吗?”唐惠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不瞒老弟呀,现在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国、共两党合起伙来对付我们,不小心点不行啊。”这话让温钰想起了眼下大家都在谈论的话题,坐到沙发上以后便问道:“我听说有好几个日本军官和政府官员都遭到了暗杀,是真的吗?”唐惠民点头道:“是真的,日本军官有十几个,军阶倒都不算高,可政府里死的都是大员哪,包括绥靖部长周凤岐、外交部长陈箓,还有立法院顾问马航育、钱币司司长钱应清…,唉,你说可怕不可怕?”温钰早已听过这些消息,此刻禁不住问道:“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杀得了这些人?” 唐惠民道:“这都是军统撤退时留下来的特工组织干的,叫什么‘BIS’,上海和南京都有独立的行动站,说起来了,你老哥我正在这里发愁哪。”

    “哦?发什么愁啊?”

    “最近南京的行动站和新四军地下组织联手搞起了一个‘抗日除奸团’,前几天就是以这个名义一下子除掉了杭州和常州两个市长,冈村科长限期一个月要我查办,可据手下人调查,这次他们的行动指令似乎是从国府大院里送出去的,这怎么给日本人汇报啊?万一最后坐不实,梁鸿志还不恨死我呀?”

    “怎么可能呢?国府大院里有抗日领导人?”温钰很感好奇地问。唐惠民说:“完全有可能,一般情况下,藏在国府大院里比外面可安全多了。”

    这个情况让温钰心中一动,他已经估计到政府在临撤走之前应该埋伏下一些地下的抗日组织来,而自己要想保护下那批国宝,就必须要依靠这些人帮忙,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找到他们,所以就多问了一句:“他们是怎么传递情报的?”

    在唐惠民心目中,温钰是三浦司令官的近人,而他自己又极力想拉住这个靠山,因此便不加防备地说:“大院里有一个叫方兴的清扫工,经常去汉府街和碑亭巷两处公众启事牌上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后来我让密文专家破译了一下,发现几次都和刺杀两位市长有关。”

    “是嘛?那怎么不赶紧抓他呀?”

    “他只是个小情报员,重要的是要查出他身后的那个领导人,可现在梁鸿志和松井总司令官的关系不大协调,我们又没有准确的证据,万一最后放了空炮,等于是在梁鸿志的肋骨上捅刀子啊。”

    “那怎么办呢?要是等坐实了再汇报,一个月早过了。”

    “说得是呢,所以我打算前半个月先秘密地查一查看,到时候要还不能排嫌,那也只能汇报了,相比之下还是日本人更难惹。”

    温钰不敢再多问了,这时警卫长白奇带着火房的一个厨师傅进来,手提着一只双层大食盒,将一盘盘的菜摆到里屋的一张方桌上,之后便出去了,唐惠民用手请了一下,二人便进屋入了座,唐惠民又趁机套了套交情,硬强迫着滴酒不沾的温钰端起了杯子。

    “我还没见过爱喝辣椒水的犯人呢,不灌哪行啊?”唐惠民一脸土匪相。温钰苦笑连连,他倒也不是过敏不能喝,只是无此嗜好而矣,见实在推脱不掉,便也一闭眼喝了下去,唐惠民又给他满上,这回他说什么也不再喝了,因为想到一会儿还要驾摩托车,自己这点酒量是绝对应付不来的,唐惠民无法,只好自斟自饮了。

    吃了几口菜之后,温钰赶紧提出了最主要的问题:“唐大哥,兄弟刚出校门,有些事情还搞不太懂,你说这个‘梅机关’究竟是个什么部门呢?”唐惠民乐了,说道:“老弟可真问着了,哥哥我对其它的军事可说是一窍不通,可这个‘梅机关’不是军事部门,它跟我是同行,所以想不知道都不行,老弟是随便问一句呢,还是想了解得详细一点?”

