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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离开

    林家这边倒是欢天喜地的,只那柳湘莲却是心情不佳,肝火正旺,要说这原也是因他喜爱串戏而惹出来的事端。

    自打他入了逍遥一派,便一心扑在武学上,便是连戏园子也鲜少去了,那些个赌博吃酒、眠花卧柳之事更是不再有,因而反倒与那些个酒肉朋友疏远了些。

    一日,他正巧遇上几个久已不见却私交且好的世家子弟,而关系甚佳的冯紫英亦在其列。见了他们,他心中倒也欢喜,应邀去了昔日串戏之地之后,便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化了妆,登上了戏台子。

    柳湘莲生得貌美,且唱腔身姿甚是不俗,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只怕都会以为他是正经戏子出身,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而那与贾家关系颇深的“呆霸王”薛蟠,便是个会错意、将他认错成优伶艺人一类的。

    薛蟠此人,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实乃纨绔子弟中的头一名。那薛蟠恍然惊见戏台上的柳湘莲“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端的是美人如玉,明眸善睐,面上不免露出几分垂涎之色,他忙向旁人问道:“这是何人?往日里怎的竟没见过?”他心下暗自想着,要怎样才能将这么个尤物弄到手,玩上一玩。

    那人与柳湘莲的关系也算是旧时相识,对他的境况尚且清楚。此时,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戏台,正是看得兴起,听此一问,心中颇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贾府权势,以及薛家的富足,便也只能耐心解释了柳湘莲的出身。末了,他见薛蟠眼中的欲望稍微收敛了些,但仍是不放心,便又特意嘱咐一句:“湘莲原是世家子弟,与林家相视莫逆。”意思是你莫要轻易招惹他。

    一听柳湘莲识得贾家大房关系极好的林家,且情谊匪浅,薛蟠的肩膀顿时耷拉了下来,那点子说不得的小心思算是消散了一大半,但仍有几分奢望与不甘。

    要说薛蟠最怵贾家中的谁,贾赦当属第一,便是贾家老太太和他姨父也越不过去。按说贾赦待他甚是温和平静,他原不该如此作想,可薛蟠虽属纨绔,但别人对他是好是赖还是分得清楚。他虽不喜贾政对他的管约拘禁,训斥说教,却也知道那是为他好,而贾赦却不然。贾赦对他的那些个会酒观花、聚赌□等缺点劣迹视之无物,便是平日里撞上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规劝训诫。可正是这么一笑,却生生让薛蟠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仿若污秽之物,甚是不堪,因此薛蟠渐渐避开他,长此以往,便是连听人提起都不愿。

    若薛蟠能被这三言两语吓退,那他便不是“呆霸王”了。他心中虽有惧怕之意,但嘴上仍兀自强硬着:“我不过是见他玉质金相,貌似潘安,想要与他相交罢了,并没有旁的意思。”

    那人与薛蟠相交甚久,又怎会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但他也不是个多生是非、得理不饶人的,听薛蟠这般说,他也只得这般信了,他当即又道:“你若真是如此,我便当个引进之人,好让你与他结识。”他这般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并不是想害了柳湘莲去。这薛蟠虽然胸无点墨,不学无术,成日里斗鸡遛狗,纵情声色,但他性子直爽,对朋友亦是情深意重,若是他能诚心与柳湘莲相交,也不必再担心他再打柳湘莲的主意,兴许能免却一桩尴尬事。

    这一番话深得薛蟠喜爱。他当下大喜,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如此甚好。”虽然他暂且消了龌龊心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结交认识柳湘莲这么个美人。

    见此,那人只是一笑,俯身附在冯紫英耳边低声细语几句,便将唱完一折、卸了妆容的柳湘莲唤了出来,为这两人相互介绍着。

    柳湘莲冷着眉目将薛蟠上下打量一番,忽地粲然一笑,霎时间宛如出暖花开,美不胜收:“我原本还道这是何人,原来是薛家公子。往日里便常听得他们提起你,今日一见,才知你是这般模样。”至于是什么模样,他虽没细说,但在场的全都心知肚明。

    那薛蟠却是被这如花儿一般的笑容晃得眼晕,也没细究他话里的意思,便只当他说的是好话,含赞美之意,不免又顺着杆往上爬,拉了柳湘莲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好不聒噪。

    柳湘莲心中已有一些子不快,便意欲走开完事,却不想薛蟠几杯黄汤下肚,竟又犯了混,死拉着他不放,嘴里更是不清不楚地说个没完:“小柳儿莫走,再陪着哥哥我玩一会子罢……”说着,他竟欺身上前,轻薄之意显而易见。

    柳湘莲可不是个不经人事的雏儿,见他这般行事,哪还不知他心中所想?他顿时心火直冒,怒意冲天,只恨不得一拳将这乱嚷乱叫口没遮拦的打死了事。但较往日那般冲动莽撞的性子,如今的他到底懂得克制了些。见这人多嘴杂,他自然不会轻易生事,挑起战端。便忍了又忍,许久他才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当即银牙一咬,面上露出一抹称得上是柔和的笑容来,“时辰已是不早,不如你随我同去,另寻一个好去处,请几个漂亮的姐姐妹妹作陪,咱们痛饮三百杯,至于那些个碍眼的仆从小厮,便全都不带,如何?”

    薛蟠一听,顿时如获至宝,喜不自胜,忙遣了跟着的人先行回去,便踉踉跄跄地攀上他的衣襟,“我便知道你不会轻易丢下我的。”

    如此,柳湘莲反倒没有心思生气了。他一心想着寻个避人之处,将这薛蟠整治一遍,便朝冯紫英等人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衣服的前襟便走了。

    薛蟠被他拉得脚步不稳,当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好兄弟,你好歹等我一等,你这般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说着,他又是嘿嘿一笑,俨然一副醉鬼模样,“小柳儿,你莫不是缺钱少银才来此唱戏?若果真如此,你倒不如跟了哥哥我,包你珍馐名馔、美味佳肴尝个遍,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柳湘莲见他越说越下作,心中既气又恼,顿时脚下生风,脚步不免又快了些,可他嘴上仍不忘敷衍应付着:“那我若是想要做官发财呢?”

