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事隔月余,又重新回到此地，我不免有些感慨。
同阿克一起猫在林子里，远远看着闻人烈的营地，不时有兵士进进出出,守卫倒不如从前那么森严了。好在此番是第二次来此，一切倒也顺利，为了防止人多误事，也只我同阿克两人前来，只等入夜守卫松懈时悄悄摸进去便是。
“殿下！”我正探头向外张望，随即被阿克一把拉回了藏身的山洞中。“我有话同殿下说。”
我有些不解，望着他等着他说话,却见阿克似是有些犹豫，只拿一双眼睛把我打量了个遍,突然伸手解我身上披风：“殿下先把衣服脱了。”
我登时愣住，反应过来时阿克已将我身上狐裘披风给解了。
“阿……阿克……”我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他又探过身来要解我身上衣带，忙伸手按住。
阿克顿了顿，又想了想，道：“也对，我先脱才是，殿下莫要受了凉。”说着便解起自己衣衫来。
我眼睛都瞪大了，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日子来，阿克虽总爱亲亲抱抱的，却总未过于逾越，怎的今日突然做出这样举动，又是在这样时节上。
我心中砰砰直跳，一时还未想出要怎么拒绝他，却见阿克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咦将上身脱了个精光。我咽了咽口水，想着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却赫然看到他从身上解下件坎肩来。
那坎肩呈暗金色，也看不出什么材质来，看上去却极为柔软。见他将这坎肩贴身穿在小衣里面，显是极为宝贝。
阿克将那坎肩解下，道：“这件金丝甲是件古物，说不上刀枪不入，然而一般刀剑也可抵挡一二的。咱们这次探营，不知深浅，恐怕再同上次一般遇上危险，殿下还是将这金丝甲穿上吧。”
我这才知道他的意思。原来不是……
这么想着，脸上更臊了，忙推说：“这是你防身之物，何必给我？你平日带兵打仗，比我凶险得多，还是你留着吧。”
阿克笑笑：“无妨，殿下穿着便是。这番探营，闻人烈又不知是何意思，倒是若是谈不妥，免不了交上手，殿下没有武艺，还是穿着这金丝甲防身，我还能放心些。”说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道：“也免得有些人，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还偏偏要替别人挡刀挡箭的，倒惹得别人挂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讪笑两声，再看他大冷天里脱个精光，浑身腾腾地冒着热气，虽是年轻力壮，说了这么会子话，面上不露什么，怕也早冻得不行了吧。这小子性子倔，我拗不过他，只得也解了衣衫，将那金丝甲贴身传了。
那金丝甲贴着胸膛，暖暖的，还残留着阿克身上的体温。即使皮肤仍接触着初冬寒冷的空气，却仍让我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阿克看我穿好，忙又将衣服披在我身上，催促我穿戴好，莫要着了凉，自己却仍是光着膀子，混若不知。帮我穿好衣衫，系上衣带，又把那件雪白狐裘披风紧紧裹在身上，这才捡起自己衣衫穿着。
这金丝甲却不似我想象般笨重，极为轻盈，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一般，如此更可见此物宝贵。他如今统领侍卫营剿匪，每每冲杀于战阵之间，又不愿做那安逸闲人，总是身先士卒，境况比我危险得多，如今却将这样几乎算是保命的宝贝给了我。
看着阿克站在一旁穿衣服，口中呼出的气凝成白色，想必也是极冷，我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他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衣衫，露出后背上的纹身，青面獠牙的睚眦古兽利爪阴郁雾霭间，若隐若现，面目狰狞，盘踞宽阔的后背，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唯有后腰处一片巴掌大的烧伤破坏了些许。
我心中更是不忍，不由伸手抚上那处烧伤：“当年你还那么小，怎的就这么狠心，自己身上皮肉也忍心活生生烫下来一块么？”
阿克低垂着头，这才笑笑：“不碍，当时也是被逼无奈。与其身上背着块丑陋的金印，我倒宁愿有这么块疤。”他直起身来，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我，眼神中光芒柔和，柔声道：“早就不疼了。”
我只低着头，望着他腰间疤痕。何止腰间，他虽只袒露着上身，胸膛和手臂上几道深深的伤疤，虽是陈旧伤痕，早已愈合，却仍是触目惊心。他小小年纪，却已被逼着独当一面，投身沙场，遍体鳞伤，岂不都是我的过错？