    “当然详细一点为好。”说起来温钰已经算是这个“梅机关”的人了,怎么能不想多了解一些“东家”的情况呢?唐惠民端起酒怀倒进嘴里,又夹了一口熘腰花吃了,这才放下筷子说道:“那咱们就从头说吧,日本人通常都是把占领区的治安任务交给宪兵队的,所以宪兵队才专门设立了特高科,下面还有我们这个‘中国特工部’,可是呢,我们只负责控制住占领区的治安局面,至于情报啊、税收什么的都归谍报机关管,那是由‘战时大本营’搞起来的,权限比宪兵司令部要大的多,因为中国的地方太大,所以他们就把所有占领区划成四块,东北、华北、华中和华南,让每个地区都建立一个独立的谍报机关,而且分别用‘梅、兰、竹、菊’四个字来命名,咱华中区因为有南京和上海两个大城市,自然就排在头一位,叫‘梅机关’,机关长是影佐祯昭中将,副机关长是犬养健少将,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温钰点头,说得确实挺明白的,不过他又问:“你说这个‘谍报机关’还管税收?”唐惠民又喝了口酒,说道:“当然了,占领区的税收都要由他们呈报到日本大藏省,然后由大藏省统一调配。”

    “他们的权力可不小啊?”

    “这算什么呀?我听说‘梅机关’现在正在策反国民党的副主席汪精卫,以后就让他来成立正式的中国政府,你想想,那时候‘梅机关’还不就是太上皇吗?”温钰不住地点头,可心里却不由得一阵烦乱,凭“梅机关”这么大的权力,要想把三千箱文物运回日本去,谁拦得住啊?本来自己还以为能让三浦健雄和梁鸿志这些人起点作用,现在看来够呛。

    勉强地应酬完这顿饭,他便与唐惠民道别,离开了颐和路21号院。

    由于心中着急,他回到国府大院之后,直接把摩托车开到了后勤处清扫队的院门口,下车后向一个正往门里走的清扫工打听:“请问师傅,方兴是在这里上班吗?”清扫工点头回答:“是啊,他是三组的组长,你找他有事啊?”温钰说:“是有点私事,请帮忙叫一下他好吗?”清扫工答应一声便进门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位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的年青人,穿一身粗布的中式棉裤棉袄、头戴一顶毡子的卷边无檐帽从院门里走出来,疑惑地打量着温钰。

    温钰上前一步,热情地伸手与他握了一下,同时口中问道:“是方兴师傅吗?”对方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温钰向两边看了看,伸手往边上请了一下:“借一步讲话好吗?”对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随着他走到了摩托车的旁边。

    “我叫温钰,是‘文物接管委员会’的主任。”温钰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官员证,打开后递到对方的面前,方兴只是就着温钰的手上看了一眼,便抬头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钰将官员证收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放低声音说道:“我提一个问题,你要平静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方兴更加惊疑起来,瞪大眼睛等听下文,温钰直接问道:“你是BIS组织的成员,对不对?”

    此言一出,对方明显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就克制住了情绪,拿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问道:“先…先生在说什么?”温钰依然严肃地说道:“请放心,我不是坏人,此次也是偶然地掌握了一个情况,21号的特务们已经跟踪了你,并且已经怀疑你们组织的领导人就藏在国府大院中,你们必须要早做准备,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办公室找我。”言罢很自然地抬手道个别,然后便上了摩托车,发动后离去了。

    他认为今天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先把危险情况通知过去,以后他们自然会找自己联系的,等双方都取得信认之后再说保护文物的事情,方兴尽管心中像开锅一样在翻滚,但脸上又不敢带出来,看着温钰远去了,也赶紧走回了院门中。

    第二天,吉藤他们出乎预料地提前来到了,温钰只好让市府派出一辆带鼻子的大轿车去车站迎接,此次他们并没有把全体二百多位“考察团”成员都拉来,按吉藤的话说是因为上海那边的工作还在收尾,今天他是急着来看一眼那些遗留在朝天宫的故宫文物,随行的也只有七八个人而矣,可见吉藤是多么重视那批文物了。

