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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孩子

    二十二岁这一年,皓宸离开了收留他十四年的南宫家,没有说再见,因为再见太苦,而他不忍见她奔腾的泪。

    而楚翘在他留给她的美梦中,甜甜的做着有他、有她的梦,只是谁在梦里用那么深情如水的眼眸凝视她,久久不曾移开眸色,可又为何带着深深地痛?

    突地睁开双目,楚翘环视四周,熟悉的环境,却独独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安,桌上有简单的早餐,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已没有了他的气息,甚至没有他躺过的痕迹,房间里好像少了些东西,楚翘焦急的坐起,挥落床头柜上的一封信,颤巍巍地拾起,有什么掠过脑海,心顿时像破了一个大洞,慢慢的摊开:

    翘: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抱歉,无法亲口告诉你我决定离去。

    没错,我离开这个有你的地方,出去闯一闯。

    勹没有告诉你,是知道你一定会相陪,只是我不能让你陪我吃苦。

    这两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光,在这间租来的小房里,有你在身边,每分每秒都过得弥足珍贵。

    好好的生活,过好每一天,我会回来的,只是我不能承诺你时间,所以我无法自私的要求你等我。

    翘,再见了,那枚尾戒请你好好保存,相信可以代替我陪伴你渡过难以成眠的夜晚。

    宸于深夜。

    楚翘无法看清那被泪晕湿的俊秀字迹,纸上尽是满开的泪迹,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挣扎地起身,翻箱倒柜,果然,属于他的东西已经消失,她震惊地摇着头,捂着嘴,吭哧了两步,推开门,门外是被雨吞噬的世界,丝丝愁雨,正如她哀伤的心境,明明是白天,怎么却像在黑夜般的孤寂。

    楚翘冲进茫茫大雨中,急嚷出声:“皓宸,我并不在乎陪你吃苦呀!你回!!带我走!”

    破碎的声音淹没在雨中,哗啦啦的雨声传入耳里仿佛是他的低喃:“可我在乎。”

    是啊,她知道他的骄傲,他的努力,可是他怎么能在给了她那么温暖的一天后,如此残忍的离去。

    楚翘冲进雨里,她想去找他,想不顾一切抓住每一个人问他们,他去哪里了,只是漫天大雨里,没有人,她哭着,眼前一片模糊,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无声奔流的泪一道道扑落,流过手背,再往下跌--

    不知过了多久,她全身一片冰冷,突然,她附近的雨滴似乎停止,地面上溅起的雨水消失,她带着一丝盼望抬头,却看见关梓品悲痛的双眸,她一怔,不是皓宸………“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一把拉起她,关梓品口气很凶狠:“南宫楚翘,是不是皓宸不在,你就不活了?!”

    楚翘不语,双眼失神的凝视着远方白茫茫的雨帘,她的头昏沉沉的,只能轻倚在关梓品身上:“皓宸………”她哀怆地唤着,全身的血液有如抽离了身躯,空空洞洞,胸口胀得满满的,全是这一个名字,几乎透不过气来:“你一定要回来,不论如何,皓宸,你一定要回来,别忘了我在这儿等着你,一年、十年……我永远都会等着你!”本就软如棉絮的身躯,像是失去了重量,飘飘惚惚,什么也感受不到,意识一点一滴离她远去,虚虚浮浮,陷入黑暗前,深镂心间的俊朗容颜,不曾淡去。

    低低地呻吟一声,楚翘慢慢转醒,缓缓睁开眼睑,环视四周,雪白的床单和窗帘,又是医院,她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任何笑意。

    心妍满是泪水的秀气的面孔映入眼帘:“楚翘,你醒了,太好了,没事了,会过去的。”急急地抓住她的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心……妍……”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原本的嗓音般,她到处看了看,记忆回笼,心一疼,蹙起眉。