我心中苦涩，只觉对他不住，手指轻轻在那处疤痕上抚摸着。他比我小上几岁，个头却早比我高上许多。他整日风吹日晒，又勤习武艺，体格早脱去少年的青涩单薄，手掌下年轻的皮肤黝黑又紧致，紧紧包裹着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肌肉、厚实的胸膛、坚实的后背。这么年轻、健美的躯体，充满能量和生命力，可算完美，唯有这一身的伤痕，斑斑驳驳，更让人心生不忍。
这么想着，手下轻抚的力道更放轻了几分。
阿克却突然身子抖了抖，脸上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拿着衣服遮住身上，我这才记起大冷天的他还光着膀子，也便放开了手，替他披上衣衫。
阿克系好衣带，却不再看我，脸色仍有些古怪，低头坐到一边。我皱了皱眉，不知他又闹什么别扭，想了想，又问道：“阿克，这金丝甲极为轻软，想来很是珍贵，你从哪里得来？”
阿克面色微变了变，随即道：“之前缴来的。”接着便不再开口。
我看他似是没什么心思说话，便也只好不再招惹他，也无聊地在他身边坐下。低头看看鬓边发丝垂在胸前倒衬得那狐裘更显莹白无暇。
发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用手指扒了扒，扒出来只小虫子来。闻人烈营地在深山老林间，我们猫在这里几个时辰，身上倒沾上虫子了。不过此时已入了冬，天气严寒，竟还有些昆虫艰难存活，实属不易。这么想着，倒也未在意，只随手将那虫子捡了出来，弹到一边枯草丛里去了。
·
阿克也不知什么心思，那之后话便少了许多。直到夜渐深了，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拉了我往驻地摸去。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下衣服，因为这狐裘通体雪白，白得几乎发亮一般，在深夜里实在是过于显眼。阿克却摇摇头，只说没事，一手揽了我便跳进营地中。
前番来过，这次阿克算是轻车熟路，带着我一路腾挪跳跃，小心躲避着巡营的士兵，没多久便摸到了辛太明所住之处。
此时已是将近三更，天幕一片黑沉，唯有一弯弦月挂在天上。远远望着辛太明所住那处小木屋，窗棂上透出些光亮，阿克却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怎么了？”躲在不远处偷偷望着那木屋方向，我低声问道。
“这么晚了，三皇子房里怎么还亮着灯？从前咱们在他那里藏身时，他总是不到酉时便熄了灯睡下的。”阿克有些疑惑地道，“……莫不是房中有人？”
“呃……”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回想起唯一一次在辛太明房中遇到旁人时的情境。
这营中，唯一会去辛太明房中的便是闻人烈。想起那日在床下听到的不堪情事，我便尴尬起来：“阿克，要不咱们……再等会儿，等里面人走了再来？”
阿克拧着眉不说话，拉着我往西面转去，这才看到门口守着几个人，却是一身黑衣，看上去不像是军中之人，却也看不出身份来历。阿克想了想，才道：“门口有人看守，难道是闻人烈在房中？咱们摸过去听听，或许能听到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我有些犹豫，生怕再撞见如那日般的情形，然而阿克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再想想，也却如他所说，或许能从那里听到什么消息、探明闻人烈的态度也是好事。阿克艺高人胆大，拉着我绕过门口那几人，轻手轻脚地向小屋后面摸了过去，趴在窗下偷听。
“……我早说过，有那人在，你我二人便无联手可能。”房中断断续续传出来闻人烈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闻人烈果然在房中！我不由屏住呼吸，同阿克对视一眼，又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我若入京，绝不可能放过那人。你再多说也无益，还是别再白费这心思了。”闻人烈继续说着。他在同三哥说话么？只不知他口中“那人”又是指谁？
他说完，房中陷入一片沉默。
许久，才听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道：“闻人烈！莫要说这么多！你只老实告诉我，你不愿同我联手，其实是因为这个人吧！对不对？我的好三哥？”
那声音极年轻，清脆悦耳，极为熟悉。
那么熟悉，我怎会听不出来？我身子不由一震，阿克忙伸手捂住我的口鼻，生怕我发出声响吵了房中之人。
闻人烈再次开口，语气中也带上了些不耐烦：“你又扯上他作甚？”
“难道不是么？！”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倒不知，三哥从前翩翩君子，儒雅如玉，不想竟也这般狐媚了得，连闻人烈都对你如此着迷！”
“辛太荣！”闻人烈怒斥道。
