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二章 佐尔格的交通员
入座后，余友军打量着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安详和平静。
“介绍一下，这是我叔爷爷，崎尾实秀；这位是我在常德认识的朋友，余友军，北方大学的学生。”
崎尾实秀会说汉语，对此余友军并不惊讶，没想到的是老人的发音居然还带着浓重的北京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北京。
“去常德干什么了？”
“我爷爷让我去看一下，祭奠死去的战友。”
“是啊，我们当年参军，很多人没有回来，现在想想，很可惜啊。”老人感慨道。
“您也参加了二战？”余友军不愿相信这么慈祥的老人居然是个“老鬼子”。
“呵呵……是的，我也是个罪人。不过，我所从事的工作算是帮我赎罪了。”
“叔爷爷是日本gongchan党党员，曾经为苏联传递过重要的情报，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党。”芳子笑着解释道。
“日本也有gongchan党？”余友军问道。
“是的，日共受苏共领导，我是38年加入gongchan党的，侵华战争爆发后，我被留在日军军部工作，成为为数不多的留在本土的士兵，在军部工作期间，我做过佐尔格的交通员。”
“佐尔格？就是那个被称为‘苏联英雄’的红色间谍？”余友军之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想到竟是面前这位老人的上级。
“还能有人记得这个名字，真是不容易啊。”
提到佐尔格，崎尾实秀目光中多了几分思绪，或许是想起了当年并肩作战的情景。
“叔爷爷，给我们讲讲你和佐尔格的故事吧。”芳子为老人倒上茶水。看来芳子之前也不了解老人以前的事情。
“好吧，我和佐尔格认识还要从当年苏联的一名叛逃高官说起。”
“1938年5月，苏联远东军区留希科夫少将越过中苏边境向日本方面叛逃。叛逃者立即被押到东京。留希科夫是负责苏联远东情报事务的高级官员，除掌握大量苏军机密情报外，还掌握苏联谍报通信的密码，一旦被日本人获取，后果十分严重。”
崎尾实秀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万幸的是，佐尔格是单线与总部联系的，留希科夫没有掌握他的情况。当时，佐尔格的公开身份是《法兰克福日报》驻东京特派记者，由于是德国公民，日本方面并没有怀疑过他。莫斯科致电佐尔格：尽一切可能得到‘Y’（留希科夫的代号）的情况。佐尔格原打算在审讯他以前把他干掉，但由于日本军部对他严加保护而无法接近。”
“就这样，佐尔格为了接近留希科夫，尝试联系了日共，需求帮助。当时日共在军部中有个情报小组，我就是其中一员，由于负责文件传达，我很容易知道了留希科夫被关押的地点，并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上级。为了配合行动，我被命令直接和佐尔格接头，并接受他的领导，从此以后，我就成为了他的交通员。负责把情报通过军部内的情报小组传递出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都有军部工作人员的掩护身份，不易被人察觉。”
“那后来佐尔格把这个苏联叛徒处死了吗？”余友军追问道。
“那倒没有，看守太严，不过，佐尔格旁听了审讯，当确认留希科夫泄露了苏方情报后，佐尔格向苏联方面发了一封电报，这封电报正是由我发出的。密电内容是：熊已被解剖，兽医掌握了它的神经脉络和五脏器官位置。莫斯科接到电文后，就知道留希科夫已将苏军在远东的情况和远东谍报密码交给日本人，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堵住了缺口。”
“那真是挺及时的，爷爷，您还送过别的情报吗？”芳子也被吸引住了。
“那就多的数不清了。几乎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向苏联方面汇报一次。还记得，第二年，也就是39年的诺门坎战役，也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苏联日军的兵力部属和行动计划。这场战役虽然不出名，却在一定程度上关系着苏联的生死存亡，甚至整个二战的走向。”老人说到激动的地方，语速明显快了许多。
