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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等不到你陪我花开

    侧近只贪望红尘

    等不到你陪我花开

    从此,北国寒冷之地有了一棵不开花的芙蓉树,枝繁叶茂,只是从不开花。

    我是一只芙蓉花精,栖身于温暖的南方,修行千年,看着这座城的历代君王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到暮年时的悠哉怡然。

    我喜欢这里的宁静,千年过活,时光未改我容颜。

    若不是遇上他,我想我会得道,我会飞升,然后与天地同岁,再无轮回之苦。

    可是啊,我仍然愿意遇见你啊。

    没有情的千年时光,我活的快活却也寂寞。

    你生在富庶人家,衣食无忧。

    你喜诗书却也不孱弱。

    雨水缠绵的季节,你爱只着脑袋在窗前看雨打芭蕉,看细雨将远山化成宣纸上晕开的水墨画。

    庭院里的古木树叶黄了又绿,枝干满了又稀。

    十几年的光阴将你描刻得越发好看了,澄清的眼眸,如墨的眉,嘴角总是带着笑意,乌黑的发被白色的发带束在头顶,翩翩公子说的便是你了吧?你踏出府门,和年龄相仿的其他男子一起四处闲赏河山大好。

    当你着一袭青衫踏入这座山时,我正在坐在一棵参天古木的树干上休息。

    你看见我时的眼神澄澈没有凡夫俗子见了美人时的欲念。

    你像发现了珍宝一般笑弯了眼,你说“这样鲜有人来的山,不但美景令人惊叹,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呢。

    ”远处传来呼喊“墨轩,快来这里看看!”你带着笑意应着你的同伴,然后转过身向我伸出手“姑娘也是游山的么?要不要和我们同行?”我在心里轻笑,我在这座山上过了千年,莫说是这里的风景早已看过千遍玩遍,就连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也是踏过无数次了,了无新鲜感可言。

    或许是你如画般的颜,或许是你温润的嗓音,我竟像是被你蛊惑了般,忍不住心里莫名的欢喜,我答应了你。

    然后我就见你苦笑着挠了挠发说“可我该怎么把你弄下来啊,总不能让你…”你话音未落,我已经从高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繁复的裙裾在空中翻飞。

    你显然是看呆了,当我稳稳的落到地上然后整理好裙摆时,你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你牵起我的手向远处走去。

    你笑着对他们说“我啊捡了个美人陪我们游山~”你连声音都是带着笑意的。我低低的说“原来我是被捡的啊?…”你的朋友笑道“看见没,美人有意见了呢。对了,你们看,那边的那簇花”我抬眼望去,那簇花生在陡壁间,碧色的叶子,嫩白的花瓣一层层堆叠着。美丽而不妖冶,是那种很雅致的美。你们嚷嚷着要把花画下来回去了查阅古籍一探花儿芳名。

    我看着花儿,开口:“不用查了,查不到的。”你们齐齐的侧过脑袋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避开你们的视线,继续说道:“那花现名陌颜,陌路的陌,容颜的颜。陌颜花原名非陌颜,原来也并非这样的素白。据说,那花精爱上了凡间男子,凡人易老,而花精的生命却久的多。一世欢爱说久也久,说短却也短。男子死后,花精痛失所爱。却也不死心的去寻他的转世,男子却将前世的情缘悉数留在了奈何桥头,忘却了前世的情缘,花精在那一刻抹去了一身绚烂,离开安稳的山林,开在陡壁间。改名陌颜。莫言前世情长,此生再见已陌颜。”

    “如此美的花竟也有凄婉至此的传说”

    “陌颜啊…真是个悲凉的名字”

    你的朋友们虽然怜惜陌颜花,但终究也只是把这当作怪谈听了去吧,你们没有听见那日陌颜花精凋敝一身色彩,将生命变成黑白时的痛彻心扉的哀鸣,你们不懂花精独守千年岁月的寂寞与失去心中所爱时的绝望。

