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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山寺桃花始盛开 43第四十二章

    <li>  回到玉芙殿后,我将四周宫人屏退,忙不迭取出崔思淼给我的《经纶殿闲抄》翻阅起来。

    果不其然,这本《闲抄》非但载有仁德十七年漕银亏空案的始末,还将梅贤的生平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梅贤原是世祖朝的状元,后入崇文殿任任秘阁校理。世祖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三年后,他便成为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工部侍郎。梅贤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不与朝中党派蝇营狗苟,深得世祖器重。

    三十岁时,升任工部尚书,并娶孝懿长公主。在他任上,土木兴、器物利、渠堰通,营缮有度,开源节流,省下许多不必要的开销,使得国库充盈,赋税减轻,百姓无不称赞他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世祖驾崩后,世宗登基为帝,任命梅贤为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其时,世宗中意皇九子裴昀,欲立他为太子,遂命裴昀拜梅贤为师,并与梅贤刚出生的孙女梅知雪立下婚约。

    仁德十七年春,燕国率十万大军压境,梅贤深入敌营,以一人之力劝退燕军,燕国大将拓跋修对他心悦诚服,奉为上宾。燕国自此与许国修好,不犯边民,通互商市。

    同年秋,淮安有饥民哗变,淮安漕运总督府上报,称当年漕运不及,粮食没有按时到位。世宗派人彻查后发现竟有人贪污漕银,亏空之数不下三十万两,便令梅贤亲自总理此案,派专人调查,势必要抓出国之蠹虫。

    不久后,梅贤被人发现于家中服毒自尽,留下遗书一封。书中,他承认自己就是漕银亏空案的主谋,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涉案官员二十九名,大多是他的同窗与门生,其中就包括了崔思淼。

    世宗龙颜震怒,将梅家满门抄斩,涉案官员也是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之后,世宗立皇三子裴越为太子,即为先帝。而皇九子裴昀则因梅贤一案而受到牵连,封为蜀王,远离京城。

    仁德十八年,世宗驾崩。皇三子裴越登基称帝,是为成帝,改元建武,尊生母柔妃为皇太后。

    读到此处,我不禁心潮澎湃,脑中思绪万千。今日种种与过往种种交织在一起,堪堪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教我既透彻又疑惑。

    记得希音曾与我说过,他之所以远走他乡、遁入空门,全然因为他的父亲与授业恩师不和。当时我一无所知,他的讲述有所保留也情理之中,如今一切都已然清楚。梅贤服毒自尽,梅家满门被抄,他因此不招世宗皇帝待见,小小年纪便领了封地称王。

    我静心思量许久,大致整理出了一些疑点。

    首先,漕银亏空案的主谋是否当真是梅贤?根据崔思淼的手记,梅家抄家时并未发现巨额财物,倘若梅贤果真是主谋,那么三十万两的巨款他用在哪里了?倘若他是受人诬陷,真正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其次,就算梅贤当真私吞漕银,那也不至于到这么讳莫如深的地步吧。历朝历代的巨贪举不胜举,比他猖獗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只有他几乎是被除名历史了呢?思前想后,我以后多半是幕后黑手为了遮掩真相而故意为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梅贤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本名册又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呢?

    只要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弄清楚,一切谜团便都能解开。然而,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江山几度易主,要将一桩尘封已久的旧案重新翻出来寻找真相,谈何容易?

    这厢我仍在沉思之中,安安神神秘秘地捧回一个盒子,颇为紧张地关上殿门,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道:“吓死奴婢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闲抄》收进玉枕下,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安心有余悸道:“方才于大人拦着奴婢,非要奴婢将这盒子打开给他检查。奴婢再三申明这是娘娘要的东西,旁人轻易碰不得,他才将信将疑地放奴婢进来。”

    我定睛细看那盒子,心中蓦然一动:“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安安将盒子奉上,道:“今日下了早朝,奴婢好不容易见着蜀王殿下一面,娘娘的意思奴婢已转达给殿下。殿下今日便要启程离京,他让奴婢将这个盒子交给娘娘,说娘娘看了自然会明白。”

    我的心口登时跳如擂鼓,连伸出去接盒子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将那盒子打开。

    一刹那,一抹盈盈暖光映入眼帘。那光粉中带紫,若春晖灵动,教人挪不开眼。

    竟是那盏莲花暖灯!

