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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2固伦和孝(四)

    “买卖街”尽可能模仿市井街头的交易场景,所以上至乾隆皇帝下至随行的王公大臣,除了出尽风头打扮得喜气洋洋的萧潇,其他人都是身着便服出现在圆明园的。

    被萧潇戏谑为“雪中竹笋”的永璘,如今已出落成为青涩少年模样,淡青色的锦袍并不出挑,可是做工细腻精致,看得出设计的人十分用心。

    萧潇尽管嘴上跟永璘作对,不过看到这样的好手艺,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一下,“小哥,你这身衣服从哪儿找来的?听说有些阿哥还专门找外祖父淘了几件来呢。”

    永璘看着萧潇眼中只有好奇没有羡慕,一心想要好好炫耀的念头顿时湮灭,语气不冷不热的撇着嘴回道,“额娘亲手做的,倒是你身上的……”

    乾隆牵着萧潇的手站着看热闹,本来不觉得两小家伙能闹出什么名堂,不过听到永璘的话他挑了挑眉毛,听到萧潇的问题后又勾起了嘴角,一副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

    “令妃的手艺的确不错,不过朕……咳,我的眼光也很好啊。”为了体会一下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场景,身着便服的乾隆吩咐大家放松心态,不要把他当成皇上来看待,可是从他时不时改口的情况看,可想而知这个任务的完成难度有多高。

    萧潇看在眼里不以为意,但是听到永璘的回答,还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令妃……其实应该说是令贵妃,就在前几年额娘犯事的时候,令妃因为贤良淑德晋封为贵妃,连带所生的两个儿子,跟她关系不错的十五阿哥永琰、十七阿哥永璘,一夕之间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了不少大臣新的关注对象。

    朝堂政治萧潇早已烂熟于心,别看乾隆素来有风流之名,但实际上子嗣并不丰裕,十七个儿子,真正活到成年的算起来十个指头数得完。

    萧潇对令妃没有特别感官,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比较排斥她,可是后来渐渐与永璘、永琰交好,一来二去也去过令妃的宫里几次。难怪乾隆会宠爱令妃那么多年,甚至在她死后还追封为皇后,令妃不管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待人接物着实令人心情舒畅,虽然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温润,却也如同柔柔的小手拂面,让人的心湖泛起漪澜。

    不过萧潇并没有因为知道十五阿哥永琰就是未来的嘉庆皇帝,而特意与令妃交好。相反,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她还是该怎样就怎样,甚至与永璘斗嘴起来更加肆无忌惮。没办法,谁让令妃没那个福气当上皇后甚至是太后呢,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凭十五阿哥永琰那么温和敦厚的性格,肯定会对出身卑贱的生母孝顺无比。

    时间就在萧潇胡思乱想的过程中飞逝而过,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乾隆牵着走在大队伍的前面,来到买卖街最为热闹的中部。乾隆随意逛了几家古玩字画店,觉得有些无聊,低头看到手边牵着的最疼爱的小女儿,忽然在一家出售成衣的服装店前停了下来。

    萧潇一愣,看着忽然停下来的大部队,听着近旁和珅滔滔不绝的介绍,服装店里挂着的各种服饰,她的目光一扫而过,最后落在服装店一角挂着的大红尼夹袄,居然跟自己身上的诡异的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怎么?宝琳喜欢那件红衣服?嗯……看起来很喜庆,不错。”乾隆立即注意到萧潇的视线,顺势望过去看到那件红衣裳,目光饱含深意的瞥了瞥和珅。

    和珅作为乾隆目前最宠爱的臣子,出门在外自然是扮演近侍的角色。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他一眼就明白了乾隆的意思。虽然这点钱他并不在乎,不过为了能够讨皇上开心,他还是思索了一番才轻咳下,挑起眉毛对店里的宫女道,“我家小姐很喜欢这件红尼夹袄,需要多少银两?”

    宫女一眼就看出说话的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和大人,连忙满面笑容的取下夹袄递过去说道,“这件红缎暗纹夹袄很适合小姐,不多不少,二十八两银子。”

    “哦?二十八两?”和珅听到这个对平常百姓而言的天文数字,连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二话不说就要掏出银钱袋。

    “咳咳……”看着和珅干脆利索的动作,乾隆有些不满意的咳嗽下,目光深邃的望着和珅,似笑非笑的揽过萧潇说道,“二十八两银子的衣服怎么配得上朕的宝琳,你们说,是不是?”