    我们继续游山,我把这座山间或喜或悲的往事玩笑地说给你们听,你们赞我博学多闻,我只是笑而不语。日暮时,我随你们至山下,然后胡编了个理由哄你们先离开。你的朋友谈笑着离去,笃笃剩你,立在我身侧,望着那座山然后长长的叹息,你说:“奈何桥,孟婆汤怎是凡夫俗子能逃得过的,不想忘又能如何。”你晶亮的眸子望着我,眼里有千言万语,却只是勾起唇角笑笑:“我真有福气,与你相识。”然后挥手与我告别。逆着光我看不清你的表情,却固执的觉得,此刻那张俊秀无双的脸上定是如孩子般满满的不舍于眷恋。

    我学你一样看着这座山,茂密高大的树木不计其数。这里栖息着许许多多的花精树精。与凡人相恋的并非只有陌颜花,她们相恋时幸福无比,忘却了此生过后便是无尽的寂寞。奋不顾身像飞蛾扑火一般。我的千年过得潇洒快活,我不让自己爱上凡人,我不想尝那无尽的苦。可是墨轩,自从遇见你,自从你把我从高高的树干上唤下来,我便想,是不是我也要沦陷了?

    之后,你一次次来这座山寻我,和我漫步山林,和我谈诗书,和我聊月色温柔如水。我想,或许你对我也是有意思的,于是,你又一次停在这棵树下说着俗气的话语“我们多有缘,又见面了。”我在心里笑你真是可爱,你次次来山里在林间寻我的身影,见着我便说这话,是想强调多少遍我们间缘分不浅?我扬起微笑,对着你轻笑:“墨轩啊,我们今天去山下玩吧。”你像得到了意外的奖励,眼里闪着清晰可见的快乐。你说:“好啊,你还真是找对了人呢,玩闹什么的我还真在行~”

    我跟你走在街市,你带我去吃你爱的酥米饼,去喝香醇的米酒,还带我去城门外的平旷的地方放风筝。颜色鲜艳的纸鸢,用颜料细细描绘的翎羽,我把纸鸢捧在手上玩赏。纸鸢的反面有墨色的字,苍劲有力,写的却是最温婉的情语“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我愣了愣,然后笑:“你生得如此好的模样,家境优渥,还需如此盼求么?”

    你低头望着纸鸢叹息:“我啊,有一倾心的女子,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郎有情,女无意啊。只得这样求着,望这纸鸢能将这纸鸢送去月老那,一解我心之愁啊。”你说完便抬起脑袋看着我,我别过脑袋,捧着纸鸢往前跑,对你喊着:“我们把纸鸢放起来吧,说不定还真就把你那小心思带去天宫,叩开了月老的窗了呢!”

    一整天,我都和你腻在一起嬉笑玩乐。直到天边的颜色开始泛出绚丽的红色,阳光渐渐暗淡。

    你说:“你家在哪里呢?我送你回去吧?”想想后又玩笑地说道:“说来每次见你都是在那山上,难不成你就住在那儿?”

    我低着脑袋,是啊,即便我能瞒住你我并非凡人的事实,我也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日后该如何解释这类种种?我咬了咬唇,然后狠下心说:“是啊,我就住在那山上。”然后我就看见了你眼里的不可置信。是啊,我穿着不俗,你定是把我当作与你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勒吧?我绕开你,向回山的路走去。心里全是莫名的苦涩,这些天的欢乐的确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想到不能和你白头不想离,我还是会想,若我是能和你相配的女子该有多好。

    我一步步向前迈着,然后突然手腕被大力拽向一边,一个脚步不稳便跌在了地上。旁边一辆马车疾步而过。而我呢?反应过来时,我身下趴着你,我没被撞着也没摔疼。只是看见你手心里有碎石子,里面渗着血。我大怒:“你是个凡人而已,要是被撞死了怎么办?!”我对着你喊着,泪水终于从眼眶里簌簌的落下。你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无法在一起。

    伤口并不深,只是在我想扶起你的时候,你表情明显难看了许多,好看的眉皱着。我说:“伤着哪儿了?”你只是闷哼着,然后小声说:“脚崴了。”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疗伤。”然后勉力扶起你向山上走去。

