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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章

    等奈奈和魏翔洗好澡后,天也暗了。我拿着钥匙关门,接着带他们去中国餐厅吃饭。奈奈挑了一张靠窗的餐桌,窗外就是运河,她在蟹肉炒饭上桌之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运河看。

    一艘点缀着万盏灯的小船从航道上滑过,美丽的舞者优雅地在船上跳舞,奈奈漾着大大的笑容,倒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船,还是在看人。但我猜她对船的兴趣总比人大。

    「上菜了!」魏翔喊了声,把奈奈的神智从运河上拉回来,也把我的思绪从奈奈身上唤回来。

    四菜一汤外加一盘炒饭,晚餐就在安静的情况下解决。

    「等一下八点多有烟火灯光秀,你也去吗?」我在柜台付帐时,回头问魏翔一声。魏翔正拉着奈奈的水手服衣领,好让她别横冲直撞撞倒端菜的服务生。

    「好。」他只简单回答我一句。

    魏翔的话变少了,在这之前,他都很习惯问东问西、问我还记得些什么、猜测我忘了什么。然而地安静下来比较得我的缘,话少一点,看起来才不会那么烦。

    我们下餐馆到外头的街道散步,豪斯登堡是荷兰式的建筑,园区里除了风车和花,就是砖红色的欧式建筑物。这里是很能放松心情的好地方,我以前曾和婉婉来过一次,那时奈奈才两岁还是三岁。

    在贩卖机买了几罐啤酒,一个人拿不了,便去了两瓶给魏翔。奈奈像只蜜蜂似的这里冲过来那里冲过去,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妳小心跌倒。」我喊了她一声。

    「不会啦!」她又叫又跳的,发现海边有她最爱的船舰,船舰上结了闪亮的黄灯泡。

    我们坐在沿着海而筑的甲板广场上,占着好位置,等待八点多那场雷射灯光秀上场。我开了啤酒,和他一起喝。两个人坐得不算太近,中间还卡了个有时失踪、有时想到就跑回来的奈奈。

    大哥说拿魏翔当弟弟看就好,但我挺不爱有人跟前跟后的。于是喝酒的时候,旁边游客人声鼎沸,只有我们这区冷冷清清。

    「这些年都没想过回台湾吗?」他问,声音总是问问的。

    「忙得很,忙老婆、忙女儿、忙开餐馆,没时间想。」我用食指顶了顶眼镜。

    「没看见你老婆跟你一起出来?」他不着痕迹地问着。

    「老婆现在在地底下出不来,过世两年了。」我灌了口啤酒。

    「哦……」他顿了顿。「我可不可以再靠近你一点。」

    「嗯?」靠近我干嘛?我不喜欢和别人太过接近。

    「风太大,听不见你讲话的声音。」

    「随便你。」我没意见。

    魏翔挪动屁股坐到我旁边,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公分两公分那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和小木屋里免费沐浴乳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有点香。

    「我不知道你有近视。」他又开始说那些无聊的话题。

    「我有近视,三百多度。」我边喝着酒边回他。

    当烟火灯光秀开始时我已经灌完啤酒,海边的风吹来头发都乱了。前头有个秃头男拼命地压着由旁边梳上来遮掩地中海空洞的发丝,我边看边想自己顶上毛发,恐惧着没多久也会变成跟他一样。

    烟火在黑夜里绽放,身旁的日本人发出阵阵惊叹,死GAY、死GAY地叫个不停。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すげえ这个字,却老听成死GAY。绝对是被个大男人盯住,才意识过剩冒出这种想法。

    奈奈仰头张大嘴巴凝视着美景,海边周围的商店也跟着打出的雷射灯光闪烁不停。砰砰砰的烟火释放声不停响起,十多分钟的秀让天空像白昼一样明亮。

    「爸爸,好棒好棒!」奈奈只要一兴奋,就会不停拍打我的手臂。有时是屁股。

    「这个爸爸小时候常看到,根本不稀奇。爸爸出生的台湾常常有这种烟火表演,只要有庙的地方,几乎三天就会砰一次。」我告诉奈奈。

    「那我也要去台湾。」奈奈说。

    「机票很贵的,小鬼。」我敲了她额头一记。

    「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庙会上头,你还记得吗?」魏翔插嘴进来。「那个时候你很难过地蹲在路边,是我带你离开满是烟硝味的现场。」他说话的时候好象想着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薄薄的唇微微扬起,浅笑着。