    在“金玫瑰大饭店”订好房间之后,吉藤说时间还早,可以直接去朝天宫看一看,温钰只好又陪着他们先去十六师团的指挥部办理了出入证,然后便去了朝天宫。

    自从战前温钰去了上海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到工作故地,前几天他已经听“南京文史馆”的一位楚一江先生讲,其它一万六千多箱文物也没有存入“国际安全区”里,而是分三路撤向了大后方,而且他还听重庆政府的电台里说,“长沙大学”现在已被日本飞机炸为平地,老校长胡庶华当场吐血,在地上写了两句诗:“背本逐未兢侵掠,知汝不戢将自焚!”可最令他担心的是,那里的图书馆正是存放南路文物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朝天宫博物馆”存放文物的库房是后盖的两座三层楼房,挨着北宫墙自成一个小院落,战前两座楼房都被装得满满的,但现在只有1号楼的3层还堆放着遗留下来的2953箱文物,温钰一看箱子上贴的标签就大概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文物从北平运到上海后,经过一次认真地清理,再装箱时被分为四大项,分别用沪、上、寓、公四个字来代表,意思无非是戏称故宫的文物却跑到上海去做“寓公”,而下面再按文物类别编入数字,比如“沪1”至“沪2450”代表古物项各雕刻类物件;“沪2451”至“沪5820”代表古物项瓷器类;“沪5821”至“沪8801”代表古物项字画类,后面的“上”字代表图书典集;“寓”字代表史料文献;“公”字代表杂项,如近代西洋的贡品等等,由于当时曾担心楼板的承重能力,入库时便是按照轻重来分的,所以在类别上就有些混乱,不拿着清册外行人还真看不出来。

    温钰草草地看了一下,发现这堆东西中大至包括宋元时期的字画、瓷器;康熙、乾隆时期的玉雕、西洋贡品;清宫玉牒、内务府档案等南迁文物,此外还有“南京文史馆”的善本典籍、明故宫遗址保护所的各类文物等等,这些全都是无价之宝和不可再生的史料、典集,怎么能让外人都拿走呢?

    温钰以前没有暴露自己是故宫人的身份,此刻自然也不能充行家,而且他也希望让日本人费点事,这样就能把时间拖得更久一点,几位日本专家今天也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以后再制定具体的清理步骤,所以在看过了库房内的情形之后,他们便开始往外走,打算参观一下朝天宫的其它地方,当一行人走到大成殿前面时,吉藤忽然指着殿项上问:“你们看那是什么?”其他人顺着方向望去,但却依然不明所以,温钰虽然听不懂他的日语,但一看他指的方向便知道是看上什么东西了,原来正殿屋脊两端上有一对建筑构件名叫“吻鸱”,也称“鸱尾”,有一次温趋敏曾向大家讲过它的渊源,从前它是起源于东晋的神秘装饰物,寓意“禁压火灾”,朝天宫最早始建于东晋,后来经过天灾人祸被重建了无数次,其它东西都替换掉了,唯独这一对铜制的“吻鸱”被保存下来,如今已成世界上的孤品了。

    吉藤“叽叽呱呱”地向其他人讲解着,引得他们不断地扭头往殿顶上看,而且还拚命点头表示赞赏,温钰心中有些冷笑,中国文化渊远流长,岂是一个偏帮夷族可以比的?耐心地等了半天,吉藤才算展示完他的才艺,继续领着大家往里走,先后把大成殿、先贤殿、飞云阁、御碑亭等景观看了个遍。

    走出“棂星门”时已近中午,此时在占领军当局的强令之下,街面上已有不少的买卖铺户开张了,尽管光顾的客人寥寥无几,这其中也有饭馆,据说他们所需的粮食等物资,都是从东北临时调运过来的,目的不过是装点门面、用以掩盖屠城后的惨状而矣。

    温钰客气地邀请他们吃个饭,但吉藤却摇着手,用英语笑道:“不敢去呀,现在很多人都想杀日本人,听说已经有好多位日本军官和中国官员丢了性命,温先生你也要小心些呀。”温钰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也就不再勉强,将他们送回了“金玫瑰大饭店”之后,便随着大轿车回到市府大院,并在大门外下了车,然后走向了停在旁边的那辆三轮摩托车。

    小说《根脉》隆重展示 待改编

    《根脉》是以抗战时期的南迁国宝事件为背景,讲述了华中地区沦陷后遗留在南京的三千来箱故宫文物是如何被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携手保护下来的惊险过程,情节基本符合史实,淋漓展现着先辈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在斗争中的热血猛志和超凡谋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