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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Chapter 24.

    十五个小时前。

    原子公寓。

    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中,我的呼吸在简乔怀里停顿了一个八拍,为了不让场面失去控制,我假装很懂行的向简乔抱怨道:“这算什么情况?”

    简乔说:“据说今天大楼电压不稳,正在抢修。”

    我吞了一口唾沫,指了指他搂在我腰上的一截修长的手臂,“我是说,你,这算什么情况?”

    “不是在怪我不管你?”他伸出另一只手拧了拧我的脸,然后低下去索性也用来困住我,用该死的柔和的声音问:“这回打算怄气怄多久?”

    我惊慌地举起双手,“我觉得你貌似接受了某种错误的讯息啊,我不是撒娇也不是怄气。”

    他说:“看来真怄得不轻啊。”

    我被噎得无语,从衣服口袋里使劲掏了掏,好不容易才拔出他家的一大包钥匙,摸着手放到茶几上,金属刮过钢化玻璃发出很刚毅地呲啦一声,然后哈哈哈地解释:“都是一场误会。你看我事先给你打了电话,你也不接也不回,我这不是没办法才偷偷进来的嘛。要是真跟你怄气刚才我还能让你把玩我的膝盖把玩了这么久?”并且我闪了个灵机,抛出一个更为无懈可击的论据说服他让我从他腿上起来:“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很不好啊,这个场面多少有点少儿不宜,我怕一会简迟拿鸡蛋砸我,啊,你说他接受不了昏过去怎么办啊……”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十根手指都在抖。简乔会在清醒的状态下用一个这么暧昧的姿势抱着我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让我双眼一黑两腿一蹬。何况,我心里很害怕,我害怕简乔抱我抱得那么浑然天成顺理成章这件事所能带来的一切不确定性,于是我觉得自己坐得不是他的大腿,是张老虎凳。

    可他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独自抖着包袱,我在不知道他想干吗的时候,都是很惶恐很忐忑地独自抖包袱的。

    因为我更害怕他看出我在害怕。

    这些滔滔不绝的掩饰中,简乔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在夜色翻涌的黑暗中,听到他低沉的呼吸在缓慢地回荡,每一次的间隙、停顿拉得格外得长,就像在极力扼制什么。

    “没电,我把他送我爸家去做作业了。”终于,他镇定而略带严肃地说:“飒飒,我们谈谈。”

    “这么晚了你要个陪聊?我觉得要不我们点根蜡烛再聊?或者要不你先放我下去我搬张椅子来陪你聊?啊,我看还是不要了,想起来明天还要上学,真是的,再晚就没公交车回家了,打车你报销啊哈哈哈……”

    “程景飒!”

    “好吧,你想谈什么……”

    我能看到简乔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

    他用一潭水一样深沉的眼睛望着我,问:“那年,你到底做了什么?告诉我,我放开你。”

    我的心,突然像是从高空坠了下去。

    刚才还在略作挣扎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在他的怀抱里变得枯萎与僵硬。

    我闭上眼睛,极其颓唐地笑了笑。

    我想起曾经躺在沉落安排的病房里的那些日子,因为太无聊,几乎需要靠着幻想来打发时间,而我幻想过最多次的,就是当有一天简乔像现在这样问我,无论是带着质疑的或者关怀的语气问我,关于那年发生的事时,我应该怎样回答他。

    他不知道,在那些薄弱稚嫩的幻想中,我从一开始的迟钝笨拙,渐渐地变得驾轻就熟。

    其实,撒谎,只需要反复练习。

    我不可能还会和小鹿一样惊恐。

    于是我开始半真半假地对他说:“我的确去采风了,去了许多地方,画了许多画,有些地方连名字都叫不出,很漂亮,不过可能太荒僻了身体没办法适应,所以我病了一段时间。其实我很想回来,我不知道事情会闹得那么厉害……”

    “好了。”他有些不耐烦,“可以了。”

    “不信?”我一脸轻松地耸肩,“那你觉得我能去干吗?吸毒?□?堕胎?□?还是跟落落搞同性恋?好吧,就算是,你也管不着啊。”

    他彻底地陷入深不可测的沉默当中,脸色难看到极点。

    我有点不忍心,拍拍他的肩,尽量认真说:“简乔,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真的为我好,可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啊,比如,我明天得去交作业,真的不早了。”

    最后,我捞过画筒的带子,准备背上,说:“我可以走了吧?”

    我说了,我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我配合着把它演绎地尽善尽美,而所有场景的最后,都是简乔带着温文的笑容,转身慢慢从我的世界中消失。

    他不会纠缠我,他从来不纠缠任何人,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累积下来的最可靠的认知。

    于是当他把画筒掷在了地上,手段残酷地把我压向他胸口时……

    我开始崩溃。

    我骂了他。

    骂得极其难听。

    甚至恶毒地告诉他在期末这种不可开交的时候照顾简迟这个小魂淡有多牵扯我的时间与精力,我真想送他们一起去死……

    我花了一年零七个月,只为了让自己的恐惧,疼痛,悲伤能全部定格,可我现在才在歇斯底里中明白自己做得其实一点也不好,在简乔面前,它们依然随时能像一个跃上喉咙的咳嗽一样呼之欲出,这些过分的话就像许多枚丑陋的补丁,把那些我不愿让他看见的情绪一针一针的血淋淋地缝在后面。

    我的头被迫搁在他肩膀上,很困厄地推着他,破罐破摔地说:“你他妈到底想干吗?你想要干吗赶紧干!干完了让我走!”

    这句话彻底煽怒了他,他声音不高地吼我:“程景飒,是你闯进我家!”

    我两手一并,失控地喊道:“那你再把我抓起来扔床上啊!”

    一片寂静。

    只剩下我们因为彼此触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简乔冷冰冰地笑了一声,“现在肯承认了?”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点沙哑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眼里像浮着一捧碎冰,然后放开我,站起来,没有声调变化地说:“不送你了。”

    我的背因为失去他手臂的力量而轻轻滑到了一只靠垫上,我点了点头,扶着沙发蹲到地上开始摸索我的画筒。

    简乔扯开自己的领带扔在地上,一边走进浴室,一边说:“卧室里还有你两件衣服,记得带走。”

    浴室的门,随之“砰”得合上。

    我的膝盖忽然疼得很厉害,觉得自己比一堆被车碾压过的碎片还不如,随时可能被即将从眼里滚出来的眼泪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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