    “楚翘,皓宸………走了。”心妍呐呐地说,有些失神。

    楚翘苦笑,闭了闭酸涩的眼,她知道。

    “别再折磨自己了,大家都很担心你………”顿了顿,心妍压低声音:“楚翘,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但是如今你已不是一个人了,你……怀孕了………”心妍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她的话像是一枚再一次把楚翘震得无法动弹,她空洞的大眼缓缓对上心妍,看见心妍重重的点头,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何其幸运,在失去他的当天,她拥有了一件属于她和他这辈子最美好的礼物:他们的孩子。

    纤细的双手颤抖的覆上平坦的小腹,她泪中带笑:“小宝宝?我要当妈妈了?我会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每天夜里抱着小宝宝摇啊摇,摆呀摆……我要唱好多歌儿给他听,要教他念书,我希望他将来是个开朗降,顶天立地的男子。”楚翘喃喃自语。

    “你怎么就知道你肚子里的就是男孩子啊?还没出生你就重男轻女了?”心妍看着好友闪闪发亮的瞳孔,笑出来,两个月以来的逃避、芥蒂与尴尬此刻在这一个笑容中烟消云散。

    “我知道的,我有感觉,一定是一个像他一般的男子,如果是女孩,那么我就说很多很多关于我们的故事给她听,然后我们一起等着这个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男人回到我们身边。”

    楚翘的生活好似突然间多了很多的盼望,很多臆想,她因为皓宸离去而死寂的心好像慢慢复苏,走之前,他问过她,如果有一天,他离她而去怎么办,她的答案是,她会等他到天荒地老,没错,他走了,她便等,让他去寻梦,她留在原地守候。

    轻抚右手尾指上那枚冰凉的指环,她知道她会坚强的,因为如今她不再是自己一人,她要保护他们的宝宝。

    岳心妍望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好友,默默地握上她冰冷的手,给她力量,只是,她敛眉,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如此的顺利呢?!

    窗外的倾盆大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滴滴答答的雨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雨纷飞,飞在天空里仿佛都是她的泪,那漫天泪水却留不住她手心中他的余味。

    “翘,你之后打算怎么样啊?”心妍递过一杯热牛奶,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越见瘦削的小脸,这场恋爱似乎把楚翘的一辈子的耗上了,现在想起来,虽说她曾经不由自主的恋上皓宸的沧桑,只是比起对他的付出又有谁能够比眼前这个女子更加的纯粹呢?

    楚翘无助地摇摇头,心妍告诉她,昨晚收到皓宸用匿名号码发的短信,叫她有空多多照顾她,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他在身边,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却不在,眨眨又将决堤的泪,说着要坚强的,怎么又软弱了呢。

    “我想叔叔一定不会答应你留下孩子的,我会知道也是刚刚经过时不小心偷听到他和陈医生的对话,南宫叔叔应该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你。”心妍想了想,开口。

    “嗯,我想上次绝食进医院爸爸可能就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可是我绝对要留下这个孩子。”楚翘眉眼疲惫,却带着坚定的神色。

    “那好,既然如此,我会不顾一切的帮助你,报酬嘛,就是我要做孩子的干妈。”岳心妍握紧她的手,毫不犹豫。

    心妍走后,楚翘坐到窗前,看着那纷飞的雨水,记得他们的相遇也是在这么一个雨天,只消一眼,她便认定了他。

    时间过了多久,她没有去算,蜿蜒的雨水流过窗户,她一直坐在同样的位置,轻划在泛雾玻璃上的长指,勾勒出的仍是那刻骨铭心的两个字──皓——宸,泪水蓄在眼眶,她不让滑落,忧心的拧着眉,皓宸的傲气她一直都懂,不知道他有没有足够的钱,早知道就偷偷把这么多年存下的钱给他了,虽然他肯定不会要。楚翘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担心,她轻咬下唇,淡淡叹息:“为了我,千万要保重自己。宝宝,如果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希望,那么,保佑你的爸爸能够早些回来。”

    门轻轻的开了,楚翘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一件外套披上她的肩,南宫彻坐下:“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呢?要吃什么,爸爸去买?”

    她摇摇头,转过头,墨黑的瞳直直地看向这位一向慈爱的父亲:“爸,是你赶走皓宸的吗?”