“当时，日军屯兵满（伪满洲国）蒙（外蒙古）边界，挑起摩擦，企图向苏联进攻。日俄战争中俄国战败，这之后两国就没再交过手，日本一直觊觎苏联广袤的土地，而苏联在欧洲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不愿过分刺激这个好战的邻居。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日攻苏收的态势。39年5月，日军以关东军为主力，向蒙古发动进攻，苏联方面的指挥官是朱可夫，在这场战役中，朱可夫展示出了一名优秀指挥官的潜质，以高度机械化的坦克群碾碎了日军的好梦。从那以后，日军便放弃了进攻苏联的想法，才使得后来苏联没有两线作战。”
“不过，最遗憾的还是41年的时候，我们向斯大林报告了德国准备闪击苏联的情报，却未受到重视。大概在1941年5月，德国新任驻泰国大使馆武官肖尔中校来到东京，作为佐尔格的朋友，他向佐尔格透露了希特勒可能将于6月20日或推迟二三天进攻苏联的情报。佐尔格彻底摸清情况后，让我用无线电通知莫斯科：德国将于6月22日进攻苏联，兵力为170-190个师。可惜斯大林认为这是英国人制造的假情报，意在挑拨苏德关系。后来的事实证明，时间、地点、兵力与佐尔格上报的分毫不差。”
“难道当时苏联和德国关系很好吗？”余友军不解地问。
“好倒说不上。苏联和德国当时有《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这个条约的签订对双方都有好处，德国能够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英法；苏联能够集中精力处理国内的烂摊子。所以，当德国在对英国用兵的时候，斯大林相信只要英国不投降，德国是不会对苏联开战的，没想到希特勒的胃口大得很，还没跨过英吉利海峡就把兵锋指向了莫斯科。41年那会儿，苏联刚刚经历了大清洗，军队中的中高级军官没剩下几个，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自然无法与德军匹敌，所以战争初期，苏军节节败退。”
“那佐尔格后来又是怎么被捕的呢？”
“呵呵……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可笑了，谁都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佐尔格竟然是栽在一个小小的打火机上面……”
崎尾实秀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佐尔格经常出入一家叫‘浅仓舞’的酒吧。去得多了，他和酒吧的一位侍女熟识了起来。这位日本姑娘名叫石井花子。有一天，花子一个人待在佐尔格的房间里时，想抽支烟，便打开了佐尔格办公桌上的一个抽屉，她发现了一只极为漂亮的打火机。她点燃了香烟，顺手将打火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事后，佐尔格追问起，她并未承认。”
“由于在佐尔格的住处附近经常出现发报机信号，日本警察组织特高课的特工们对这一片监视了很久。他们逐渐对佐尔格怀疑起来，但由于佐尔格是‘友邦’德国公民，贸然动手可能会引起两国外交纠纷，于是决定首先从佐尔格的女友花子身上打开缺口。一天晚上，花子与佐尔格幽会后回家时，被特高课请进了警察局。她如实把与佐尔格认识的经过，佐尔格为她买钢琴、租房子的事情讲了出来。除了经济原因值得怀疑以外，别的没有什么构成间谍的罪证。搜查花子的房间警察们也几乎一无所获，但是他们发现了花子从佐尔格住处拿来的那只打火机。请反间谍专家拆开一看，这原来是一架微型照相机。特高课确信佐尔格是一名间谍无疑，于是马上逮捕了他，进而将整个‘拉姆扎’小组一网打尽了。”
“爷爷，那您怎么没被抓到？”芳子有些好奇。
“爷爷运气好，不是他们‘拉姆扎’小组的。我是日本gongchan党的，虽然受佐尔格的领导，却是和他单线联系，不在‘拉姆扎’小组的花名册上。而当时特高课把搜捕对象重点放在像佐尔格一样的外籍人士。这样一来，只要佐尔格不说，我就是安全的。从41年被捕到44年被杀害，佐尔格始终没有承认和苏联的关系，日本情报机构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不仅得以保全，而且继续潜伏于军部，仍然能够定期向苏联发报。”
“爷爷，您的经历真够传奇的”余友军感慨道。
“传奇不传奇的，那是留给别人看的，能活下来享受和平，就感到很幸福了。想想当年牺牲的战友，活着就要知足啊！”老人回想起过去，心绪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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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一下，这是我叔爷爷，崎尾实秀；这位是我在常德认识的朋友，余友军，北方大学的学生。”
