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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何须浅碧深红色 12青黛遍地

    她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睡梦香甜让人忍不住沉溺,沉甸甸的、沉甸甸的,直到她听见了周世骞的声音,内心深处的抗拒与不安不停的刺激着她的大脑,驱散疲惫的腥甜——

    “诶,醒了醒了!”

    明凤茫然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布满着皱纹的脸,老太太头发半白却看起来很有精神,脸上又惊又喜的,一把将周世骞揪了过来,粗糙温厚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尽是慈爱。

    “喏先生,现在太太醒了,你们先说说话,别再把人气晕了啊,我给你们把粥热一热,可别饿坏了。”说完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地往回看,周世骞极礼貌地对她笑笑,在她的注视下把明凤扶着坐起来,又在她后腰垫了个枕头,一连串动作柔情似水,这才让老太太放心的带上门出了屋。

    她环视屋子一周,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半旧不新的床以外就只有一个柜子,一张破旧的方桌,或许因为年久失修,水泥墙剥落了几块,露出了内里橘红色的砖,虽是如此却并不邋遢,分外整洁。

    “谁是你太太。”想起刚才老太太对她的称呼,明凤满脸不悦。

    他把水递给她,很是无奈的摊手,“谁让你睡着了?我不这么解释别人还以为我强抢民女呢。”

    她低着头喝了一口水,小声地呢喃:“难道不是么。”她可是被他用极霸道的方式拖着到这里来的,虽然他机缘巧合的救了自己一回……

    “你说什么?”

    他凑过来,明凤连忙把杯子塞过去,隔开两人的距离。

    “那为什么刚才那老太太说什么气晕了?”

    忽而抿唇一笑,戏谑之色毫不隐藏,“我跟她说,我惹太太生气了所以就开车带太太到郊外来看看月亮看看星星,没想到车子半路抛锚了,吵了几句,太太一气之下便晕了过去。”

    “你这人——”

    “好了好了,将就一个晚上,明天我便想办法回去。”他轻轻地笑着,斜靠在方桌边上,屋子里点着老旧的油灯,光线忽明忽暗的,他的笑容在这片幽暗中似乎没有了戒备,纯粹得就好像天边遥远的一颗星子,沉浸在暗黑之中,却散发着隐约的光。

    他似笑非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明凤被那种眼神看得浑身都不对劲,首先别过了脸去,不算柔软的枕头靠在背上,竟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也不知道彼此沉默了有多久,木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原来是老太太端着粥来了,见两人不说话以为小两口又拌嘴了,笑嘻嘻地把周世骞推了出去,周世骞还假装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让老太太笑得咧了嘴,又在床边坐下,也不让明凤去接碗,拿着长柄的木调羹细心的搅拌匀凉。

    “太太呀,这俗话都有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老人家我看先生对太太你可是极好的,从麦田那边就抱着你过来了,那路说长不长,说短那可也不算短呐,抱着个大活人可不是容易的活呢。”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舀起粥送到她嘴边。

    明凤忽的只觉得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皮对着老太太微笑,送到嘴里的粥清香软糯,兴许是真的饿了,那粥竟从未有过的好吃。

    “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个个都要追求自由恋爱,我们那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父母让我们嫁给谁就得嫁给谁,结婚前还未必能见上一面呢,这周先生倒是个疼老婆的好先生,太太你呀就别老跟周先生闹脾气了,周先生是好人。”老太太滔滔不绝,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下。

    好人?

    她从来就没有把周世骞规划到好人或者坏人的队列里,只是在潜意识中她并不喜欢他这个人,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与那般邪妄的傲气让她总是觉得危险而不能靠近,才让她会在潜移默化中觉得他并非正义之士。

    可是,正与反黑与白的界线,究竟在哪里?