听到这个名字，我登时浑身都绷紧了，紧紧攥着阿克的手，这才能抑制着自己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岐王辛太荣！他怎么在这里！
只听辛太荣冷笑一声：“自己做得，旁人便说不得么？”
房中又安静下来，许久，闻人烈才又开口，声音冷冽：“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同你联手。理由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还一心护着京中那人，你我二人也再休谈联手之事。”
“你……”辛太荣有些气急败坏，随即又被闻人烈打断。
“岐王殿下，”闻人烈语调中带着些讥讽之意，“如今风水轮流转，岐王殿下今日可是来求我的，怎的还这般盛气凌人？你同那辛太安势不两立，今日还不是怕他来同我联手，这才抢先来找我么？殿下本该放□段求我，怎的又来这里欺凌起我的人了？我念着往日情分，倒也不同你为难，劝岐王殿下还是尽早带着你的人走吧。莫要等我改了主意，只怕殿下要走也没这么容易了。”
“……你！”辛太荣怒道，却也无可奈何，只冷冷道，“你莫要后悔今日所为！”
说完，便听脚步声动，我悄悄探头过去，只见一名华服青年一脸戾气地走了出来，面目清秀，一双杏目却满含怒火，正是昔日的岐王辛太荣。
再见这人，我心中汹涌难抑，阿克从身后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冷静下来，看着辛太荣恶狠狠瞪着门里，口中小声说了些什么，却也听不分明。随即辛太荣也未再耽搁，转身走了，前门处那几名黑衣人便也跟了上去。
直到那几人走远，我心中仍狂跳不止。
自我到这世上来，辛太荣便处处同我做对。我多受欺凌，处处避让，他却总也不肯放过我。他恨我入骨，然而我却始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恨我。若说单纯嫉恨我所受恩宠，我实在不能信服。只是我自来这世上所受欺辱、磨难，细细想来，其实大多拜他所赐。
如今乍然见他，刚才那一刻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如何想法。
而他现在勾结匪类，公然造反，图谋不轨。只怕将来我们早晚会兵戎相见，分个死活。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又止不住想起那人。
若我同辛太荣刀兵相见，他又帮谁？
同阿克一起猫在林子里，远远看着闻人烈的营地，不时有兵士进进出出,守卫倒不如从前那么森严了。好在此番是第二次来此，一切倒也顺利，为了防止人多误事，也只我同阿克两人前来，只等入夜守卫松懈时悄悄摸进去便是。
“殿下！”我正探头向外张望，随即被阿克一把拉回了藏身的山洞中。“我有话同殿下说。”
我有些不解，望着他等着他说话,却见阿克似是有些犹豫，只拿一双眼睛把我打量了个遍,突然伸手解我身上披风：“殿下先把衣服脱了。”
我登时愣住，反应过来时阿克已将我身上狐裘披风给解了。
“阿……阿克……”我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他又探过身来要解我身上衣带，忙伸手按住。
阿克顿了顿，又想了想，道：“也对，我先脱才是，殿下莫要受了凉。”说着便解起自己衣衫来。
我眼睛都瞪大了，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日子来，阿克虽总爱亲亲抱抱的，却总未过于逾越，怎的今日突然做出这样举动，又是在这样时节上。
我心中砰砰直跳，一时还未想出要怎么拒绝他，却见阿克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咦将上身脱了个精光。我咽了咽口水，想着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却赫然看到他从身上解下件坎肩来。
那坎肩呈暗金色，也看不出什么材质来，看上去却极为柔软。见他将这坎肩贴身穿在小衣里面，显是极为宝贝。
阿克将那坎肩解下，道：“这件金丝甲是件古物，说不上刀枪不入，然而一般刀剑也可抵挡一二的。咱们这次探营，不知深浅，恐怕再同上次一般遇上危险，殿下还是将这金丝甲穿上吧。”
我这才知道他的意思。原来不是……
这么想着，脸上更臊了，忙推说：“这是你防身之物，何必给我？你平日带兵打仗，比我凶险得多，还是你留着吧。”
阿克笑笑：“无妨，殿下穿着便是。这番探营，闻人烈又不知是何意思，倒是若是谈不妥，免不了交上手，殿下没有武艺，还是穿着这金丝甲防身，我还能放心些。”说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道：“也免得有些人，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还偏偏要替别人挡刀挡箭的，倒惹得别人挂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讪笑两声，再看他大冷天里脱个精光，浑身腾腾地冒着热气，虽是年轻力壮，说了这么会子话，面上不露什么，怕也早冻得不行了吧。这小子性子倔，我拗不过他，只得也解了衣衫，将那金丝甲贴身传了。