    乾隆的目光一一掠过众大臣和儿子们,看着他们瞬息万变行色各异的模样,不由得在心底冷冷笑了起来。

    和珅贪不贪,贪污了多少,他心里有数。不过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就不会允许别人挑衅他的权威。对于这一点,和珅是所有臣子中做得最好的。至于通过这件事敲敲他们,那都是他们越来越不安分的结果。

    萧潇凝望着乾隆变幻的脸色,趁他看过来之前收回视线,暗地里长长叹息了一声。

    最难猜测帝王心,未来十五哥登上皇位以后,可能要吃苦一段时间了。她的这位便宜爹可是历史上有名的长寿皇帝呢。

    “那……老爷您觉得多少价钱才配得起这件夹袄?既然是要给小姐穿的,自然不能与平常衣物同日而语。”和珅小心谨慎的探望着乾隆,私底下心里直犯嘀咕,二十八两银子买一件衣服,这还能算是老百姓的买卖吗?不过既然皇上都自称“朕”,那他还是乖乖的按皇上的意思行事吧。

    和珅小心翼翼的态度令乾隆龙心大悦,他拍拍萧潇带着白色绒球的小脑袋,瞥了一眼和珅嘴角扬起微笑道,“也不能让你白破费不是?毕竟现在说来你与宝琳还是外人。不如这样来好了,宝琳你称呼和珅一声‘丈人’,老丈人送给未来媳妇的见面礼,二十八两金算作是定金好了。”

    二十八两金……!和珅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老天,还好这次没带阿爵过来,要是让阿爵知道他未来媳妇这么“值钱”,二十八两金子只能算是定金而已,他……大概打死也不会跟公主亲近的吧。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和珅对于乾隆宠爱十公主的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认识。虽说皇家公主的额驸很难当,不过眼下看来皇上心意已决……唉,只能期盼阿爵以后能听话些,不要在日后与公主感情不和。

    萧潇并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子,听到乾隆半真半假像是开玩笑的话,先是意味不明的瞥了和珅一眼,接着就从宫女手中接过红色夹袄,再抬头时已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吐吐舌头娇俏灵动的冲和珅喊道,“宝琳多谢丈人的礼物了!”

    乾隆看着这一幕,心里面百味陈杂。轻轻拍了拍萧潇的头,目光凝视着那件夹袄,片刻后,敛去了眸底闪烁不定的光芒。

    他不信任和珅,可是也离不开和珅,为此,让他无法逃离自己的掌控,与皇室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也并非全然为了这个目的,就算他知道未来太子登基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肯定是将和珅抄家,他还是希望能与和珅成为亲家。

    他的十公主从小承欢御前,性格活泼开朗,又懂得孝顺长辈,不爱红装爱武装,小小年纪就向往憧憬围场狩猎,无论是最小的孩子这一点还是性格方面,都无愧于他这么宠爱她的表现。

    丰绅殷德与十公主同年,在京城众大臣的子女中,最适合十公主的只有他。他相信和珅会将儿子教育好,同样他也相信,他的十公主如此乖巧讨人喜欢,就算日后没了丈人为仰仗,宫廷,皇朝,仍然会是她遮风挡雨的“家”。

    永琰,永璘,宝琳……

    乾隆微微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部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牵着萧潇的手继续闲逛,众位大臣也纷纷左顾右盼,可是毫无例外,没有人提及皇上刚才的“戏言”,哪怕,众人心知肚明,那或许……根本不是戏言而已。

    *****

    “买卖街”一事结束后不久,乾隆从宫中放出话说,为钟爱的十公主与和珅爱子指婚,因为两人年纪尚小,在正式的婚期确定之前,十公主与和珅之子可以先相处相处。

    乾隆的话说起来很轻巧,似乎还隐约透露着,万一公主与未婚夫相处不好,直接休了未婚夫再找的意思。由于这件事,和珅简直要愁白了头发。皇家公主的老丈人,可不是好当的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阿爵年少却懂事,十公主看起来也是个有主张的,虽然受圣上娇宠却不会仗势欺人,反倒在他前面温和有礼的样子。

    唉……还是和当年的想法一样,这件事,不晓得到底是祸是福啊……

    *****

    萧潇对于自己四岁半就被指给了和珅的儿子,丰绅殷德,没有半点反应。可是翊坤宫里险些为此掀翻了殿顶,看着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女儿,惇嫔无可奈何的对她道,“宝琳,不是额娘说你,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其他宫里的小格格们如今都视你为眼中钉,你这样宠辱不惊到了别人眼里就是自傲嚣张,你明白吗?”