    我把你放在树下,在掌心聚起灵气抚上你的伤口,你惊讶的看着伤口迅速的痊愈着。当你能行动自如时。我对你说,我们去山顶看落霞吧。

    阳光散出最后的力气渲染大地,照得树影斑驳,给陌颜花嫩白的花瓣染上暖暖的鹅黄,整座山在随着阳光的倾斜发出奇异的光芒。当太阳彻底藏匿于阳光下后,我开口:“你从未问过我的名,我叫清涟。清澈的清,涟漪的涟。是一只芙蓉花精,在这座山上活了上千年。我曾说,我不会与人类相恋,但你让我曾经的话破碎成泥。这座山叫落霞山,因为这里的落霞美得动人,而我只想与我最爱的人看日落。。。”

    你眼里满是欢欣,张开双手把我拥入怀中,你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然后在我耳畔说:“清涟么?真是个好名字,我早该问你了,却怕你觉得我放肆,芙蓉花?也是我喜欢的呢!自我第一眼见到你坐在那么高的树干上,有着那么一双和凡尘女子不同的眼眸,我就隐约猜到,你与其他人不同。虽然怕你是并非善类的妖魔,却也控制不住想见你的心。现在知道你是芙蓉花精反而松了口气呢!”我侧过身子靠在你的怀里,轻轻的说:“或许,我们的纸鸢真的叩开了月老的门。”

    那日的落霞山上,你许给我最美好的誓言,你说:“清涟,你寂寞千年,我会在我能陪伴你的日子里让你幸福快乐,若是有来世,即便我忘了前世的情,你来寻我,定会让我重新爱上,我很专情的。”

    墨轩,你应了你的诺,许给我凡间女子最好的爱情,你娶我进门,一颗心完完全全只爱我一个人,你的家人和你一样温柔爱笑不在乎我来路不明,只希望他们的宝贝儿子幸福快乐,那五年是我最为快乐的日子。

    可我明白,我和你相守只有几十年光阴,而我之后却会有千年寂寞,我不介怀,因为我信你,信你来生依旧会爱我。可我没想到,你只陪伴我五年便因奇疾离世。我去落霞山寻来的珍奇花草也无法治好你,我看着你一日日被病痛折磨然后衰弱下去。弥留之际,你最后一次撑起身子将我纳入怀中,抚着我的发对我说“清涟……我……在来世……等你……”然后你的手从我的头上滑落。我失声痛哭,失去你,我就失去了我所有的幸福。来生……对!我们还有来生,我们来生定要像寻常夫妇一般在一起携手终老,我无法陪你白发但可以陪你一起老,绝不要像这般!我们定不会……再见已陌颜的……对吧?墨轩……

    我将你葬在落霞山上的芙蓉树下,然后将自己封入芙蓉树。墨轩,你二十岁那年我遇见你和你在一起,二十年并不长,我愿意抱着和你的回忆等,我愿意为你尝孤寂的苦涩。只求来生我们缘分长久些,少些别离痛楚。

    二十年于我并不算长,甚至够不上我年龄的零头,可别你暖过的心在长夜的寂寥里却那么的无助。我独自在芙蓉树里一遍遍回忆我们的从前,守着你给我的记忆过活,可是,当我熬过那漫长的等待。你却你不再是我的。

    你今生是一城之主,等我抛弃落霞山的温暖美丽不顾其他花精树精的劝阻,即便你是在寒冷的北方也执拗地来寻你时,你的城里处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盏,你的子民们欢快的将街道装点得绚丽缤纷,我茫然地望着这座满是贴着喜字灯盏的城。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明白,那是你的子民给你的祝愿,祝愿你和你的王后大婚。街边的灯盏去不亮了起来,你坐在鸾车里缓缓驶来,车里有我苦苦等着的你,可你却亲昵的搂着另一个女子。我的世界瞬间裂开一个口子,北方的冷风透过那道裂口在我的世界里肆虐。墨轩,怎么。。。。。。你没等我?

    我要怎么办?你忘了么?我才是你要执手的人啊。难道要我像陌颜花一样继续守着寂寞度过余生?二十年,我已然心力交瘁,我想像不到以后的日子我要如何过活。你向我这边的子民挥手,表情满是喜悦。我固执的以为,定是车窗的流苏装饰摇晃着让你看不清我,定是旁人太多,你没注意到我。定时夜色太重……总之,一定不是我们此生相见,你已对我陌颜!