    虽然我不知道玉梅簪中的钥匙究竟锁着什么秘密,但我知道,如今满朝上下想到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我将嵌有钥匙的半截玉梅簪装在锦囊里交给他,意在告诉他,全天下我只信赖他一人。

    我愿以身世和肩负做赌注,赌他不离不弃。

    现在,他以莲花暖灯回赠我,灯即为等,他要我等他。

    我握着那盏暖灯,鼻中不禁氤氲起酸涩的气息,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温暖的热度从琉璃莲瓣上缓缓传来,仿若从前希音执起我的温柔摩挲,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我,柔声细语地唤我小梅。

    这灯,不仅温暖了我的手,也温暖了我的心。

    午后,裴览照例来玉芙殿报到。今日他的脸色尤为不佳,仿佛有困扰难解的烦心事,一双剑眉微蹙着,难掩眉宇间的倦容。

    我闲来无事正好冲了热茶,便替他斟上一盅,道:“西湖云栖龙井,请皇上尝尝。”

    裴览接过茶盅放于鼻下轻轻一嗅,复小嘬一口,唇畔浮起一抹柔若春风的笑意,道:“梅儿,好久没有喝到你亲手冲泡的茶了。你走了以后,我曾喝过许多种茶,可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香味不如你的清醇,口感不如你的甘润,余味不如你的悠长。”

    “一样的茶叶,一样的水温,一样的冲法,怎么会有不同的味道?”我继续手上的活计,正色道:“你这是心理作用。”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放下茶盅抬眸望我,叹道:“大概也只有到你这儿,我才能暂时卸□上的担子。”

    我说:“皇上,有舍才有得。听闻您近来龙体欠安,处理国事固然重要,可也要注意休息。”他既坐上那个位置,此生便要与社稷同生死、与江山共沉浮,得到的同时必然也将失去。

    他默了默,黯然道:“梅儿,若是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唤我‘裴郎’该多好,我甚至宁愿你直呼我的名字,也不愿你生分地喊我皇上。在你面前,我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的手微微一顿,道:“今日不同往日了。”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苦笑着叹息,面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微顿,问道:“昨日送来的册典看了吗?”

    “还没有。”我诚实道:“我不想接受册封。”

    “不可以。”裴览眉宇稍凝,淡然的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已命钦天监择黄道吉日行册封大礼,圣旨也正在起草中,旁的事我可以依你,这件事却不行。”

    我简直要哭了,“我不过是个低贱卑微的歌妓,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懿范性成,完全跟我沾不上边啊!倘若你将我册为贵妃,那文武百官怎么看,天下百姓怎么看,邻邦燕国又会怎么看?皇上,你一世英名不能毁在我手上啊!”

    裴览蓦然一怔,旋即抿唇笑道:“没关系,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我噎了噎,又道:“可如今你身为天子,若想成为千秋留名、万古垂青的贤君明主,这种事万万不能再做了。”

    忽然,他稍拧眉尖,面上的神色变了便。不过一瞬的功夫便又舒展开来,似有什么不快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

    他衣袖掩口轻咳了几声,反问:“谁说我想千秋留名、万古垂青了?”

    “难道你不想吗?”

    皇后说他素来极重名誉,若我不是有着某种利用价值的“梅家余孽”,他又怎会舍弃多年苦心经营的声望,并且冒着被废的风险将我迎娶进门呢?

    而裴览显然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意思,只是摇头道:“我不想,梅儿,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九叔,我愿意等你,愿意给你时间。我不信你就这么把我忘了,我不信你对我半分情意都没有了,我不信!”他紧握住我的手,星眸错也不错地将我我着,“你还是关心我、在乎我的,对吗?”

    我挣了挣,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不给我半分逃离的机会。我笑道:“你是皇上,身系天下万民的福祉,难道我不该关心你吗?”

    “我不要听这样的话!”