    南宫彻脸色一沉,轻声责备:“爸爸怎么会这么做,皓宸会走,是因为他可笑的傲气,他自认配不上你,所以他一句话不说便离去了,这样的男人一点责任心也没有,走了也好,你说爸爸怎么放心把你托付给他?”

    楚翘抿着唇,不说话,一双星眸已满是怒气,即便是她的爸爸,也不能如此诬蔑皓宸,她了解他,绝不是爸爸说的那样,他会走是因为想给她太多东西,却又害怕她跟着他吃苦。

    “那,爸,我怀孕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啊?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了?”楚翘没有为皓宸辩解什么,她知道如今说这些没用。

    南宫彻一怔,似乎没有预料到楚翘会知道,老谋深算的眸掠过一丝慌乱。他靠近楚翘,大手环上她的肩,那双楚翘曾经依赖的大手,如今竟让她感觉有一丝冰冷。

    “翘,你才二十岁,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听爸爸的话,过去的就过去吧,好吗?谁没有几段年少轻狂的疯狂年月呢?皓宸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而你需要向前看,这个孩子不应该留。”

    楚翘闭了闭眼,果然,那像宣判般的话语从爸爸的口中说出也打断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猛地站起来,微抬起颌,冷冷的说:“爸,女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这个孩子我不会放弃的,请爸爸尊重女儿。”

    “不可能!你认为你凭什么留下他?!南宫家在城赫赫有名,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将是一个丑闻!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更何况你如今和关家有婚约,这么大的事情闹出去,你以为我有多少脸让你丢!”

    “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外孙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难道所有的一切都不够你的面子重要,不够南宫家的名誉重要?”楚翘满脸泪水的喊着。

    “楚翘…………”看着女儿伤心**绝,南宫彻有些不忍,他伸手想抱抱楚翘,却被她一把挥开,他皱起眉头,咬咬牙,终是狠下心:“楚翘,爸爸不愿意伤害你,但是这个孩子绝对不可以留下,你必须和关家结婚,爸爸没有办法了………自从你潇潇表姐嫁入席家后,他们垄断了本来属于爸爸的那份产业,你表姐是个狠角色,我们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她似乎是专门来整垮爸爸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就当爸爸求你……”南宫彻突地像泄了气的皮球,将脸埋入双掌,声音像是利器刮上器皿般沙哑。

    楚翘一震,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颓丧的爸爸,心上的伤狠狠的裂开,连泪都已经无法湿润干涩空洞的双眼。

    呵呵,两声苦笑,原来这就是进退两难的感觉啊!

    楚翘全身无力的跌落在椅子上,全身冷汗,南宫彻已经离去了,一个人的房间里空荡荡的,窗外风雨持续,她的心冷飕飕的,脑海里盘旋着爸爸离去前的冷酷话语:“翘儿,不是爸爸逼你,但是爸爸不能让我好不容易建立的这一切化为乌有,为了你,为了你过世的妈妈,我绝对不允许,你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手术时间已经安排好了,两天后下午三点,爸爸陪着你,不怕!这两天多吃点,你太瘦了………”

    楚翘不想去听,只是捣住耳朵,可悲的是,南宫彻威胁的话语还是一字不漏的入了心:“别去想什么办法逃走,爸爸说过,别逼我毁掉皓宸,你知道,像他这样一个没有姓氏,无父无母的孤儿,突然从世界上消失有时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就这样靠在座椅上,任晕眩感一波一波侵袭她,腹部有些绞痛,不知道是不是未出生的小宝宝在和她抗议即将到来的命运,楚翘像是全身被抽离般,很累很累,短短的几天,她的心便苍老了好几岁。

    她该怎么办?

    焕是不是注定无法留下皓宸的骨肉?