那金丝甲贴着胸膛，暖暖的，还残留着阿克身上的体温。即使皮肤仍接触着初冬寒冷的空气，却仍让我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阿克看我穿好，忙又将衣服披在我身上，催促我穿戴好，莫要着了凉，自己却仍是光着膀子，混若不知。帮我穿好衣衫，系上衣带，又把那件雪白狐裘披风紧紧裹在身上，这才捡起自己衣衫穿着。
这金丝甲却不似我想象般笨重，极为轻盈，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一般，如此更可见此物宝贵。他如今统领侍卫营剿匪，每每冲杀于战阵之间，又不愿做那安逸闲人，总是身先士卒，境况比我危险得多，如今却将这样几乎算是保命的宝贝给了我。
看着阿克站在一旁穿衣服，口中呼出的气凝成白色，想必也是极冷，我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他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衣衫，露出后背上的纹身，青面獠牙的睚眦古兽利爪阴郁雾霭间，若隐若现，面目狰狞，盘踞宽阔的后背，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唯有后腰处一片巴掌大的烧伤破坏了些许。
我心中更是不忍，不由伸手抚上那处烧伤：“当年你还那么小，怎的就这么狠心，自己身上皮肉也忍心活生生烫下来一块么？”
阿克低垂着头，这才笑笑：“不碍，当时也是被逼无奈。与其身上背着块丑陋的金印，我倒宁愿有这么块疤。”他直起身来，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我，眼神中光芒柔和，柔声道：“早就不疼了。”
我只低着头，望着他腰间疤痕。何止腰间，他虽只袒露着上身，胸膛和手臂上几道深深的伤疤，虽是陈旧伤痕，早已愈合，却仍是触目惊心。他小小年纪，却已被逼着独当一面，投身沙场，遍体鳞伤，岂不都是我的过错？
我心中苦涩，只觉对他不住，手指轻轻在那处疤痕上抚摸着。他比我小上几岁，个头却早比我高上许多。他整日风吹日晒，又勤习武艺，体格早脱去少年的青涩单薄，手掌下年轻的皮肤黝黑又紧致，紧紧包裹着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肌肉、厚实的胸膛、坚实的后背。这么年轻、健美的躯体，充满能量和生命力，可算完美，唯有这一身的伤痕，斑斑驳驳，更让人心生不忍。
这么想着，手下轻抚的力道更放轻了几分。
阿克却突然身子抖了抖，脸上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拿着衣服遮住身上，我这才记起大冷天的他还光着膀子，也便放开了手，替他披上衣衫。
阿克系好衣带，却不再看我，脸色仍有些古怪，低头坐到一边。我皱了皱眉，不知他又闹什么别扭，想了想，又问道：“阿克，这金丝甲极为轻软，想来很是珍贵，你从哪里得来？”
阿克面色微变了变，随即道：“之前缴来的。”接着便不再开口。
我看他似是没什么心思说话，便也只好不再招惹他，也无聊地在他身边坐下。低头看看鬓边发丝垂在胸前倒衬得那狐裘更显莹白无暇。
发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用手指扒了扒，扒出来只小虫子来。闻人烈营地在深山老林间，我们猫在这里几个时辰，身上倒沾上虫子了。不过此时已入了冬，天气严寒，竟还有些昆虫艰难存活，实属不易。这么想着，倒也未在意，只随手将那虫子捡了出来，弹到一边枯草丛里去了。
·
阿克也不知什么心思，那之后话便少了许多。直到夜渐深了，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拉了我往驻地摸去。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下衣服，因为这狐裘通体雪白，白得几乎发亮一般，在深夜里实在是过于显眼。阿克却摇摇头，只说没事，一手揽了我便跳进营地中。
前番来过，这次阿克算是轻车熟路，带着我一路腾挪跳跃，小心躲避着巡营的士兵，没多久便摸到了辛太明所住之处。
此时已是将近三更，天幕一片黑沉，唯有一弯弦月挂在天上。远远望着辛太明所住那处小木屋，窗棂上透出些光亮，阿克却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怎么了？”躲在不远处偷偷望着那木屋方向，我低声问道。
“这么晚了，三皇子房里怎么还亮着灯？从前咱们在他那里藏身时，他总是不到酉时便熄了灯睡下的。”阿克有些疑惑地道，“……莫不是房中有人？”
