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头脑中只觉空空如也,唯有眼前那人的背影，那一领青衫。
“殿下。”他仍是站得笔直，挡在我面前，只侧过头来。
太阳慢慢爬上山坡,金色阳光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一时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般时光，听着他轻声唤我，便可将一切都放心交托于他，没有一丝顾虑。
当初的我也是被这温柔还有安心感所惑，才至沦陷,不能自拔。
“殿下，能站起来么？”他问道。
我抿紧唇,点了点头，这才咬牙站了起来，用力扶着陈亦鸣也从地上站起身来，然而一只手却始终不敢离开他的颈间，死死捂他喉头的伤口。
这时四面的追兵又开始围了上来，柳青函顾不上说话，手中长剑刷刷连刺，逼退身周几名贼寇，随即撮唇为哨，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响。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阵马蹄声渐近，只见一匹骏马从不远处山坳间转了过来，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正是百里星。
只见百里星丝毫不惧贼寇手中兵刃，冲着我们所在包围之中直奔而来，铁蹄连连踏翻数人，速度丝毫不减，一个跃起，竟从数十人头上腾跃而过，稳稳停在我们面前。
趁众人都被这堪比神驹的百里星惊住，柳青函回身抓住我腰间，接着便觉一股劲力从下托着我腾空而起，连带着我手中紧紧抓着的陈亦鸣一起翻上了马背。
我忍不住一声惊呼，便听柳青函道：“殿下，速回渝州大营！”说着便要转身向那敌群中冲去。
我想都来不及想，直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他被我扯住衣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些疑问：“殿下？”
我望着他，一时心绪纷杂。
他此刻本该留在濯郡大营，本该与我相隔千里，本该与我再无缘相见。而此时在此杀阵间再见到他，他长剑如雪，青衫飒飒，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救我于生死一线。
如同我之前对他所说，对他所做，对他的冷漠都不存在一般，依旧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赶来我的身边。
到头来，我还是要赖他相救，还是这样依靠他、需要他。
我紧紧抿住唇。如此一来，我从前那些挣扎、那些怨恨又算什么？
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拉住他的衣袖，让他这样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然而他望着我的眼神，却似乎是什么都懂了一般。
“殿下，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我。”他的眼神一如往常，沉静而温暖，让我不由想起第一次被他这双眼睛所吸引，那样的沉迷其中，那样的奋不顾身。只想投身其中，想着，只要他能一直这样看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殿下，若这次我还能回到殿□旁……”他这样说着，却突然住了口，苦笑着，似是有无数的话语说不出口，又似是有多少难言的情绪。他伸出手来，覆上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掌，细细摩挲着，那熟悉的触感传来，让我忍不住战栗着。他这样轻抚着我的手背，表情却一点点开解来，终于又如往一般浅笑开来：
“罢罢罢，等我真的能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说罢表情转为决绝，手上用力扳开我的手，转身提剑向敌军冲去。
“殿下，一直向西南，去渝州大营！”
说着，百里星竟如能懂人言一般，又是一声惊天嘶鸣，不待我抓紧缰绳，便已撒蹄狂奔起来。
我慌忙攥紧马鞍，稳住身形，再回头望去，百余贼寇正欲追来，却见柳青函长剑一震，已迎了上去。
那袭青衫背影瞬间便被潮水一般的贼寇淹没。
我只觉心头气血翻涌，再顾不上什么怨恨，什么挣扎，大叫道：“青函——！”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也不管你到底如何待我，更不管你心里想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我只要你活着！更不要你为了救我而丧命！
然而百里星丝毫不曾停歇，直向西南奔去。那青衫人影在人群中翻飞跃起，长剑银光闪闪，却渐渐远了，只成为人群中小小的一点，直至再看不见。
唯有东面山坡上身披玄色大氅的匪首静静伫立，冷眼看着战场中心的柳青函，还有渐行渐远的我们，默默收起了手中长弓。
 
百里星疾驰如风，载着我与陈亦鸣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将身后人影甩开。
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再听不到身后的砍杀声，也再看不到柳青函人影。身后没再有追兵赶上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柳青函拦下了。