崎尾实秀会说汉语，对此余友军并不惊讶，没想到的是老人的发音居然还带着浓重的北京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北京。
“去常德干什么了？”
“我爷爷让我去看一下，祭奠死去的战友。”
“是啊，我们当年参军，很多人没有回来，现在想想，很可惜啊。”老人感慨道。
“您也参加了二战？”余友军不愿相信这么慈祥的老人居然是个“老鬼子”。
“呵呵……是的，我也是个罪人。不过，我所从事的工作算是帮我赎罪了。”
“叔爷爷是日本gongchan党党员，曾经为苏联传递过重要的情报，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党。”芳子笑着解释道。
“日本也有gongchan党？”余友军问道。
“是的，日共受苏共领导，我是38年加入gongchan党的，侵华战争爆发后，我被留在日军军部工作，成为为数不多的留在本土的士兵，在军部工作期间，我做过佐尔格的交通员。”
“佐尔格？就是那个被称为‘苏联英雄’的红色间谍？”余友军之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想到竟是面前这位老人的上级。
“还能有人记得这个名字，真是不容易啊。”
提到佐尔格，崎尾实秀目光中多了几分思绪，或许是想起了当年并肩作战的情景。
“叔爷爷，给我们讲讲你和佐尔格的故事吧。”芳子为老人倒上茶水。看来芳子之前也不了解老人以前的事情。
“好吧，我和佐尔格认识还要从当年苏联的一名叛逃高官说起。”
“1938年5月，苏联远东军区留希科夫少将越过中苏边境向日本方面叛逃。叛逃者立即被押到东京。留希科夫是负责苏联远东情报事务的高级官员，除掌握大量苏军机密情报外，还掌握苏联谍报通信的密码，一旦被日本人获取，后果十分严重。”
崎尾实秀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万幸的是，佐尔格是单线与总部联系的，留希科夫没有掌握他的情况。当时，佐尔格的公开身份是《法兰克福日报》驻东京特派记者，由于是德国公民，日本方面并没有怀疑过他。莫斯科致电佐尔格：尽一切可能得到‘Y’（留希科夫的代号）的情况。佐尔格原打算在审讯他以前把他干掉，但由于日本军部对他严加保护而无法接近。”
“就这样，佐尔格为了接近留希科夫，尝试联系了日共，需求帮助。当时日共在军部中有个情报小组，我就是其中一员，由于负责文件传达，我很容易知道了留希科夫被关押的地点，并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上级。为了配合行动，我被命令直接和佐尔格接头，并接受他的领导，从此以后，我就成为了他的交通员。负责把情报通过军部内的情报小组传递出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都有军部工作人员的掩护身份，不易被人察觉。”
“那后来佐尔格把这个苏联叛徒处死了吗？”余友军追问道。
“那倒没有，看守太严，不过，佐尔格旁听了审讯，当确认留希科夫泄露了苏方情报后，佐尔格向苏联方面发了一封电报，这封电报正是由我发出的。密电内容是：熊已被解剖，兽医掌握了它的神经脉络和五脏器官位置。莫斯科接到电文后，就知道留希科夫已将苏军在远东的情况和远东谍报密码交给日本人，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堵住了缺口。”
“那真是挺及时的，爷爷，您还送过别的情报吗？”芳子也被吸引住了。
“那就多的数不清了。几乎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向苏联方面汇报一次。还记得，第二年，也就是39年的诺门坎战役，也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苏联日军的兵力部属和行动计划。这场战役虽然不出名，却在一定程度上关系着苏联的生死存亡，甚至整个二战的走向。”老人说到激动的地方，语速明显快了许多。