    薛蟠却不以为难,只是得意地一笑,浑不在意地挥了挥衣袖:“那又有何难,只消小柳儿你开口,哥哥我便能许你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前程似锦,鹏程万里么?”柳湘莲转过头来,乜斜着眼望着他,“你倒是好本事。”他不难听出薛蟠话语间的真心实意,心中的怒意便消了两分。

    孰料,听得他的夸赞,一向欺男霸女的薛蟠竟像个大姑娘一般,扭扭捏捏地,双颊生红:“那不是,那不是……”后面的说辞他却没了个下文。

    不论柳湘莲心中作何想,两人便这般嘀嘀咕咕地出了门子,去了北门外头,上了桥,薛蟠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转个不停,不住地往左右乱瞧,如此过了许久,及至一处人迹罕至的苇塘前,他见柳湘莲下了马,便刚忙照做,随着柳湘莲将马拴在树上。之后,两人遥遥相望,彼此的距离却是越靠越近,直至相携着去了苇丛深处。不一会儿,便听得一阵捂了嘴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一刻钟后,柳湘莲一边从弯着腰从苇丛中钻了出来,一边整着衣衫,末了,他才似笑非笑地扭过头来,冲着衣衫零碎,面目青紫的薛蟠说道:“大爷我今日便教你个乖,莫要学小儿无状,仔细得罪了什么人还不自知。”说完,他甩了甩衣袖,头一仰,便牵马认镫,扬长而去。

    柳湘莲原本只是为争一口气,如今气消了,便也开始思考起后果来。他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便是打了薛蟠,也不会当回事,顶多一走了之,如往常那般萍踪浪迹。但如今他已有恩师,断不能就这般放弃自己喜爱的武学,畏罪潜逃。这么一想,他便有些后悔起来,只觉得这事就像那癞蛤蟆,不咬人却膈应人。他左思右想,却没得个双全之法,最后,他只得咬咬牙,催马去了林府。

    林府内,巫行云高坐上座,玩味地笑望着老老实实跪在身前的柳湘莲。“便是这点子小事?”

    小事?柳湘莲心中泛苦。林家自是不必畏惧那日渐西山的薛家,但他一贫如洗,家里没得积聚,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如此又怎能与薛家抗衡?“太师傅,徒孙我丢了您的脸面了。”他也你诉苦,更不求饶,只诚诚恳恳地认了错,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见此,巫行云反倒多了几分赞许,“我猜,若是没我,你如今已出了城门,惧罪逃走了吧?也罢,我近日真好有事要外出一趟,少则三月,多则一年才能回来,你便随我同往吧。”一年的时间,倒能在林瑜成亲前赶回来。

    柳湘莲听罢,心下大喜,忙不迭地点着头。

    次日,两人便换了装扮,带了行李,一同骑着马,去了天山南麓的一处温暖湿润之地。

    “此处名为缥缈峰,”巫行云目含水雾地笑望着此处的一景一物,“乃逍遥派旧址。这里盛产雪莲,但采摘之路甚为艰险,若不是轻功绝顶,是轻易去不得的,那时候我们师兄妹几个就常常比谁摘得的天山雪莲多一些……”

    “天山有大雕,名曰灵鹫,灵鹫翅短掌宽,不善飞行却善奔跑……”

    “这里天山冷泉甚多,极为适合我派弟子修行生死符……”

    柳湘莲看着云雾缭绕的缥缈峰峰顶,听着巫行云用满是憧憬与怀念的语调诉说着缥缈峰的一切,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情感,也不知道身处深闺的巫行云怎会来过缥缈峰,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逍遥派产生向往之情。“太师傅,既然逍遥派这么强大,那为何到了现在只剩您一个了呢?”

    为何?她也想知道,无崖子和李秋水那两个贱人是怎么经营逍遥派的,为何连片砖块瓦也未曾剩下。只是如今那两人早已化成一抔黄土,再多的恩恩怨怨也早已烟消云散, “我原还念叨着,若有朝一日,我必定重建逍遥派,但当我来这儿的这一刻,我便不这么想了。逍遥派,早已经不在了,偏我不自知,仍在执着于此,做着这般无影的美梦。”即便她曾恨过那两个人,但她也不可否认,她最美好的年华因他们的参与才未显苍白,即便是如今回想那段记忆,她也多是笑着的。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当初究竟为了什么,她和李秋水才走到了手足相残那一步?真真是一个情字,便能害他们如此之多?更多的怕是执念吧。这么想着,她便渐渐愣了神。

    “太师傅?”柳湘莲见她突然泪流满面,着实吓了一跳,忙寻了块丝巾出来,递到她手中,“太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怎的就哭了?”

    “无事,只是被风吹迷了眼罢了。”巫行云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人在,忙又拭了拭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解了个心结、去了份执念罢了。“既然来了,你便陪我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罢。”就当是

    柳湘莲本就是避祸而出,待在哪里不是待?且这又是长者之令,他固然不会推辞,因而他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随着巫行云又往前走。

    之后,依仗着巫行云对这山上地形的熟悉,两人轻易地便在这峰顶上寻了两处相邻的山洞,草草布置了一番,算是在这宛若人间仙境的缥缈峰上住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薛蟠的形容,则是来自于张岱的《自为墓志铭》

    对缥缈峰那一段是根据度娘上的改的……

    还有把薛蟠挨打的时间提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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