我攥紧马鞍，随着百里星的奔跑上下颠簸着，越行越远，心里却越是恐慌。那么多人，他自己一个人留下，能对付得了么？更何况还有山坡上那个提着弓箭的人……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离了柳青函，莫要说去做什么事，就连性命都难保全。这样的我，却让阿克，让陈亦鸣，让柳青函，还有侍卫营的侍卫拼死保护着。
曾经以为已经看清了未来的路，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面对，都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解决。而今看来，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想罢了。
我攥着马鞍是手忍不住发抖。要是……要是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再坚强一些，再强大一些，不用再死这么多人，也可以做到我自己想做的事，完成我自己该做的事……
皇叔，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么？而你对我的期待，我真的可以完成么？
“咳咳……”正想着，怀中紧紧搂着的陈亦鸣咳了起来。我慌忙去查看他的伤势。他身上别处倒没什么要紧伤处，只是些擦伤而已。唯独肩膀上的箭伤，还有喉间被利箭割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十分骇人。
“陈将军，你怎么样了？”
“咳咳……”他连声咳着，似乎是有些喘不上气来。我捂在他颈间伤口上的手一直不敢松开，他又咳了几声，这才吃力的说道：“死……死不了……”
听他如此说，我仍是忧心不已，忙道：“我们马上就到渝州大营了，你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回答，似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闭上眼睛，却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斜倚在我身上，我登时觉得身上一沉，他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我身上，我只得一只手扶住他，按着他颈间的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马鞍，固定住两个人的身体。
“等回到渝州大营，就没事了……”我这样说着，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百里星纵蹄狂奔，如同不知疲累一样，驮着我们一路向西南奔去，片刻不停。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奔波了多久，只知道太阳从天边爬起又将要落下，我嗓子早已干渴得即将冒烟了，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意志在坚持在马背上没有摔下去。直到隐隐望见渝州大营的影子时，竟已是黄昏。
看着百里星一路冲进营门，守卫慌忙赶来查看，待看清我与陈亦鸣的面貌这才惊呼起来。
“叫……叫你们管事的来！”我艰难的开口，声音却喑哑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守卫应着声，有几人慌忙跑进营中叫人去了，剩下几人靠上来想扶我与陈亦鸣下马，谁知我的手臂因为长时间过度用力，竟然僵住，仍是紧紧攥着马鞍不能松开。
百里星打了个响鼻，用前蹄不安分地刨着地，几名守卫上前来，告声罪，然后用力扳开我已经僵掉的手指，几人合力将我们从马背上抬了下来，这才将我与陈亦鸣分开。
“都督！您怎么样？将军他……？”这时几名将领带着人从营中走来，为首正是副将陈普，上次兵变后便留在了此处。他一出来，见到我与陈亦鸣的形状，神色急切地说道。
我现在整个身子都是僵直，使不上力气，被人扶着站住，摇了摇头，道：“无妨，本王无甚大碍……但是陈将军受了重伤，需要马上医治。”
陈普又慌忙望向陈亦鸣，才见他右肩上仍插着一支箭羽，喉间更是被割开，恐怖地翻开皮肉，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咽喉。
陈普忙唤了人来，将我与陈亦鸣扶进营中，传来大夫为我们诊治。
“我没什么事。”我抬手挥退大夫，就着旁边人的手灌下几大杯茶水，这才缓过气来，说道，“陈普，你速速命人送信去濯郡大营，渝州盗匪集结作乱，唯恐别处盗匪亦有异动，让各地加强戒备，镇压盗匪。另加强此地警戒，盗匪此次有备而来，筹划缜密，恐怕是以冀长为饵，所图却是我与陈将军。只恐他们不死心再来偷袭。”
陈普沉声应是，忙吩咐人布置下去，我想了想，前番张冀长率人去剿匪，想来此时营中已是没有多少人马，想来也分不出兵来去接应张冀长还有沈冲等人，只得道：“加强营中戒备，想来冀长还有沈冲他们若能成功突围亦会回来此处与我们会合。”
张冀长与沈冲悍勇非常，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然而敌人这次准备周详，以有心算无心，更有上万之众……只盼他们能平安就是。还有那寨中被困的五千兵卒，还有那一路上拼死护我的五百侍卫，又能回来几人？