“当时，日军屯兵满（伪满洲国）蒙（外蒙古）边界，挑起摩擦，企图向苏联进攻。日俄战争中俄国战败，这之后两国就没再交过手，日本一直觊觎苏联广袤的土地，而苏联在欧洲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不愿过分刺激这个好战的邻居。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日攻苏收的态势。39年5月，日军以关东军为主力，向蒙古发动进攻，苏联方面的指挥官是朱可夫，在这场战役中，朱可夫展示出了一名优秀指挥官的潜质，以高度机械化的坦克群碾碎了日军的好梦。从那以后，日军便放弃了进攻苏联的想法，才使得后来苏联没有两线作战。”
“不过，最遗憾的还是41年的时候，我们向斯大林报告了德国准备闪击苏联的情报，却未受到重视。大概在1941年5月，德国新任驻泰国大使馆武官肖尔中校来到东京，作为佐尔格的朋友，他向佐尔格透露了希特勒可能将于6月20日或推迟二三天进攻苏联的情报。佐尔格彻底摸清情况后，让我用无线电通知莫斯科：德国将于6月22日进攻苏联，兵力为170-190个师。可惜斯大林认为这是英国人制造的假情报，意在挑拨苏德关系。后来的事实证明，时间、地点、兵力与佐尔格上报的分毫不差。”
“难道当时苏联和德国关系很好吗？”余友军不解地问。
“好倒说不上。苏联和德国当时有《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这个条约的签订对双方都有好处，德国能够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英法；苏联能够集中精力处理国内的烂摊子。所以，当德国在对英国用兵的时候，斯大林相信只要英国不投降，德国是不会对苏联开战的，没想到希特勒的胃口大得很，还没跨过英吉利海峡就把兵锋指向了莫斯科。41年那会儿，苏联刚刚经历了大清洗，军队中的中高级军官没剩下几个，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自然无法与德军匹敌，所以战争初期，苏军节节败退。”
“那佐尔格后来又是怎么被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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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尾实秀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佐尔格经常出入一家叫‘浅仓舞’的酒吧。去得多了，他和酒吧的一位侍女熟识了起来。这位日本姑娘名叫石井花子。有一天，花子一个人待在佐尔格的房间里时，想抽支烟，便打开了佐尔格办公桌上的一个抽屉，她发现了一只极为漂亮的打火机。她点燃了香烟，顺手将打火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事后，佐尔格追问起，她并未承认。”
“由于在佐尔格的住处附近经常出现发报机信号，日本警察组织特高课的特工们对这一片监视了很久。他们逐渐对佐尔格怀疑起来，但由于佐尔格是‘友邦’德国公民，贸然动手可能会引起两国外交纠纷，于是决定首先从佐尔格的女友花子身上打开缺口。一天晚上，花子与佐尔格幽会后回家时，被特高课请进了警察局。她如实把与佐尔格认识的经过，佐尔格为她买钢琴、租房子的事情讲了出来。除了经济原因值得怀疑以外，别的没有什么构成间谍的罪证。搜查花子的房间警察们也几乎一无所获，但是他们发现了花子从佐尔格住处拿来的那只打火机。请反间谍专家拆开一看，这原来是一架微型照相机。特高课确信佐尔格是一名间谍无疑，于是马上逮捕了他，进而将整个‘拉姆扎’小组一网打尽了。”
“爷爷，那您怎么没被抓到？”芳子有些好奇。
“爷爷运气好，不是他们‘拉姆扎’小组的。我是日本gongchan党的，虽然受佐尔格的领导，却是和他单线联系，不在‘拉姆扎’小组的花名册上。而当时特高课把搜捕对象重点放在像佐尔格一样的外籍人士。这样一来，只要佐尔格不说，我就是安全的。从41年被捕到44年被杀害，佐尔格始终没有承认和苏联的关系，日本情报机构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不仅得以保全，而且继续潜伏于军部，仍然能够定期向苏联发报。”
“爷爷，您的经历真够传奇的”余友军感慨道。
“传奇不传奇的，那是留给别人看的，能活下来享受和平，就感到很幸福了。想想当年牺牲的战友，活着就要知足啊！”老人回想起过去，心绪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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