    裴览眼中的怒意陡然暴涨,将我的身体狠狠带入怀中,健硕的双臂如铁箍般环住我,迫得我几欲窒息。我下意识抬手推搡他,他猛然将我那只不安分的手反剪在身后。我痛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下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钝痛之感自后背传来,如潮水般迅速席卷全身。他几近粗暴地将我丢在床上,欺身压上来,灼亮如火的视线紧紧逼视我,气息粗重而急促。

    我表面很淡定,内心很忐忑,全然没想明白方才究竟是哪句话说错将他惹毛了。

    如今莫说这皇宫,便是整个天下都是裴览的。就凭此刻这男上女下、男强女弱的态势,若他待会儿一个情绪不稳定把我给强了,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我吞了口口水,说:“裴裴裴览,你……冷、冷静点。”

    “除非我死,否则他休想将你从我手中抢走!”他的眼底隐隐透出一股狠厉,陌生而火热的气息迅速堵住我的双唇,舌尖霸道地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他将我禁锢在身下,一手按住我的后脑,仿佛直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方才罢休。

    我被他夺取了呼吸,他吻得果断蛮横,根本不给我半分喘息的机会,憋得我头晕脑胀、几欲窒息。我心下暗叫不妙,难不成他当真要强了我吗!

    我试图将他推开,可就凭我的力气绝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下,我咬破了他的舌尖。

    霎时间,一股腥甜旖旎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下一刻,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迅速席卷过我的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似是被春风吹开了一般,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全身上下扩散开去。

    裴览蹙了蹙眉,眸中神情变幻莫测,快得我来不及分辨,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愈发惨淡薄凉。身前蓦然一轻,他迅速抽身离去,扶着床栏干咳起来。

    我隐隐感到有几分不对劲,忙不迭爬起身查看他的情况,问:“裴览,你怎么了?”

    熟料,他却越咳越剧烈,咳得撕心裂肺,隐隐可见青筋暴起。但见他面色铁青,瞳孔收缩成了细针状,下一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一地猩红,触目惊心!

    我大吃一惊,急切道:“裴览,裴览!你哪里不舒服吗?安安,安安,快传太医!”

    裴览扯住我的衣袖,气若游丝道:“梅儿,我不碍事的……不要、不要惊动其他人,帮我把韩默韩太医传、传来……”话音落下,他便彻底昏死过去了。

    安安推门进来见此情景,当场吓得目瞪口呆,俏脸煞白。

    我抱起裴览的脑袋,一边用丝帕拭去他嘴角的血丝,一边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太医院将韩默韩太医请来!事关重大,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

    她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一路小跑步退了下去。

    不多久,韩太医提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显然,他对裴览的病情甚是了解,稍作一番查探后,即从药箱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入裴览口中,开始为他施针。

    我望着裴览毫无人色的面庞,心下不由浮上几许歉疚。

    他,该不会是被我气得吐血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太医满头大汗地将裴览身上的银针取回。我上前问道:“韩太医,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他叹了口气,面色凝重道:“回娘娘,皇上的情况……不是很好。”

    我看着他:“不是很好……是什么意思?”

    他答道:“皇上每次发病时,全身气血逆行,且郁气瘀结于各大穴道,致使下行不畅而上犯脑髓。除此之外,皇上的脉搏有些奇特,好像与常人不同,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同。老臣行医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离奇的情况。不知是否因为过度操劳国事,皇上近段时间发作愈发频繁。老臣与同僚日夜研究,翻遍了各类医经药典,仍是找不到与皇上相同的情况。”

    一刹那,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捕捉。

    我艰难道:“或许……是中毒?”

    韩太医沉吟一瞬,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宛如被人当头棒喝,我难以置信地望了望裴览。脚下忽然趔趄了几步,多亏安安及时将我扶住。韩太医当是我担忧裴览病情,温声宽慰了我几句,留下一瓶药碗便告退了。

    “生情蛊是一种生性决绝的蛊虫,子母蛊成双对出现,要解一起解。若是其中一方被解除,那么另一只蛊虫便会在宿主体内化为剧毒,与宿主同归于尽……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殉情。”

    蛊师千夜的话犹在耳畔回荡不息。

    口中还残留几许腥甜的滋味,如同浓烈的鸩酒,由舌尖开始肆虐过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我抚了抚额头,一直担心子蛊种在希音身上,不曾想竟是裴览。

    难怪,我记得我爱过他,但不记得爱他的感觉。原来,从前我爱上他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如今母蛊已除,我当然对他视若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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