更让我挂心的，还有阿克，还有……独自一人留下拒敌的柳青函。
所有的人，一定要平安归来。我默默念道。
“殿下。”他仍是站得笔直，挡在我面前，只侧过头来。
太阳慢慢爬上山坡,金色阳光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一时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般时光，听着他轻声唤我，便可将一切都放心交托于他，没有一丝顾虑。
当初的我也是被这温柔还有安心感所惑，才至沦陷,不能自拔。
“殿下，能站起来么？”他问道。
我抿紧唇,点了点头，这才咬牙站了起来，用力扶着陈亦鸣也从地上站起身来，然而一只手却始终不敢离开他的颈间，死死捂他喉头的伤口。
这时四面的追兵又开始围了上来，柳青函顾不上说话，手中长剑刷刷连刺，逼退身周几名贼寇，随即撮唇为哨，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响。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阵马蹄声渐近，只见一匹骏马从不远处山坳间转了过来，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正是百里星。
只见百里星丝毫不惧贼寇手中兵刃，冲着我们所在包围之中直奔而来，铁蹄连连踏翻数人，速度丝毫不减，一个跃起，竟从数十人头上腾跃而过，稳稳停在我们面前。
趁众人都被这堪比神驹的百里星惊住，柳青函回身抓住我腰间，接着便觉一股劲力从下托着我腾空而起，连带着我手中紧紧抓着的陈亦鸣一起翻上了马背。
我忍不住一声惊呼，便听柳青函道：“殿下，速回渝州大营！”说着便要转身向那敌群中冲去。
我想都来不及想，直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他被我扯住衣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些疑问：“殿下？”
我望着他，一时心绪纷杂。
他此刻本该留在濯郡大营，本该与我相隔千里，本该与我再无缘相见。而此时在此杀阵间再见到他，他长剑如雪，青衫飒飒，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救我于生死一线。
如同我之前对他所说，对他所做，对他的冷漠都不存在一般，依旧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赶来我的身边。
到头来，我还是要赖他相救，还是这样依靠他、需要他。
我紧紧抿住唇。如此一来，我从前那些挣扎、那些怨恨又算什么？
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拉住他的衣袖，让他这样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然而他望着我的眼神，却似乎是什么都懂了一般。
“殿下，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我。”他的眼神一如往常，沉静而温暖，让我不由想起第一次被他这双眼睛所吸引，那样的沉迷其中，那样的奋不顾身。只想投身其中，想着，只要他能一直这样看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殿下，若这次我还能回到殿□旁……”他这样说着，却突然住了口，苦笑着，似是有无数的话语说不出口，又似是有多少难言的情绪。他伸出手来，覆上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掌，细细摩挲着，那熟悉的触感传来，让我忍不住战栗着。他这样轻抚着我的手背，表情却一点点开解来，终于又如往一般浅笑开来：
“罢罢罢，等我真的能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说罢表情转为决绝，手上用力扳开我的手，转身提剑向敌军冲去。
“殿下，一直向西南，去渝州大营！”
说着，百里星竟如能懂人言一般，又是一声惊天嘶鸣，不待我抓紧缰绳，便已撒蹄狂奔起来。
我慌忙攥紧马鞍，稳住身形，再回头望去，百余贼寇正欲追来，却见柳青函长剑一震，已迎了上去。
那袭青衫背影瞬间便被潮水一般的贼寇淹没。
我只觉心头气血翻涌，再顾不上什么怨恨，什么挣扎，大叫道：“青函——！”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也不管你到底如何待我，更不管你心里想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我只要你活着！更不要你为了救我而丧命！
然而百里星丝毫不曾停歇，直向西南奔去。那青衫人影在人群中翻飞跃起，长剑银光闪闪，却渐渐远了，只成为人群中小小的一点，直至再看不见。
唯有东面山坡上身披玄色大氅的匪首静静伫立，冷眼看着战场中心的柳青函，还有渐行渐远的我们，默默收起了手中长弓。
 
百里星疾驰如风，载着我与陈亦鸣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将身后人影甩开。
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再听不到身后的砍杀声，也再看不到柳青函人影。身后没再有追兵赶上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柳青函拦下了。