“呃……”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回想起唯一一次在辛太明房中遇到旁人时的情境。
这营中，唯一会去辛太明房中的便是闻人烈。想起那日在床下听到的不堪情事，我便尴尬起来：“阿克，要不咱们……再等会儿，等里面人走了再来？”
阿克拧着眉不说话，拉着我往西面转去，这才看到门口守着几个人，却是一身黑衣，看上去不像是军中之人，却也看不出身份来历。阿克想了想，才道：“门口有人看守，难道是闻人烈在房中？咱们摸过去听听，或许能听到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我有些犹豫，生怕再撞见如那日般的情形，然而阿克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再想想，也却如他所说，或许能从那里听到什么消息、探明闻人烈的态度也是好事。阿克艺高人胆大，拉着我绕过门口那几人，轻手轻脚地向小屋后面摸了过去，趴在窗下偷听。
“……我早说过，有那人在，你我二人便无联手可能。”房中断断续续传出来闻人烈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闻人烈果然在房中！我不由屏住呼吸，同阿克对视一眼，又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我若入京，绝不可能放过那人。你再多说也无益，还是别再白费这心思了。”闻人烈继续说着。他在同三哥说话么？只不知他口中“那人”又是指谁？
他说完，房中陷入一片沉默。
许久，才听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道：“闻人烈！莫要说这么多！你只老实告诉我，你不愿同我联手，其实是因为这个人吧！对不对？我的好三哥？”
那声音极年轻，清脆悦耳，极为熟悉。
那么熟悉，我怎会听不出来？我身子不由一震，阿克忙伸手捂住我的口鼻，生怕我发出声响吵了房中之人。
闻人烈再次开口，语气中也带上了些不耐烦：“你又扯上他作甚？”
“难道不是么？！”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倒不知，三哥从前翩翩君子，儒雅如玉，不想竟也这般狐媚了得，连闻人烈都对你如此着迷！”
“辛太荣！”闻人烈怒斥道。
听到这个名字，我登时浑身都绷紧了，紧紧攥着阿克的手，这才能抑制着自己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岐王辛太荣！他怎么在这里！
只听辛太荣冷笑一声：“自己做得，旁人便说不得么？”
房中又安静下来，许久，闻人烈才又开口，声音冷冽：“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同你联手。理由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还一心护着京中那人，你我二人也再休谈联手之事。”
“你……”辛太荣有些气急败坏，随即又被闻人烈打断。
“岐王殿下，”闻人烈语调中带着些讥讽之意，“如今风水轮流转，岐王殿下今日可是来求我的，怎的还这般盛气凌人？你同那辛太安势不两立，今日还不是怕他来同我联手，这才抢先来找我么？殿下本该放□段求我，怎的又来这里欺凌起我的人了？我念着往日情分，倒也不同你为难，劝岐王殿下还是尽早带着你的人走吧。莫要等我改了主意，只怕殿下要走也没这么容易了。”
“……你！”辛太荣怒道，却也无可奈何，只冷冷道，“你莫要后悔今日所为！”
说完，便听脚步声动，我悄悄探头过去，只见一名华服青年一脸戾气地走了出来，面目清秀，一双杏目却满含怒火，正是昔日的岐王辛太荣。
再见这人，我心中汹涌难抑，阿克从身后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冷静下来，看着辛太荣恶狠狠瞪着门里，口中小声说了些什么，却也听不分明。随即辛太荣也未再耽搁，转身走了，前门处那几名黑衣人便也跟了上去。
直到那几人走远，我心中仍狂跳不止。
自我到这世上来，辛太荣便处处同我做对。我多受欺凌，处处避让，他却总也不肯放过我。他恨我入骨，然而我却始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恨我。若说单纯嫉恨我所受恩宠，我实在不能信服。只是我自来这世上所受欺辱、磨难，细细想来，其实大多拜他所赐。
如今乍然见他，刚才那一刻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如何想法。
而他现在勾结匪类，公然造反，图谋不轨。只怕将来我们早晚会兵戎相见，分个死活。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又止不住想起那人。
若我同辛太荣刀兵相见，他又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