    逃是不可能的,留下只有一条路,多么不甘心啊,爸爸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可是她无法把他当做赌注啊!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了解过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突地,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闪过,她坐起,这也许是唯一的一线生机,楚翘想了想,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拿起病床旁边的电话:“护士小姐,请你帮我转接外线电话………”

    臂这个时候还有可能帮到孤立无援的自己也许真的只有他了……。关梓品。

    七月的天,不知为何带点凉凉的气息,窗外不知何时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越下越大……过没多久,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关梓品扣了扣门,推开,望着窗外的清丽女子缓缓回过头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映照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空洞的大眼下一圈青黑色的暗影,瘦弱的身躯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看到他来,唇角轻扯,拉开一抹笑意。

    关梓品心中沉沉一疼,那天把在雨中昏迷的她送进医院后,他不曾来看过她,不是不想,只是害怕……从南宫彻口中得知,皓宸一声不吭抛下她离去,他能想象她的悲痛,害怕见到强颜欢笑的她,如此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找到皓宸,然后亲手毁了他。

    楚翘看着关梓品深思的双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虽说有在雨中那匆匆一瞥,但是毕竟隔了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上次约了他却又因为和皓宸的事情东窗事发,临时爽约……这段期间发生了太多事,面对着眼前关梓品紧蹙的眉头和担心的眼光,感觉竟然恍若隔世。

    “为什么会这样,楚翘?”他看着她的肚子,沙哑地问。

    刚刚在电话里她淡淡的一句:“我怀孕了”而他只回了一句:“我马上来”可是如今她仍然无言以对。

    “是皓宸的孩子吗?”问完,他却摇头苦笑,好似在嘲笑自己的明知故问,然后自顾自往下说:“我不相信……”

    楚翘看着他眉眼里无法置信的震惊,感觉自己的心窝揪紧着,她伤害了他吧?他曾经说过她很残忍,一种无知的残忍,只是她现在想不到任何办法,于是屏息地对他说:“帮我……帮我留下他,可以吗?”

    关梓品怔愕地瞪着她,过了好一阵子才被动地点头。

    楚翘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把晕乎乎的脑袋靠上他宽阔的肩膀,安心袭来,她轻轻地开口,把整件事的原委对关梓品彻底地说清楚,她没有看他,却知道此时此刻关梓品的神情必然苦涩。

    楚翘闭上眼,她好累好累,虽然这个肩膀不是她心心挂恋的,只是对于疲惫的她来说,却是可以暂时栖身的温暖。

    关梓品没有说话,房间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音,良久,久到楚翘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楚翘,有些事我必须提醒你。”他沉重的口气显得语重心长:“生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未来还有孩子的教养与教育问题,皓宸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曾经深思过吗?”

    楚翘一怔,她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知道她必须留下他,找关梓品来只是想他能帮助她,至于怎么帮,她不知道也拿不准。

    “我会尽我的能力抚养孩子。”她只能这么回答。

    “我了解你的心情。”他低沉的声音充满诚意:“但独自照顾一个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你找我来就是想我帮你,那么我只有一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嫁给我!楚翘,你考虑一下,让我来照顾你!”关梓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却震得她睡意全无,睁大双眸凝着他,楚翘立即说:“不!”她想也不想就立刻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承担--”

    “别忘了,妳还必须考虑孩子!除了嫁给我,让我光明正大的介入你们南宫家的家事,只有这样你爸爸才有可能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除此之外你别无他法,难道你在向我开口求助时不是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吗?”关梓品打断她的话,提醒她最重要的问题。

    楚翘沉默了,心再次狠狠地被利器扎遍般生疼,碎得一片片,是啊,鱼和熊掌怎可以兼得,有时候要得到些什么,必须失去什么吧。她忍不住眼眶酸涩,她想,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抉择啊!

    “为了孩子,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尽量答应你。”浅浅的环住她,关梓品温柔地说。

    然后他不再说话。

    他们两人沉默着,直到护士通知探访时间已经结束,然后楚翘强颜欢笑地挥手与他说再见。

    楚翘整夜无眠,婚姻对她来说是神圣的,执子之手,与之携老,多么美好的盟约,从小时候起,她梦想中红地毯的那头,为她套上婚戒的一直就是皓宸,如今又岂能许别人一个誓言呢?闭上双眼,她卷翘的长睫毛轻颤,其实不需要多想,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如何并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必须坚强起来找到一个留下孩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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