我攥紧马鞍，随着百里星的奔跑上下颠簸着，越行越远，心里却越是恐慌。那么多人，他自己一个人留下，能对付得了么？更何况还有山坡上那个提着弓箭的人……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离了柳青函，莫要说去做什么事，就连性命都难保全。这样的我，却让阿克，让陈亦鸣，让柳青函，还有侍卫营的侍卫拼死保护着。
曾经以为已经看清了未来的路，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面对，都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解决。而今看来，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想罢了。
我攥着马鞍是手忍不住发抖。要是……要是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再坚强一些，再强大一些，不用再死这么多人，也可以做到我自己想做的事，完成我自己该做的事……
皇叔，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么？而你对我的期待，我真的可以完成么？
“咳咳……”正想着，怀中紧紧搂着的陈亦鸣咳了起来。我慌忙去查看他的伤势。他身上别处倒没什么要紧伤处，只是些擦伤而已。唯独肩膀上的箭伤，还有喉间被利箭割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十分骇人。
“陈将军，你怎么样了？”
“咳咳……”他连声咳着，似乎是有些喘不上气来。我捂在他颈间伤口上的手一直不敢松开，他又咳了几声，这才吃力的说道：“死……死不了……”
听他如此说，我仍是忧心不已，忙道：“我们马上就到渝州大营了，你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回答，似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闭上眼睛，却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斜倚在我身上，我登时觉得身上一沉，他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我身上，我只得一只手扶住他，按着他颈间的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马鞍，固定住两个人的身体。
“等回到渝州大营，就没事了……”我这样说着，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百里星纵蹄狂奔，如同不知疲累一样，驮着我们一路向西南奔去，片刻不停。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奔波了多久，只知道太阳从天边爬起又将要落下，我嗓子早已干渴得即将冒烟了，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意志在坚持在马背上没有摔下去。直到隐隐望见渝州大营的影子时，竟已是黄昏。
看着百里星一路冲进营门，守卫慌忙赶来查看，待看清我与陈亦鸣的面貌这才惊呼起来。
“叫……叫你们管事的来！”我艰难的开口，声音却喑哑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守卫应着声，有几人慌忙跑进营中叫人去了，剩下几人靠上来想扶我与陈亦鸣下马，谁知我的手臂因为长时间过度用力，竟然僵住，仍是紧紧攥着马鞍不能松开。
百里星打了个响鼻，用前蹄不安分地刨着地，几名守卫上前来，告声罪，然后用力扳开我已经僵掉的手指，几人合力将我们从马背上抬了下来，这才将我与陈亦鸣分开。
“都督！您怎么样？将军他……？”这时几名将领带着人从营中走来，为首正是副将陈普，上次兵变后便留在了此处。他一出来，见到我与陈亦鸣的形状，神色急切地说道。
我现在整个身子都是僵直，使不上力气，被人扶着站住，摇了摇头，道：“无妨，本王无甚大碍……但是陈将军受了重伤，需要马上医治。”
陈普又慌忙望向陈亦鸣，才见他右肩上仍插着一支箭羽，喉间更是被割开，恐怖地翻开皮肉，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咽喉。
陈普忙唤了人来，将我与陈亦鸣扶进营中，传来大夫为我们诊治。
“我没什么事。”我抬手挥退大夫，就着旁边人的手灌下几大杯茶水，这才缓过气来，说道，“陈普，你速速命人送信去濯郡大营，渝州盗匪集结作乱，唯恐别处盗匪亦有异动，让各地加强戒备，镇压盗匪。另加强此地警戒，盗匪此次有备而来，筹划缜密，恐怕是以冀长为饵，所图却是我与陈将军。只恐他们不死心再来偷袭。”
陈普沉声应是，忙吩咐人布置下去，我想了想，前番张冀长率人去剿匪，想来此时营中已是没有多少人马，想来也分不出兵来去接应张冀长还有沈冲等人，只得道：“加强营中戒备，想来冀长还有沈冲他们若能成功突围亦会回来此处与我们会合。”
张冀长与沈冲悍勇非常，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然而敌人这次准备周详，以有心算无心，更有上万之众……只盼他们能平安就是。还有那寨中被困的五千兵卒，还有那一路上拼死护我的五百侍卫，又能回来几人？
更让我挂心的，还有阿克，还有……独自一人留下拒敌的柳青函。
所有的人，一定要平安归来。我默默念道。