    正在为开春的木兰围场之行提前做准备的萧潇,听到母亲饱含惆怅和叹息的口吻,不由得回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无所谓地道,“额娘,您想太多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越是有反应,她们越是针对我。倒不如以静制动,什么不做才是最好的。再者,女儿马上就要随皇阿玛去木兰围场,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她们就算想搞什么手脚也没办法,倒是额娘您最近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安全。”

    “你啊……唉……”惇嫔这半年来早已明白萧潇早熟,甚至在某些问题上比她还明朗,所以被她这样“大不敬”“以下犯上”,非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满,反而心里稍稍宽慰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十公主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哪怕当初曾经拿她来争宠,对于这个备受隆宠的女儿,她还是很喜欢的。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吧,现在有皇上护着她,以后嫁去和大人家里,那些人也不敢小瞧她。只是不晓得待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登基……虽然现在还没有册立太子,可是正因为如此,才导致朝堂之下暗潮涌动,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斗争啊。

    *****

    萧潇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指给什么人,或者是日后将要嫁给什么人,她有足够的自信和资本,只要她自己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勉强得了她。

    就这样,在萧潇各种轻松自在,众哥哥们心忧不已,小格格们含恨嫉妒,和珅喜忧参半中,期盼已久的木兰围场狩猎之行,伴随着黄河第一块融冰的出现,终于顺顺利利的来到萧潇眼前。

    尽管乾隆说过要萧潇与丰绅殷德培养感情,可是如今的丰绅殷德还只是个小屁孩,甚至连丰绅殷德的赐名还没有出现,按理说是没有资格也不允许进入后宫的。

    于是,木兰围场之行出现的只有和大人,而不是那个引得众大臣心痒痒的和大人之子。

    这次木兰围场之行是萧潇日夜翘首以盼的,除了这无异于给囚禁在皇宫的她放风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相比较出身包衣最后追封为皇后的令妃,乾隆时期最著名的妃子容妃(即香妃)也会一同前来参加这次围场狩猎。

    容妃和卓氏将近三十岁才嫁给乾隆,现在也不过刚刚四十出头,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她,最喜欢参加皇家狩猎活动,不过入宫之后为了学规矩,为了维护家族的面子和荣耀,她委屈自己成为皇宫牢笼里一只名贵的异族金丝雀。这次木兰围场狩猎,她同样期盼无比。

    “这是朕的爱女,十公主宝琳。”乾隆骄傲的介绍男装打扮,显得格外眉清目秀的萧潇,目光却一直在穿着戎装窈窕婀娜的容妃身上打扮。

    容妃身着一身大红色戎装,张扬热烈的色彩与她很相称,原本在宫里捂得苍白的脸色,此刻因为雀跃激动泛起些许绯红。看着满脸好奇毫无惧色的萧潇,她几乎是一眼喜欢上这个孩子。因为,从她的眼中,容妃恍惚依稀找回了曾经自己的身影。

    “十公主真是太可爱了!看得臣妾爱不释手呢。”容妃的汉文造诣并不算高,可是这样直白的话语,却无比贴合乾隆和萧潇的心。

    萧潇轻轻嗅着容妃身上的香味,虽然很惋惜不如臆想当中,站在花丛里可以招蝴蝶,不过容妃生来带有的异香果真名不虚传,仔细辨别一下,甚至还有安心宁神的作用。

    对她便宜爹的身体无害就好,这样的心思一闪而过,萧潇扬起笑脸望着容妃,动作亲昵的牵起她的手,“您想必就是皇阿玛念念不忘的容妃娘娘吧,宝琳很喜欢你!”