    「不记得。」我简单扼要地回答他。

    「你买了一支二十元的棉花糖送我,棉花糖是什么颜色的你记得吗?」

    「不记得。」我说。

    「要怎么样才能记起来?」

    「永远都不会记起来。」我还是那些老话告诉他:「别老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只会让我觉得烦。忘记那些记忆的我都不急了,你不用替我穷着急。」

    「对不起。」他垂下眼。

    烟火秀还没结束,但我已不想留在现场。「奈奈,走了!」我叫着女儿。

    「为什么?」奈奈从人群里冒出来,嘴里头咬着东西,手中抱着一个印有米飞兔图案的糖果盒。

    「九点了,你的睡觉时间已经到了。」我指着她怀中的东西。「怎么有那个?」

    「刚刚一个叔叔给我的!」奈奈往旁边揩去。「他说我长得很可爱,就给我了。」

    「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我告诫她。

    「好。」她说,然后打开糖果盒,又吃了一颗糖。

    「回去了。」我将喝空的啤酒罐拿去丢,奈奈住前头跑去,剩下魏翔侍在我身边。「奈奈妳不要跑太快。」

    「好。」她远远地在前头跳着,就像头好动的兔子般怎么也静不下来。

    返回森林小木屋的途中经过个广场,广场上旋转木马随着悠扬的音乐声不停动着,岸边的烟火秀还没停,一抬头,就能见到四散的火花在天际亮过后又消失。

    魏翔在旋转木马前驻足,我看了他一眼。

    「你要留下来的话请自便,不过别太晚,我会很早睡。」我只比奈奈晚睡一点,撑不到大半夜帮他开木屋的门。

    「兔子喜欢旋转木马。」魏翔站在游乐设施前。

    他在赌物思兔,兔子曾是我分裂的人格之一,现在已经融合回来了。如今我的生命中几乎找不到它的存在,对旋转木马也没了爱。

    而他的话却一再让我确定,他是知道我的。我的病如此地难以对人启齿,他晓得兔子的事情,那么我们以前的确认识。

    「但是他们都消失了,没有一个人记得我。」他说话的神情带着哀戚。

    我耸肩。那不关我的事,我幷非故意要忘记他,只是那么不凑巧,他在我的记忆重整时被遗落了。

    散步回去的路上,奈奈跑来拿走钥匙先去开门,我们到小木屋时,却被她关在外面。「奈奈,开门。」我在外头喊着。

    「通关蜜语!」死丫头隔着门板在里头神秘兮兮地说:「通关蜜语是什么,没说对就不给你进来。」

    「通关蜜语就是,把你屁股打到肿。」我对她说。

    魏翔走过来,越来越近,几乎贴到我身上。我讶异地回头,刚好接触到他的眼神,是那种极其压抑的。

    「干什么?」我被他吓一跳。

    他朝着我淡然一笑,低下头将灼热的双唇压到我的嘴唇上。

    我瞪大眼,感觉脑袋好象被铁锤打到那样,嗡嗡嗡地耳鸣起来。

    「这样你会不会想起我?」他有些迷蒙的神情,恍惚着,眼底弥漫着浓郁不知名的色彩。

    再度低头的一吻,舌尖绕上了我,我如同被蛇盯死的青蛙,整个人僵在木头门板上惊吓得三魂七魄全跑光。

    当他的手伸进我的T恤里,喃喃念着:「还是这么瘦啊……」的时候,奈奈突然打开了门,我们两个来不及反应,双双跌落在门内的地上,用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我在下,他在上,他的身体横在我双腿间,让我的腿完全没办法合起来,只能开开的……开开的……

    「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半晌,我恼火地将他推开,然后一脚将他踹出门,跟着用力将门关上,将其上锁,怒气冲冲地瞪着门板大吼。「你有病是不是!」

    屋外没有声音,或许他跌倒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爸爸?」奈奈拉拉我的衣角,疑惑地看着我。

    「去睡!」我推了女儿一把,而后将眼镜拿下来用T恤努力擦拭。

    居然亲我,还把舌头伸进来!

    「那个哥哥咧?」奈奈指着被我锁在门外的魏翔。

    「别理他,他要自己搭出租车回家了。」我压低音量,不想让女儿看出我的怒气。

    「很晚了,哪里有出租车。」奈奈嘟起嘴。

    「去睡、去睡!」不理会女儿的疑问,我一路将她往楼上的睡房推去。

    大哥真是塞了个大问题给我!这家伙横竖看起来都像GAY,他让我们家这场美丽的出游大大变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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