    我怀着那点期望,在夜里潜入王宫。那时的你正拉着你的王后的手诉着心底的情谊,可我在窗外看得真切,分明觉得你眼里的炙热未若当初对我那般。我闯了进去。你看见我后厉声呵斥:“哪里来的女子,竟敢夜闯深宫!”你唤来守卫,把你的王后小心的护在身后。你无心之举却牵动我的情肠,你原来也会对别人如此温柔。我压住心底的酸涩唤你:“墨轩……我是涟漪啊……”你声色未变,仍是满脸的怒色,澄澈的眼里满是愠色。你护着你的王后吩咐侍卫:“将这女子赶走!”我看见对她的爱护,心里好不凄凉。你也曾护着我不受伤害啊,现在却如此对我,你终究是负了我。二十年心里的苦涩和满心的祈盼在此时全部变成了冷语嘲笑我的愚蠢。我几乎是吼着:“墨轩,你终究是负了我!”那一瞬,我甚至想杀了你。你的王后在你的身后对你耳语:“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唤人把她遣走便是了吧。”我将怒目转向你的王后,伸出手,袖里的白色绸带顺势缠上她的脖颈。你看着她脸色变得苍白,脸上的愠怒瞬间破碎然后看着我说:“别伤害她,她是无辜的,你是只对我有恨吧,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先放开她!”你满眼的焦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像个孩子一样。我终究松开了她,我说:“若你还想保住你的子民和你的王后,让其他人出去,我只想和你谈!”你的守卫却嚷着:“王宫岂容你放肆!”我闭上眼,向那几位守卫伸手,袖下的绸带瞬间穿透那几人的心脏。“墨轩,哦不,改叫你王了,我说道做到!”你令他们护着王后离开没来得及带走已经躺倒在地上的几个人。

    房门合上后,我已平静了许多,我问你:“你是何时认识你的王后的?”

    “十七岁,在后山狩猎时。”

    “呵呵,前世,我们也是在山上相遇,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等等!”心里的恐惧慢慢升腾,我们的初次相遇……或许不是在山上……我一步步后退,碎碎的念着:“墨轩,难道……。是我来迟了……”你始终用迷惑的眼神看着我,直到你看见原本躺倒在地的守卫拿着匕首刺穿我的心脏,你睁大双眼看着我。眼里有我没想到的怜惜,或许是你心底还存着前世的记忆,你没有迟疑的把我跌在地上的我抱在怀里,我苦笑着:“你的守卫多忠心,濒死也不忘护主……”

    我挣扎着逃开你的怀抱“你爱的不再是我了,别再抱我了。”

    “墨轩……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墨轩,原来……我们早就遇到了……在你十七岁那年……你随父母出游来过后山……只是……那时的我……在芙蓉树里……。”

    “墨轩……雨打芭蕉你爱吗?”

    “墨轩……有时候专情真不好……就像……此生你爱你的王后……便再……无法爱我…”

    “墨轩……清涟这个名好不好听?还爱陌颜花么?落霞山呢?去一次落霞山吧……就算你忘了……前世的情……那里的落霞……终究是最美的……”

    那一日,落霞山上的芙蓉树在一瞬间枯萎凋谢,山上的灵明白,她再也无法回来了,她会留在有她的爱人的地方,那一日落霞山格外静默,那日山间虫鸣鸟啼声声哀婉,这是所有的灵送给清涟的挽歌。

    而同日,北国的王宫殿前多了棵芙蓉树,枝叶茂密。王和王后携手立在树前。

    “芙蓉是我最喜爱的花呐……前世么……王后,你说会不会我的前世真的爱过一只花精?”

    “你信了那位女子?的确,她美的不似凡人,眉眼里的凄楚倒也不像假的。或许吧……可惜她来迟了…”

    “王后,等未来我们的孩子继位,我们一起去次落霞山吧。据说那里的落霞很美。”

    “落霞山?在哪里呢?”

    “我回去翻翻我的画,年幼时常常梦见一个地方,梦里有人对我说那是落霞山,还说了那里的许多事。或许,十七岁前,我真的等过她,可惜,她来迟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啊……”

    此后数年,芙蓉花树从未开花,此城百姓却再无天灾困扰,从未有过恶疾。

    王的身体一直康健,直至王带着王后离开城去寻落霞山,芙蓉花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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