    容妃毫不介意萧潇的称呼由“您”变成“你”,甚至直接无礼放肆的前来牵她的手,草原儿女不拘小节,这样大胆干脆的举动格外得她的心,她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的生活,眼圈在一瞬间变得微红,“十公主……可以直接叫你宝琳吗?”

    “当然可以,看着你们感情这么好,朕站在一旁都要嫉妒了。”不等萧潇回答,感慨容妃和萧潇就像亲母女,内心不由得心生愧疚的乾隆,目光无比柔和的望着二人道。他无法让容妃圆当母亲的梦,不过他的十公主聪明伶俐,一定可以让容妃开心起来的。

    事情果然如乾隆所预料的那般进行顺利,容妃主动提出要带萧潇去狩猎,乾隆刚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不过萧潇拉着他的衣袖撒撒娇,彻底沦为女控一枚的乾隆,立刻二话不说拨了侍卫跟上,放手让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的二人组去开心玩闹了。

    “娘娘,宝琳坐在马上不动,跟您比一比箭术如何?”看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野鹿,那么大的块头让萧潇蠢蠢欲动,用撒娇的口气回头对容妃道,“要是娘娘赢了的话,宝琳回头求皇阿玛,等下次狩猎活动,我们再一起出来玩哦!”

    “好啊,我像小公主这么大的时候,也开始随父亲和兄长在草原上驰骋狩猎了呢。小公主虽然从小长在宫里,不过我看得出来,小公主有一颗自由不羁的心。”侍卫都在远处做护卫工作,以免惊扰主子们好不容易相中的猎物,所以容妃放心大胆的与宝琳交谈,甚至故意改了用词借此试探萧潇。

    萧潇果然没有让容妃失望,她听到容妃的话微微一笑,径自拿起挂在一侧的箭筒,搭好弓勾起唇角朗声说道,“宝琳当仁不让抢下先机了!这次要是我赢的话,娘娘可要想好那什么送宝琳哦!”

    容妃不以为意的笑笑,眉宇间满是柔和温婉的情绪,低眸凝望了萧潇的笑脸一眼,她飞快的抽出一支箭,破空笔直的冲萧潇那支箭追去。

    最终,萧潇因为人小力气小,堪堪与容妃合作猎杀了雌鹿。不过饶是如此,当随行的侍卫提着猎物回到营帐,正打算与大臣们前去好好厮杀一番的乾隆,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是……你们哪个射的?”看着一大一小两只箭,乾隆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可是表情仍然难以置信。就算十公主时常和永璘他们玩,女孩子该学的东西一概唾弃,男孩子学习的东西高兴迎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射中鹿,也太……了不起了吧!

    想想自己那个年纪做的事,瞅瞅四下全都傻了眼的阿哥,乾隆在心里思量了一番,立即下马走到萧潇跟前,一把将她举得高高的,抱在怀里笑容灿烂道,“朕的小公主,你若生为男儿,可堪一国重任!”

    此话一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萧潇在心底冷冷发笑,抬眸凝望着笑容满面的乾隆,故作天真懵懂的轻声道,“都是容妃娘娘教的好,要不是容妃娘娘在一旁指导,我连只小兔子都射不准呢。”

    看着如此谦逊有礼的女儿,乾隆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直接抱起萧潇翻身上马,朝旁边神色惊疑不定的容妃招招手,对众大臣说道,“走,出发去狩猎!”

    经此一事,满朝文武尽管明白十公主身为女子不可能继承大统,对她的态度却比起从前愈发恭谨尊重起来。尤其是已经被皇帝定为亲家的和珅和大人,得知这个消息三天三夜食难下咽,围场狩猎活动结束回到家中,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让人不禁私底下议论纷纷。

    唉……皇上这到底是宠着十公主啊,变着法子给各位大臣敲警钟,或许对象还包括宫里各位主子吧。古往今来,能够得到帝王如此宠爱的公主,十公主绝对是其中响当当的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赶紧把童年篇章完结掉吧,瓦想看萧潇嫁给丰绅殷德之后的事吧。可怜的阿德,明明都已经定下了婚事,却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见不到,私底下还要被乾隆各种嫌弃,要是将来表现不佳甚至还可能被休,囧……实在是可怜的娃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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