    从老太太口述中明凤才知道,刚才周世骞就那么抱着她走了不远的一段路才找到这个小农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或许因为近来精神压力实在太大,所以才会在对她而言这么危险的人怀里睡着了吧。

    周世骞没有再回到屋里来,吃过了粥老太太也没有久留,扶着她躺回去便也出去了,原本以为自己会继续睡下,谁知却是辗转难眠,出了一身的虚汗。

    又躺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无法睡下,以指为梳稍微整理了头发,便出了房。

    外屋跟里头一般的简陋,简单的木椅子木桌子,静静地。

    推开木门便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架子上摆着几个竹编的扁子,上面是晒干的菜干什么的,静谧的月下,高大宽厚的背影随之宁静了下来,他坐在长凳上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明凤没敢惊动他,扶着门边远远地看。

    月凉如水,他的背影挺直而宽厚,影子被月色拉长,凭空的添了几分寂寥。那般的深邃,几乎要与漆黑的夜色融合在一起,顿时给人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如地狱的撒旦在银辉之中张开那双深黑如墨的翅膀。

    明凤想起方才老太太的话,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周世骞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明凤就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挑开窗子一看,周世骞不知什么时候跟手下的人联系上了,两辆黑色的福特停在破旧的屋子前,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而那个人就站在车边跟之前曾有一面之缘的何副官在说话,好像正在吩咐着什么,表情肃穆。

    赶紧的拢了拢衣服,开了门。

    “哟,太太起来啦,要留在这里吃早饭么?”老太太还是跟昨夜一般热情,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盈盈。

    明凤嘴还没张,周世骞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拥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不用了七婆,我们还有事。”

    秀眉皱了一皱,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七婆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涌,乐呵呵地点头,“那好、那好,就快回去吧,有空便过来这儿瞧瞧,七婆给你们做野菜粥吃。”

    才刚出了七婆的屋子明凤就拨开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周世骞倒不跟她那般小孩心性,风度翩翩地为她打开车门,明日的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化开了阴霾,仿佛昨夜里看见的那个与黑暗相融的人并不是他。

    车在荣公馆前停了下来,明凤垂眉,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便开门下车,才刚一下车清晨的冷空气便来势汹汹地撞入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带着暖意的衣服在下一刻披上了她的肩,她吃了一惊,蓦然回眸。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脱掉了军装外套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衬衫,戾气瞬间薄弱了好几分,若说风流倜傥也绝不为过。

    “清晨露冷,别着凉了。”

    她又是一颤,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背在说话,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郭上,一阵酥麻的。

    “谢谢少帅的关心,我回去了。”走出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眸看去,他还站在方才的位置,双手抄在长裤的口袋里,凉风之中尽显玉树临风之态,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笑意勾勒着唇角弯起微笑的弧度。

    “昨天晚上我……”

    “明凤?!”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揽进温暖的胸怀,他搂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只要稍微松了手她便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这么多年时光酝酿成的内敛沉稳瞬间被抛诸脑后,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

    自昨天夜里接到荣鼎天打来的电话之后他一直高高提起的心就没办法平复下来,在荣公馆陪着同样忧心的荣家三口等了一整夜也没有消息,才刚出来准备透透气,便看见她从周世骞的车上下来,远远地看见周世骞体贴入微的动作,眉宇紧紧地蹙了起来。

    “好了好了,海平哥我没事了。”明凤不明他心里的澎湃,拍拍他的肩膀。

    齐海平眉心一直没能松开,先是向周世骞打了个招呼,马上便问:“昨夜你到哪去了,荣会长急得一夜没睡。”

    此话一出明凤的脸色变了几变,回过头去再次戴上了微笑的面具,客气礼貌的向那人道:“谢谢少帅送我回来,就此别过了。”即是分分明明的逐客令。

    他并不生气,颇有深意地笑着看了齐海平一眼,见他虽然面容平静却带着几分敌意地看着自己,笑意愈加地深邃了起来,特意上前一步揉了揉明凤的头发,“那我先走了。”唇角微扬,似真似假地表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只是在做戏还是真的。

    明凤避了一避,喉咙里“嗯”了一声。

    送走了周世骞这号大人物明凤才松了口气,旋了个身见齐海平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伸手拉了他一下。

    “海平哥?”

    齐海平蓦然回神,敛了敛眉,“我们进去吧,别再让荣会长担心了。”顿了顿,又问:“昨夜是否出什么事了。”明凤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必然不会跟男子如周世骞在外共度一夜。

    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下,又很快地追上他的脚步,方才停下脚步的瞬间笼在目光中忽如其来的深邃驱散无踪,她抱着他的手臂摇头,笑得天真可人,“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我有办法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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